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什么?”刘德先忙问。
陈少白目光闪烁着:“那个人来了,所以,我们要走了。”
“谁?”刘德先更晕乎了。
“前几天我得到了消息,说两艘美国武装商船在港口靠岸,我们的人去看过,发现两艘武装商船虽挂着美国国旗,可船员水手全是中国人,看他们的装束,更像是海军。我当时就很奇怪,但那商船守护很严密,我们的人几乎不能靠近,直到刚才,苏波莫和图亚金被杀死,还是在这样的场合,刘先生,你能想到什么么?”陈少白深深呼吸着。
刘德先不是蠢货,立刻反应过来,“难道,有人要把泗水搞乱?”
陈少白缓缓道:“香港,北京,四川,现在是泗水,那个人到哪里,哪里就是鲜血淋漓天下大乱,我经常听孙先生说起这个人,果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刘德先想问却被陈少白打断,“刘先生,无需再问了,这个人,是我们必须拉拢的,而且他也不会允许别人和他争。”陈少白笑了笑,“你可曾听过狼把到嘴的食物让人的?如果我们再留在这里,下一个倒霉的,就该是我们了。”
刘德先惊得说不出话来,他没想到陈少白居然知道酒会这件事是谁做的,而且看陈少白的样子,也绝不是在开玩笑。
“陈先生准备何时动身?”刘德先稳定了情绪。
“越快越好。”陈少白的笑容消失了。
“好吧。”刘德先点点头。然后招招手,两辆马车开了过来。
几人上了马车,马车缓缓开动。
是你么?陈少白拉开了马车的窗帘,望着街灯的光圈,点点的光,让街边的欧式建筑显得静懿而优雅。
陈少白想起了那双很亮的眼睛。这件事,我必要向孙先生好好汇报,大事在即,这个人绝不能成为不安定因素。陈少白拉起了窗帘,闭上眼睛靠在座椅上。
……
阿勇伯怎么了?今天车开得这么稳?速度怎么这么快?
欧和忠觉得有点不对了,尽管心思还不平静,仍然拉开马车车窗,把头伸出去喊:“阿勇伯,慢一点。”
车夫阿勇伯没说话,车速仍然没有降下来。
“这老头喝醉了?”欧和忠嘀咕一句,无奈车速很快,四匹马跑得跟飞一样,只得把头缩了回来,自语道:“那两个人跑到哪里去了,从二楼跳下来,再怎么也会受点伤吧,我看有一个好像中枪了,警察到处搜捕,应该很快就会被抓到,不过苏波莫和图亚金今天晚上一起身亡,这件事太严重了,必须赶快向爹汇报。”
说到这里,欧和忠也不在意车速的反常了,心想阿勇伯跟了爹那么多年,大小的事情也见过不少,也是急着回去吧。
不过,开车技术好了很多,难道这老头平时都在偷懒?
欧和忠想着,靠在座椅背上闭目养神。
突然,后颈处一阵冰凉,像是被什么东西顶住了,欧和忠猛地睁开眼睛,浑身发抖。
第二百四十二章 征服(六)
马车在疾驰,马蹄声在夜的街道上如此清晰。车夫的渔夫帽飞起了,暗金色的头发就算在夜色中也看得清。
“阿,阿勇伯呢?”欧和忠颤抖着。
没有人回答,漆黑的后座只有两点荧光,就像黑夜中的捕食的狼。
滴答……
一点温热落进欧和忠的领口,欧和忠浑身猛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那是……血?
欧和忠不敢再问,不敢动,不敢回头,不敢做任何动作,只能僵硬的坐着,他知道,顶在自己后颈的是什么东西。
嘶,健马长叫一声,马车停在了街边,一盏暗淡的路灯散落着微光,在马车顶篷的金属上流动。
呼,身后传来了出气的声音,一点火光燃起,然后是飘落的烟灰。
“转过来。”
欧和忠颤了一下,后颈的枪口没有了。
是他,那个杀掉图亚金的男人,阿勇伯就躺在他脚下,人事不省。
“第一次见面,就坐了你的车。”那个男人笑了,可以依稀看到从他面前腾起的青烟。“自我介绍一下吧?”那个男人虚起了眼睛,仿佛黑暗中的荧光刹那消失。
“你,你不是都听见了吗?”欧和忠突然感觉脑子里很沉。
“详细点。”一个奇怪的金属打火机在那个男人手中甩来甩去,盖子开合的锵锵声让欧和忠汗毛都竖起来了,他甚至有种这个男人下一秒钟就会开枪的感觉。
压力太大,欧和忠顶不住了,老老实实的全说了。
“喂。”赵千的目光落在欧和忠脸上,“想不想知道我们是怎么混进酒会的?”
