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为何还要与黑将作对?”唐沁问。
莫降摇摇头道:“有的时候呢,怕是一回事,抗争与否又是一回事。就拿吃饭一事来说,我也怕被噎死,可是人饿了之后,饭还是要吃的嘛。”
“弟弟你说的不对,吃饭是有可能被噎死,可是不吃饭肯定会饿死——这与你反抗黑将之事,完全是两个问题。”唐沁自以为抓住了莫降言语中的漏洞,继而说道:“你违抗黑将的意志,可能会死,你若是服从于他,姐姐我可以保证,你会活的好好的……”
“若是像个傀儡一般活着,那还不如死了算了。”莫降微笑着拒绝道。
唐沁却不气馁,很快又开出了条件:“如果你答应姐姐,从此不再与黑将为敌,从此效忠于他,那么姐姐我就会助你一臂之力,和你并肩作战,一齐对付傲崖鹰——据我所知,那傲崖鹰虽然厉害,但却颇好女色。据传,一年多前,他还曾酒后调戏当朝第二皇后,若不是他身份尊崇,又有十三羽翼庇护,他早就被皇帝杀掉了。”
文逸插言道:“可我却听说,傲崖鹰心高气傲,终年在深山修行,与其爱鹰为伴,追逐野兽,茹毛饮血,他不近女色,不喜钱财,却唯独爱惜他的羽毛,珍惜他的名声。”
莫降在大都城潜伏许久,却从未听说过傲崖鹰,也不知他的脾气性格,更不了解他的手段,他唯一知道的是,这世上能让自己如此紧张的人不多,那傲崖距离尚远,就让自己倍感压力,若是追来,定要有一番恶战。
便在此时,却听韩菲儿回身说道:“文先生,前面有条岔路,一条向东,一条向南。”
“岔路?”文逸略一沉思,很快便道:“我们既不向东,也不向南,我们向北去……”
第124章 往事
在韩菲儿的带领下,众人离开了道路,穿田过野,斜向东北方向,一路驰行。
寒冬的田野,一片荒凉,荒野之上,毫无遮掩之物,众人的行踪暴露无遗。但文逸却执意向北,抖动缰绳,丝毫没有停下来休息的意思。
“文跛子,我觉得我们不能再逃了。”莫降仍是眉头紧锁,但语气已不似之前那般紧张,“我们若是一路逃下去,汉皇之血、天选之子的脸面,就要被我们丢尽了。”
文逸却道:“名声没了,可以再挣;面子丢了,可以在找。若是性命没有了,空守一个无用的名号,又有什么意义?”
闻听此言,莫降便无话可说——因为他亦是没有把握,能战胜这一次的对手。那傲崖的本事究竟如何?是像别儿怯不花一般废物?还是如托克托一样高深莫测?亦或者像老的沙那样强悍难挡?莫降对此一无所知。想那傲崖鹰也太过神秘,莫降做暗子时日甚久,但手中却没有关于傲崖鹰的任何资料。上一次与十三羽翼中的老的沙对抗,他们虽然侥幸逃脱,却是付出了两人丧命,张凛重伤的代价。而这一次,面对来势汹汹的傲崖,他们事先没做任何准备,若是贸然交手,无论伤了队伍之中的哪一个,都是莫降不能接受的结果。回想他们离开真定南下之时,还是人马齐备,可路上先是丢了刘芒,如今冯冲又身负重伤——六人的队伍,如今只剩下四个人了……
“文跛子,你让我们一路向北,莫非是有什么办法?”莫降开口问道,说话的时候,他回头眺望,却见一串车辙马蹄印记,刻在冬日的荒野之上,颇为扎眼——莫降实在猜不透文逸的打算,因为若是要隐藏行踪,就该沿着道路前进,那样,他们的踪迹会和道路上行人的踪迹混杂在一起,虽不能完全隐藏,但起码能起到迷惑敌人的目的,可这样离开道路,在荒野中折向北方,只会留下明显的足迹——这不是摆明了给傲崖留下追踪的线索么?
