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赵胜没有逃,他一直在饲血鹰的身后,用自己灵动的步法,躲避着饲血鹰的视线。
可是,赵胜也有一个致命的性格缺点:优柔寡断。
在跟着饲血鹰转圈的过程中,他有无数次机会,一掌拍断饲血鹰的脖子,但他却忍不住想:自己的掌风,会不会惊动饲血鹰,如果他猛的回身反击,自己能否挡得住他反身一掌……
第119章 巅峰对决(六)
“笨蛋,动手啊!!你还在等什么?!”莫降心中暗暗着急,可又不能喊出来——因为,方才老的沙的言辞,已然影响了赵胜的心绪,他的动作也因此有了些迟滞,快速的旋转中,赵胜好几次都差点被饲血鹰看到——这种变化也说明,同莫降听力一样出众的赵胜,显然听到了老的沙的话……
也正因为如此,莫降才会说老的沙卑鄙。
莫降注意到,饲血鹰的嘴角已然带上了一丝狞笑——显然,他已经知道了赵胜的藏身之处……
“已经这个时候了,还在等什么?!”这是莫降心中思考的问题,带给他困惑的,不止有赵胜,同样还有饲血鹰——既然赵胜的意图已经暴露出来,那么他们两人为何都不肯打破现在的局面?再这样坚持下去,又有什么意义?
很快,两人就用实际的行动,替莫降解释了心头的困惑——正在旋转的饲血鹰,忽然停了下来,然后猛的回身反抓过去,他这一次抓的位置,仍是赵胜的咽喉。
饲血鹰这一击,和之前那两次想比,更为凌厉、速度更快、力道更足!
之所以使出杀招,是因为饲血鹰心中,愤怒至极!
在饲血鹰看来,赵胜只是被玩弄的对象,只是个任他折磨的猎物,被废掉两条手臂,毫无反击之力的赵胜,本该一直保持着痛苦的神色,任由他这个施暴者随意摆布,知道全身的骨骼都被他抓碎,五脏六腑全烂成一团血泥,再苛求自己赐他一死……
事情本来应该是这个样子的,本该是这个样子的!
即便自己对折磨这个低贱的懦夫没有兴趣,他也不能反抗——因为,这世上从来只有猫有权力决定要不要在咬断老鼠的咽喉之前玩弄它们;而老鼠却没有权力选择在被咬断喉咙之前是否要经受折磨的权利!
然而,赵胜这个低贱的懦夫,这个本该被玩弄至死的猎物,竟然做出了反抗,而且在最初,还成功的戏弄了自己,让自己在这些比之更为低贱的民夫面前丢脸!更为可恶的是,自己的丑态,竟然被那个自以为是的老的沙全部看在了眼里!!
无论如何,赵胜的罪孽也不能被饶恕——他必须死!!!
是故,愤怒至极的饲血鹰岱森,决定结束这一场毫无乐趣的战斗——他要直接将赵胜的脑袋拧下来,然后用他的头盖骨做成酒盏,再盛满赵胜的鲜血,每天都要喝上一盏……
当然,这些都是饲血鹰心中的想法——那么,赵胜的心中,究竟是在想些什么呢?
所有人都觉得,赵胜是个优柔寡断的人,所有人都以为,在他身上,找不到一点男子汉该有的杀伐果敢——然而,如果这世上除了“赵胜”和“其他所有人”,还存在一个公正的裁判的话,他恐怕不一定会选择站在“所有人”的那一边……
或许,之前莫降对赵胜的评价是相对而言比较公允的——赵胜此人最明显的性格缺点,并非犹豫,而是矛盾。
他就是一个矛盾的人,好似一个身体里盛着两个灵魂:一个灵魂,代表着冷酷和决绝;另一个灵魂,则代表着懦弱和犹豫——其实,每一个人的性格都不是单一的,只是在更多的时候,某一种性格会成为其灵魂的主宰,因而绝大部分时间里,人们都会表现出一种性格——可是赵胜却不一样,他的两种性格,其实实力相当,半斤八两。
关于这一点,曾在当初赵胜和莫降在郾城交手之时展露无遗——那时的赵胜,杀伐果决,甚至不惜屠杀无辜的百姓让莫降露出破绽,身上哪里有一丝优柔寡断的影子?!