欧和忠僵硬的点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这样。
“钱。”赵千笑了,“钱可以收买侍应生的主管,也可以收买苏波莫和图亚金的命。很贵呀,还好投资的人收到了回报。”
“什么?”欧和忠有点不懂了。
“他们不是死了么?”赵千看着欧和忠,“你难道不懂什么叫需求和代价?有人付了钱,我就要满足他们的要求。”
“谁?”欧和忠刚问了一个字就明白了,眼神剧烈的波动着。
“你们呢?”赵千又点燃了支烟。欧和忠看到了,那染红的袖口。他受伤了,欧和忠脑海中飞速闪过一个念头。“我们什么?”他问,明知故问。
枪口对准了自己的额头,动作快得让欧和忠一点反应时间都没有。
“别考验我的耐性,考验我耐性的人都死了。”赵千的鼻翼轻轻抽动着,“我的神经容易衰弱,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嚓,轻轻一声,欧和忠听到了赵千手指触摸扳机的声音,冷汗从鼻尖滑落,他看到了,那只握枪的手还在流血。
……
林润泽推开了书房门,却看到林海浩站在落地窗前,神情严峻。
“爹。”林润泽走了过去。
“润泽,一切都办好了么?”林海浩眉头深锁。
“办好了,只是爹,我始终不明白为何大帅要以身涉险。”林润泽道。
林海浩叹了口气道:“因为他告诉我,这件事只有他做的到。赵大帅,真是一个看不透的人,他对我说,只需要一个晚上……”
林润泽吃了一惊,“爹,如果?”
林海浩猛地低吼:“没有如果!”
“爹?”林润泽被吓住了。
林海浩沉默了几秒钟道:“润泽,林家已经没有退路了。不止林家,周家,罗家,都没有退路了。”冷哼一声,“我想,罗正轩那个老狐狸也不想下船,润泽,你明白,这次事情,谁赚得最多。”
林润泽没有说话,眼神闪烁着。
林海浩接着道:“赵青山这个人太狠,不给对手留退路,甚至有时候连自己都不留退路,他就像一个亡命的赌徒,决不允许到手的利益离开。润泽,林家已经上了他的船,想下来都不行,如果我们要下船,等待我们的将是什么,我想你很清楚。”
林润泽又是一惊,“爹,万一……”
“闭嘴!”林海浩动怒了,“他不会失败的,一个人不给自己留退路只有两种原因,第一,他的神经不正常,第二,他对自己有着绝对自信。赵青山就是第二种人,润泽,我告诉你一件事吧,那时赵青山是从旧金山直接回北京的,几乎将北京城弄得大乱,甚至差一点就能取代袁世凯成为满清权臣,你知道么,他是不想走弯路,这不是急功近利,而是他相信自己能做到。而事实是,他虽然失败,却死而不僵,公然叛乱,清廷却拿他无可奈何,润泽,你知道这是为什么?”
林润泽看着林海浩,等待着林海浩说出答案。
林海浩深深吸了口气,“狼的眼光,狼的利牙,狼的凶狠,狼的冷血。天下人都说赵青山所到之处尽是鲜血,亡命凶恶,可为什么他还是照样扎在四川,甚至已有国中之国之势?因为他有眼光,看得到大势在哪儿,抓得住对手的弱点,然后用最直接的方法将对手扑杀,这就是猎食的狼,最可怕的狼。”
林润泽道:“原来这就是爹不动声色的原因。”
林海浩道:“今天我们在罗家做了场戏,假装进了罗正轩设的局,那个老狐狸一定想不到,我们早就知道赵青山来了泗水,知道査猜要血洗罗家,我们以身犯险,就是为了能亲眼证实赵青山的实力。而今晚的事情,不管结果如何,都将是我们林家下一步行动的理由,是全力支持赵青山,还是想办法全身而退,润泽,我这么做的理由,无须再解释了吧?”