文逸看了莫降一眼,似是看透了他心中的疑惑,开口解释道:“唯战兄,傲崖有海东青做高空哨兵,所以无论我们往哪里走,也无法逃脱万鹰之神的监视。既然如此,寻常的隐藏之法,也就变的毫无意义。”说着,文逸向东北方向望了一眼,喃喃道:“现在,我们需要一个人的帮助……”
“能帮助你们的人就在眼前,你们偏偏不用,非要舍近求远。”唐沁从车厢里探出头来,凝望着文逸的背影说道:“我说过了,我可以帮你们对付傲崖鹰。”
文逸头也不会说道:“你的帮助,是有条件的——而且,是我们不能接受的条件。”
“你们大可先答应我嘛。”唐沁眯着眼睛笑道:“大不了,我将傲崖鹰赶跑之后,你们再反悔,过河拆桥就是了。”
唐沁的分析听起来诱人,但文逸却不敢答应,因为他太了解这个女人了。为了达成目的,偏执的她可以使出任何手段,甚至是玉石俱焚——文逸若是答应了她,等那傲崖鹰来了,唐沁非但不会帮自己对付傲崖,反而极有可能会站在傲崖那一边——心中虽然这样想,但文逸却开口说道:“暂且不论你的话是否可信,单就实力来说,你未必是傲崖的对手。”
“嗯?”唐沁闻言,秋瞳一闪,笑着问:“你是在担心我的安危?怕我被傲崖所伤么?”
文逸语气不变,冷声回应道:“你若非这样理解,我也无话可说。”
“哼!”唐沁嗔道:“说到底,你还是不信任人家。”
文逸也不辩驳,只是道:“你已经出卖过我一次,害我折了右腿,变成了残废,我若是再信你,恐怕会死无葬身之地。”
“我说过了,那件事不是我做的!到底怎样你才会信……”话到一半,唐沁便闭口不谈往事,因为她知道这争论毫无意义,只是话锋一转幽幽道:“那你现在要找的那位高人,他就值得你信任么?他就会无条件的帮助你们么?”
“唐沁,你又何必明知故问呢?”文逸苦笑一声道:“我与黑将,至少能保持表面的和平;但我与那人,却是有深仇大恨……”
“那你还去找他?当年,你可是差点害死他。今日,你们若是再见面,他恐怕得扒了你的皮!”听唐沁的话,她似乎知道文逸要去找谁。
“文跛子,你究竟要带我们去找谁?”莫降越听越糊涂。
“时间紧迫,等见了那人,他一定会将往日恩怨再讲一遍。所以,我就不浪费口舌和时间了。”文逸目不斜视回应道,和唐沁进行一番对话之后,他的心情变的有些糟糕,不愿再多说话。
“他不肯说,就让姐姐来告诉你。”唐沁却像是极喜欢和文逸作对,她往前凑了凑,拖着受伤的身体,爬到车门之处,翻身斜靠在门框一侧——只是这看似随意的一靠,便已是风情万种,动人心思。
“他要找的人啊……”唐沁说着,也微微侧头,转向北方,目光飘过了旷野、田地,伴着思绪,飘到十多年之前的夏天……
高悬的烈日之下,新蔡城北四十里的田间小路上,孤零零的摆着一个地摊,巨大的竹伞之下,一个年约五旬的老汉一手扇着蒲扇,一手嘬着茶壶,神情惬意的守着他的摊位。他摆摊在次,既不卖茶,也不卖瓜,却不知从哪里猎来了些小动物,关在木笼里贩卖。
这时,自北方行来二人,一大一小,一男一女,男的弱冠之领,女孩儿却只有十一二岁年纪,粉嘟嘟的小脸,可爱的仿佛个粉雕玉琢的瓷娃娃一般。
二人共举一把木伞,顶着烈日牵手南行。
“逸才哥哥,你看这对小兔子好可爱啊!”那个明眸皓齿,五官精致的小女孩忽然停下了脚步,眼巴巴的望着木笼中的一双白兔,她一手牵着身畔那年轻书生的拇指,另一只粉嘟嘟的小手,却指着身前的地摊,她此刻的注意力都被那对白兔吸引了过去,再也迈不动脚了。
那书生却在赶路,没有注意到小女孩已经止步,二人牵在一起的手一扯,小女孩半截小臂露在绣花袄袖之外,皓白若雪,在阳光的照耀下,白里透粉,可爱至极。
“沁儿,你又调皮了。”那书生回头笑道,温暖的笑容中,尽是宠溺——他虽然称不上俊秀,但却五官明朗,文雅恬静,书卷气极浓,尤其是那双眼睛,虽然尽是书生意气,但却遮掩不住其中的睿智。
“逸才哥哥,你买下它们吧。”小女孩忽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巴巴的央求道:“它们被锁在笼子里,好可怜啊。”
书生面露难色,摸了摸干瘪的钱袋,轻咳一声道:“养不活的,若是死了,沁儿又要伤心了。”
“逸才哥哥骗人!”小女孩撅起小嘴,委屈的说:“你看它们那么健康,即便被关在笼子里,也在乖乖的吃菜,怎么会养不活?”
