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站在宫门口恍惚了良久,一声长叹,屈指算来自从自己离家,归入佛门至今已经有三十八年之久,他回头看看来时路无人,前方路无人。唯有雄城屹立苍穹艳阳之下,大唐军旗昭昭,了却君王天下事,可怜须眉雪!
邓海东怀着偷来的前朝族谱,就和李东一起,一路打马疾驰,绕了洛水和城池,进延平门过渠去公孙楼。
此刻已经是当日的下午时分,街上胡儿酒家已经开始摆出夜场台面,那些歌舞亭台也开始收拾打理,冯三保他们就在公孙楼,那新得名的王孙台那边等他,这所谓王孙台正是那日冯公作画讼诗处,也就是这几日他们的聚会后楼,因人得名已经享誉长安,人称公孙楼内王孙台,豪杰将种恋国色!
邓海东进坊时带着李东一起,把马牵着缓缓走去,沿街多少男女看来,就算戴着皮帽也知晓他到底是谁,似乎有些畏惧。
话说敢和皇子斗的狠人。还占了上风的话,谁不顾忌几分?
便是荣王的下人有些跋扈,这些百姓也接触不到的,反而是更怕看他太久被打,假如赞他好话又被荣王的人记上,于是沿街反而无声,贼秃到一处,一处人声寂静,就好像一头猛虎进了羊群一样。
面对这样的场景,邓海东心中郁闷愤怒无处发泄,咬着牙走着,好不容易进门才消停,可遇到一些进出客人,又是一些畏惧嘴脸!
一直等他走到了王孙台外。
小厮跑来先跪下磕头,然后给他牵着马,歌姬跪下迎接,然后腰肢扭动肩膀微颤的转身带路。
进了阁台,邓海东看到了坐在明历身边的宋琬言,看到了她的笑容,这才算是宽了些心,拓跋山就老老实实的跪坐她身后,看到邓海东来也笑,而周围尉迟等一群等发配的囚徒兴高采烈的对了他喝彩,说今儿给他带路的是新来的牌子呢,如何如何的,邓海东笑骂了几句走过去坐下。
宋琬言靠了过来悄悄和他说话,不理那些口哨起哄,红着俏脸任由他抓着小手,冯百川坐在那里笑眯眯的看着。宋明历则视而不见,反而是如释重负一样楼了歌女就去调笑,反正小妹你别问我的事,哥哥我就不问你的事,纯粹一个只图自己快活的人中之渣。
“明儿要回去了,遇到些不寻常不要担心。”邓海东不能和宋琬言说太多,也不知道明日陛下雷霆到底是如何的,只能先和她打招呼,宋琬言却似乎知道,就睁着眼看着他:“你为何不去拜见我父亲?”邓海东有些狼狈,又是元宵夜,又是三藏法师找,根本就没空,而且现在怎么去见?
他低声的道:“等我回去禀报了族公,今年定拿了校门,就去求高公亲自为我去提亲。”
“啐,高公是我义父了,如何能为我…哎呀,谁要嫁你!”
邓海东哈哈一笑:“那等我再立功劳,拿了校门,我求天子为我提亲可好?”宋琬言闻言顿时美目流彩,深深的注视着他,问:“你可知道。天子赐婚,要封浩命?女儿家独有此等殊荣,等于你男儿家封侯,谈何容易!”邓海东微笑不语,宋琬言还直直的看着他。
“立了惊天的功劳,就去求陛下赏你浩命!”邓海东斩钉截铁的道,宋琬言终于甜甜的笑了,靠在他的肩头:“我信。”对面公孙娘对她挤眼刮脸,冯百川在憨厚的笑着坐的离公孙半步远,宋琬言得意,伸手做抓捏的姿态。就是邓海东也不寒而栗,可怜公孙立即粉面通红。
趁她低头,邓海东立即怒视着冯百川,示意他靠过去,冯百川摇头,邓海东捏起拳头威慑,冯百川惶恐摇头,邓海东欲起身,冯百川大惊连忙靠了过去,壮起胆子抓过了公孙娘的手不放,邓海东听到靠在身边的宋琬言居然吹了个口哨!