林润泽恍然大悟:“爹,我明白了,如赵青山成功,林家从此和他同坐一条船,如赵青山失败,这也是我们林家脱离的好机会!”
林海浩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缓缓点头。窗外,夜色更浓了。
……
马车内。
赵千扣动了扳机。
马车外。
罗狼眼神轻轻一颤。
空枪。
欧和忠整个人都软了,差点晕倒。
“带我去欧家。”赵千收起了枪,“不要问理由,不然一下次你就不止听到扣扳机的声音了。”
欧和忠面色卡白的点点头。
罗狼抖了抖缰绳,马车开动了。
很快,马车停在了华芝兰区的欧家大宅门口。
一队爪哇警察正在附近巡逻,带头的是个荷兰宪兵。
欧和忠伸出头,朝那个荷兰宪兵笑着说了几句。荷兰宪兵会意,带着那些土著警察走远了一些。
欧家大宅的门开了,马车行驶了进去。
门关上的同时,赵千收起了顶在欧和忠后脑的枪。
第二百四十三章 征服(七)
“天地正气。”
大堂中,一个香炉烟雾缭绕,纯金的狮子立于牌匾两侧,赵千看着匾上的四个字,嘴角浅笑。
“为什么放了欧和忠?”罗狼在身后皱起眉头。
“我不是来了吗?”赵千拉紧了左臂的布条,血慢慢浸透。那是枪伤,在飞出窗户时受的枪伤。
罗狼环顾了一下四周,“我们就在这里等?你的伤?”
“没什么。”赵千转头看着他,“这不是你想问的问题吧,我相信你这样的人,不会因为我这点伤大惊小怪。”
罗狼眼神一闪,眉间轻轻颤了一下。
“是林海浩。”赵千笑了,“还记得林家酒席中,林海浩陪我出去了一会吗?”
“你说鱼翅吃多了肚子疼。”罗狼想起来了,眼神又是一闪,“难道?”
“我和他安排了这一切。”赵千指了指眼睛,“林海浩太相信自己的眼睛了,所以他以为我没有看出来。”
“看出什么?”罗狼问。
“林家父子在演戏。”赵千盯着罗狼的脸,“你不觉得,林家那么丰盛的一顿酒席,安排的太快了吗?据我所知,光是那鱼翅双头鲍,就需要弄很久,我让蒋辉派人保护林润泽的时候,就看出了点苗头,那个时候,林海浩朝林润泽使了个眼色。呵,不要以为我看不见,我这种人,以前就是靠眼神吃饭的。”
“所以呢?”罗狼皱起眉头。
赵千笑道:“所以我满足他,他要看我有多大能耐,我就让他看。于是,在林家买通了酒会的侍应生主管后,我们轻而易举的混进了酒会。罗狼啊,混进去简单,但要杀掉苏波莫和图亚金,就只有我和你做的到了,其它的人,都是有去无回。”
“原来这就是大帅只带我去的原因。”罗狼道。
赵千微微点头,“高难度的任务当然要高手去做,反正我是高手,我有这个自信。”顿了顿,“南华商联这几家子,没有一盏省油的灯。欧家和荷兰人走得最近,林海浩是只老狐狸,周家是墙头草,在我看来,现在也只有罗家是真心支持我。嗯,复杂啊,头都痛了,和商人打交道就是麻烦。”
“大帅,你的伤口又流血了,伤到骨头了没?”罗狼眼中的关切没有藏好。
“我手贱。”赵千一只手拿出根烟叼在嘴上,“明明那颗子弹打的是你,我还要伸手推你一下……喂,没眼力见是不是?”