“还是这位女娃娃识货。”那摆摊的老汉放下茶壶笑着说道:“这对白兔,乃是驯化的家兔所生,既无野性,也无气性,很好养的。”
“逸才哥哥听到了吧?老伯伯都说了能养活!”听到那老汉这样说,小女孩更有理了,她甩着书生的胳膊娇声道:“逸才哥哥,求求你买给沁儿嘛!”
书生苦笑一声道:“我们都要饿肚子了,哪里还有食物来喂它们呢?再者说了,我们正在赶路,时间紧迫,哪里有时间去挖野菜?”
“我这对白兔,不用野菜也能养活!”老汉拍着胸脯保证。
“那它们吃什么?”小女孩好奇的问。
“只要给它们喂些剩饭,就行了,它们什么都吃的。”老汉说着,从怀里掏出半块干粮,掰了一小块丢进笼子里,那两只白兔果然津津有味的吃起来了。
“逸才哥哥,买嘛,买嘛!”小女孩继续撒娇,“大不了以后沁儿吃饭的时候少吃一点,省下干粮喂它们啦!”
她软磨硬泡,书生实在没有办法,只好皱着眉头问道:“多少钱?”
老汉一听,面露喜色,伸出四根手指。
书生看到对方手掌的时候,脸色微变,沉思问道:“四文?”
老汉笑着摇头。
“四十文?”书生咬着牙问。
老汉仍是摇头。
“老伯伯你就说嘛,到底多少钱?”小女孩笑着问,她笑起来,脸色便出现两个酒窝,端的惹人怜爱。
“四十两,纹银!”老汉笑着道。
书生闻言,却不惊诧,只是低下头沉声道:“沁儿,你听到了?这兔子我们买不起。”
“买得起,买得起!”小女孩仍是不依,说着,从脖子上摘下一块玉佩,拿在手里晃道:“逸才哥哥,我们拿这个换他的小兔子好不好?!”
书生见状,脸色立变,他一把将玉佩夺过来,厉声喝道:“胡闹!”
“哇——!”小女孩忽然大哭起来,即便是咧嘴大哭,但梨花带雨,更显的她楚楚可怜,让人心疼无比。
书生却不理她,一把将其抱起来,转身便走。
二人又向南走了一段,小女孩仍是哭个不停,书生却不安慰,只是迈着大步赶路。
这时,两个官差自南面行来,正与书生相遇。
“兀那书生,你可见过此人?!”一个大胡子官差说着,展开一张通缉令。
那书生眯着眼看过去,只见通缉令抬头写着八个大字:“珍兽大盗,欧阳逐鹿!”
再看通缉令上之人的画像,却与那摆摊的老汉一模一样!!
第125章 绝代媚色
珍兽大盗?欧阳逐鹿?
书生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脑中灵光一闪道:“传说中的中原四怪之一,流窜各地,猎取奇珍异兽的怪侠,欧阳逐鹿?”
官差见书生知道此人,脸色转喜,那大胡子官差忙道:“你见过他?”
“没见过。”书生急忙摇着头否认:“小生只听说过珍兽大盗,却不知道珍兽大盗的名号叫欧阳逐鹿。”
“没见过说这么多废话!”大胡子官差瞪他一眼,将通缉令闭合,转身就要离开。
“我见过!”书生怀中的小女孩不知何时停止了啼哭,红着眼睛大声道。
书生急忙去捂她的嘴巴,然而却是迟了——“他就在前面,顺着这条路就能找到……呜!”小女孩口齿伶俐,在书生捂住她的嘴巴之前将欧阳逐鹿的行踪说了出来。
女孩年纪虽小,但相貌纯真,声音甜美,所说之话仿佛拥有魔力,让人深信不疑。
两个官差先是一愣,紧接着喜形于色,也顾不得追究书生欺骗他们的罪过,急忙向北方跑过去,转眼就没了踪影……
“沁儿,你怎么能这样?”书生斥责道:“他好歹是武林前辈,你怎能帮朝廷……”
小女孩却不理会书生的斥责,眨着眼睛说道:“逸才哥哥,我们也追过去。”
“追过去干什么?”书生皱着眉头问。
“等那官差把那老伯伯抓走了,我们就可以趁机将那一对小兔子抢过来。”小女孩拍着手,高兴的笑着说。
小女孩理所当然的语气,让那书生在炎炎夏日感到后脊梁一阵阵发凉,看着怀中这可爱的女娃天真烂漫的笑容,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这样一个粉雕玉琢的可人儿,怎就生得一副蛇蝎心肠?
