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唐城掀起的这一场小范围的土地革命,轻风细雨的就完成了。
得到田契的唐城人,使唐城就像打了鸡血一般活跃了起来。苦哈哈的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再也不用去租种地主的地了,也不用种了一年的地,等交了地主的租子,自己一家还得勒紧裤腰带去吃糠咽菜——唐城定的粮税是十收其一。
“将军这要做请示过朝廷了?”花狸是明知故问。
“这用得着请示吗?”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将军擅分朝廷之土,就不怕僭越之罪?”
“总司大人似乎忘了一件事情!”
“什么?”
“本人可是奉旨的北府道行军大总管!”
“那又怎样?擅分朝廷之地,依旧是僭越!”
“那可开府仪同三司、假节钺这样的份量够了吧?”
“将军这样市恩于民,究竟所谋为何?”
“当然是为了唐城稳固——只有这唐城稳固了,我才能腾出手来有能力做别的事情,比方打打晋王唐保宗,找一找大燕国的小麻烦,让我这个北府道行军大总管名副其实一点儿!”
“你做过和尚?”花狸忽然这样问。
这样的问题,确实让姚子洋愣了一下:“为什么这样说?”
“如果不曾做过和尚,怎么总是喜欢剃一个光头?身体肤发受之于父母,不是四大皆空之的人,没人喜欢弄将军这样一个光头的吧!”花狸说着她的想法,至于这个问题她早就想问了。
“和尚?”姚子洋摸着刚剃的光头笑了:“没做过和尚,只是觉着这样子凉快、方便,比方洗头这个麻烦事,在我这里很简单,洗脸的时候就是顺手一抹的事情!”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你擅分土地的事情,我会报上去的——”花狸又扯回了先前的话题:“这是我侦密所的职责所在!”
“随你!”姚子洋是极度的无所谓:“能和我讲讲你的事情吗?”
“我的事情?”
“比方你的身世!”
“侦密司人的身世都一样,都是五六岁自流民那里买来的,再经过侦密司十年密训,活下来的就是我们这些人了。至于在哪里训练,只有少数的几个首脑知道;至于怎么训练的,这是秘密,不能向侦密司以外的任何人说。”
“我这有一份训练秘谍的方法,你看看怎么样?”姚子洋自衣袋里掏出了几张纸:“我想你受过的训练,肯定没有我的这份方法干净!”
“你知道我们训练的方法?”花狸不相信地接过了姚子洋手中的纸。
“能想象的到!”姚子洋想到了苏联时期的克格勃,他曾经于网上看到过的克格勃的燕子和乌鸦的一些儿事情:“女谍最好的武器不就是姣好的面容和身体吗?而男人最大的弱点不正是女人吗?有几个男人能拒绝投怀送抱的漂亮女人?”
花狸停住了跟随的脚步,抓着纸的手明显用了很大的力气,红唇蠕动着似乎想说点儿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有出来,只是狠狠地甩了甩手中的纸,往侦密所的方向去了。
姚子洋没有理会离开的花狸,他很清楚,只要说出那些儿话后,花狸必然会是这样的反应。这也就更加证明,姚子洋的猜想没有错了,权力历来都存在着血腥和肮脏,想要让自己洁身自好,你干脆离权力远一点儿了。而似花狸这么一群人,只是某个阶层为了维护权力的工具和祭品。姚子洋虽然厌恶这样的事情,但他也不敢保证将来自己,不会亲手弄出这样的工具和祭品来。
或许,已经有这样的工具和祭品了——比方说军事学院里的那一帮曾经的童子军。这些纯真的孩子,已经渐渐成了他劈向这个时代的利剑。
姚子洋甩了甩头,又抬手拍了拍自己的光头,将这突如其来的思潮一齐拍了个干净。想让人生不平庸,就得有登顶的手杖、涉海的船浆,你不掌握手杖和船浆,就会沦落为别人手里的手杖和船浆。人生要么无耻的奋争,要么卑微的屈服。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纯净的雪地下谁知道掩盖了一些什么东西呢?
乐小侯带着何晨光自远处跑了过来。
“首长!”
“校长!”
