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骗了我?”
“是的。”莫降点点头道:“为师要教给你的,并不是什么‘反间计’,而是‘打草惊蛇计’计——这两计,都属于为师曾给你讲的三十六计,你可要结合实例,融会贯通。”
罗九龙想了片刻说道:“师父,不可否认打草确实可以惊蛇,但有的时候,也会打出来四脚蛇——四脚蛇可是会丢掉自己的尾巴,迷惑猎人,让猎人以为打到了蛇……”
“看不出来,徒儿你还是很有想法的嘛!孺子可教也!”莫降先是夸了罗九龙一句,继而解释道:“不错,有的时候,使用此计,却是不能让敌人暴露真正的意图,但是,使用此计的诀窍就在,让静止不动的敌人动起来,让藏身于草间的敌人暴露出来,一旦敌人动了,一旦他们暴露了,我们就能从他们的动作中,推测他们真正的意图——这就好比,即便你打到了一只四脚蛇,还让它丢掉尾巴逃走了,但你却能从那断掉的尾巴中,获得很多消息。比如,此处既然有四脚蛇栖息,也就意味着,这附近很可能有它们的天敌——蛇……”
第75章 诡异的意外
春风拂过瑶人寂静的营寨,银色的月光铺洒下来,好似在天地间铺上了一层薄薄的霜雪。然而,这一层并不存在的霜雪,却似是将这初春时节天地间的一切全部冻结,也让这夜,变得无比冷清。这寂静的夜里,只有夜枭的偶尔引动喉咙,唱着犹似冤魂哭泣一般的哀歌,除此之外,整座营寨都再没有其他的声音传出来……
就在这诡异的静谧的笼罩之下,帐篷里的莫降和罗九龙师徒二人,却做着同一件事——发呆。
罗九龙发呆,是因为他正在用心领悟师父的教导,用心揣度“三十六计”的运用方式,因为太过用心,所以罗九龙完全沉浸哎自己的世界里,完全陷入沉思之中——他长相本就老实,加之此刻心有所思,是故看起来便是一副呆蠢模样……
而莫降之所以目光呆滞、神情萎靡——只是因为一个原因:他太饿了。
按理来说,前几日罗九龙刚刚背回来几袋粮食,若将那几袋稻米平均分下来,莫降他们师徒二人,也不至于饿到今日——可是,自从那几袋稻米被那劳什子“圣巫”拿走之后,莫降就再没见过稻米的影子。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粮食被“圣巫”扣下了,莫降也曾找过山一公,可他得到的,却是这样一个答复:
“相较于填饱自己的肚子,圣巫更关心的是,用于祭祀光明之神的祭品是否准备妥当——加之此时食物紧缺,补给难寻,所以只好将这些粮食暂时留下,以备不时之需。”
听到这个答复的莫降当场便提出:“长老,您不会真信了他的话吧?”
“即便老朽不相信,又能如何呢?”山一公无奈的叹道:“老朽虽然是瑶寨的长老不假,但长老所负责的,只是瑶寨生活的日常琐事,只有圣女和圣巫,才有和光明神交流的资格,所以说,如果这些食物已经被确定当做祭品的话,那么老朽是无权干涉这几袋稻米该如何使用的;再者说,将食物省下来,留作祭祀光明之神的祭品,并不是圣巫一人的决定,而是全体族人的共识,只有你我二人不同意这样做,又有什么用?”