当然,也正是因为那次事件之后,那个诱使赵胜将自身所具备的汉皇神力封印、对汉皇之血大加诋毁称之为诅咒之血的人,再一次如恶魔般出现,诱使赵胜将那个冷酷果决的灵魂,关进了深不见底的囚牢,用世俗的条条框框和所谓的规则,将那个充满激情的热血灵魂,彻底压制住了——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当赵胜再一次出现在莫降面前时,他已经没有了当初的锐气,他已经不再是当初的赵胜了……
关于这一点,曾在汝阳将冯冲刺伤后又答应莫降保护冯冲,如此前后矛盾的决定,足以说明,当时赵胜的心智已经不再健全,那时的他,再也无法做出像在郾城之时那样睿智的决定了……
那么今日的赵胜,又是哪一个赵胜呢?他身体里的主宰,到底是哪一个灵魂呢?
或许,看到饲血鹰出手后,赵胜嘴角泛起的那一抹邪气凛然的微笑,能说明一些问题。
饲血鹰反手一爪,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直抓向赵胜咽喉。
然而,赵胜除了露出那个诡异的微笑外,却没有任何其他的动作——当然,他即便想像前两次一样抬手防御的话,也是不可能了,因为他的双手已经废了!
饲血鹰之爪,转瞬及至!
躺在地上受了箭伤的彭萤石等人,全部闭上了眼睛——“光明教廷,完了;诸子之盟,也完了!”这是他们心中的想法——尤其是彭萤石,在石台之上早已绝望的他,被莫降丢下石台之后,心中又燃了一点希望的火种,可还不等那火种变成火苗,现实的冷风,便将它吹灭了……
然而,闭上眼睛的众人,却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以饲血鹰这势大力沉的一击,如果抓在赵胜的脖颈之上,肯定会将他的脖子拧断,说不定脑袋也会被饲血鹰拧下来——无论是哪种结果,总该有骨头断裂的声音才对……
赤火长老,率先睁开了双眼。
他看到的景象是:用力过猛的饲血鹰,被甩出去的胳膊的巨大的惯性,带着原地转了两个圈——可本该被拗断脖子的赵胜,却只用了一个下蹲,就躲过了饲血鹰这一击。
这时,赤火才恍然大悟:忽然之间,赵胜已经改变了策略……
赵胜和饲血鹰最初两次交手的结果,让众人形成了一种错觉:只要饲血鹰攻击,那么赵胜一定会防御;只要饲血鹰用爪,赵胜就一定会挡——然而,这世上避免挨打的方法有很多:除了防御,还有撤退;除了格挡,还有躲闪……
饲血鹰因为用力过猛,身体有些失去平衡,而刚刚半蹲下的赵胜便趁机猛地站起,用头顶,顶住了饲血鹰的肋部!
“砰!”
这一次,倒着飞出去的人,变成了饲血鹰……
“直到今天,我才突然发现,原来我之前所学,很多都是错的。”赵胜似是自言自语一般说道:“他曾经教我说,‘君子之礼不可逾越,君子举手投足,则必有规矩,有规矩,则有方圆,心有方圆,则心有天下!’那时我以为,只要成为尊礼守节的楷模,成为和当时规则契合度最高的人,便会成为万民敬仰的‘圣贤’。
我本自信满满的走在这条被那个人指明的光明大道上,可另一个人却突然告诉我说——‘真正的强者,从来不肯臣服于任何规则,真正的强者,从来都是规则的制定者。服从于圣贤制定的规则,那么充其量也只不过是成为圣贤的影子!你若真的想成为圣贤,那么就要制定一套规则,一套让他人甘愿遵守的规则——那么,你就会成为他们口中的圣贤了……
当时我本以为,能说出如此大逆不道荒诞不堪的言论的人,一定是个混蛋;这些教唆他人走上邪路的话,根本无需听——可是后来,等我见到了那个‘混蛋’,等我被现实一遍又一遍的嘲弄、折磨,我才发现,其实,那个人就是真正的圣贤,那些混账话,就是成为他人口中‘圣贤’的绝对真理……”
赵胜用平淡的语气说着,像是个讲学布道的先生,又像是跟同窗交流学习心得的学子……
就在他说话的时候,饲血鹰捂着肋部站了起来,他站起来的速度也不快,而且嘴角还淌着鲜血——看来,赵胜这一顶,将他伤的着实不轻。
看到饲血鹰受伤了,贾鲁和慎行驹便暂时摆脱和唐沁和韩菲儿的纠缠,想要过来帮忙,可他们刚动一步,却听饲血鹰高声叫道:“都不许过来!!这个家伙是我的!!!我一定要一个人、亲手、将他的脑袋拧下来!!”