“找我什么事情!”
“秘密警察部队组织好了!”乐小侯将一本薄册子递进了姚子洋的手里:“这是花名册和拟好的代号!”
“这个册子你和何晨光留着就行了!”姚子洋推手挡了回去:“最好将这些东西记在脑子里,弄这么一个册子隐患很大。”
“是属下的失职!”乐小侯忙将册子收了回去:“属下尽快处理好!”
“恩!”姚子洋轻拍了乐小侯的手臂,然后转头问何晨光:“你感觉怎么样?”
“学生感觉很好!”何晨光是一脸发于肺腑的自豪之色。
“这支部队正式更名为伥鬼,现在你们招了多少人?”
“首长,精中选精,现在有五十个人!”
“伥鬼这个组织,在人员上不是求多,而是求精。还有,你们必须要保证他们对我个人的绝对忠试。但有二心者,决不可容!你们是我最信任的人,这件事我可全指望你们二人了。”
“首——首长!”乐小侯是真激动了。
“校长!”何晨光更是眼里满含了泪花。
第三十八章 唐城的军工实验室
让姚子洋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镇守保德郡苦寒关的周南竟然有了投诚之意。
江鹤子带回了周南的亲笔信,还有周南的一个幕僚叫周秉业。
这个周秉业,披着头发、污一张着脸、踩着一双半旧草鞋。却穿一身白底映有墨竹纹的宽袖大衫。
他说他自号老竹山人,很喜欢竹子。
“我想知道,你家将军为什么突然有了这个心思?”对于什么自号、什么老竹山人,姚子洋委实没有半点儿兴趣,他关心的是江鹤子带给他的这个消息。
“很简单,老夫从来都不认为唐保忠能成大事!但凭山西一路之力,便妄想问鼎天下,不是痴心妄想就是疯了。就算是大燕国之朱能,据北府三路之力,现而今还不是窝在原地,毫无尺寸之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大汉三百年的江山,不是说翻就能翻了得,所以我家将军这是认清了形势。”这个周秉业说的大气磅礴。
“说说你们的条件吧!”姚子洋微微皱了眉,这个老竹山人是多久没有洗澡了,一股股的汗臭味和脚气味直冲鼻子:“还有,是不是麻烦你先去洗一洗,我们在接着谈后边的事情?”
“呃!”听了姚子洋的话,周秉南的脸刷地就沉了下去:“将军怎只闻得世俗之香臭?老夫虽非经天纬地之才,却也是学富五车之人,所谓粗缯大布裹生涯,腹有诗书气自华。知我腹中之华美,何意我皮囊之香臭?由此观之,将军识人之能不及周公多矣!”
好一个不要面皮的家伙!
姚子洋懒得与他多话,直接喊守在门外的卫兵:“来人,拉这厮出去洗了!”
门外的一个卫兵进来,强行拉起周秉业往外去。
周秉业却如是上杀台的猪一样,挣扎且急叫:“士可杀不可辱!可杀不可辱啊!”
卫兵哪里管他挣扎,挣扎的狠了,拦手抄腰夹在腋下就大步出去了。
“给他洗个澡,怎么就好像是杀头受刑似一般!”姚子洋起身将半开的窗子完全打开了:“奶奶的,差点儿给我熏的背过气儿去!”
“古有洗耳之翁,今有不澡之人,在大千世界里想不搏一个名头,不弄点儿特别的东西,谁又能记得住谁呢?”江鹤子呵呵地笑着:“听说周南之所看重此人,就是因为他从来都不曾洗澡!”
“世多闻香之客,这周公可算是逐臭之夫了!”姚子洋从窗子边转回来坐了下来:“说说,这件事二弟怎么看?”
“真假不去管他,条件先与他谈着,就比方说这一次的饷银物资,看他索要多少利市,我们才好作进步的计较。”
“是这个意思!”姚子洋忽然站了起来:“这个事情二弟谈着,二弟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我出外面转一转透透气,这鼻子底下总有一股子汗臭味儿,得出去散一散!”