满堂哄笑,哥舒小二颇有急才,带头剁脚:“公孙娘,公孙娘,公孙舞剑动四方!拿了冯公归了房。”周围更是大笑,人人手击几案:“公孙娘,公孙娘!”公孙娘退无可退,起身喝道:“剑来!”宋明历冲过去献了剑,在彻底失去她之前深深看了一眼,然后对冯百川冷笑一声,跑到一边悲伤的打鼓。
这厮明明就是一个满城皆知,走马章台的浪荡子,如此做作和无耻,惹的冯百川都开口大骂,鼓声却已经密集如雷响起,王孙台上下,乃至外边长街,整个坊内都仿佛安静了下来,就听到这雄浑鼓声滚滚,公孙娘拔出三尺青芒,一声娇叱,随即抖腕舒臂,珠袖如云彩带萦绕,身姿矫健步伐轻捷,就看到团团锦花绽放开来…
彩声惊天动地的响起,鼓声更急,公孙不惧越发的剑光如电穿梭华堂之上。冯百川唱道:“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曤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晴光……”
话音落,碧光敛,马蹄急,是哥舒瀚披甲在身高举明黄卷,大群士兵涌入齐声喝道:“圣旨到,跪!”然后驱逐台内歌姬仆役,随即哥舒瀚声若洪钟宣读旨意:
…飞扬跋扈,当街逞凶。。为恶一方…持宠而骄…罚出…长安,罚…
外边人听的有叫好,有变色,里面跪着的人则人人面无表情但心中却狂喜,不多久齐声请罪,哥舒瀚令他们起来,对了邓海东招呼,走到了边上吩咐道:“即刻散了,万万不可露了陷,不然可是真祸事。”
“兄弟明白,我这就散!”邓海东不散才是疯了,又诧异的问:“不是明儿吗?”
哥舒瀚低声道:“梁王故意逗你的,就让你这厮玩不痛快!”邓海东站在那里想起梁王摸样,忽然的一笑,虽然被摆了一道,但这厮心想梁王这样脾气才投胃口,于是他回头来。
看到那冯百川在拉着公孙的手,而公孙有些担忧的看着他们,他面无表情的道:“散了吧,明日动身。”这句话一说公孙明眸一闪,再看身边冯百川没有什么担忧,聪慧的她也不再多言。
随即这批人偃旗息鼓一样,垂头丧气的纷纷从边门出,上了马上了车,没走动多远,各家已经有人来揪了就当街乱骂,然后打了回去,转眼只剩下躲了车内的邓海东和宋琬言这几个,冯百川在那里叹气,然后带着他们过长街去高公府。
车内的邓海东却懒洋洋的躺着,宋琬言就靠着他怀里,手指盘弄着他胸襟的纽结,低声的和他说着:“那你什么时候能再来长安?”依依不舍,眼睛都红了,邓海东拍拍她:“想办法去洪城吧。”宋琬言勇敢的点点头:“我去求二叔,你等我,不可偷嘴。”
“。。。。。。回去就把那上官计给爷烧了!”
宋琬言吃吃的笑着不依。
这里的动静,很快被人尽知,御史台内有官员道:“陛下圣明!”长街内有被恶少欺负过的,恨不得放了鞭炮,也有同情他们的,心想这发配出去岂不是?因为圣旨内用词甚重,且说的可不是尽去洪城!于是有交好的还在打听,有些能力的还想着是不是等陛下怒火消了再劝。
第六卷 第七节 驱逐
第七节 驱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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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凡遇事才见人心,国相李林甫则在家中冷笑,杨国忠闭门不问是非,藏了书房内却也在琢磨。
而宋明历则染了一身脂粉香灰溜溜的打马出城,老老实实的滚回了军营去,听到些消息的李希言就站在了府邸门口焦急的在等自己兄弟,沿街有人看着他也不问,看到李希平回来,他就失了分寸的去问,李希平大声的道:“无妨,无妨,我没有干系,是尉迟家几个惹的祸。”
“那虎子呢?”“他归洪城去,陛下还是维护他的。”
说着两个兄弟进了府,谢客不出,进了房内后,李希言看着兄弟追问:“真的没事情?”李希平不会瞒着兄长和长嫂如母的嫂子,他下令仆役尽退下后,对了兄嫂道:“是陛下对我们有大用。我守平岗,哥舒瀚去襄阳,三藏大师的二徒都已经驻洪城了,这些是掩人耳目的!”
