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逆天- 第197部分

　　　　画面继续倒退，那年那个落魄的皇子仍旧在寒风中挨饿，而那个圣洁的女子却随着马车渐行渐远……

　　　　所有的画面尽皆破碎，唯独剩下一道白光。在苍茫的黑暗中显得那么纯洁，那么美好。

　　　　那不是白光，那是个可以令边城心痛的女人。

　　　　她一袭白裙，似乎带着浅笑，她伫立在离边城很远很远的地方，她雪白的脖颈上戴着一条耀着澄澈绿光的项链，而她暗红色的眼眸，却盛着生离死别的悲伤。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和边城四目相对，在这令人心寒的黑暗中，隔着空旷的沉默。

　　　　……

　　　　不知不觉间，边城已然泪流满面。他甚至可以听到，在自己身体里，传出的，心脏清脆的破裂声音。

　　　　他发疯地向那个黑暗中的女人奔去，很用力，很用力，跑了很久，却发现，他倾尽一生，恐怕是再也追不上那个女子了。

　　　　因为他和她之间相隔的距离，叫做永远。

　　　　……

　　　　也许这些都是一场梦吧，自己，可能还在沉睡中，没有醒来吧。

　　　　边城苦笑着，他很希望当自己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成仙，而是躺在瑾儿的怀中，之前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一场噩梦。

　　　　去他的江山社稷，去他的民生安康。只要你还在我身边，我，宁愿什么都不要。

　　　　想到这里，边城很自然地睁开了眼。

　　　　令他惊喜的是，他的确躺在一个女人的怀中。

　　　　他嗅了嗅空气中的处子芳香，却并不是记忆中那好闻的木槿花香。

　　　　他皱了皱眉，想要起身，耳畔却传来了温柔的轻语：“你终于醒了。”

　　　　孔伊梦看见边城醒过来，心中欢喜万分，她真的很怕，边城会再次沉睡二十年，尽管她也清楚，那是不可能的。

　　　　边城吐血昏厥后，孔伊梦像个小媳妇一样照料着他，为他擦去血迹，又用生命见证激发了一下边城的生命潜能，这才让边城可以这么快地醒来。

　　　　边城抬眼望着孔伊梦那像极白瑾的面容，心中更加疼痛，他轻轻地按下孔伊梦那只想要抬起的纤纤素手，面容呆滞地站起身来。

　　　　“边城，我知道这很难，但是请你接受这个现实。要知道，失去白姐姐，我也很痛苦。”孔伊梦见边城醒过来还算正常，不由舒了一口气，“要是白姐姐泉下有知，也一定想让你在仙界安安稳稳地……”

　　　　边城没有说话，孔伊梦说的每一个字他都没有听，他只是自顾自地朝着屋外走去。

　　　　他要干什么？孔伊梦心下一慌，急忙起身去拦边城。

　　　　可是边城要走，又岂是她能拦得住的？

　　　　“边城！你干什么去？！”

　　　　孔伊梦的身影刚到房门处，边城却早已破门而出，驾起金斗云飒沓而去，转瞬间消失了身影。

　　　　边城醒过来之后就走了，却什么都没有说。可正因为如此，对照料了边城十年的孔伊梦来说，此举便格外显得残忍。

　　　　孔伊梦没想到边城会这么绝情，这些年来所遭受的委屈、害怕、孤独也终于向潮水一般涌来，冲垮了她心中的底线。

　　　　孔伊梦不是钢铁，她也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坚强。她呆呆地凝望着广袤仙界中那道渐淡的金色光线，终于委屈地坐在墙角，梨花雨落。

　　　　……

　　　　边城出了孤山后，没有去任何地方，径直到了水神宫。破门而入后，他发现水神宫竟也空荡得可怜，完全看不到共工的身影。边城知道共工大哥一定还在仙界中找自己，可是在这一刻，他却罕见地自私起来，没有呼喊共工，更没有担忧共工的念想。

