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要正式开始监国理政了。
真实的历史记载表明,洪天贵福以幼主名义发布的最早诏旨颁布于天历庚申十年六月十九日,即1860年7月29日。这说明最迟到1860年夏,洪天贵福已经开始象征性地总理朝政。那时他才12岁,而实际年龄还不满11周岁。
将近一个小时后,萧王娘的马队才以步行的速度抵达北面城区,城北的大片街区被规划成牌尾馆,都是一间间的简陋民居,这里比屋而居的都是流离失所的老弱病残,而壮年男子不是充入军伍就是被征召到各级官衙府邸作了差役。
萧王娘办事极有效率,大队人马没到之前,已遣女官快马将幼主选童子军的消息通告给了有关官员,所以马队一到,巷弄里就迎出一群天国官员,沿着道路两旁跪了一地,看其外罩招衣的补子上,都赫然印着某军师帅、军帅、总制、将军、指挥,个个吃的肥头油面,面色红润,显然营养良好。
这时候,城区前面的空地上已经聚集了一群群面黄肌瘦的男童,岁数只有六到十一二岁不等,一个个蓬头垢面,胡乱缠裹着肮脏的破衣乱衫,即使这样的童子人数也不多,在空地上站得稀稀疏疏的,总数加起来也不过千余人。
“为什么就聚集了这么点人,岁数还都这么小?伮刚进圣城的时候,这片馆驿里至少安顿了三四万人哪!”洪宣娇跳下马,将手中马鞭甩得啪啪直响,怒气冲冲的质问道;“你们这些守土官都说说!那些十三岁以上的男童都到哪里去了?”
众多裹着太平巾的官员全都跪低垂头,为首的指挥职责所在,实在推诿不得,只好硬着头皮道;“回萧王娘的话,先前这牌尾馆委实是有那么多人,后来圣城内外战乱频多,粮米短缺,圣库实在难以为继,那时上头指示就缩减用度,裁遣人员。这数万老者病饿而死一些,战乱被烧杀惊走一些,剩下的万余人终是无处可去,只好一日两粥在此苦挨。”
“我问的是伢崽,男娃子!”洪宣娇怒道;“谁让你们说那些老柴骨来着了!”
“这个么···圣城各路天军几次三番的扩军,十三四岁以上男娃但凡个头高点的都被征召了,成为战兵好歹还有口活命饭吃···”
“剩下的呢,也不仅仅只剩这千把瘦柴小娃吧?”
“这个··原先还剩三千余幼童,俱都体弱之躯,病死夭折了许多,加上各侯府官衙陆续过来拣选些伶俐的充作仆役···时至今日,就剩了这许多。”
答话的官员言辞闪烁,目光躲闪,端坐马上的贵福哥自然不信他的不实之言,而精明的萧王娘洪宣娇更是不信,然而她无意深究,只是蛮横的一甩鞭子喝道;
“呶不管!选编三千童子军是天王诏旨,今儿要凑不齐数目,伮就把你们脑壳统统云雪,插杆示众!”
十几个天国官员俱都下拜磕头,低声求告哀哭起来,声音如菜市场的苍蝇嗡嗡嘤嘤响成一片。太平天国戒律严酷,说杀头就杀头是不带含糊的,天姑面前他们还能抗辩几句,要是遇到上个脾气暴躁的主儿说砍就砍了,连个抗辩的机会都不会给他们,可现在问题是,即使杀了这些腐官也完不成天王的任务啊。
洪宣娇烦躁的来回踱了几步,突然又转头喝道;“伮想起来了,二天兄诏旨说让蒙得恩协同办理,这当会他还人影不见呢,给伮去几个人找他!让这条老狗快点滚过来办事!”
蒙得恩是天国老将,原名上升因上犯上帝讳,改名得天,复因天字崇隆无比,故又改名得恩,从他这一系列改的名字就知道是个善于阿谀奉承,溜须拍马之徒。
但这老家伙就靠这一手深得洪秀全宠信,一路攀升至春宫又正丞相,又负责女营事务,精心为洪秀全选美,1857年升正掌率,次年领中军主将,总理朝政,这么个奸佞小人居然成了天朝第二把手,难怪连洪宣娇也看不惯他。
萧王府几名女官应命刚要出发,就听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百余名头扎黄巾的太平军疾驰而来。
在太平天国纯黄色背心的打扮是禁卫军专用色,而打马而来的为首者是名黄袍五旬老者,他跳下马快步走到贵福哥面前单膝下跪,垂首恭声道;“蒙得恩叩见幼主永岁殿下,主发尊严高正贵,永远威风坐江山!”