“大人……呃!”
一个好心的怯薛看饲血鹰断了手臂,肋骨又骨折了,本想好心提醒他,可话没说完,就被饲血鹰踢出的石子击穿了咽喉,瞪着难以置信的眼睛倒了下去……
如此一来,再没有人愿意帮助饲血鹰了,就连方才准备帮忙的贾鲁和慎行驹,也放弃了帮助饲血鹰的想法……
“讲,怎么不讲了?!”饲血鹰狞笑着盯着赵胜,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一般,“我想,这恐怕是你最后一次讲这些毫无用途的大道理了,因为一会儿,我就要咬断你的喉咙,拧掉你的脑袋!!”
“噢?”赵胜忽然笑了,“类似的话,你已经说了很多遍了,可到现在为止,我的脑袋,依然好好的长在这里——这是不是说,你这个人,其实是个只会说大话的懦夫呢?”
这时,站在石台之上的莫降嘟囔了一句:“笨蛋,你终于开窍了……”
第120章 巅峰对决(七)
老的沙也察觉到了台下形势的变化,他盯着赵胜脸上那一抹带着几分邪恶的笑容,意味深长的说道:“根据我们之前收集到的情报,你们兄弟二人,有着截然相反的性格——可今日看来,你们两个人,骨子里其实很像。”
“那是自然。”莫降得意的点头道:“如果我对自己的兄弟没有信心,怎么会眼睁睁看着他走上邪路而不去管他呢?我们兄弟二人的人生经历和选择虽然不同,但我相信,无论选择什么样的路,我们两个终究会殊途同归——也正是因为始终相信我的兄弟终有一天会迷途知返,所以我才会让他去走自己的路,让他自己领悟……”
“说的也是。”老的沙点点头道:“否则的话,责任心极强的你,早就该出手干预了……莫降,在对赵胜的判断上,我承认,我不如你……”
“那是不是说,我们之间的对决也可以开始了?”莫降笑着问。
“自然。”老的沙缓缓转过身来,面向莫降,再不看台下的情况,“只要赵胜能转过那个弯来,不为那些条条框框所约束,他和岱森的实力便旗鼓相当了——要等这两人分出胜负,估计并不容易。与其如此,不如我先解决了你,再去解决赵胜……”
莫降则道:“那,另一边的对决也不用看了么?贾鲁和慎行驹两个人围攻菲儿一人,胜算很大的噢——你之前不是说,要让我看着我所在意的人,一个接着一个死在我的前面么?怎么?这么快就要食言了?”
“我从未对另一边的胜利抱有希望。”老的沙摇摇头道:“我知道,早在你答应跟我们合作的那个晚上,在你扛着唐沁跟贾鲁窃窃私语的时候,唐沁便在贾鲁心中,种下了反叛的种子,只要唐沁愿意,只要等到机会,只要趁特木不备,唐沁一定会对贾鲁施加控心之术,控制贾鲁对特木出手。”
莫降双眉微微一皱问:“既然你对一切都知道的如此清楚,为何今日还要派贾鲁出阵?”
“今日之前,关于唐沁要控制贾鲁的问题,还只是个猜测。”老的沙淡淡回应道:“直到今日看过贾鲁在对阵韩菲儿时的表现之后,我才能判断我的推测是真是假。”
“老的沙,我一直以为,年纪一大把的你,会知些廉耻。”莫降则冷声说道:“然而,你却一再食言,一再使用出这等卑劣的手段——先是出言扰乱赵胜的心神,提醒饲血鹰背后有人;现在又公然揭穿唐沁对贾鲁所做的一切……既然你早就察觉到贾鲁有些不对劲,想必也已经做好完全的准备了吧!”