“那就好,那就好!”
李希平看着长兄担忧模样,嫂子眼角还有些愁情,他心中感动,对了哥哥道:“让兄长担心了,兄弟不是妄为的人,结交的也尽是热血好儿郎,兄嫂以后切莫为我太过操心。”他嫂子在埋怨:“你哥哥前天等你一夜没睡,又被白起那恶人吓了一跳……”
“无事,无事。”
“兄弟已经关照了,往后不在长安,那些子弟会照看哥哥这边的,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去做,他们都可当自家兄弟看待,尉迟那厮已经当面叮嘱了又叮嘱的。”
李希言连连摇头:“无需如此。”心中却还是高兴,自己兄弟这份心,还有他终于出人头地,现在长安谁不知道明黄虎牙,宗室子弟里的一号人物?就吩咐摆酒,李希平的妻子贤惠,亲自去下厨,两个侄儿扑进来缠着小叔,一家笑声不断。
周围看着这紧闭的大门,有眼皮浅的。在家里废话酸涩几句的,也被喝斥了,说李希平前程难说,切莫得罪了!
第二日,这群恶少尽出长安,长安为之安静。
渭桥边,宋琬言哭着送了邓海东远去,暗恨这个人居然比自己少回了一次头,就撅起嘴去了宋缺那边撒娇,烦的宋缺半个上午军务就没有能干成,还不敢对她说话大声了,只好陪着侄女散心,但没有松口说让她也去洪城,宋琬言见这边无望了,丢下叔父就去义父府上,但高力士在宫内陪天子呢,怎么见的到?
冯百川只好陪她坐着,听她不讲理的埋怨说,早上他居然不去送,冯百川只好解释:“动静太大,会惹祸的。”宋琬言觉得他这个理由对。于是换其他理由,和他胡搅蛮缠,说为何不去告诉义父她来了,冯百川没辙,硬着头皮要去为她想办法,宋琬言却又懂事的拉着他,哭的稀里哗啦的说怎么能打搅了义父?
然后带着两只小猫伤心的回了家,对面长房子弟看她车马到,也不去惹她,大少都吃了个憋,大公他都被明历那个二愣子顶的没了脸皮,谁还敢来惹她?
而比起女儿家的伤心,男儿毕竟心粗一些。
虽然那临别之情依依,奔马后看天地辽阔,邓海东也放宽了心,若无功业,就靠现在这些虚名哪里可以有个前程?至于他身后跟着的洪城子弟们,来了长安这么久,一直困在军营不敢乱动,就听到有些进城羽林传说着他殿上收拓跋,雁塔会法师,当街战皇子的一连串事情,本来无不热血沸腾,暗骂这厮只图自己威风。
但昨夜传了圣旨驱逐,所以今日看到了他真的要走,无不担忧的鸦雀无声。
就听到邓长青兄弟大概问了一些后,知道居然是真的,更吓得人人变色,邓海东也不好和他们多说。只能大概告诉他们那是做戏的,看他们还不相信,邓海东也懒得再多说,反而落的这厮一个清静,于是就纵马长啸,在野地里乱窜不已,不多久会了李希平一起,再行到下午,尉迟哥舒白起,提着家伙披着甲带着弓,四面八方全来到,邓家儿郎们上下才信了他的话。
更为他能结交如此多的豪门子弟而开心,邓海东当然记得下了封口令,族规军法森严,谁不知晓?人人领命。
而到临晚扎下营盘后,这群放了风的牲口顿时惹的四野难安,营盘附近,或有哪里窝着的冬兽被惊动,咆哮几声,看这边冲天的匪气,兽有灵性的也只能含泪远去,不知死活的就成了烧烤不提。
山一程水一程,沿途切磋打斗。或是赛马,一直到了九曲澜沧边,过了大河后,李希平归赤水关,李夫人来迎的时候,邓海东表面恭顺绵里藏针的损了一句,是夫人妙计了得,现在我家婉言如何如何,李夫人也羞的赶紧闪避,李希平这才知道原来那天夜里出了这样的幺蛾子。
于是很威猛的对了赤水关方向喝斥几句,回头来继续给他们送行。至于今夜如何过的,不足为外人道也。
渐渐的,终于到平岗了,邓海东停下了马,带着尉迟一群上了曾经的杨府,见了这里的李希平治下偏将,然后就和他们讲了一些当然情况,那偏将号称将,不过是尉官级别而已,看到和自己主将结拜的虎子来了,知道邓海东脾气,本来还熟络的笑闹几句,但听了邓海东渐渐言语沉重,想起当日他也叹息。
从头到尾邓海东不提来的这群人的名字,然后接过三牲和烈酒,带领家族子弟们拜祭了当日战魂。身边的尉迟等听着赤水关人马,上下说着惨烈,和邓家儿郎英雄豪迈,都敬重佩服,一一也上前拜祭,当夜一宿后,又是一天来到,邓海东眼看洪城还有百里,思家之情越发的浓烈,更念猴爷,于是拼命打马疾驰。
一个人风一样的远远冲在了队列最前面,谁也赶不上他,
可马力有时尽,走一程也要歇息一程,眼看算下来今日还是无法到家,却看到前面大批的奔马卷起了烟尘蹄声如雷一般,当先高举着武尉邓的大旗,一群老头当先风涌而来,邓海东看着这一幕忽然热泪盈眶,下马冲了过去,拜在尘埃中:“族公,叔公们。我们回来了!”