这句诗词大作也来自洪秀全,蒙得恩不但引用的顺畅自然,而且朗朗上口,接着他跪姿不变,屁股一拧,又转向洪宣娇顿首;“得恩叩见天四姑,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仙福永享与天齐!”
这时蒙得恩已经做到正掌帅,这个职位相当于三军总司令兼国务院总理,地位已经高过洪宣娇的萧王府王娘,但是这老小子知道自己在皇亲国戚面前应该伏低做小,所以跪拜的是洪宣娇的另一个身份,天父上帝的第四女~~老洪家都不是凡人,个顶个神圣牛叉。
洪宣娇被这虔诚一跪果然怒气消融不少,但仍哼问道;
“蒙得恩,伮奉天兄诏命组建童子近卫军,可点将集兵只见到千余骨柴童,如此怎堪驱使?二天兄既命你协同办理,完不成诏令你也罪责难逃!”
“天姑说的极是,得恩怎敢怠慢天王陛下的御意,”蒙得恩毫不停顿的说道;“一接到天王陛下的旨意,得恩就飞速派人传令,让圣城内外各营各军拣选十六岁以下童子军,半日间至少可得万人,待整顿后明日集合到城南校军场上,天姑和幼主殿下可作进一步筛选,另外得恩还去了诸匠营典织衙,令织造们全力制备服装旗帜,三日内童子军就可举行成军典礼,绝不会耽误大事。
原来他已经安排好了一切,这才过来应命,看来这老家伙不仅擅长溜须拍马,办起差事来也能颇能迎合天王圣意,难怪持宠不衰。
“嗯,蒙掌率办事勤勉,起身吧。”贵福哥开口说道,而后慢慢从马背上爬下来,他的目光落在了蒙得恩腰上的短火枪上,蒙得恩身后百余骑兵都是太平军中装备最优良的天王禁卫军,黄袍跨刀,身后都背着一杆镂刻精致的洋枪。
“天姑娘娘···”蒙得恩并未立即起身,而是把腰又向洪宣娇躬了躬。
直到洪宣娇说了句;“起来吧,幼主殿下不是叫你起身了么?”
蒙得恩这才站了起来,他自知威望不能服众,只有更加努力做洪家的一条忠狗,才能保住自己地位。既然做了狗,主人家里每个成员他都要巴结讨好,所以他宁可不要自己这张老脸,也不敢让洪宣娇对自己心存芥蒂,这位天姑要嫉恨起谁来可了不得,东王就是前车之鉴。
贵福哥此刻却对他笑容可掬;“蒙掌率,你身上那对短火铳精雕细琢的,好看的紧呢。”
蒙得恩脸上笑意未褪,闻言毫不迟疑的解下腰上那对火枪,双手奉上道;“幼主殿下,这虽是得恩随身之物,可是既然殿下喜欢,就先拿去把玩好了,待得恩以后寻觅到更好的,再献与幼主殿下。”
贵福哥接枪在手略一摆弄,凭他古董学的知识,立马认出这是一款比燧发枪还古老的转轮打火枪,相对于燧发枪它构造繁复,容易损坏,而且成本高昂,但是到了现代,奢华的转轮打火枪受到枪械收藏家的钟爱,一些欧洲博物馆收藏的转轮打火枪更是被视为“国宝”。
所以贵福哥就慨然笑纳了,而后他这九岁小娃又拿着鸡毛当令箭道;“嗯,天王爹爹让我组建童子军,我总得有一支火枪卫队啊,蒙掌率!把你身后圣兵的洋枪拨三十支与我吧,作为幼主我统领的军队连几条洋枪都没有,忒是寒碜!”
