一阵,便狡诈地笑了笑:“林司令指挥若定,屡建奇功,这次率领舰艇东下,定然不负重任,一定马到成功……待林司令到达上海之时,我当亲赴码头迎接,为你大摆庆功宴。”林遵还在推托,“不行,本人实难担此……”桂永清打断了林遵的话,“林司令不用推托,你的才学我还不清楚?过去多有误会,希望你不畏艰险,以大局为重。只要林司令能把舰队从南京带到上海,哪怕到上海时只剩下一条军舰也算奇功。我当呈请总裁,保升你为中将副总司令,并颁授’青天白日勋章‘……”说着,不等林遵回答,便夹着皮包,说了声“我还有要事面见总裁。我们上海见吧!”就匆匆忙忙走了出去。在门口听他说了声“直开飞机场”,汽车“嘟——”地一声便开走了。
对于桂永清玩弄的权术,林遵心里当然很清楚。他知道桂对他早有戒心,这几个月桂永清在人事上的安排,也是冲着他这个闽系军官来的,只是——只是目前共军兵临城下,桂永清腾不出手来搞他就是了。
林遵心里冷笑了一声,“嗡养!你要我把舰队带到上海去!好吧!你就走着瞧吧!”当天夜里,他和几个心腹商议,决定第二天召开各舰舰长和各炮艇队的队长会议,研究第二舰队的去向问题。
第二天的舰长。队长会议开得异常热闹。
有人主张马上起义:“国民党大势已去,国府、总部都已撤逃,我们不能跟着瞎跑了。我们当年干海军,原是想保卫海疆,哪晓得充当了国民党的工具,替他们卖命当炮灰,平时他们作威作福,到了危难时刻,他们刮饱了民脂民膏、带着太太小姐们跑了,却要我们忠于党国,充当他们的替死鬼。我们再也不能干了!”
有人则坚决反对起义:“忠臣不事二主,战场起义实际上就是叛变投敌,就是不仁不义,我们应该为国尽忠,不做历史的罪人。”
还有人是犹豫不决,他们不愿跟着国民党跑,但要起义又顾虑重重:自己的家小在上海和南京,怕自己的家室受连累……
对这一切,林遵司令似乎胸有成竹。开始他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反复说明,“起义与否,是关系到全体官兵前程的大事,特邀大家商量,请各位慎重考虑。”以后双方越争越凶,林遵也只是冷颜观察。因为他没有表态,好些人因而也没有表态。
“林司令!你的意见呢?是起义?还是去上海?你决定吧!我们听你的。”
会场上安静了下来,人们的眼光刷地一下射向了林遵。
“条件成熟了!”林遵心里想着,便不慌不忙地站了起来。他平静地看了大家一眼:“各位都知道,我们海军的任务应该是扞卫国家的独立和人民的安全。我们反对这场屠杀人民的内战。我们应该和人民站在一起……”
林遵的话起了定音鼓的作用。会场上赞成起义的人占了绝对的上风。有的原来反对起义的人也顺风转舵,表示不愿跟国民党跑了……
“是不是来个’民意侧验‘,用不记名投票方式来测验一下每个人的意愿?”
早有人事先准备好了纸条。又是一阵忙乱:写票、投票、开票……
十分钟以后,林遵宣布道;“经过大家充分发表意见,进行了激烈的辩论,现在又投票测验,事情可以定下来了。参加投票的舰长、队长共十八人。投票结果是:赞成起义的十人,反对起义的二人,弃权的六人。我曾个别征求了几个弃权人的意见,有的人也愿意起义,有的人愿意随大多数人行动一这就是说,绝大多数人都愿意起义。现在,我慎重宣布:第二舰队全部起义,投向共产党……”
……
蒋介石越看越生气:“娘希匹!一个舰队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投过去了?”