莫降知道,山一公所言非虚,因为就在他赶过来找山一公的路上看到的一切,完全印证了山一公的说法:
——其实,很多人也像莫降师徒一样,吃光了粮食,饿着肚子,但是,和莫降师徒处理问题的方式所不同的是,这些人没有抱怨,也没有找长老理论,那个代替圣巫传话的年轻人只不过在他们耳边说了几句话,他们的表情就释然了,再也看不到对饥饿的恐惧,再也看不到对未来的焦虑,他们神态安详的席地而坐,慢慢的闭上双眼,一脸的平静祥和,那神情仿佛在证明着,他们的灵魂,此时此刻沐浴在温暖的圣光之中,这一时的饥饿,只不过是信奉光明之神的道路上必经的坎坷和磨练,根本算不得什么……
随着那个代替圣巫传令的人在队伍中不断游走,席地坐下的瑶人也是越来越多,甚至,就连金芽儿也带着淡淡的微笑坐下了;而当罗九龙看到金芽儿坐下之后,他也就坐下了——不过,他坐下的最主要原因,并非是要悟道,只是因为他也饿了,要站着想明白莫降近几日讲给他的知识,实在是太难……
眼前那一幕,顿时便让莫降有似曾相识之感——当初那些光明教徒在新会的营帐间来回游走,利用蛊惑之术制造营啸的一幕,和这里发生的一切是多么的相像?其中区别,只不过是将游走的光明教徒换成了圣巫的狗腿子;把被蛊惑的人变成了饥饿瑶人;把营啸变成了静坐……
于是,深知此事非同小可的莫降,就找到了山一公——然而他却不曾想过,自己竟然从这个睿智的老人口中得到了“又能如何”这样稀里糊涂的答复,而且,更让莫降诧异的是,就在他的注视之下,山一公也慢慢的盘腿坐下,进入了沉思的状态——只是,他的神情,却不似其他人那般安详,尤其是那双紧锁的眉头……
至此,整座瑶人营寨,彻底的安静了下来,没有一个人走动,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有数百尊“雕像”一动不动的坐在原地,任凭劲风吹动他们的衣袂,任凭黄沙打在他们的脸上,任凭天空中的乌鸦盘旋个不停——他们,都不曾动过……
虽然山一公对莫降说过,“有人要将他的族人,充作祭祀光明神的人祭。”但莫降却不曾想过,对方会用一种如此残忍而且直接的方式:他们竟然要将这些人活活饿死……
“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莫降皱着眉头思考着,“如果非要搞什么‘活人祭祀’的话,他们完全可以在自己的瑶寨中完成祭祀的所有程序,大可不必走这么远的路……那么,为什么要费如此的周章,为什么非在这里上演这样残忍的一幕呢?”
莫降想了很久,还是想不明白其中的缘由,最终,他决定去找一个人——圣巫。
也许,在这个从未露面的关键人物身上,莫降能找到他要的线索。
然而,当莫降来到圣巫的帐篷,绕过坐在帐篷门口早已入定的那个代替圣巫传话之人,迈步走进帐篷之时,他才发现,这件事情的诡异之处,远不止自己相像的那般简单。
首先,营帐内是空的,非但没有人,就连一件物品都没有——当初,莫降可是亲眼看着,那几袋粮食被送进这个营帐之内的,然而今日再来,却是连一粒米都没看到。
其次,这营帐扎得极为马虎,四处漏风,摇摇晃晃——全然不似是给“圣巫”那般重要的人物准备的,可是,如果说这间营帐不是圣巫的营帐,那么,那个代替圣巫传话的家伙,为什么会在帐外入定?
最后,是莫降从营帐角落找到的半张书信,将褶皱的信纸展开,依稀可以辨认出下面的句子:
“光明教廷之计,难瞒天选之子……”
“再用一计,将其困住,使其不得分身……”
“……石人之事,至关重要,不容破坏……”
“以人血……祭石人,则大乾……受诅……国祚,必断……”
因为只是一张残片,所以上面的语句断断续续,完全连不起来,然而,莫降却读的津津有味——他完全陷入了沉思之中……
便在此时,营帐外面,飘来了两个人对话的声音——即便莫降对声音十分敏感,但他却完全听不出那两人的身份,或许,那是他从没见过的两个人。
“那彭和尚的计划,实在是太过低劣了,就凭他的计划,也想抓到天选之子?”一个略微尖利一些的声音说。
另一个低沉一些的声音立刻道:“非也,我却认为,那彭和尚的连环计很是高明,若非掌握关键线索,很难猜透——否则的话,这计策也不会让天选之子强忍着‘雀占鸠巢’的耻辱,放低身段跟彭和尚纠缠。”
“这不是说明,那个天选之子也是个笨蛋么?直接把彭和尚宰了,不就好了么?即便他的计划再高明,又有什么用?”
