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儿姐姐,你不要这样。”蜜儿也是流着眼泪说道:“公子好人有好报,他一定不会有事的。”
杏儿忽然转过身来,跪倒在文逸身前,磕着头说道:“文先生,奴婢知道您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您一定也知道公子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对不对?”
“杏儿姑娘你不要这样。”文逸急忙将杏儿扶了起来,“文某一直在想,一直不曾放弃,可文某绞尽脑汁,却想不通其中的缘由——杏儿姑娘,并非是文某不想帮忙,只是这治病救人,实在不是文某所长啊……”
“文逸,你何必说这些假惺惺的话呢?”唐沁的话音忽然想起,而且跟这船舱内的氛围颇为不符,“其实你早就看出来这其中的蹊跷所在了不是么?为何还要瞒着杏儿姑娘呢?”
“文某确实不曾看出来,还请唐姑娘明示。”文逸皱着眉说道。
“你看看他。”唐沁指着王维翼说道:“你看他脸色发青,印堂发黑,唇齿之间,亦有紫气,这一切的一切,都说明他身中剧毒!如此浅显的道理,连我都看得明白,你又怎么会不知道?”
此言一出,船舱之内更是寂静,几乎是落针可闻。
片刻之后,船医和蜜儿,齐齐将目光投向了杏儿——一直以来,都是她为王维翼选药,都是她为王维翼喂饭,如今王维翼突然中毒,她的嫌疑自然最大。
杏儿似是感受到了蜜儿和船医的目光中的敌意和怨恨,但是她却不明白其中的缘由,于是问道:“蜜儿妹妹,你为何要这样看着姐姐……”
“因为你……”
“行了!”唐沁再次发言,打断了蜜儿的话,“我相信,投毒的人,绝不是杏儿姑娘!”
“您说什么?投毒?!”杏儿这时才反应过来。
“若是王维翼被人投毒,嫌疑最大的无疑便是杏儿姑娘,可是,她虽不是极其聪明的人,但也没有傻到自掘坟墓的地步。况且,她生性胆小懦弱,对主人又极其忠心,又怎么会做出如此大胆卑劣之事?”唐沁幽幽说道。
韩菲儿也在一旁说道:“是的,杏儿姑娘的胆子确实很小,她甚至不敢替莫降把脉……”
“有道是,知人知面不知……”蜜儿说。
“小姑娘,非常不巧的是,姐姐我偏偏能看穿他人的心思!”唐沁再一次打断了蜜儿的话,“依我看,这下毒之人,一定是个心思玲珑,性情狠辣,做事不择手段的人。”
文逸心道:你这不就是在形容自己么?
张凛则说道:“现在还不是找凶手的时候,当务之急,还是要救得王维翼的性命。”
“若是找到了凶手,自然也就救了王维翼的性命。”文逸则说道:“王维翼所中之毒,没有人比凶手更清楚了。”
“你终于肯说话了么?”唐沁问。
“有些话,文某虽不想说,但既然唐姑娘步步相逼,文某也就不再隐瞒。”文逸叹口气,接着说道:“文某初闻王公子生命垂危之时,也是心中暗惊,但仔细思索后便明白了,我等如此焦急,实在是毫无用途。我们既不知道凶手为何要下毒,也不知道凶手是什么时候下毒,更不知道凶手进一步的计划和目的——是故,文某觉得,我们现在最好的选择,便是静观其变!”
“静观其变?文逸,你的心好狠啊。”唐沁毫不留情的说道:“你不要忘了,你能走到这里,是靠建康王家的帮助,甚至,为了帮助你们,王维翼还差点献出了自己的生命!”唐沁这一番说法,既像是替王维翼喊冤,又像是替自己辩白……
“是啊,文先生,您若是真的知道怎样救公子,就赶紧救救他吧!杏儿求您了!”杏儿再次跪倒。
“并非是文某不想救他,而是文某知道,若是贸然替王公子解毒,反而会害了他!”文逸并未理会众人异样的目光,自顾自说道:“凶手投毒,一定是有所图谋,他的目的,也绝非是要杀害王公子,我们若是沉得住气,等凶手的真正意图暴露,再反击也是不迟——若是贸然解毒,活着逼迫凶手现身,反而有可能将凶手逼急,他若狗急跳墙,将王公子杀害,又该如何是好?”