“没有,没有,”蒋经国安慰道,“我们在舰上的人也不是吃素的。正当他们准备起义的时候,我们的人策动了永嘉舰、永修舰,兴安舰等舰艇,打着司令的旗子,紧急起锚,用极快的速度,穿档下驶,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冲过仪征、三江营、江阴炮台时,永嘉号、永修号虽然受了重创,但总算开到了上海。…”
“很好,很好,”蒋介石点了点头,“一共过去多少舰艇?”
“一共过去了二十五艘舰艇。”蒋经国道:“有九艘军舰和十六艘炮艇。其中有惠安号、吉安号两艘驱逐舰,安东号、楚同号、永绥号、太原号、江犀号五艘炮舰,美盛号、联光号两艘登陆舰和机动巡防炮艇十六艘……”
蒋介石的脸上又堆起了乌云:“共军要有了海军,真叫人心烦!”
“是的,”蒋经国附和道,“刘伯承还亲自接见了他们,还说,还说我们的日子不会长了……”
“放屁!”蒋介石愤恨道。
“是的。”蒋经国道:“值得注意的是,林遵这个混蛋竟然当上了华东海军的副司令员,这对我们的海军来说,不是个好兆头……”
正是:四面是楚歌,八面有枪声。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卅九回 波涛拍岸 武汉三镇易手 风声呜咽 上海全线崩溃
书接上回。国民党第二舰队二十五艘舰艇在南京笆斗山江面起义,对蒋介石的打击是沉重的。视察舟山群岛时的一丝兴奋完全消失了。他铁青着脸下令返航。五月十六日黄昏,他悄没声息地回到了上海复兴岛。
然而,在复兴岛上迎接他的也不是“喜讯”,而是一连串的“丧音”:在他视察舟山的短短几天里,浙东战场上的解放军连下上饶、玉山、衢县、龙游、汤溪、金华等县,在江山俘去七千部队,义乌五千官兵起义,闽北失去崇安、建阳等地。浙西国军后路被切断,无法向江西撤退,数万部队全部缴械投降。据新华社发表的战报表明,在此期间被消灭的部队,计有第四、二十、二十八、四十四、五十一、六十六、六十八及一○六军的全部,九十六军的大部,八十八军的两个整师,四十六军的一七四师以及张雪中的第九编练区所辖十二、七十三、七十四、八十五共四个军的全部,第十八、二十一、五十四、七十三、九十九军的一部……
蒋介石在复兴岛刚刚安顿停当,儿子蒋经国便匆匆进来,走到蒋介石身边低声说道:“有一个不好的消息,我华中副军政长官张轸率部投共,一共两万官兵在贺胜桥、金口一带发表声明……”
蒋介石又是一惊:“娘希匹,白健生呢?他干什么去啦?”
蒋经国道:“据白健生报告,前几天他已经查获张轸和共匪来往的密电,白健生下令回师武汉,想趁张轸不备,给他一个……不料,张轸异常狡诈,得讯后立刻发表声明,参加共匪第四野战军,并回戈反击白健生。在第四野战军和张轸部的夹击下,白健生无奈只好放弃武汉三镇,退守湖南长沙……”
蒋介石皱眉道,“告诉健生,叫他千万小心……”
“亚伯所见甚是,”蒋经国叹道,“据可靠情报,湖南的程潜和兵团司令陈明仁,态度也很暖昧……”
“告诉白健生,”蒋介石沉思道,“必要时,把程颂公调离长沙……让他去广州当个……当个考试院长吧!免得……”
“是的,”蒋经国道:“我叫白健生多加小心就是……”
正说着,侍卫入报道:“宋先生从香港派了个人来,正在等候召见。”
“叫他进来。”
“报告!”来人道:“宋先生有封信,要当面呈交。”蒋介石当下把信看了,信很简单,只有寥寥几行,内容是劝蒋赶快离开上海,“余询来人。”
“宋先生说,”来人道,“他已经来不及到上海来见您了。广东情形很不好,他在香港住得不安逸,他已经走了。”
“走了?去哪里?”
来人继续说:“昨天他同夫人和秘书搭下午六点多钟的泛美客机走的,经过曼谷飞加尔各答,说是到瑞士去养病。”
“宋先生临走时说了些什么?”