　　　　他就像是一个强盗一样，翻出了水神宫中所有的宁神酿，瘫坐在地上，面容呆滞地一坛接着一坛痛饮……

　　　　接下来的两天里，边城就像是个傻瓜一样，醉了再醒，醒了复醉，直到孔伊梦轻轻地走进水神宫。

　　　　这两天中，孔伊梦不止一次想要一走了之，离开这个伤心之地，在广袤的仙界中令寻一地清修。可是每每想到边城那失魂落魄的模样，孔伊梦本来已经坚硬的心就又柔软了起来，渐渐理解了边城心中的痛彻。

　　　　这个时候，要是白姐姐的话，会怎么做呢？

　　　　一定是找到他，然后默默地陪在他的身边吧。

　　　　“妹妹，想来你一定比我早日升上仙界，你到了仙界，一定要找到他，帮我多陪陪他。”

　　　　白瑾的话语在她的脑海中响起，孔伊梦轻叹一声，走出了孤山小屋，向着水神宫飞去。

　　　　到了水神宫后，不出意料地，边城果真在这里，不过却没有和共工待在一起，这一点让孔伊梦很是不解。

　　　　两天了，按道理，共工找不到边城，也该回来了，况且，自己也用水神令给他发信号了啊。

　　　　“共工大哥呢？”孔伊梦看到边城一副颓废的样子，秀眉微蹙，问道。

　　　　边城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只是举起酒坛，自顾自地饮酒，清澈的酒液带着香气从酒坛的边缘溢出来，将他身上本来干干净净的金红衣袍染得尽是酒气。

　　　　“边城，你这是何苦呢？人死不能复生，生活总是要继续的，听我的，跟我回去好吗？”孔伊梦轻轻地坐到边城的身边，柔声道。

　　　　边城仍旧是面无表情，目光呆滞地盯着双手上空空如也的酒坛，随手便丢到了一边，发出一声破碎的大响。伸出手来醉眼朦胧地摸索着，似乎是要继续饮酒。

　　　　“边城……”孔伊梦继续劝说着边城，却丝毫没有效果。

　　　　看着原本威棱霸道的男人变成了如今这副样子，孔伊梦的心中瞬间充满了悲哀，她杏眼圆睁，狠下心来，忽然扬起手来，狠狠地抽了边城一个嘴巴！

　　　　“啪！”

第三百九十八章　上穷碧落　中（）　
“啪！”

　　　　这个巴掌抽得用力，边城猝不及防之下竟被打得眼冒金星，径直歪倒在地上。

　　　　“边城！你这个样子，不仅对不起白姐姐，更对不起我这么多年对你的喜欢！你要是真的爱她，那你就想方设法地找她啊，就算穷极天域，就算踏平地府，就算寻遍轮回，你也要找到她！你能吗？你有这份痴情吗？要是没有的话，你就放下那些毫无作用的液体毒药，放下那些你看重的种种过往，开始新的生活！”

　　　　打完巴掌，说完这番话后，孔伊梦就后悔了。她是个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的傻女人，这些话完全是没有经过大脑，从她的嘴里吐出来的，所以说完这些话后，孔伊梦自己都惊呆了。

　　　　边城本来就已经够伤心的了，睡了一觉，醒来却发现自己被人陷害，睡了二十年；紧接着又听到噩耗，告诉他此生他最爱的女人已经死了。现在又听了自己这番毫无“人性”的话语，恐怕会再也忍不住了吧。

　　　　“边城，对不起……”孔伊梦看着倒在地上，眼神直勾勾的边城，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她想过边城会嚎啕大哭，想过边城会起身反抽自己一巴掌，甚至想过更多边城可能出现的反应，却唯独没有想到，边城只是用手撑地，缓缓站了起来。

　　　　孔伊梦缓缓抬起头来，仰视着边城，这一刻她忽然发现，在他那早已空洞的眼神中，似乎燃起了一丝微渺的，但却充满了希望的火苗。

　　　　“你说得对。我不应该这样沉沦下去，虽然已经过了十年的时间，不过我不管。”边城的嘴唇微微抽搐，“如果仙界能查到瑾儿的消息，我便穷极天域；”

　　　　“如果地府中有她的痕迹，我便踏平地府。”

　　　　“若是她已经进入轮回，变成了其他人，我也要找到她，生生世世地守着她。”