“非也!”那低沉的声音又道:“天选之子之所以要和彭和尚纠缠,并非是杀不掉他,只是因为天选之子想借这个光明教廷七大长老全部出动、教中精英云集与此的机会,给光明教廷致命的一击——他忍耐这么久,就是为了等待彭和尚露出破绽,就是为了等待那一击致命的机会……”
“哼!”那尖利的声音却是不服气的说道:“按你所说,那彭和尚和天选之子都厉害的很——但是又怎么样呢?最后,还不是我们主上技高一筹,早就看穿了他们的伎俩,却选择坐山观虎斗,只为得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到时候,无论是光明教廷,还是天选之子,都逃不出我们的手掌心!”
那低沉的声音却提醒道:“虽说我主料事如神,但那天选之子却狡诈异常,而且应变能力极强,我们身负主上重托,身旁又有如‘十三羽翼’这般强敌环伺,还是小心些的好——再者说来,你我现在要做的,只是将天选之子困于此地,为同门将‘天罗大阵’布置完毕争取时间……”
“够了、够了——小心、小心!”声音尖利之人满不在乎的说道:“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可小心的?圣巫早已被我们控制,整座营寨里全都是活死人,天选之子重情重义,又怎会在此时离开?只要他再迟疑片刻,那彭和尚的谋划就要准备完毕了……”
“嘘——!”声音低沉者忽然打断了对方的话,而且语气也变的冷酷:“你是不是在附近?如果是的话,请立刻出现——否则的话,我将杀掉整座瑶寨中的人!”
“哪里有人?”尖嗓门者问。
声音低沉者却不理会他,只是借着问:“怎么?有胆偷听别人讲话,没胆子站出来承认么?难道说,天选之子连这点最起码的勇气也没有?还是说,你莫降根本就是个懦夫?!”
听着对方的话,莫降的回应,只是冷笑——你们若真是发现了小爷我,恐怕早就打进来了,还用得着这么多废话?这么低劣的激将法,也想把我骗出去?真是……
莫降还没得意够,却听一个熟悉的声音传进了耳朵:
——“不许侮辱我师父!他不是懦夫!!”
第76章 捉迷藏
若是只从外表推断,长相本就朴实憨厚,而此时又在专心思考问题的罗九龙,比之于其他瑶人,更像是沉浸在虚幻的梦境之中的蛊惑之术的受害者——也正是因为这一点,途径瑶民营寨的那两个人,才会忽略掉罗九龙的存在。
然而,罗九龙却并非是中了蛊惑之术,他之所以要盘着腿,像个泥塑雕像一样坐在地上,一是因为要思考,二是他很饿——长期从事狩猎工所获得的经验告诉他,如果身上的粮食吃完了,要保存体力的最好方式,就是静下心来坐好,思索对策亦或者等待救援……
早在数年之前,在罗九龙尚且年幼之时,他就曾在深林之中遇到过比今日更为惊险的状况,当时他非但没有了粮食和淡水,身上还受了伤——但他还是凭借着在“装死之术”方面出类拔萃的天赋,骗过了一头成年黑熊,从它那张长满尖牙流着口水散发着恶臭的巨口下死里逃生——事故,对罗九龙来说,既然当初他能骗过嗅觉敏锐的黑熊,今日要骗过这两人的眼睛,也不是什么难事。
可以这样说,如果罗九龙不说话——那两个人绝对不会察觉到罗九龙的异常。
然而,他还是开口说话了——因为两个人侮辱了莫降。
当莫降听到罗九龙的呼喝之声后,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冲出去,救下自己这个头脑简单,心灵淳朴的“傻”徒弟,可转念一想,如果自己听到的一切,都是敌人的阴谋呢?