“宋先生报告领袖,广州立法委员要求孔祥熙先生、宋子文先生和张嘉璈先生三个人征借战时经费十亿美金一事,他说那批立委在发神经病。他说他公开同机场上的外国记者说过,中国官员在美国存款总共没超过五亿美元,这数字比他说的少了一倍。他说这个问题希望领袖在方便时澄清一下,免得立法委员们老是闹笑话,对领袖,对大家都没有好处,宋先生还说关于领袖在美国的存款,一切当由他会同蒋夫人妥为安排。不过局势太危险,宋先生说领袖犯不着在上海住下去,万一有个差池,公私都有影响……”
“我知道了。”蒋介石嫌来人说话罗哩罗嗦,铁青着脸道,“如果还有什么,”他指了指蒋经国道,“你就和他去说吧!”
来人唯唯而退。
四面八方的不利消息,给蒋介石的打击是巨大的。他感到劳累、困顿、疲乏,几乎不能支撑。他的脑子里嗡嗡直响。他心里明白,他在上海的日子不多了。
汤恩伯、石觉、陈大庆等一批将领鱼贯而入。蒋介石明知,他们不会给他带来任何好消息,但却不能不硬着头皮听他们报告前方的“战报”。
“报告领袖,”汤恩伯哭丧着脸道:“局势一天不如一天,从汕头来的报告说,梅县、兴宁、大埔、五华、平远、龙川几县先后丢光;从福州来的报告说,建瓯、南平、水吉、回龙镇己经失守;南昌来的报告说,武汉三镇已经陷落,张轸倒戈,九江在重炮轰击下,危在旦夕,南昌城里也已经逃散一空……”
“上海战事怎样?”蒋经国道,“有好消息吗?”
汤恩伯等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吭声。
“报,报告领袖,”上海防守司令石觉硬着头皮起立报告道:“上海情况也很不好。中共第三野战军之二十军、二十八军、二十九军、三十一军,已经拔掉了我浏河、罗店、松江、太仓、昆山、嘉定等外围据点,对我已形成半圆形之包围。从五月十二日开始,共军一部首先向沪西北之狮子林、月浦、杨行、浏行发动全面进攻,企图一举楔入吴淞、卡住淞沪咽喉。这一路之共军,当晚曾插入我大场主阵地,但被我英勇的守军击退了。我五十二军在海空军和炮兵战车的配合下,攻占了几个阵地,经过几次拉锯,昨天夜里,又让共军夺占了。我五十二军正在反攻……”
“很好,很好,”蒋介石透口气道,“要宣传这次沪西北’大捷‘!……对!要在国际饭店召开庆功大会,把’青天白日勋章‘授于五十二军军长刘玉章……”
“是!”汤恩伯回答,“我马上去召开庆功大会。”
“不过,”石觉接着报告道;“浦东方面很不好,共军由沪杭线北进之一路,于五月十二日夜向金山地区我一二三军进攻,该军一接火就向刘行、闵行方向撤退,共军跟踪追击,军长顾锡九、副军长纪毓智先后逃跑,余部即行溃散。因此,共军顺利占领了奉贤、南汇,并以主力向我扑来……”
“饭桶!”
“最饭桶的是交警总队。”陈大庆接过话题道,“本来交警总队配置在七堡镇公路两侧,右翼第二、第十八总队配备于虹桥、屈家桥、周家桥地区,左翼第五、第十二总队配置于上海中学至华泾镇地区,交警第六总队为总预备队,配置于漕河镇冠生园农场。以上各总队均由第一旅旅长周文新统一指挥。当天夜里,共军一部向七堡地区猛攻,交警十一总队在七堡公路一号桥一带被突破,左翼一联络点被攻占,守军第一大队第一中队全部被俘,第十一总队退到黄家花园附近,发现总指挥周文新已经逃跑。由于无人指挥,交警总队便全线溃败……”
“浦东高桥战况不妙,”石觉补充道,“五月十七日以后,防守高桥之第十二军大部被歼,上海对外航空联络已经中断,我军出海通路也遭受威胁。目前,共军正组织力量猛攻,如果一旦突破我苏州河防线,则后果不堪设想……所以,所以……”
“所以什么?”