“···是,这是得恩疏忽了。”蒙得恩只是微微一怔,又答应下来,虽然不舍得,但他有他的打算,在他看来这位太子爷才出宫门,自然看什么都好,看什么都想要,那就什么都顺着他,等太子爷新鲜劲过了回宫以后,他再打发人把洋枪收缴回来。
存了这个念头后,当他又听到太子爷又要几千发枪子和火药练枪法,另外额外要求三十条枪要连人带马一起借调到童子营当教习时,他也毫不犹豫答应下来,只是暗地里对太子爷的贪得无厌蹙眉,这位太平军正掌率万万意想不到的是,贵福哥这才刚刚开了头,从此以后天京城大小权贵谁遇上他算是倒了霉,借钱借马借人借兵器,没有这位太子爷不借的,人送外号‘拔毛幼主’。
如此一来,童子军的人员和服装问题都解决了,洪宣娇神情也松懈下来,这时候蒙得恩适时的建议道;“幼主殿下,难得此次您出宫为天王解忧,得恩已下令鄙府上准备了一席便宴,请幼主殿下,天姑娘娘垂幸赏光。”
“走吧,天色尚早,贵娃···幼主殿下,咱们先乘马随兴转转,再去掌率府赴宴可好?”
洪宣娇这么说着,其实已替贵福哥作了决定,然而贵福哥停下摆弄手枪,将手往空地上那千余名瘦弱儿童一圈道;“姑母,这些孩童虽然瘦弱,也都是天国儿女啊,统一收入我那童子军安置了吧,让他们吃饱穿暖,几年后也是一支得用的子弟兵。”
蒙得恩作难道;“幼主慈心乃天国之福,只是如今圣库匮乏,城中缺粮,各军战兵尚且粥食不能尽饱···”
他说的也是实情,城中太平军的确乏食,但是洪秀全大肆封爵产生的大大小小王侯府邸却从未听说缺粮,贵福哥眼珠子一转,想起洪秀全还封了个儿子在东王府,其称为子侄的新东王,即为半个儿子半个侄子,也亏这天王的奇葩脑袋想的出来,不过洪秀全亏待别人也不会亏待自己亲生儿子,东王府肯定不缺粮。
“哎呀,姑母,我好久没有看到天佑弟弟,我好想念他啊。”贵福哥突然夸张的叫起来;“本殿难得这次出宫,不如就顺道过去看看他吧,这几日晚上我们兄弟正好秉烛夜谈啊夜夜谈,正好,把这些童子也都整编一下带上吧,我兄弟还能不管他们几顿饱饭吃么?”
蒙得恩脸上带笑,不做可否。
洪天娇脸上笑意却渐渐凝固起来,她头一次郑重打量了贵福哥,仿佛这惊讶他一下长大了似的,她当然不知自己这大侄子不但魂魄被掉包了,心也换了,换了一颗卑鄙无耻的贪婪心。
“好不好嘛,姑母?”贵福哥肉麻的叫道。
“呵呵呵,”洪宣娇似笑非笑了几声;“既然幼主殿下有此闲情,伮这做姑母的怎会不晓情理,那就走喽。”###第7章 东王府夜话
东王府位于汉西门内的黄泥岗,面积约有六七里方圆,王府四周筑有高大黄色围墙,高六米,宽三尺余,并以尖锐瓷片密布墙顶,以防人攀越。
1856年9月,东王杨秀清遇害,蔚然壮观的东王府里大多建筑也被焚成一片瓦砾。
而后洪秀全下令重修东王府,假惺惺的诏书天下,挽定了东王升天日,令臣民们祭祀悼念,而后多半出于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心理,也为了堵天下悠悠众人之口,东王府尚未整修完毕,他便迫不及待的令自己幼子洪天佑入住东王府,这叫先占窝后立门牌,好绝了众臣工寻找杨秀清其他亲族继嗣的念想,当然,要正式下达封王诏书,怎么也得等东王府全部重建完工。
贵福哥和洪宣娇带着队伍走得更慢了,总数二千多人马到达东王府邸门外时,已是午后。
早有两个显贵爵爷带头出来迎接,这两位三十多岁男子一个叫秦日南,一个秦日来,都是燕王秦日纲的弟弟,洪秀全迫于石达开的压力处死了铁杆死忠秦日纲,出于对这个牺牲品心存愧疚,洪秀全虽然没有为秦日纲“平反”,却给其家族以极高地位,所以这俩兄弟不但早早封了义爵,而且受命督建东王府,天王表示建成之后还要赏功酬爵,虽然没有明说封赏什么,但是义爵之上就是封王了;事实上一年以后,他俩就成了贺王、畏王。