自从被彭萤石用韩菲儿的声音骗过一次之后,莫降便意识到,自己的听觉虽然很敏锐,但若盲目的信任自己的耳朵,忘记了思考,忽略了分辨,很可能就会造成“成也因此败亦因此”的悲剧——事故,莫降做出的最后选择便是,遵从理智,躲在营帐内,再等待片刻。
“你们两个是什么人?”罗九龙的声音传进了莫降的耳朵,“为什么要在背后说我师父的坏话?!”
“你师父?谁是你师父?”那个低沉的嗓音问。
“不错,就是我师父——也就是方才被你们骂作蠢货和懦夫的那个人,莫降!”
此时,那个略微尖利些的声音怪笑着说道:“哈哈,你说你是莫降的徒弟?真是笑死人了——我说老三,你这一招引蛇出洞,虽然没能将天选之子引出来,但能将他的弟子引出来,也不算是没有收获了。只是,被你钓出来的这条小虫,脑袋好像不是很灵光啊,也不知他有什么用途……”
“老四,你要知道,任何事物,任何人,都会有它的用途——更何况是天选之子的弟子……”
“你们两个人,嘀嘀咕咕说什么呢?”罗九龙的声音再次传来,“看你们鬼鬼祟祟的,也不像是什么好人,若是再不肯报上名来,再不肯解释清楚侮辱我师父的原因,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哈哈哈哈!”闻听此言,那声音尖利之人却差一点笑断了气,“我说老三啊,你发现没有,天选之子新收的这个徒弟,真的是个笨蛋唉!我朱老四纵横江湖数十年,还没见过这么蠢的人,也从未听过这么蠢的话……”
话到一般,戛然而止——打断他说话的,是一声突如其来的弓弦嘣响,紧接着,就是一声尖锐而短促的啸声。
不,如果听的再仔细一些的话,就能分辨出来,弦响过后,响起的其实是两声尖啸,只不过因为其间隔太短,很容易被听成一声。
莫降的耳朵,是这世上最敏锐的耳朵之一,所以他听得出来那是两声尖啸,也想的明白: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怪响,是因为罗九龙同时射出了两支箭……
虽然罗九龙的射术仍不能和山一公相提并论,虽然他现在还没有掌握“三箭齐发”那样的登峰造极的射术,但对他来说,“一弦两箭”,却是信手拈来……
不过,莫降却并未听到箭矢命中目标的声音,相反,他听到了更为猖狂的嘲笑之声。
“蠢货,就凭你这点本事,就想取你四爷爷性命么?真是不自量力!”这句话刚刚说完,莫降就听到了一阵密集的脚步声——从脚步声的远近变化推断,那自称“四爷爷”的人,正是奔向罗九龙话音传来的方向。
“老四,手下留情!”另一个低沉的声音立刻提醒道:“留他一命,还有大用!”
紧接着,又是一阵更为密集的脚步声。
再往后,莫降就听到了打斗的声音——不过,从对话上推断,扭打在一起的,却是“老三”“老四”两个人……
“老三,你为什么阻止我杀他?”
“我说过了,此人还有用!”
“此一役,必须除掉天选之子,不管是他的朋友,还是他的徒子徒孙,都要全部杀掉!一个不留——这是我主的命令,你要违抗么?!”
“砰砰砰!”又是一阵密集的碰撞声过后,那低沉的声音道:“要对天选之子斩草除根,也要等天选之子伏诛之后,当下天选之子仍在,而且下落不明,若是贸然杀掉他的徒弟,只怕会激怒于他,对我们的计划大为不利。所以,还是先留下此人的性命,等天选之子伏诛之后,再处置他也是不迟!”
“胆小鬼!既然发现了天选之子的徒弟,为何还要留他性命再生枝节?难不成,你对天选之子的徒弟,动了恻隐之心?”
“老四,你休要胡说!”那低沉的声音道:“我怎么会对敌人的徒弟动恻隐之心?我留他性命,是因为如果此人性命握于我等手中,那么我们就不愁天选之子不现身;还有,此人江湖经验极为不足,只需稍用手段,就能从此人嘴里套出很多情报,若是图一时痛快将他杀掉,我们很可能将再无机会知道那些情报了!再者,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此人之心,如赤子一般纯粹,年纪轻轻,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