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盏微微抬头,看到八姐粉烟妒恨幽怨的目光,就像今天下午看到表哥从毓盏阁出来一样的妒怨。她觉得分外好笑,然后转头去看话题中的男主角,却见他正慢条斯理地剥着一枚龙虾,然后慢慢放入口中
第十五章 为客洗风尘(二)
苏文穆是何等精明的一个人,察言观色的本领自然不低于任何人,只消稍微一瞟沈鸿图的反应,他对此事的态度,便自然明了。虽然苏家只是商家,但也毕竟杭州城里著名的商贾世家,被人当面拒绝还是显得有失体面的,于是几次将目光移向三儿媳,暗示的眼神,示意她不要再提此事。
旁边的几位夫人自然看出老太爷的暗示,但是事不关己的,懒得去管,更有一些存着一种看好戏的心态,便也不加提醒,只是任由三夫人在众人面前出丑。
三夫人此时一心想着攀附权贵,前段时间就惦记上了翼王府的那门婚事,无奈翼王府的提婚对象是绿澶,她也只好作罢,现在便想让女儿能嫁入靖边侯府,来让整个苏府对她刮目相看。虽然她也算得上一个精明人儿,但此时却无暇顾及老太爷的眼色,依旧仪态优雅地说着自己的女儿和小将军是如何的郎才女貌,还自认为聪明的不得了。
“咳咳……”看到自己的儿媳如此的不识眼色,苏文穆低低的轻咳几声,待众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到他身上,才勉强淡淡一笑,来挽回面子:“沈将军一路劳顿,现在是为他接风洗尘,顺便全家也聚上一聚,至于孩子们的事,还是以后再说吧。”
沈阔此时的注意力也不集中在此时身上,只顾与老朋友把酒言欢,于是附和道:“是啊,是啊,文穆兄说得对,贤媳啊,孩子们的事,还是以后再说吧!”
三夫人只好乖乖地闭嘴,坐回自己的位置。风华犹艳的脸上笑容已了无痕迹,一双漂亮的琉璃眸中写满了不快,却又不能再说什么。颤动的步摇上缀满了珍珠,耀着灿烂闪烁的烛光,在额头上留下颤颤巍巍的暗影,更映得那张脸的美艳绝伦。
无意识里抬头,看到长房的秦姨娘满脸讽刺的笑容,待与她对视的一刹那,眸中闪过一丝不屑,唇角微扬,似是嘲讽。
所有人都知道三夫人是有名的坏脾气,对于得罪她的人向来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以前大家都不知为什么她和秦姨娘走得近,此时,她却深深地恨起秦姨娘来。
旁边的二夫人倒显得对此事不太关心的样子,她向来不喜欢府中的尔虞我诈,对什么事都不太在意。虽然以前绿澶的事三夫人没少为难她,但是她懒得去计较,也不愿为此时表现出多么的幸灾乐祸,只是心里稍稍有些痛快而已。所以,对于秦姨娘的态度,她就不置可否了。
青盏也是因为这样,而愿意在二婶的旁边。再看旁边的七姐,方才的笑容已尽数敛了去,微微低头,抬起水汪汪的眼睛看着自始至终表情都没有什么变化的“佳人”。而八姐粉烟,则是和她娘一样,笑容里颇带嘲讽,幸灾乐祸的样子。粉红如桃花一样的妆容,依然那样的明媚,耀眼,却没有桃花那般的纯粹。
青盏和蓝柯一直都是旁观者,不杂糅进一丝的个人情绪在里面,这样,又和因为被忽略而略有不悦的裴润之不同。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轻,两人自然看出个中缘由,偶尔对视一眼,笑笑。
家宴已经开始了一段时间了,有丫头仆人已经开始撤下桌上残剩的佳肴,然后换上精心熬制的燕窝桂圆莲子粥等各种饮品,然后附上几样造型精致的小点心。