“所以,我们想请……领袖……”
“报告领袖!”汤恩伯道:“今天龙华机场已经落弹,上海的空中交通已经靠不住,共军已经占领真茹、北新泾、南园、梅家弄以及位于沪杭铁路上的莘庄。莘庄离龙华机场只有几公里。所以,我们几个为领袖的安全起见,想请……”
象赌徒输光了赌本,此刻的蒋介石反而平静了。看来,“上海保卫战”已经拖不下去了。石觉、陈大庆轮流向他报告前线情况,意思也很清楚:就是要他撤离上海。
正说着何应钦的长途电话到。蒋介石抓起话筒便问:“广州怎么样了?”
“广州没什么。”何应钦道:“只是大家不放心领袖的安全,大家推我做代表,请领袖换个环境。”
蒋介石问:“这是李德邻的意思吗?”
“不不,是大家的一番好意。”
“那你们要我到哪儿去啊!”
“这个,这个,台湾很好嘛!”
“去哪里我自己会决定的。谢谢你们的好意!”蒋介石气愤地把话筒一挂,恨恨地说:“他们竟要我提早放弃上海,我偏要拖几天,何敬之这个电话有鬼,一定是有人要他打的!”
众人不敢再说什么。只听见复兴岛上波涛拍岸,风声呜咽。
“我们……”汤恩伯解释道;“我们没有别的意思,我们只是考虑领袖的安全……”
“我心里有数!”蒋介石点了点头。
“亚伯!”蒋经国已经知道局势的危险,也开始劝导他父亲了:“我看,我们是应该准备……”
“放心!”蒋介石故作镇静道,“我们还没有失败,我们还要和共匪决一雌雄。汤司令!请你准备一下,我要到上海市区走走。”
蒋经国、汤恩伯、陈大庆,石觉等人听说老蒋要出巡,人人捏了把汗。他们纷纷向老蒋劝说,一说局面不太平,二说市区不安宁,三说共匪太猖獗,无奈蒋介石脾气死硬,不但不听劝告,反而要列上海“最热闹的”地方去“露眼脸”,表示他还和上海同在。这一来,对卫长和上海警察局简直是出了一道大难题,把汤恩伯、毛森等人急得团闭乱转,他们拗不过蒋介石,只好一方面多方阻延,让他慢点动身,一方面在他可能到达的地方先行逮捕“可疑”之人,驱逐无所事事之人,以便让蒋介石或大摇大摆,或“殷殷垂询”,过过领袖瘾。
蒋介石在隆隆炮声中提心吊胆地出了复兴岛,他坐的小汽车,沿着霞飞路、八仙桥、五马路飞驰着。小汽车开得飞快,他的心思也转得飞快。上海是他发迹的宝地。在这块宝地上,他认识了黄金荣、杜月笙、张啸林,他熟悉了虞洽卿、张静江、陈果夫、戴季陶,靠着“朋友们”的提携,他慢慢“得发”起来,攀上了宋家,结成了亲家,成了上海滩上的一个人物——
汽车“陡”地一个急转弯,打断了蒋介石的沉思,他朝外一看,“啊!四马路到了……”他知道,再往西走,就是萃秀里、普庆里、百花里……他对这一带太熟了。这儿曾经是香迷十里、丽斗六朝;枇杷门巷、围过三千粉黛……如今那些“粉黛”呢?阿宝呢?翠芳老七呢?惜春老四呢?“俞风宾”、“林黛玉”呢?她们都在做啥?蒋介石思潮起伏,他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中,只听汽车“嘟嘟”了两声,此次出巡的目的地——大马路(南京路)已经到了。
“停一停!”
蒋介石下了车。随从人等立刻紧张起来。在前呼后拥中,蒋介石缓步朝东走去。突然,他在一所大楼前停了下来,这就是当年他“抢帽子”的交易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