“逸才哥哥?你热了么?”小女孩见书生额头渗出了汗珠,伸出小手仔细的帮他擦拭干净,旋即她弯眉一笑道:“好啦,沁儿帮逸才哥哥擦干净啦!现在我们就追过去吧!”
书生略一沉思,转身发足狂奔。
他看似弱不禁风,但狂奔起来,却是速度极快,仿若一阵旋风。
书生和小女孩赶到摊位之前,却发现两位官差已倒在地上,沾了一身的尘土,他们脸色发黑,口吐白沫,四肢抽搐,好似中了剧毒。
那老汉仍是一手拿着蒲扇,一手端着茶壶,只不过此时,他脸色那份坦然和惬意却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狂傲的笑容。
“就凭你们两个,也想抓我欧阳逐鹿归案?”欧阳逐鹿大声笑道:“想那守卫森严的皇家林苑,我都是来去自如,千余禁卫,碰不到我一根毫毛,皇帝老儿最爱的猛兽珍宠,都被我盗了出来!你们以为我珍兽大盗,是浪得虚名不成?”
倒在地上的两个官差,痛的已无法回答,只是扼着各自的咽喉翻滚个不停,好似要自己掐死自己一般。
“七段蛇的毒,无药可解,你们不用再挣扎了。”欧阳逐鹿笑容变的残忍起来,忽然间,他将目光投向书生和那小女孩,口中说道:“你这书生,也太不讲江湖道义!你买不起我的兔子也就罢了,为何又引官差来抓我?”
“老伯伯你可别误会。”小女孩一脸无辜的说道:“那两个官差可不是我们找来的……”
“哼!”欧阳逐鹿冷笑道:“不是你们找来的,难不成还是他们自己找到我的?看这两个狗腿子武功低劣,脑子又笨,若无他人告密,他们又怎能找的到我?我在路旁摆摊半月有余,途径官差无数,比他们有本事的官差我不胜其数,他们都看不出我的破绽来,偏偏他们就看的出来?这难道是巧合不成?”
“老伯伯,这世上有句俗话,叫‘瞎猫也能碰上死耗子’的。”小女孩怯生生的说。
“闭嘴!”欧阳逐鹿大喝一声,吓的那小女孩急忙将头埋进了书生的怀里。
欧阳逐鹿接着说道:“在这个世上,没人比我更了解动物!无论是猫是狗,是虎是豹,是鼠是蛇——我对他们的习性,可谓是了如指掌!所谓‘瞎猫遇死鼠’这种狗屁话,纯粹就是胡扯!猫儿即便是瞎了,凭借嗅觉和听觉,以及胡须的探测,它们一样能抓到老鼠!但是这两个笨蛋官差,没有一点本事,他们如果真的如猫儿一般聪敏,我栽在他们手上也是不冤!可是,他们不是猫,他们是狍子,傻到家的狍子……”
“其实,狍子也不傻的。”那书生小声嘀咕一句。
“你说什么?!”闻听有人质疑自己对动物习性的判断,欧阳逐鹿眉毛一竖喝道:“你这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蠢书生,竟敢反驳我?”
“逸才哥哥才不蠢呢!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比你可要厉害多了!”小女孩不服气的争辩道,可她刚将头转过来,看到欧阳逐鹿凶神恶煞般的表情,立刻又将头转了回去,再次埋进书生怀里。
“他知道的再多,又有个屁用?书读的再多,还不是读到狗肚子里了?”欧阳逐鹿吐口浓痰,粗鲁的骂道:“终究是个出卖江湖前辈的无耻败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