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元听他这样问,走上前,弯下腰摸了摸被灼烧后的黑灰粉末,也陷入了沉思。
韩长生在房里又找了一圈,没再发现什么线索,便起身道:“走吧,回去休息了。”
安元跟在他身后走出了房间。
两人出了房间,韩长生抬头看了一眼。西域的星空很明亮,他一眼就看到了黑白无常曾经指给他看过的安元的星辰和他的灾劫之星。安元的星辰有些黯淡,但是一旁的灾劫之星亮得简直刺眼。
韩长生瘪瘪嘴,打了个哈欠,回房睡觉去了。
翌日,韩长生起了个大早,来到院子里。安元还没有起床,易老三已经醒了,正在院子里生火煮粥,另外也有几名山贼起床了,有的在磨刀,有的去外面巡逻。
韩长生走到易老三的身边,易老三见了他,忙起身:“岳大师。”
韩长生摆摆手,在他身边坐下,帮他往火堆里添了几根柴火:“你再给我说说十五年前的事。”
易老三道:“岳大师想问什么?”
韩长生道:“当天具体是个什么样的情形,事情是上午还是下午还是晚上发生的。哪一个人杀了你们老庄主,如果他蒙着脸,那他身材如何?”
易老三回忆了一会儿,道:“我记得那天清晨的时候,我刚起床,还在屋里头吃早饭,突然听到外面有人惨叫,接着就是打斗声,我跑出去,看见好几个蒙面的家伙在院子里砍人。大清早还有很多人没睡醒,根本毫无防备,我出去的时候,外面已经是血流成河。当时我在山庄打杂,年纪还小,才十五六岁。我吓坏了,我跑回去,看见少爷的婢女把少爷藏到了床底下,我就跑回房间里躲着,把自己关在柜子里。一直到中午,外面才安静下来,我壮着胆子跑出去,看见整个山庄一片混乱,死了很多人,所有房间都是一片狼藉,值钱的东西都被人抢走了。”
韩长生蹙眉:“你们庄主呢?”
易老三道:“中午的时候我出来的时候,已经有人把庄主的尸体抬出来,他被那些魔教的混账给杀了。”
韩长生道:“也就是说,你压根没看见是谁杀了你们庄主。”
易老三点点头,犹豫着问道:“岳大师……为什么我总觉得你好像……好像在为魔教开脱?”
韩长生挑眉:“既然你没有看到,为什么那么确定屠杀你们山庄的人就是魔教的,他们不还蒙着脸呢么!”
易老三用力握紧了拳头,似乎想发怒,又努力克制了下来,道:“老庄主嫉恶如仇,早就放出话要剿灭天宁教,因此那些魔人就对天缘山庄怀恨在心。那时候魔教来到我天道府,整个天道府风声鹤唳,百姓门窗紧锁,连门都不敢出。听说魔教随行还带了个小孩儿,是魔教的继承人,才四五岁。在咱们天道府,有一种圣鸟,叫胡灵鸟,能保佑咱们天道府风调雨顺的。就因为那小孩儿说了句想吃鸟翅膀,一夜之间,天道府所有的牛都被杀光了……”
“噗!”韩长生差点一口口水喷进粥锅里。好吧,原来他还造过这个孽。“可是杀鸟又不是杀人?”
易老三怒道:“不是他们杀的,还能有谁!”
韩长生懒得跟他争辩,只道:“当年就没个亲眼看见杀害皇甫老庄主凶手的人?”
易老三想了想,道:“有!老管家石老牛应该看见了,当时魔教的恶徒们闯进山庄,我们都吓坏了,我看见老管家往老庄主的房里跑,去叫老庄主起来。”
韩长生忙道:“这个石老牛现在人在哪里?”
易老三脸色有些为难,片刻后叹了口气。
韩长生道:“叹什么气,问你话呢!”
易老三道:“老管家认识字,会算账,脑袋聪明,被恶风帮给抓走了,替他们那些土匪管账。”
韩长生一怔。恶风帮?那不就是易老三昨晚上说的跟他们过不去的那个土匪窝么!
