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笨蛋,你再用这种眼神看姐姐,可别怪姐姐对你翻脸啊!”唐沁迎着莫降的目光说道,可她嘴上虽然很凶,但做出的动作,却是抱紧了双臂,身体向后缩了缩。
“他是烧糊涂了。”韩菲儿替莫降开脱道——虽然莫降仍在痴痴的望着唐沁,但韩菲儿心中并无醋意,身为女人,她也能读懂这种目光——这是一种与男女之情无关,但却包含着更多爱意的温暖眼神。望着莫降略显迷离的眼神,韩菲儿总是忍不住想,如果以后自己和莫降有了孩子,那么,他应该也会用他那双跟父亲一模一样漆黑的眸子,痴痴的望着自己吧……
“我想,我真是烧糊涂了。”莫降沙哑的声音,将韩菲儿的思绪拉回了现实,“咦?菲儿,你的脸怎么红了?”
“你看错了!”韩菲儿冷冷的说——她总是这样,每当莫降晕倒或者注意力不在她身上的时候,她就会露出自己温柔的一面,可每一次莫降要跟她开个玩笑,她就会变回往常那个沉默寡言的冰霜美人。
莫降已不是第一次在韩菲儿身上吃瘪,所以也不在意,只是尴尬的一笑,结束了二人的对话。他转而向唐沁问道:“沁姐姐,您能不能给我讲讲,您脸上那朵雪莲是怎么来的?”
唐沁眨眨眼睛回答道:“是在我十六岁那一年,一个刺青师傅替我绣上的。”
“我不是这样意思。”莫降发现唐沁会错了意,急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说,这朵雪莲有什么意义?为何您要在脸上刺一朵雪莲花呢?”
唐沁其实知道莫降要问什么,可她偏偏却不肯讲,只是敷衍道:“雪莲还能代表什么意义?无非就是纯洁、高傲、不食人间烟火的象征呗。姐姐我刺这朵莲花,是因为我脸上有一颗黑痣,姐姐我觉得那黑痣太难看,所以就绣了这朵雪莲,遮掩那颗黑痣,黑痣正好做了莲子,一点也看不出来……”
莫降闻言苦笑,知道很难从唐沁口中问出些什么,于是敲敲车壁,将声音略微提高了一些问道:“文跛子,你通古博今,可知道有什么人爱在脸上绣花么?”
文逸的声音从车外传进来:“脸上刺花一事,还要从前朝的军政大事说起——前朝偃武兴文,朝廷亦是屡次颁布政令,打压武将,这非但造成了我神州华夏尚武精神的严重缺失,也造成了军人地位的低下。是故在前朝,才有‘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的说法。当时的青年才俊,无不以投军从戎为耻,即便被强行拉进了禁军,逃跑现象也是异常严重。朝廷为了防止士兵逃走,便在他们脸上刺字,以表明他们的身份。想当年,战功卓著,让边疆夷狄闻风丧胆的狄元帅,也曾受过刺字之辱……”
“文跛子,我问的是女人。”莫降忍无可忍,打断了文逸的讲述。
“在前朝军队之中,亦是有过娘子军的存在。虽为女子,但沙场之上,何怜红颜,是故,她们却也无法逃脱被刺字的命运。”车厢之外,文逸的声音再响:“比如,当年与岳元帅齐名的,中兴四将之一的韩将军,他的夫人梁氏,就曾亲率一支娘子军,纵横沙场,斩敌破阵,好不威风。当年黄天荡之战,梁将军就曾亲自登船擂鼓助威,大大的鼓舞了汉军的士气……”
“文跛子,你还是着重说刺青的事吧。”莫降觉得,文逸肯定是做车夫做的太过无聊,所以才被自己的一个问题,引出这么多话来。
“发展到如今,脸上刺花的女子,大约有三类人——首先一类人,便是当年娘子军的后代们,为了铭记先辈的荣耀,为了表明自己将门之女的身份,很多忠烈女子虽不再军中,但仍是会在及笄之年,在脸上刺花;再有一类人,便是江湖儿女,草莽江湖之中,身上有刺青之人,不在少数,当然也就有女子在脸上刺花;至于第三类人,便是因为脸上有缺陷,比如疤痕、胎记、斑块等等,为了掩盖这些瑕疵,她们多会用在脸上刺花的方法……”
“那,在脸上刺上雪莲的,又是什么人呢?”莫降紧接着问。
车厢外静了片刻才有声音传来:“这个……就不好说了。因为刺什么花,是她们的自由。我倒是没有听说有什么规矩规定,什么人脸上必须刺什么花……”
莫降闻言,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
可紧接着又听文逸说道:“不过据我所知,在诸子之盟总坛,黑左象有‘魅手’之称,他非但精于暗器之道,而且极其善于刺青,沁……黑左士脸上的莲花,便是他的作品。我想,他大概知道,黑左士将这样一朵雪莲绣在脸上的原因。”
“文逸,你的废话真多。”唐沁埋怨道,不过她若是不想文逸讲出这个秘密,早就该出声制止了,可她偏偏等文逸将话讲完之后才说,想必对那黑左象极为信任,亦相信对方不会将自己秘密将给莫降听。
莫降沉吟片刻后问道:“文跛子,我们到什么地方了?”