蜜儿忽然开口问道:“并非是小女子对先生不敬,只是文先生,我们若就这样等下去,凶手若一直不现身,我们又怎么办?难道眼睁睁看着公子毒发身亡么?”
“这一点,你们可以放心。”文逸笃定的说道:“我敢肯定,凶手绝不会看着王维翼死去。”
“你又不是凶手,你怎么知道?”唐沁问。
“首先,凶手若是要杀害王公子,大可不必非要等到今日再动手;其次,凶手若是要杀了王维翼,就必须承担建康王家和唯战兄的报复——众所周知,建康王家家主王肃只有这一个儿子,而唯战兄也只有这一个徒弟,如果王维翼死了,无论凶手背后的势力是哪一方,也承受不住建康王家和天选之子的怒火;再次,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凶手对王维翼下毒,还让中毒迹象如此明显,究竟是为了什么?是不是诱使我等尽快替王维翼解毒?如果这真是凶手布置的圈套,我等为王维翼解毒之后,又会发生什么?诸位可是做好了足够的准备?!”
待文逸将话说完,众人都是噤声不语——显然,文逸的分析很有道理。
就在众人不知该如何抉择的时候,却忽然闻听船舱墙壁有了动静——“吱吱扭扭”的,好像老鼠在打洞。
船医刚把脑袋凑过去,一个银亮的钻头却忽然破墙而出!
船医下了一跳,跌坐在当场——可钻头却忽然收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根铜管从那个破洞里伸了进来,铜管里传来莫降的声音:“就按文跛子的意思去办——还有,自今日起,凡是之前跟王维翼有过接触的人,都不得再单独行动,无论吃饭睡觉,都要有人陪伴,即使如厕,也要至少两人一组……”
第197章 崖山(十三)
尽管莫降的要求有些奇怪,但是王维翼躺在病榻之上奄奄一息,任何与他有过接触的人,都不想成为被怀疑的对象——至少,没有人现在愿意引火上身——是故,对莫降的要求,大家都没提出反对意见。
经过商议,众人很快确定了分组:张凛和文逸一组,韩菲儿和杏儿一组,唐沁、蜜儿以及船医李缺分成一组——船医李缺是今日王维翼病情突然恶化之后才被叫进来的,他之前也不曾和王维翼单独相处过,按理来说他不会加害王维翼,但是在这个微妙时刻,如果他非要证明自己是清白之身的话,反而会加重自己的怀疑,更何况,有蜜儿和唐沁这两个如仙女般的女子终日陪伴,何乐而不为呢?
众人又商定一些细节之后,便决定一切照常,至于王维翼会不会死,但既然文逸和莫降先后说话,都认为王维翼不会有事,是故便无人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倒是杏儿姑娘,一直不肯放心,几次想要插话,却都被韩菲儿用眼色阻止——“杏儿姐姐你且放心,文先生既然要我等静观其变,就一定有他的准备,他手中一定握有救命的方子,否则的话,他不会拿王公子的性命开玩笑的。”
“既然大家没有什么意见,那么暂且这样决定了。”文逸开口做最后的发言,“依文某看,王公子现在最需要的,仍是需要静养——既然如此,今日便由我和张兄来服侍王公子,诸位若是无事,便请暂且回避吧。”
其余人等闻言,只好离开——在舱门推开的刹那,围在舱外的那些人,差点挤了进来。
“你们在这里作甚?”张凛皱着眉头问。
刘超抢先答道:“启禀张大侠,大家伙是担心王公子的安危……”
“他没事,你们速速散了,照常训练。”张凛用平淡的语气说:“这几日,我不会再如往日那般,时时刻刻盯着你们——可是,你们却不能偷懒。胡力,常胜!”
“在!”人群中的二人齐声答道。
“我不在甲板上的时候,便有你们两个监督众人,若是有人偷懒,有人不服命令,有人乱嚼舌根,便将名单记下来,报与我听。”
“是!”二人再次齐声答应。
“还等什么?速速散了!”