“这怎么行?”对于姚子洋的突然举动,江鹤子有点儿措手不及的站了起来。
姚子洋却按着江鹤子的双肩,将他按坐了下去:“怎么不行,你是唐城堂堂的司政令,更是我姚子洋的把兄弟,我相信你肯定办得比我好、比我出色,我这个人本是军伍出身,打仗的事情还能有一些儿见地,至于这外事周旋上,哥哥我看出来了,你肯定比哥哥我拿手,我去沈三万那里去看看,有了好消息让卫兵过去喊我!”也不待江鹤子再说什么,姚子洋就哼着小曲儿,晃着身子走了出门,只留下恍如做了一场梦的江鹤子。
忠义堡,在原有的基础上扩大了一倍。一家碾房、一家豆腐坊、一家制酒作坊、三家成衣作坊和五个熬盐作坊被圈在了靠外的院子里。再往里的院子,门口处就有一个班的警卫连守在那里。姚子洋把这里划为了军事禁区,闲杂人等不可以随便靠近。
在这片属于军事禁区的院子里,有七家铁匠铺子、四家制手榴弹、地雷和两家炒火药的军工作坊,还有一个刚建起来的军工实验室。
这个军工实验室,就是为了实现和检验有多少东西,在姚子洋仅仅知道一点皮毛的情况下,能完全地在这个时代复制出来、创造出来。
比方说,凭着姚子洋对枪械的了解,他能从火绳枪、转轮打火枪、燧发枪、击发枪、连珠枪、半自动步枪、自动步枪的构造图,一直画到突击步枪的构造图。
可光能画出来有什么用,枪管怎么解决?膛线怎么解决?精微复杂的构件,不是一个铁匠随便挥几下锤子,就能煅打出来的吧?
姚子洋了解了一下几个铁匠铺子里的铁匠,那个给他打过檀刀的王铁匠,竟然是一个精熟炒钢之法的匠人。
对于炒钢之法,姚子洋曾在网上看过。当时他百度的是中国古代有钢吗?其中有一条答案回答的很明确,说中国的炼钢之法有三,一曰块炼之法,二曰炒钢之法,三曰灌钢之法。
想让枪在这个时代走进大众的视线,那第一条该解决的难题就是能制造出一根适合做枪管的钢管来。对于用什么方法能够做出一根钢管来,七个铁匠铺子里的师傅们想了很多办法,也试了好几回,但都以失败告终了。最后,姚子洋想起了离心铸造这个词儿,随之他按记忆画出了离心铸造机的简图。只是在没有电动机的情况下,因陋就简地将给炼炉鼓风用的水排,经过必要的一些改造连在了离心铸造机上。
姚子洋这一次过来,就是看一看有没有达到想要的效果。当看到沈三万跟前的一堆,薄厚不均、粗细不匀,或者四处遍布孔眼的废料时,姚子洋知道失败了。
“转速根本保持不住,师傅们想了很多办法来控制水流,但都不行。”沈三万发胖的身子蹲在地上,有点懊恼地拔动着跟前的一堆废料。
“失败是成功之母嘛!这个行不通,咱再想别的法子。沈胖子你晚上去我那边一趟,给你拿个东西过来让他们研究研究!”既然自己想看的已经看到了结果,姚子洋也就没有了继续留下来的想法,他说着话、晃着身子往大门走了去,只是一边走一边嘴里嘟囔了一句:“看来想要发展个工业,还得先将蒸汽机这玩意儿给搞出来才成啊!”
第三十九章 周南的条件
在太阳西沉的时候,江鹤子在峪口外的军营里找到了姚子洋。姚子洋正和留守在营里的警卫连,以及一半特战旅的战士在训练他制定的常规科目。
营里的这个训练场,完全复制了姚子洋的所知。
江鹤子走到跟前的时候,姚子洋正带着一帮人做俯卧撑。
“二百一十五、二百一十六——”随着姚子洋轻松的口令声,已经有一大片人跌爬在了地上,呼呼地喘气了。剩下的人大部分也是强撑着了,这时姚子洋才停止了动作,轻捷的自地上跳了起来:“没达到一百五十个的同志,休息一刻钟后,负重跑完五公里再去吃饭。”说完话的姚子洋,转身拉着江鹤子往营外走去:“边走边说,回去我还得给沈胖子画一玩意儿出来,他晚上就过来取!”