文逸很快答道:“如果顺利的话,我们可在十日之内可过滁州,再行两日,便可到达南都城建康。”
“小笨蛋,你若是想知道这朵莲花的秘密,就该加快行程,早日到达诸子之盟总坛,却向那黑左象问个明白,而不是绕路建康,那样只会耽误时间。”唐沁笑着问道:“小笨蛋,不如你告诉姐姐,你要到建康去做什么?姐姐拿这雪莲的一个秘密与你交换,怎么样?”
莫降没有回答,只是微微一笑道:“等到了建康,不用我说,你就知道我要做什么了……”
莫降等人一路直奔建康城之时,媚生驹亦是日夜兼程,回到了大都城。
现在的她,正跪在明仁殿,等待大乾朝皇帝妥懽帖睦尔的接见。
明仁殿乃寝宫之一,富丽堂皇,奢华无比,牙床金座,薄纱轻幔,红毯铜炉,青瓷摆饰,无一处不透露着奢靡,无一物不彰显着尊贵。
媚生驹跪了很久,才听到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在几个内侍的搀扶之下,愈发富态的妥懽帖睦尔姗姗来迟。
“托娅,你总算回来了。”妥懽帖睦尔大声笑道,满脸的喜悦,“这一次,又给朕带回来什么奇珍异兽?”
“启禀陛下,微臣这一次,并无珍兽送上。”媚生驹低头应道。
妥懽帖睦尔脸上掠过一丝失望,旋即安慰道:“没有便没有罢,朕也知道,猛兽训练不易,你以后多加努力就是了。”
“陛下……”媚生驹犹豫片刻,咬牙说道:“恐怕,以后微臣都不能再给陛下送来珍兽了!”
“什么?!”妥懽帖睦尔闻言,眉头一皱,口中问道:“可是你已经厌烦了这个工作?可是朕向你索要的太多了么?”
“微臣不敢!”媚生驹急忙叩头道:“只是因为,为陛下驯化珍兽之人,已让人救走了!”
妥懽帖睦尔闻言大怒,不顾帝王威严咆哮道:“你说什么?!是谁?!是谁这么大胆?!”
“莫降!”媚生驹幽幽说出两个字来。
“莫降……”妥懽帖睦尔口中重复着这个名字,脑中不禁又浮现出那个让人惊恐的血色之夜。
沉默片刻之后,妥懽帖睦尔才道:“朕知道了,你下去歇息吧!今后,你便协助老的沙,替朕训练十六天魔吧!”
媚生驹谢恩离开之后许久,妥懽帖睦尔才失神道:“莫降,这个名字,真是让人不安!无论如何,一定要除掉此人!来人啊,移驾兴圣宫,朕要与皇后商议要事……”
第143章 神捕(一)
至乾五年闰十一月十六,天降大雪,整个大都城,变成了一个纯白的世界。
直到深夜,大雪才渐渐停歇,月光透过云层洒落,太液池也已经结冰,皑皑积雪,反射着银色的月光,将太液池畔,映的亮如白昼一般。
两个身着皮裘的身影立于太液池边,水银般的月光,将他们的背影,濯洗的异常清晰。
“老七,你既然已经派出了傲崖,再派媚生,真是多此一举,画蛇添足了。”站在南侧那人,用阴鸷的声音说道。
或许是因为那声音太过阴寒,北侧之人紧了紧裹在身上的皮裘,轻咳一声说道:“临渊,连你也认为媚生是我派出的?”