很偶然间,沈阔看到坐在桌子尾端的青盏,然后颇感意外的审视了好久,带着回忆的神色,眸子里泛着淡淡的光亮。
苏文穆看了看孙女,又看了看老朋友,叹息着道:“那是小孙女青盏,阮瑾的小女儿……”
“瑾儿,瑾儿现在怎么样了?”听到这个名字,沈阔激动地问道。一早以来,他就开始寻找,在众多的夫人里面,也没有看到哪个有可能是瑾儿。多年前在他离开杭州的时候,阮瑾还是个咿呀学语的小女孩儿,只会对着他笑,管他叫伯伯。只是,不知如今能长成什么样子,是不是一如当年彩珏那样,光彩耀目的让人心动不已。
“瑾儿在七年前就去世了,留有一子二女,大女儿红鸾现在为两广总督段延润的小妾,儿子淳熙现在在长安为官,现在只有盏儿还在我身边了……”
苏文穆轻轻地叹口气,面带自责。
“文穆兄,我们出去走走吧。”沈阔淡淡思考了一阵,说道。
“好。”
苏文穆答应着。他知道应该把这几十年发生的事跟老朋友说一下了,但是当着孩子们的面又不太好,于是便只好出来。
秋风凉凉,撩动着两位老人斑白的头发,孤寂的背影,显得有些萧索。他们坚持不让仆人跟着,只想两人单独走走。
“都怪我这个爷爷不好,委屈了鸾儿,当年苏家在广州的分号出了问题,为了能笼络段延润,扭转局面,竟然委屈鸾儿去与人为妾……”苏文穆自责道。对于红鸾,他的心里一直有一个结,觉得对不起她。他不想为了利益而牺牲自己的后辈,但是那次如果不把红鸾嫁出去的话,可能整个苏家就垮了。他对沈阔说话也是有所保留,其实那次危机已经威胁到整个苏家的经济命脉。
沈阔不说话,静静地在灯火阑珊的夜色下沉默。似乎在想些什么,却是不愿说出口的。
许久,苏文穆叹息着复又开口:“淳熙是个争气的孩子,今春状元及第,留在京城为官,也算是为苏家光耀门楣了。只有盏儿,现在还小。”
沈阔淡淡道:“青盏,和彩珏很像……
第十六章 月华隐犹在
餐桌上大多数的是女眷,女眷们向来闲话颇多,见老太爷离开,大家也便不再顾及什么礼节,热热闹闹的谈起话来。珠钗翠环,锦衣玉饰的装扮,依然掩饰不了骨子里的庸俗,谈论的内容不外乎家长里短,议人是非。
更有甚者,盯着面前的这位小将军肆无忌惮的看起来。轻轻绞着手帕半掩面部,故意装作羞答答的样子,来吸引“佳人”的注意。美色当前,甚至忘了自己已为人妻的身份。
可能是不愿接受众人这样的注目礼吧,沈鸿图向在座的各位轻轻一揖,告辞出去。他踏出门口的瞬间,蓦然回过头来,清澈如一泓甘泉的眸子轻轻落在青盏的身上,他的眼睛深邃而宁静,如夜空一样的沉稳安详。
青盏此时也抬头看着他,目送他出去,不期然地和他四目相对,淡淡对望了片刻,才想到什么似的,慢慢回过头来,极不自然地看了一下自己旁边的五姐七姐八姐和表哥裴润之,发现他们并没有看出什么,稍稍放心,然后眼睛的余光,瞥见那个雪白身影慢慢离开时被风撩起的那一抹雪白。
“佳人”走了,大家的兴致显然也淡了,陆陆续续有人起身离开,环佩叮当的声音不间断在偌大的宴客厅内回荡,然后渐渐远离。
八姐粉烟似乎觉得对于“佳人”,自己没什么希望,便软硬兼施的央求裴润之和她一起离开,留下一抹明媚如桃花的粉红背影给众人。
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宴客厅里只剩下两排空落落的座位和满桌的杯盘狼藉。青盏望着一只还残存了半杯酒的白瓷杯静静地出神。这样尔虞我诈利益相关的大家庭,虽然彼此间未必存有多少感情在里面,但宴席过后那种曲终人散的寂寥,多少让人心中有一丝怅然。
“九妹,回去吧!”