众人闻言,立刻一哄而散,片刻功夫,船舱通道内就没了人影。
“你将他们训练的很不错嘛。”铜管内,传来莫降的声音。
“他们每一个人都很优秀。”张凛回答。
“希望如此。”莫降说。
“确实如此。”张凛针锋相对的回应。
文逸似乎还有话要问莫降,看唐沁等人依然等在那里,便做了个请的手势,连推带说,将那几人请到了舱外,顺手关闭了舱门。
听到那几人走远后,文逸才开口问道:“唯战兄,你都知道些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就一定知道些什么?”莫降反问。
文逸笑一笑说道:“你若不知内情,怎么会轻易同意我的看法?唯战兄你是个重感情的人,更何况王公子是你的徒弟,又是被你打伤,所以你一定不会拿他的性命冒险——而你这样无条件的支持我,那你一定知道,王公子会没事。”
“嘿嘿,果然还是瞒不过你,乖徒儿,给咱们的文先生一个惊喜,哈哈。”莫降的笑声从铜管里传出来,带上了几分诡异,不过这诡异的笑声,却让病榻上的王维翼,缓缓正开了双眼!
方才还奄奄一息的王维翼,就这样毫无预兆的醒来了!
“这是……”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文逸都有些吃惊。
“这是师徒默契,心有灵犀。”莫降得意的说。
“文先生,其实,这一切……咳咳。”王维翼虽然醒了,但声音却有些虚弱,“这一切,都是师父的计划……”
“罢了,还是让我来说。”毕竟,甲板之下空间有限,若是让王维翼来说,万一隔墙有耳,稍有不慎,莫降的计划就会全部曝光,而莫降耳聪目明,由他注意着周围的情况,再将计划讲出来,是最合适不过,“虽然这一个月来,我都将自己关在船舱里,但船上发生的一切,却没有逃过我的眼睛。”
“眼睛?你的船舱又没有窗户,你又用什么观察?”文逸不解的问。
“全靠这根铜管。”莫降得意的说:“这根铜管,非但可以传声,若是在我这一端接上一个细管,就能偷听别人说话,若是在一端拧上钻头,便能钻洞,若是将两个透明的宝石镜片放进去,便能偷窥,甚至能将极远处的景观,也看的清清楚楚,若是再放进两个单面反光的宝石镜片,便能在我这一端,看清甲板上的一切——你说神奇不神奇?说到这里,我不得不感谢洪铁翁……”
饶是文逸见多识广,听到如此神奇之事,心中也是感叹不已,只道如有机会,一定要将洪铁翁拉拢过来——说到洪铁翁,也不知在汝阳疗伤的冯冲恢复的如何,自己留给他的那封信,他仔细看了没有?有没有按照上面的指示去做……
文逸正想着,便听莫降接着说道:“其实,我一开始并没有想要监视他人,但被关在这巴掌大的船舱里,一个人也太过无聊,于是我就开始研究从洪铁翁那里得到的那一箱子奇形怪状的物事。我琢磨出了很多有趣的物事,就拿那个可以躲在船舱里观察甲板情况的东西,就让我爱不释手,我给它起名叫‘潜窥镜’——有一天夜里,我用自己组合出的‘潜窥镜’欣赏夜景,无意间却看到蜜儿姑娘一个人在船尾鬼鬼祟祟,我仔细观察,才发现她是在放信鸽……”
“有了这个线索,我便开始注意对她的观察——最终我发现,信鸽是从南面飞来,而且有一次,我通过观察蜜儿在读信的时候嘴唇的动作,确认她是在默念‘黑将’二字——确认蜜儿和黑将有所关联之后,我对她的一举一动更加注意,也更为小心,有几次,她都差点发现我在用潜窥镜偷窥她。”莫降顿了一顿接着说道:“不过,一来我打出的观察孔都十分隐蔽,二来这世上恐怕还没有‘潜窥镜’这种东西,所以她才没有发现我……”
这时候张凛插言道:“如此说来,那一日我和菲儿在通道内听到的你船舱内传出来的怪声,便是你在打洞时发出的声音?”