“又是什么东西?”江鹤子很好奇,与姚子洋在一起的日子里,有太多的东西让他好奇了。比方说那一扔就炸的手榴弹,和埋在地里一拉就炸的地雷;比方说那些画给军工实验室的枪炮图纸;比方那一个个从姚子洋口里说出来的奇怪词汇——就像刚才的同志。
“蒸气机的结构原理图!”姚子洋用手擦了擦了脖子上的汗,然后又将擦汗的手在半空中甩了甩。
“蒸气机?那是什么!”
“简单的说,如果成功了,就能用这个机器将烧开水产生的腾腾热气,转化成一种很大的力量。能让这种力量代替马来拉车,代替人来划浆,甚至可以使这种力量给我们的床弩和抛石机上弦。”姚子洋简单的介绍着,说实话,对于蒸气机他也只是记得一个大概原理,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实验的事情总归不就是慢慢来吗?
“将军这么一说,倒让我真想早一点儿见到此物之样貌了!”
“这东西急不来的,就像我的离心铸管法,很不成功!我们唐城要是收罗一些儿大匠之技人就好了!”这个时代也是同中国古代一样同样不注重科学技术,统治者同样关心的只是如何使他的统治能长期维持,所以只有与统治有关的技能知识得到了流传的发展,例如天文学、历法和数学。但凡是统治者,又都希望自己能活个千年万岁,由此研究长生之术的术士也应运而生了。至于其他方面,都是放任自流的,那些儿醉心研究东西的人,不是被归于匠人贱役一类,就是被打上了玩物丧志的烙印。
“将军,我倒是听老师曾说过,在云中郡有这么一个叫祖文远的怪人,本是聪颖之人,也是世代书香的家境,家里原望着他蟾宫折桂搏一个独占鳌头的功名。谁知这人却不喜诗词文章,只醉心算学,更是造出一只日行百余里的千里船,听说此船所用之船公,仅是相同大小船只的三成不到!”
“哦!”姚子洋的眼亮了起来:“多久的事情了?此人可还活在世上?”唐城所差的,就是这种极具研究精神的人。
“应该在世的,老师说给我听的时候,还说是正值壮年呢!如此算来,到现在也只是知命之年而已!”
“好,得尽快去一趟云中郡去!”
“将军亲自去?”
“当然,如此有用之人,岂能让他与我失之交臂!”姚子洋的心情一下子就舒畅了起来:“我的超前的思路,加上这个老头儿的精研之功,唐城的未来肯定会让整个时代发生翻天覆地变化。”
“将军的想法总是很难让猜度的,周秉业刚才就走了!”江鹤子刻意地拉了姚子洋半个身子:“他对将军的做法颇有一些儿怨气!”
“是吗?就算骑快马,天黑前怕也赶不回保德郡吧?”姚子洋呵呵轻笑着,鸡鸣犬吠声的碎杂祥和的交谈声,时不时顺着峪谷的轻风传进姚子洋的耳朵里,柱柱炊烟渐次燃满了整个唐城的上空,这样的画面,让姚子洋非常有成就感。
“将军就不问问条件谈得怎么样了?”看着姚子洋的悠然款步前行的样子,江鹤子终是忍不住了。
“二弟,我都说过了,你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我相信你会做的比我好,我何必要多此一问呢?”姚子洋真诚地笑着:“我可不想做一个食言而肥的家伙!”
“谢将军信任!”江鹤子整了整他的道衣鹤氅:“周南要与将军联姻,这是他唯一的条件,然后苦寒关和他的万余驻军尽由将军处置。”
“联姻?”姚子洋愣了一下:“你答应了?”
江鹤子笑了:“将军都说了,我的意思就是将军的意思!”
“呃!”姚子洋也哈哈笑了:“他的女儿?”
“不,是他的妹子。听周秉业说是倾国倾城的貌,沉鱼落雁的姿。”
“擅诗文?通音律?”
“有这话!”江鹤子有点儿讶然:“将军这是如何知道的,莫非已知道了这个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