易老三道:“老管家全家人都被恶风帮掳走了,性命都在他们手里,所以老管家不得不帮着恶风帮做事。”他犹豫片刻,突然扑通一声跪在韩长生面前,“岳大师,我知道这是个不情之请,但是你武功这么高,如果是你的话,应该可以的。求你帮忙救救老管家,把他全家人从恶风帮里救出来吧。”
韩长生嘴角一阵抽搐。昨晚上你不是还不敢说吗!不敢说就不要说啊!说出来干什么,知不知道你一开口咱们的交情就要走到尽头了啊?!老子一个魔教教主,帮你们去闯山救人还像话吗?知不知道老子的恶名已经岌岌可危了啊!
易老三见韩长生不说话,以为他不答应,于是连连向他叩头:“岳大师,求求你……”
韩长生不耐烦的一弹手指,易老三就被一股力量撞翻在地,莫名其妙地看着韩长生。
韩长生没好气道:“恶风帮在哪里?”
易老三脸上的表情顿时大喜,往西一指:“往这方向走三里路就到了。岳大师,我这就去把咱们兄弟都叫起来,有岳大师帮我们压阵,杀他们一个片甲不留!”
韩长生抬手制止:“哎,不着急,下午再去也行,你们家少爷赶路累了,让他多睡几个时辰。我再问你一件事。”
易老三忙道:“岳大师快说,我知道的一定告诉岳大师。”
韩长生左右张望了一番,见四下无人,凑到易老三耳边小声道:“你知不知道老庄主的墓下在何处?我想去给他坟头烧柱香。”
易老三忙道:“吃了早饭我就带你去!”
韩长生摆手:“哎,不必了,你告诉我在哪里,我自己去。我有些话想对老庄主说,不想太多人在场。”
易老三忙道:“好,好,是我唐突了。”他给韩长生指了个方位,“那里有片墓地,山庄历代庄主都葬在那里。”
韩长生点头,看了眼易老三的锅:“你的粥快煮糊了。”
易老三手忙脚乱地把锅子从火堆上卸下来,韩长生微微一笑,趁着天色还早,悄无声息地拐出了山庄,使出轻功朝着易老三所指的方向奔去。
那个老管家兴许也像易老三那样什么都不知道,在救老管家之前,他想先去开棺验个尸。若是能从尸体上找到线索,那就再好不过了,旁的事也都能省去了。
不多久,韩长生就到了墓地,正如易老三所说,此地乃是皇甫家的家墓,安元的父母都葬在此地。
韩长生根据墓碑找到了皇甫土根的墓,墓是皇甫土根死后天缘山庄的下人帮他建的,彼时山庄已经倒了,因此墓地很简陋,而且是个夫妻合葬墓,皇甫土根被葬在了安元母亲的旁边。
韩长生说干就干,撩起袖子拿着刀鞘刨了起来。毕竟是夫妻合葬墓,韩长生也没有那么细致的功夫去保护什么,索性将安元父母的墓地全都侵扰了。
很快,他就刨到了棺椁,用力把棺材拖了出来,一掌推开了棺材盖。
棺材里露出的是一具白骨。
人已经死了十五年了,自然不可能像刚死的时候那样,血肉早已化为了尘土,剩下的只有一具白骨。为了检查清楚,韩长生爬到棺材边上,翻动这具白骨。
很快,他在白骨上找到了伤口。伤口在背后,是一道很深的伤,从左边的肋骨一直到右边的肋骨,贯穿脊椎,伤是用刀造成的,整个伤连起来是一道弧线。
用刀的凶手?江湖上用刀的门派还真是不少,就说这附近,这些个山贼土匪们不也都是用刀的么?