“不,那不是钻洞的声音。”莫降否认道:“我一般在深夜里大家熟睡之后,亦或者在风浪大、杂音大的时候才会钻洞——那一天你和菲儿听到的声音,是我在制作洞孔塞子,洞打的多了,连我自己都有种被偷窥的感觉,所以我就像做些塞子,把那些孔洞堵住,等使用的时候,再把塞子顶掉。你和菲儿看到我船舱内的一道道的抓痕,有些确实是我练习‘铁手’之时留下的,而有一些则是因为我就地取了木料,做成了木塞,所以舱壁才变的坑坑洼洼……”
“唯战兄的观察方法,确实新颖无比,若不是你主动讲明,恐怕无人能想到,再加上唯战兄你一直躲起来,而且还不断减餐,大家都以为你身受重伤,身体状况每况愈下,所以并不会怀疑到你的头上——如此种种,环环相扣,唯战兄真是好心机。”文逸说着,忽然话锋一转道:“可是,唯战兄一人乐在其中,却苦了我们这些蒙在鼓里的人,尤其是菲儿,因为不知唯战兄的伤势恢复的如何,我屡次见她一人躲起来,暗自垂泪……”
“唉——!”莫降也是叹息一声说道:“其实,我也知道瞒着你们不对,可如果我跟你们有所接触的话,别人也就不会相信我难以痊愈,这样的话,那些心怀不轨的人,势必会对我有所提防,我也就不能再肆无忌惮的偷窥……啊不,监视别人了。其实,我也曾想趁菲儿洗澡……咳咳,睡觉的时候跟她说两句话,但是又怕她被从墙角阴暗处钻出来的管子吓到,所以只好保持沉默……”
既然船上的人,对“重伤难愈”的莫降不曾有过什么防备,更不会想到他一直在暗中窥视众人,自然也不会对他有什么提防——那么,莫降也肯定看到了很多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文逸并不是个龌龊的人,他也不会细问莫降一个月的“监视”,都看到了些什么,他最关心的,还是莫降的计划,于是轻咳一声问道:“唯战兄的计划,究竟是什么呢?”
“因为维翼的船舱跟我的船舱距离较近,所以我观察这个船舱的时间比较长。有一天夜里,我发现蜜儿趁杏儿睡觉的时候,偷偷往熬药的砂锅里添加一种紫黑色的粉末——后来,我终于等到机会,偷了些药渣,我吃下药渣后,便感觉到一阵眩晕,而且脸色发青,印堂发紫……”
文逸急忙问:“如此说来,王公子中毒的迹象,不是假装的?”
王维翼点头答道:“是的,我确实中了毒——不过这应该是一种慢性毒药,要积累到一定程度才会发作,而师父曾偷偷告诉我,让我每次吃药的时候,都洒一些,再偷偷吐一些,这才一直坚持到现在。”
“我也怕维翼一直吃下去,会出现什么意外,再加上我又知道了蜜儿下毒的用意,所以就让他在今日装病。”莫降接过话头道。
“她的真正用意是什么?”张凛问。
“是黑将。”莫降回答道:“黑将不想我得到王家的支持,所以才命蜜儿对维翼下毒。”
“黑将为了削弱我们的实力,不惜与王家为敌?”文逸问。
莫降则道:“他并不是要除掉维翼,而是要先害他,再救他,以他的性命做要挟,逼迫王家向他效忠……”
第198章 崖山(十四)
莫降即将到达崖山,这件事非但会让莫降紧张万分,同意会让黑将感到很大的压力——莫降早已公开他“天选之子”的身份,如果他以这样的身份到达诸子之盟总坛,那么黑将要将他放到什么样的位置?盟中之人对他又会是怎样一种态度?黑将苦心经营多年,会不会替莫降做了嫁衣?天选之子的突然出现,会不会破坏黑将的布局?
所有的问题,都容不得有半点差池——因为在黑将看来,如果在这次与莫降的对决中败下阵来,那么他所失去的,不仅仅是些许威信,不仅仅是对诸子之盟的绝对控制——如果他败在莫降之手,那么也就意味着,他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