　　　　说完，边城整理好身上的衣物，面容平静地朝着水神宫外走去。

　　　　“边城，你要干什么去？”孔伊梦吃了一惊，没想到边城真的如斯痴情，竟然把自己的气话全都当做了真理。

　　　　“碧落山，司命天监。”边城停下脚步，扭头沉声道：“伊梦，你不要管我了，谢谢你十年以来的照顾，从此往后，你和我没有关系。”

　　　　说完，边城竟然再次丢下孔伊梦，驾云飞去。

　　　　……

　　　　如果说第一次边城丢下孔伊梦，是因为整个人陷入了崩溃，那么这一次的抛弃，却是因为边城想要保护她。今天孔伊梦所说的话点醒了边城，让边城重新有了方向，没错，从现在起，他生命中的唯一目标，就是找到白瑾。

　　　　边城的心虽然已经疼痛麻木，却还没有丧失理智，他知道接下来的路并不好走，所以他不想让孔伊梦为他承担哪怕是一丝的风险。边城不是傻子，他知道一个女人默默地守着一个昏迷不醒的男人十年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但是正因如此，他才更不能让孔伊梦随他陷入水火之中。

　　　　况且，他的心，早就在孔伊梦说出瑾儿的事情时，死了。

　　　　由于去过一次碧落山，所以边城倒是没有多走弯路，很快地来到了碧落山下。

　　　　碧落山依旧是那么青翠，边城脚踏金斗云逆流而上，半晌之后，在纷乱的仙灵气流中缓缓降落在一望无际的林海。

　　　　站立于林海之上，依稀可以俯瞰在空中悬浮的炽阳宫和广寒宫，这两个被俗世成为太阳和月亮的宫殿各自散着独特的光辉，在仙界如同太极旋转一样缓缓运行着。许多宫殿山峦和河流，在这里看去都像是积木棋子一般渺小，似乎比这碧落山要光亮许多。

　　　　可边城并不是前来观景的，所以对那些美丽的种种，都只是一扫而过，他的目光跳过高低不平的林海，很快地看见了司命天官。

　　　　上次边城前来的时候，还有一座叫做司命天监的小小宫殿，可是这一次在林海中最高的树冠上，却只有司命天官一个人盘坐在虚空之中，背后是一个金色的巨大轮盘。

　　　　金斗云速度极快，随着边城修为的提升更加凸显。他几乎是一个闪身便来到了司命天官的身前，忽然跪在了巨大的树冠上：“司命天官大人，边城在此求见。”

　　　　“唔……”司命天官眉头微皱，“边城？”

　　　　毕竟是二十年了，边城这个名字，已经被仙界的众人淡忘了许多。

　　　　“呵……我记得你，你是那个有个人界女友的仙人。”司命天官双眼早盲，不过强大的感知力还在，他轻咦了一声，道：“没想到一晃二十年过去了，你小子已经有了天君级别的实力了。”

　　　　“你那人界的老婆呢？不会已经升到仙界了吧？”司命天官呵呵一笑，问道。

　　　　其实他本就是个比较热情的人，只不过上次被人监视，他也没办法跟边城多说什么。

　　　　“她死了。”听到司命天官的话，边城面无表情地回答道。

　　　　“你……怎么知道的？”司命天官很是奇怪，仙界中的仙人，没有帝君的准许，是绝对不能私自下界的，故而他对边城说的话很是疑惑。

　　　　“朋友跟我说的。我想请天官帮忙，让我进一次命运之轮，我要找到和她相关的痕迹。”边城的话语冰冷，没有丝毫请求的意味。

　　　　“边城，不瞒你说，命运之轮里只有活人的过去，如果她真的死了，在我这里，你是找不到她的痕迹的。况且没有帝君命令，私闯命运之轮是犯天条的，你真的打算要进去看看？”司命天官问道。

　　　　“瑾儿若真的死了，我活着也没什么意义。”边城冷声道，“什么狗屁天条，根本无法束缚住我。”