秦日南、秦日来这两位爵爷见了幼主贵福哥和天姑娘娘自然极尽逢迎,千余名幼童和马队女兵当即安排进王府旁的‘侍从馆’,也就是可容纳万人的警备军营驻地,谁说天国缺粮米,尽在权贵王侯家~~伙食自然敞开了供应,饭菜管饱,有米有面。
进了东王府正厅,贵福哥才见到他那尚未正式封王的便宜五弟洪天佑,那不过是位个头不高的六七岁男孩,穿着一身黄龙褂袍杵在庭前,犹如一个不自信的唱戏童生,眨巴着不明所以的眼珠子···两人虽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然而平时见面不多,更谈不上什么兄弟之情,小屁孩唯唯诺诺磕磕巴巴说了几句应景的套话,就在几个大龄女官的簇拥下回了寝室,推说是受了风寒,不便长久待客。
茶饭之后,洪宣娇先去安歇了,最近这位天姑自言迷上了道家的什么九花玉露贞女功,早晚潜心打坐,说是勤练能常葆青春,返老还童,贵福哥却知道这是借口,洪宣娇明着是离开了,暗地里肯定会留下心腹观察他,这女人开始关注起他这个当幼主的侄子了。
由此看来,今天是不能与天佑兄弟畅叙分府别离后的兄弟情了,不过贵福哥也不失望,而是兴致勃勃和秦日南,秦日来两位爵爷攀谈起来,不一会儿秦日来随身佩戴的一支燧发手枪和他哥哥的佩刀就到了幼主殿下手里,由赏玩又变成了馈赠品,再攀谈了一会儿,一不留神他们两人的卫队就被幼主殿下轻描淡写借走一百多匹战马,几乎全体成了步兵,所以当聊到东王府粮食库存时,两位爵爷坐不住了,忙找了个借口施展官场逃避术;一个尿遁一个屎遁逃出了议事厅,这趟厕所上的时间有点长,当晚俩爵爷都没敢再露头。
这让小试身手的贵福哥遗憾的直叹气,他刚把自己的百人女兵卫队易步为骑,正准备再努力一把,让她们人手一支洋枪,统统转职成为女子骑兵铁炮队,可惜俩肥鱼怎么就脱了钩呢?
后来他脑瓜转了转,就明白了症结所在;原来秦日纲这一家五兄弟都是泥腿子出身,一路积功升迁而至王侯,换句话都是打劫专业户,这一路上不知有多少殷实富户被这五兄弟破家洗劫、妻女沦丧,要论无耻蛮横丧天良~~自己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啊,不过因为他是少主,这些家伙忍气吞声让着他罢了。
正在这么寻思的时候,突然脑海里传来一声幽幽叹息;“贵福哥哥,看来这不到一天的时间,你的收获就很是丰厚啊。”
“干毛!”贵福哥冷不丁真吓得寒毛直竖,抱怨道;“你个死鬼!怎么出来前也不打声招呼,我找你时你到哪去了?害的我只好自己想辄了。”
“我这不是跟你打招呼么?”鬼魂少年叫屈道;“我见到父王爹爹很害怕,也很悲戚···不管怎么样,我把话传到了,父王组建童子近卫军的诏书也下达了,现在我只感觉好累···好想睡觉···好想长眠一觉啊···”
“喂喂,你可不能睡啊,你要再一睡百十年的,我这边黄花菜都凉了,你们老洪家的事我可不管了。”
“贵福哥哥,不管你情不情愿,你现在的魂魄已经入肉生根,我的肉身就是你,你就是幼主洪天贵福了耶,你怎可以不管你自己的家人呐?”
“话虽如此,你知不知道这些太平军大小头目都是打劫的出身很难搞的,我才借了一点点东西他们就推三阻四的,咱们没粮没钱没物资,想拉起一支几千人的护卫人马很难的,要知道这些人一天的吃喝花费就是个很大的数目啊···”
“所以要找你来的嘛···”鬼魂少年的语音森森幽幽的;“黑无常大爷说过,在这尸山血海的乱世,不找个绝世凶人是搞不掂的,是不是啊~~~凶人哥哥?”
“唔···”贵福哥并没有害怕,而是若有所思的咧嘴笑了,悠然道;“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