一只纤纤细手轻轻地落在她的肩膀上,那样的舒服,隔着几层衣裙,依然能感受得到那其间散发出来的淡淡的暖意。
她慢慢回过头去,看着那张淡淡微笑着的脸,那张美到极致也素雅到极致的脸,她对人不常笑的,此刻却对她笑,她一向不喜欢与人有过多的牵连,此刻,却主动来关心她。不受控制的,泪珠就在眼睛里轻轻地盈动,几次努力,才控制住,没让它流出来,她轻轻叫道:“五姐……”
蓝柯依然对她微微笑着,轻轻道:“大家都走了,九妹,我们也回去吧!”
青盏眨眨眼睛,硬生生地将眼泪逼出去,然后微微一笑:“嗯。”
二人手挽着手出去,蓝儿和薇儿便跟在她们的身后,两个小丫头小声地说着话,也似乎是关于“佳人”的。当然,大多数时候是蓝儿在说,薇儿听,她说什么沈公子那般优雅,就像仙人一样,等等此类的词汇,一直在说沈鸿图的好,和她下午说给青盏的丝毫不差。青盏听见了,也不阻止,任由小丫头过过嘴瘾,一边也觉得听小丫头胡言乱语挺有意思。
天空浮云淡淡散去,星子也多了起来,一闪一闪的,眨着眼睛。月光如流水般静静泻落一地,寒冷地光芒,没有一丝的温度。偶尔有树木竹影的地方,便是一片斑斑驳驳的迷离。
深秋的风,带着难以略去的寒意,四溢地撩动着周边的树木,发出的声音,比它本身的威力要大得多,让人止不住的颤动。
蓝柯偏头看一看青盏,她微微凝神敛眸的样子,似乎在想些什么,也正是因为暂存的心事,而使她对平时一贯热衷的夜景超然的忽视。
似乎感受到她的注视,青盏微微抬起头来,轻轻叫道:“五姐。”
犹疑了一阵,蓝柯问道:“九妹,你觉得沈公子怎么样?”
“不错啊,”她淡淡笑道,想到今天下午那个临湖吹笛的慵懒的背影,那个敛神凝眸讲他在漠北经历的少年将军,他优雅的面容,深邃的眼神,虽然认识也只有一个下午,但却在她心里打下了深深的烙印。但是她一向不善于坦露心事,所以说话的语气非常客观,猜测到五姐可能看出些什么,于是,故作平静而好奇地问道,“五姐,你问这个做什么?”
蓝柯淡淡一笑,善意地说道:“五姐觉得沈公子真的是一个不错的人,值得托付终身,九妹如果喜欢的话,可别错过了。”
“五姐,你看,那颗星星好亮啊!”青盏微微仰头,指着一颗闪亮的星星,惊喜道。她不想五姐提这些,自己也不愿意去想,毕竟自己还小,做不了主,以后的事情难以预料,不愿意分出精力去想关于感情的事。
蓝柯轻轻叹了口气,也便不再说下去,看着青盏所指的那颗星星,道:“是啊,很亮!”