　　　　听了边城的话，司命天官忽然浑身一震，他再次想到了自己，倘若自己当初也豁出性命，像边城一样不管不顾，那么也许后土那个女人，也不至于成为东昊玉帝的妃子。

　　　　想到这里，司命天官数千年来波澜不惊的心，忽然火热了起来，这一刻，他挺直了腰板，感觉自己年轻了不少。

　　　　“边城，你既然已经来到碧落，想来无论我同意与否，你都要进入命运之轮了，既然这样，我又何苦为难你？”司命天官呵呵一笑，道：“现在，我便传授你搜索命运之轮和查看人的命运的方法。”

第三百九十九章　上穷碧落　下（）　
边城很是聪慧，将司命天官教给他的东西一字不落地记在了脑海中。

　　　　“对了，还有一件事情，在这命运之轮里面有一个时空转盘，这个时空转盘每百年就会出现一次，现在恰好是一个百年期限，你一定要记住，千万不要动那个时空转盘。”司命天官轻咳一声，站起身来，紧闭的眼皮动了动，“好啦，你可以进去了。”

　　　　边城感激地望了司命天官一眼，却忽然提升仙力，轻喝了一声：“鬼门旋风斩！”

　　　　破骨神刀铮然浮现，边城的脚下动作如风，金红色的刀身带着黑色刀锋迅速在林海之上形成一个锋锐的光圈，司命天官猝不及防之下；大腿被鬼门旋风斩击中，登时喷出一簇血箭，骇然地倒在参天树冠之上。

　　　　司命天官怎么也没有想到，边城竟然会攻击自己。

　　　　“如果上面追查到你，就说是我把你打伤而后强行进入的命运之轮。记住，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边城的声音依旧清冷，不带一丝感情。说完此话，边城闭上双眼，纵身一跃，便跳进了命运之轮。

　　　　命运之轮陡然亮起一圈金色的光环，在光环中，无数玄秘奥妙的文字随着命运之轮一齐转动，耀得整片林海都神圣了起来，也将司命天官苦笑的面庞映成了金色。不过，命运之轮散发的金色很快就消散了，整片林海连同司命天官一齐暗淡了下去，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

　　　　浮生万象，一片苍茫。

　　　　边城进入命运之轮之后，只觉得眼前尽是密密麻麻的白色和黑色。那黑色，自然是广袤无垠的次元空间，而那些白色，却分明是一个个生灵的样貌。有青草，有野兽，可是更多的，却是一个又一个的人。

　　　　那些近乎透明的白色人形，有大有小，有男人，有女人，有健全的人，也有残疾的人。有新生的婴儿在挣扎，也有垂危的老人在静默。所有的人都在无边的黑暗中不断穿行着，没有声音，悲喜不定。许多透明的人影从边城的身体上一穿而过，等到边城回望的时候，又不知他们究竟去了什么地方。

　　　　边城意念一动，任由自己的身体向前缓缓漂浮着，环顾四周，他看见有人在开怀大笑，看见有人捂脸痛哭，有的人安静沉默，可有的人却行色匆匆。年轻的舞女跳着优美的舞蹈，没有人看见她旋转的面庞上眼神的悲怆；垂暮的将军静静地站立，模糊的面庞上却满是看到国家安定的欣喜。有行人匆匆在乞丐身边走过，乞丐的眼中多了一丝行人没能看到的感激，边城猜想，那个行人，一定是施舍了些什么东西。有戏子在许多人的面前翻着跟斗，他用笑容掩饰着内心的凄凉……

　　　　这许多许多的人物，各自创造享受着各自的生命，无论悲喜，无论贵贱，在命运之轮之中，它们都是那一道近乎透明的白色，纵使幸福，纵使苦痛，却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正因为没有声音，他们现在所承受的，得到或是得不到的，在命运之轮中，就如一枚石子般微不足道，每一条生命都显得无足轻重，透着一股沧桑、可笑和悲凉。

　　　　边城还注意到，命运之轮中的洁白生灵们，每一秒都会有一些，因为各种原因彻底湮灭。而另外一些生灵，却会在命运之轮重新出现，如果幸运的话，他的样子会和某个之前消失的生灵很像，很像。

　　　　这一刻，边城望着这茫远黑暗中的亿万生命，忽然多了一丝明悟。他终于明白，在这个世界上，本就没有什么既定的命运，茫茫生灵，并没有一个确定的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