“难道不是你么?”南侧那人反问,“熊神失踪之前曾经说过,他走之后,十三羽翼均由你来调度指挥,除了你,还有谁能调动媚生?”
“确实,我老的沙奉了熊神的命令,暂代翼王一职,住进了舆圣宫,可你要知道,十三羽翼并非铁板一块,而我只排第七,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对我如此恭敬……咳咳!”老的沙强行抑住咳意,咬着牙说道:“熊神若再不现身,十三羽翼真要变成一盘散沙了!”
被老的沙唤作“临渊”之人说道:“当年,熊神好像早就有预感他会失踪一样,不然也不会做出让你暂领十三羽翼的决定。不过这些年来,你的所作所为,也对得起翼王二字了,其实,弟兄们打心底还是佩服你的。我就常常在想,如果熊神还不出现,我们是不是要再选翼王……”
“此话休要再提了。”老的沙打断了临渊的话,继而将话题转移到别处:“媚生经此一败,其实也非坏事,最起码,这一败,会让傲崖对莫降的实力,有个清醒的认识。”
“可我仍是担心傲崖会败。”临渊不无担忧的说道:“如果他真的忌惮莫降的汉皇之血,就该和媚生联手,可是他没有,这就证明,他还是之前那个目空一切的傲崖。”
“我想,他的心中,一定还在怨恨我们吧。”老的沙摇着头说道:“毕竟,当年我们已经察觉到了那个女人的阴谋,却没有提醒傲崖,他定然以为,我们拿他当了弃子。这一次,傲崖杀掉了那个冒牌货,不免有泄愤的嫌疑啊。”
“老七,如果你不放心的话,我可以立刻南下。”临渊说道。
“来不及了。”老的沙忧心忡忡道:“如果傲崖再杀不掉莫降,我们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回到诸子之盟总坛了。”
“莫降他绕了远路,到达崖山的时间会大大推迟,我想我星夜兼程,还是来得及的。”临渊说。
“不,他没有绕路。”老的沙苦笑着说道:“一开始,我也以为莫降舍近求远,可仔细一想才发现,他实际上是选择了一条最近的路,如果傲崖失手了,年底之前,他绝对能抵达崖山!”
“那我们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逃走?任由他龙归大海?”临渊问。
“这是我失算了。”老的沙自责道:“一开始,我曾想借黑将之手,除掉莫降,但是却不曾想到,他竟然挫败了黑将的阴谋,好几万人,也没能杀掉他。等媚生驹再与他交手之时,他的实力,实际上已经有了很大的提升,而媚生驹则是低估了莫降在逆境中学习的能力。我几乎可以确定,等傲崖再与莫降交手时,他只会变的更强,更难以对付!”
“难道,就无人能制裁他了么?”临渊冷声问道。
“看来,千仞当初提出的驯服计划,也有其合理的一面啊。”老的沙声音苦涩,“也许,将他圈养起来,消磨他的斗志,限制他的自由,断绝他与外界的联系,让他在个幽闭的环境中自生自灭,真的是最好的办法。”
“老七,我觉得你有些过于悲观了。”临渊提醒道。
老的沙也不反驳,只是淡淡说道:“解铃还须系铃人,关于如何对付莫降,我们还是等千仞回来,再做打算吧。当务之急,还是维持帝国的稳定——相较于还不成气候的莫降,深宫中的那个女人,才是我们的大敌啊。”说着,老的沙缓缓抬头,将目光投向禁宫深处的兴圣宫……
至乾五年闰十一月十九,午时刚过,莫降等人终于赶到了建康城!