老的沙并没有直接从正面回答莫降的问题,他先是把从自己头上散落而下的那一缕花白的发梢捧在手里,苦笑着说,“年纪一大把?呵呵……我原本以为,只有那些庸人才会觉得我像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想不到莫降你,也是个以貌取人的庸俗之辈。”
“庸俗?”莫降故意笑道,“总不能让我管头发花白的你称呼为大哥吧?如果我睁着眼说谎话,那才是真正的庸俗吧!不,不止庸俗,而且媚俗!”
老的沙仍是没有理会莫降的玩笑,只是借着说道:“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我之所以看起来如此苍老,只因为我无时无刻不在思考,甚至是睡觉的时候,我的脑子也从未休息过——帝国的未来、黄金家族的血脉延续、大内禁宫中的尔虞我诈……太多太多的问题困扰着我,即便我把所有的时间都利用起来,一时也想不出一条万全之策,能解决所有的困难……也许正因为想的太多,心太累了,所以才会未老先衰吧。”
老的沙顿了一顿,接着叹了一口气说道:“至于你说的第二个问题——是的,我承认我很无耻,为了达到目的,我总是不择手段,无论它卑劣还是高尚,只要能解决问题,在我看来都是好办法——如果,如果有一天,你坐在类似于我坐的位置,以你的狡诈程度,我相信,你只会比我更加的无耻……”
“老的沙,真是想不到,你这个人还很啰嗦。”莫降摇摇头说道。
“我之前的话不多,或许只是因为找不到合适的倾诉对象吧。”老的沙微微一笑说道:“不过你也不要误会,今日我向你吐露心声,并非是我将你看做知己——那只是因为,你是一个将死之人!”
就在莫降和老的沙交谈的同时,方才被老的沙挑明的“贾鲁很可能会叛变,注意提防”的信息,已经被专人传达到了慎行驹的耳中——于是,和韩菲儿激战正酣的他,忽然停了下来,退到了一遍,冷冷的望着贾鲁。
贾鲁似乎察觉到了背后那两道不友善的目光,他也后退一步,同时转过身来,盯着慎行驹说道:“为何突然停下了?”
慎行驹冷冷的看了贾鲁一眼,开门见山道:“贾鲁,你自裁吧!”
“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你自己心里应该很清楚!”
贾鲁涨红了脸大声道:“特木,不要阴阳怪气的,你把话说明白!”
“说明白?!”慎行驹冷冷的说道:“方才,在我的逼迫之下,韩菲儿数次露出破绽,你为何不丢出量天尺,割掉她的脑袋?!”
“量天尺这件兵刃极难操控,稍有不慎,就会伤到挡在前面的你!”
“哦,原来你是在替我考虑。”慎行驹冷笑着说道。
“不然呢?”贾鲁听的出来,慎行驹话里有话。
“方才老的沙命人送来的消息想必你也听到了吧?”
“自然是听到了。”贾鲁皱着眉说道:“不过,我只把它当成是扰乱你我并肩作战的假消息——你也知道,唐沁很容易就能控制住那些无名之辈,要让他们传递一两条谣言,破坏你我的团结,是很容易就能做到的事……”
“你这个理由,也算说的过去。”嘴上虽然这样说,可慎行驹其实并不相信贾鲁,因为老的沙之前跟他有过约定,如果察觉到贾鲁的表现有所异常,就会派专人给他送信,而方才来送信的,就是早就定好的那个人——可是,心思缜密的慎行驹又不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这件事挑明,因为如果这样做的话,就会让外人觉得,十三羽翼内部并不团结——思来想去,慎行驹想到了一个验证贾鲁是否忠诚的办法,他开口说道:“贾鲁,你看到那些瑶人了么?”
“当然。”
“现在,掏出你的量天尺,把他们的脑袋全部砍掉。”
“为什么?!”作为总治河防使,贾鲁觉得,为保证治河工程如期完工,很重要的一点,就是要珍惜每一个民夫的性命,尤其是这些干活卖命,不思劳苦,从不偷奸耍滑的瑶人,更应该善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