韩长生继续检查,发现另外一条肋骨上也有伤。后方的肋骨上的刀口比前方的深,也就是说凶手是从背后捅刀子进去,贯穿了皇甫土根的身体,这一刀是致命伤,应该是凶手砍得第二道。第一刀,背后下手,那道弧线的横劈,伤到脊骨,让皇甫土根失去行动力,第二刀,一刀致命。
韩长生闭上眼睛,努力想象十五年前的场景。
皇甫土根站在书房里,有人从背后砍了他一刀,然后抢夺他的秘籍。他倒在地上,烛台也许在他倒下的时候也被翻到在地了,他拼尽最后一口气把百花齐放的下册用烛火引燃,凶手恼怒之下手起刀落……
一道凌冽的杀气从身后袭来!
韩长生下意识地躲开。难道是想的太入戏了,竟然连那凶手的杀气都感受到了?
韩长生睁开眼睛,看见了站在他面前、双眼通红,杀气满满的安元!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芷芷、cxf_80、月铭雅的地雷
第四十六章()
韩长生吓了一跳;安元这家伙的龟息功简直是,什么时候靠近的自己竟然再一次没有察觉!
“你干什么?”韩长生怒道。背后偷袭;要不是他躲得快,刚才那剑是真的会刺中他的!狗仙君疯了吗;居然想杀他?
安元气得浑身都在抖。
韩长生低头看了眼大咧咧暴露在空气里的棺材和棺材里被他翻得乱七八糟的骸骨……啊咧;好像有点理解狗仙君现在的心情?
安元二话不说;拔剑再度攻了上来;韩长生一边躲闪一边解释道:“好徒儿,你听为师解释,我真的是为了查出凶手是谁才开棺的……”
安元根本不听他说的话;招招凌厉;直逼要害。
韩长生教安元练剑已经教了两个月了,这两个月里;韩长生可没有什么藏私的心思,他教导安元武艺的最终目的是要让安元在武林大会上能够出人头地,而且原本应该属于安元的那一身内力都被他半道截胡了,他还怕时间不够不能够让狗仙君变得足够强大,因此凡是他自己悟出的,他都悉数教给安元,至于过程中因为他们撕逼掐架导致拖慢了进度的事并非他的本意。安元的天赋原本也不在韩长生之下,只不过至今为止的机遇不如韩长生,先前才会一直籍籍无名罢了。如今得了韩长生的指点,他简直是进度神速,一鸣惊人。
这么长时间以来,韩长生和安元还没有正式的交过手,即便交手,也只是出于指点的目的,可是这一次,安元是认真的,他的剑没留一丝情面。韩长生一开始只是躲闪,可以安元现在的剑法,根本不是他随意闪躲就能躲过去的,渐渐地,他也认真起来。
“快住手!你再胡闹老子就生气了!”韩长生一边跳脚躲闪,一边试图让安元冷静下来。
安元哪里听他的,一剑朝他下腹刺去。
韩长生躲闪不及,衣摆被他割了个口子。他狼狈地退开,恼火不已:“妈了个巴子,敢砍老子,你小子真是欠教训了!”
韩长生终于抽出龙吟宝剑,跟安元认真地打斗起来。
“砰!”剑锋交汇,安元和韩长生脸上同时浮起异色。
韩长生究竟有多厉害,其实安元也不知道,这么久以来,他还没看见过韩长生使出全力的样子。同样的,安元究竟精进到了什么程度,韩长生也摸不准。这一交手,他们才发现对方竟比自己想得还要厉害。
安元也有了人剑合一的觉悟了,剑随心走,快、准、狠,逼得韩长生不得不使出了全力。但韩长生的全力到底也只敢用在剑上,他的内力是可以碾压安元,可他不敢轻易动用内力,万一再走火入魔,眼下的安元可不像是会帮他的样子。
不过眨眼的功夫,两人已经过了十数招,都累得气息有些不匀了。虽然尚未分出胜负,然而先捉襟见肘的,竟然是韩长生。
若是只论剑法,安元倒还在韩长生之下,只是差得并不算太多,可安元出手毫无顾忌,韩长生倒是不敢真的伤了狗仙君,非但不能伤了狗仙君,他还要处处维护狗仙君,真是苦不堪言。
再这么打下去可不是办法,情急之下,韩长生猛地一剑劈向安元,安元后撤,韩长生趁着这拼出来的片刻功夫,却并没有趁胜追击,而是猛地后跳,跳到皇甫土根的棺材边上,抓起那具骨架挡在自己身前。只听咔哒一声,早就脆弱的白骨怎么经得起他这一扯,白花花的骨头散了一地,韩长生手里只抓了一副肋排。
安元:“……”
韩长生:“……”
安元简直要抓狂,不过韩长生臭不要脸地那骨头当做挡箭牌,他又不好再刺,免得伤了自己父亲的枯骨。
韩长生趁着他停手的功夫,连忙道:“不就是刨了你祖坟吗,至于那么恼火嘛!”