这一路虽然餐风饮露,虽然受尽了颠簸,但值得庆幸的是,傲崖鹰并未追来,自那日之后,他们也再未听到过海东青那凄厉短促的鸣叫。
也许是文逸选定的路线十分安全,也许是黑将暂时停止了对莫降的报复,也许是行走官道的常大牛很好的吸引了朝廷的注意,总之,这一路行来,他们再没有遇到什么麻烦。
另一个让众人高兴的消息,便是韩菲儿的眼睛已经痊愈,虽然手上的绷带仍未拆下,但是根据莫降和张凛的恢复情况推断,那一瓶产自彩云之南的疗伤圣药,真的很管用,假以时日,她的双手定然能恢复如初,甚至不会留下疤痕。
另外,唐沁的伤势,也已经好了七七八八,她现在已经能骑马赶路了,不过因为她的装扮有些特殊,尤其是脸上还戴着面具,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她大多数时候,还是躲在车厢之内。
唐沁的身体状况虽然大好,但她却没有给众人惹什么麻烦,相反却一直在帮助众人,帮助他们尽快到达建康——有的时候,莫降就忍不住想,这个唐沁是不是故意败在自己手里的,这样的话,她就可以粘住自己,只要自己跟她同时到达总坛,那么,究竟是自己押着她回去的,还是她将自己骗到总坛的,又有谁说的清楚……
众人在在建康城北,长江北岸等了很久,却始终未能见到常大牛等人的身影。
一直到日头西斜,天色渐暗,众人准备先进城再做打算的时候,却听到自北面传来一声叫嚷:“莫大侠,张大侠,文先生,你们快跑啊!!神捕来啦!!!”
第144章 神捕(二)晚上至少还有两更
“神捕?”莫降闻言一愣,骑在毛驴上的他拧着身体向后望去,却见一人带着一溜烟尘,大步奔来。
依稀可以辨认出来,奔在最前那人是常大牛。在他的身后,还跟着几十人,俱都在发足狂奔,从他们惊恐的表情推断,好似有个极为恐怖的怪物追着他们,随时都有可能将他们一口吞掉。
不知为何,莫降坐下的毛驴,远远的看见了常大牛,忽然又尥起了蹶子。
莫降眉头微皱,轻轻拍拍毛驴的脑袋道:“乖乖站好!这一次不用你演戏给他看了。”
可毛驴却是不听,仍是高叫不止,上蹿下跳,几次差点将莫降从背上掀下来。
“再闹,就把你宰了做驴肉火烧吃掉!”莫降寒声威胁道。
以往,这一招对这头毛驴最为管用,可是这一次,却没有起到任何效果。
文逸也扭过头来问道:“么不成是傲崖追过来了?”
“应该不是。”莫降遥望着前方越来越近的烟尘道:“这头犟驴并不是很怕那海东青,还有,最怕海东青的几匹马儿依然很安生,这说明,追过来的不是傲崖。”
张凛调转马头,向前走了几步,站在了莫降的身侧。
韩菲儿和唐沁也将脑袋探出车来,向后望着。
在众人目光的注视之下,常大牛到了。
依然脏兮兮的,依然衣衫褴褛,依然像个乞丐——所不同的是,覆盖在他脸上的尘泥又厚了一层,这让众人更难看清他的容貌。
“大侠们,快跑啊!神捕来了!”说着,常大牛就去牵那毛驴的缰绳。
说来也怪,常大牛那双大手握住缰绳的瞬间,毛驴立刻便老实了下来。
莫降见状,眉头皱的更紧,他沉声问道:“常大牛,到底发生了什么?细细说来!”
常大牛擦一擦脸上的汗水,却将一张四方大脸抹成了花,他气喘吁吁的说道:“莫大侠,俺们按照您的吩咐,一路顺着官道往这边赶。一开始的时候,还挺顺利,没过几日,我们就走了一半的路程。”
这时候,跟在常大牛身后的那几十人也赶了过来,见常大牛停下了脚步,他们也停了下来,只是会有人不时回头张望,一脸紧张不安的表情。
待烟尘散去,莫降才发现,这些人的身后,有的只是那条望不到尽头的大道,大道之上空空落落,连个过路的行人都看不到,又哪里有什么“神捕”?
“把话说明白点!”莫降沉声道。
“莫大侠,是这样的。”常大牛怯生生的看了莫降一眼,唯唯诺诺回答道:“本来呢,俺们走的很快,也很顺,大家伙心里都高兴,因为等俺们到了建康,跟您见了面,俺们就成了您收入麾下的第一支队伍,到时候就再也没人拿俺们当流民,再也没有人敢随随便便欺负俺们,因为他们都畏惧您在江湖上的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