身后子弟们跪下,猴爷欢喜的拭泪跳脚:“起来起来。”手里居然还拿着一袋酒水要装夕阳豪情?忽然听到面前猢狲说,这是尉迟家的长孙,这是哥舒家的小二,这是…那些名门子弟上前:“我等拜见邓公!”邓世平手里酒囊落地,傻傻的看着猢狲:“你这厮莫非消遣老夫?如何能拐了这些名门子来?”
“我骠骑难道就不是名门吗,洪城邓家乃夸父裔,轩辕黄帝之徒邓伯温后,前周中兴云台之将首,密候邓禹一支,一千八百年间出十三将,二十九候,两公!何况孙儿既然和他们兄弟相称,如何不能拜你?”
邓世平和一群族老,还要留守的子弟们听的发愣之际,看到那边哥舒小二为了证明绝非冒名顶替,还要当场上演一番他哥舒家的斩马刀术,被尉迟按了一边才消停,这时候邓世平已经信了他们身份,于是先放下刚刚听到的那些话的疑惑,老人家欢喜的手足无措,忙去给他们问好,自然惹的一群子弟大乱,纷纷说不敢不敢。
边上的邓海东看猴爷又亢奋了,心想还是给他个猛料佐证让他消停吧,于是把怀里的,从宫内偷的前朝族谱拍了猴爷手上,来印证自己刚刚所言,而邓世平一捧到前周族谱,看着上面的唐庭凌烟武库印鉴,顿时眼昏腿软……
既然遇到族公了,当然就地扎营,明日正式回城就是,后面络绎不绝的已经有子弟们送来酒肉食物,族公和尉迟他们告罪,然后带了一群族老单独拖了猢狲到自己帐内问详细,开口闲聊的几句话说了之后,邓海东得知最近有一位名叫智深的修士来了这里,持着通牒拜过了他,而族公说这待发修行的大士,是年四十上下浓眉阔口的头陀僧,颇有些道行云云。
邓海东听不下去了,就讽刺说那智深师徒都是杀人放火的货,然后一个雷劈去,说透智深的身份,而听说那智深居然是高僧三藏的徒弟,猴爷手足发麻赶紧问他真实情况,邓海东就把前前后后大概的讲了。
邓世平一生大半在洪城一带,地位不过武尉门主,怎么有资格去大明宫?怎么有可能见天子面,三藏也是对他来说遥不可及的人物。听着孙儿说他在长安的这些事情,猴爷和一群族老就好像听故事一般,但听到他在三藏面前维护家族云云,再听梁王说他性烈护窝等等,欢喜的在那里抹泪,就拉着邓海东的手:“好,好。”转头却又有些担忧。
“哥舒瀚镇襄阳,李希平扼平岗,智深驻洪城,不多久还有大批僧兵到,现在又有左帅高公照顾,岳泽不离,族公和叔公,你们不必担忧太多了,三藏大师也当面允我,不调我家子弟,让我等休养生息。”
“只是苦了你啊。”“族公你说什么呢,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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