安元气得发抖:“你!”这还是人话吗,不过刨了你的祖坟,而已?!
韩长生道:“死都死了,还死了十几年了,老子开棺验尸,也是为了替你爹找出真正的凶手,好让他死后瞑目!你阻碍我,才是真正的不孝!”
安元拳头捏的咔咔响:“好,凶手,凶手在哪里!”
韩长生撇嘴:“老子看看骨头就知道谁是凶手,你以为老子开了天眼?”
安元:“……”
见安元又要发飙,韩长生忙道:“也不是一无所获啊!我有线索了,你先把剑收起来,我说给你听!”
见安元无动于衷,韩长生晃晃手里的骨架,又两块骨头掉到地上。安元身上四溢的杀气让韩长生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连忙说道:“棺材都开了,你现在杀了我也无济于事,大家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说话,我把我的发现说给你听才是最好的办法。”
安元犹豫片刻,强忍着怒火将剑收回了剑鞘。
韩长生终于松了口气,把手里的骨架放下:“你看你爹的伤……”说到一半,卡壳了。骨头都被他弄碎了满地,这还看哪门子的伤?
韩长生:“……”
安元:“!!!”
韩长生干笑两声:“别急别急,先把你爹装回棺材里。”
韩长生弯下腰打算捡骨头,安元一脚把他踹开,走上前小心翼翼地将碎落的骨头都捡了起来,轻手轻脚地放回棺材里。好一会儿,他终于把散落的骨头重新拼出了一具人架子。
韩长生看着他的脸色小心地上前,安元虽然浑身散发着寒气,但是这一次他没有再动手了:“花潇洒。”安元叫韩长生的名字。
韩长生怔了一下,才想起他当初随口骗安元说自己的名字叫花潇洒,不过这名字安元还从来没有叫过。
安元深呼吸,压制着怒气:“你最好……”
韩长生摆摆手打断他的话:“好好好,我知道,找出杀你爹的真凶是不是?你放心,我比你更想找出凶手,不然你以为我愿意开棺材啊?多晦气!”
安元冷冷地盯着他。
韩长生道:“你看这里一道伤,再看这里的伤……哦,别看那个,那个是我刚才折断的,不是你爹生前受的伤……你瞪我干啥,我说的实话嘛,要不是你刚才……好好好,我不说了,就看这伤先。”
韩长生把自己通过尸体骨架上残留的伤痕推断出的皇甫土根身前被人砍了两刀的情形推断给安元听,安元听后问道:“那又如何?”
韩长生道:“如果有伤口是在皮肉上的,那我就不知道了,都过了十五年了,查也无从查起。不过我估计皮肉上也不会有什么大伤了,结合你爹房间里的情形,有打斗的痕迹的地方就那么一小块,说明他死前跟凶手打得根本不厉害,所以差不多就是这两道伤了。你父亲好歹是一庄之主,武功就算差,也不会太差。”无视安元丢过来的眼刀子,他接着道,“两刀就弄死了你父亲,伤又是在背后,就两个可能,第一,凶手是个高手,你爹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第二,凶手认识你爹,背后偷袭,抢秘籍,你爹没有防备所以被他杀了。”
安元冷冷道:“这些我都知道,可我没有看出哪里能够证明这不是魔教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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