到了前面分岔的石子路口,要分开了,姐妹俩才依依不舍地告别。然后,青盏看着蓝柯慢慢远去,背影依然有着不可亵渎的孤傲,淡紫色的罗裙在寒风中缱绻翻飞。殊不知,自己的白色披风也在夜色下曳动的那样美丽动人。
凉风依然呼啸着,在如水般流泻的月光下,虚张声势地带着那可怕的声音,吹得路边的竹枝荡来荡去。
“小姐,露重,回去吧。”
蓝儿在耳旁小声说道。
青盏慢慢转头看她,微微笑着对小丫头说:“蓝儿,你先回去吧,我还想在院子里再走走。”
“小姐,您还是回去吧,寒气这么重,会着凉的。”蓝儿劝道。
“蓝儿,你回去吧!”青盏扬起唇角,尽量微笑的让她宽心,“
第十七章 妄加议国事
星光闪烁,灯火阑珊。这样的夜晚无疑是美好的,寒风也遮掩不了其中淡淡的美好意蕴。
青盏微微笑着向前走,有目的的,但却也不会脚步匆匆,顺便观察周边风景。这段时间来,也不知为什么,脑海中总是会浮出那个夜晚五姐飘飘欲仙的从空中落下的情景,那种衣袂翻飞的感觉每每都会让她的心激动地不可遏制。有时候她就在想,那些跟随着飘落的如果不是竹叶而是花瓣的话,效果肯定更佳。
因为凌香苑偏远,所以要走上一段时间。她对蓝儿说很快就回去当然是为了能让她宽心,她自己也不能确定自己会什么时候回去,更无须说向人保证了。
幸好现在是深秋了,很多植物的落去了叶子,那条通往凌香苑必经的小道上,不再显得那般隐秘。所以一个人走起来,也不会再如以前那样心惊胆战地四处张望,以免有什么人坏人跟着自己了。
无人问津的院落,自然也没有人点灯了,连隐约可以看见的灯光也是自远处传来的,只是闪闪烁烁的小亮点儿,根本起不到照明的作用。这样,则更显得星月的光彩了。
路边的小雏菊,摇曳着身躯静静地开放着,微苦的香气在寒风中淡淡地缭绕着,久久不肯散去。
月影寒风之下,只她一个料峭的身影,就那样慢慢走着,自己也不晓得走了多久。说是要去凌香苑,但是就那样的走走停停,沿途娱乐,似乎要比单纯地到达某个目的地要有趣的多。于是,也便不再刻意地寻求一个方向。
突然间,一阵轻扬的笛声悠悠传来,压下了虚张声势的寒风。高旷又不乏柔情,软硬结合的恰到好处,似是情意浓浓,却又飘渺洒脱,在细碎风声,影舞凌乱中,更显得别具一格。
月光如水般在大地上轻轻流泻,缱绻着迷离,曳动着光华,将这清冷的月夜也装点的不再寂寞。
那么,又是谁在这里吹笛呢?
寻着笛声走去,那样的笛音,那样的感觉,心中也隐约能够猜得出是谁了,但还是忍不住想要前去看看,迫不及待地想要过去看看。
在笛声的引领下不期然地来到了后花园。这里虽说地段不宽,却也有乔松秀柏,奇石名花,一方池塘,几座花亭。在中间的处有一座高轩,珠帘绣幕,很是开阔,给人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这里便是苏家专门宴客的地方,凡是重要客人,都会被安排住在此处。
高轩的旁边又有曲房几重,回廊周折,尾端恰好也连着一座小小的花亭,别具匠心的设计,正好延伸到水面的地方,一般处在陆地,一般延伸在水里。
来到这里时,笛音更清晰了些,方才所听到的那笛声,便是从这小亭里传出的。月光之下,一方白影临池而立,胜雪的白衣翩翩翻飞,如羽化的蝶。他的手中执一长笛,月色之下依然能够看得出隐隐的绿色。竟然真的是沈鸿图。
没有想过要避讳什么,她沿着曲折长廊慢慢向亭中走去,脚步轻轻地,生怕打扰到专心吹笛的那人,然后,在亭中的石凳上轻轻坐了下来,用一只胳膊托起脸颊,默不作声地当听众。
很突然地,沈鸿图转过身来。
青盏下意识地转过身来,抱歉道:“沈公子,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呵呵,没有。”沈鸿图只笑道,“是我注意力不集中,心绪不宁,才会那么容易被外界打扰的,九小姐不必介怀。”
“哦,沈公子有难处吗?”青盏慢慢走近几步,轻轻道,“若是有什么苦恼的地方,可以说出来呀,说不准我还能帮公子解忧呢!”
“九小姐当真肯帮忙吗?”沈鸿图收了玉笛,低头认真地问道。然后,顿了顿,又摇摇头失望道,“恐怕九小姐是帮不上忙了。”
青盏微微欠身扶住栏杆,不太专心地看着波光荡漾的池面上那颗圆润的月亮,让人舒心地低低轻笑两声,道:“就算青盏帮不上什么,沈公子也可以把青盏当做一个听众,凡事不要闷在心里,说出来,就舒心了。”
沈鸿图轻轻叹口气,问道:“朝堂上的事,青盏小姐可知道?”
青盏摇摇头:“青盏向来不出家门,不知道。”
“唉!”沈鸿图重重地叹口气,“北方明月国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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