罗狼心里一颤,原来是这样,是说自己在跳出窗户的时候被推了一下,当时情况发生的太快也没注意。
你是这样受的伤,原本受伤的应该是我。罗狼眼中流过一缕光泽,走了过去,帮赵千点燃了烟。
“不想发表点感慨?”赵千笑着抽了口烟。
罗狼摇摇头,看着赵千的眼睛。
“不要这样看我,我不会陪你去断臂山放羊,也不会和你去钓鱼,更不会和你搭帐篷。”赵千撇着嘴说。
“什么?”罗狼没搞懂。
“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来欧家?”赵千换了话题。
罗狼道:“不是巧合么?你受了伤,我们躲进的马车正好是欧和忠的。”
“没错,可当我在酒会里听到欧和忠和那几个人说话后,这个巧合就不同了。”赵千虚起眼睛吐出口烟,“罗狼,有人来我和抢生意了,虽然那个人现在还在日本,但我有十足的理由相信,一切,已经不会照着原有的轨迹进行了。难怪林家要看我的实力,难怪这些商人摇摆不定,原来除了老子以外,他们还有另一个选择。”
罗狼听得不是很明白,但他不打算问了,他从来没有把什么事情都弄清楚的习惯,杀手的世界观,是永恒的冰冷和沉默。在罗狼心里,现在最担心的其实是大帅的伤势。
赵千冷笑一声,“老子不会等到明天,因为一旦第二天太阳升起,机会就有可能不在你的手中,就像老子今天一定要苏波莫死一样,这种事情,拖得越久越麻烦。图亚金是送的,和林海浩那种人打交道,就要慷慨一点,妈的。”
罗狼露出了微笑,今天一天都没听到大帅说脏话,还真有点不习惯,眨了眨眼睛,“大帅,除了这些,还很刺激,对吗?”
赵千大笑,“还是你了解我,对,刺激,非常刺激,老子血液里就好这口,没办法。”
脚步声响起了。在背后。
“来了。”赵千转过身。
“快走!”一个身影冲了过来,根本没有看清楚来人的模样。
赵千心里一动。难道欧和忠想耍什么花样?难道自己没有震住他?难道他妈的赌输了?
“有人要杀你!”来人喘着气。
“你怎么知道?”赵千并不慌,面无表情的看着来人,这是一个西式打扮的中年人,面目英俊。
“他,他们悄悄的包围了这里,还,还通知了荷兰人!”来人语气很急,但声音很小,生怕谁听见了一样。
“哦?欧和忠还真敢啊。”赵千眼中闪过一道冷光,“看来老子压错方向了。”盯着来人,“怎么?要把我交给荷兰人?”
来人点头,眼神还四处看,“先离开这里。”
“你不是说被包围了?你又是怎么进来的?”赵千手放在了后腰,罗狼则拔出了枪。
“等下再说,先用我当人质,马上冲出去,等宪兵和警察赶来,就再也走不掉了。”来人表情很紧张,“我叫欧和青,是欧家的长子!”
赵千心里一动。
……
“别动!那是大老爷!”
欧家的护卫们端着枪,神情异常紧张。
“退后。”赵千用枪指着欧和青,慢慢的前移。
“大哥,你怎么会在祠堂!”欧和忠在远处大叫,一群人围着他,看起来这家伙真的很怕赵千。
那是欧家的祠堂?赵千想起来了,刚才好像是看着香炉后放着几个牌位,不过没有注意。欧和忠,你还真聪明,祠堂平时没人来是吗,把老子骗到这儿,然后安排了这一出。
“今,今日欧静雅险些出事,我,我在祠堂拜祭,想请祖上赐福,四,四弟,我,我就这么一个女儿,我,我怕……”欧和青结结巴巴的说着,像是害怕到了极点,仿佛平日里他就是一个低调的还有点懦弱的人。
“呔!大哥你真会挑时候!”欧和忠气急败坏的打断了欧和青的吱吱呜呜。
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只见一个老者在众人的簇拥下赶来。
“和忠,这是怎么回事?”老者面孔威严,白发白须。
“爹,本来……”欧和忠缩了下脖子,“可大哥偏偏在祠堂里。”
“是么?”老者正是欧家家长欧振洋,听到欧和忠这么说,看向了赵千三人。
赵千也在看他,两人目光就这样接触了……
“让他们走。”沉默中,欧振洋开口了。
“可是……爹,这个人很危险,就是他杀了苏波莫和图亚金,也差点杀了我!”欧和忠很激动,“说不定,今天的事情,都是……”
“住嘴!”欧振洋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