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降见状,心中叫苦,只是想:不知道张凛是用什么办法,把这个杏林怪胎请过来的。只希望张凛没有得罪他,否则的话,洪氏父女的性命就真的堪忧了——如果洪氏父女真的被黄芪荌医死了,自己让张凛请黄芪荌过来,岂不是帮了唐沁的忙,岂不是成了偷鸡不成蚀把米?
莫降正胡思乱想的时候,忽听唐沁喝道:“等等!”
虽然此时正被两把绝世神兵锁住了脖子,但唐沁的声音却一如既往的甜美,不显慌乱。
“等什么等?!”黄芪荌扭头瞪了她一眼,口中说道:“再等下去,这女孩儿的脸就不能复原了!你也是个女人,自然该知道容貌对于一个女子而言意味着什么!”
“裂尸粉的毒,就是她下的。”韩菲儿善意的提醒道。
黄芪荌此时已经蹲了下来,正仔细查看洪月奴的伤势,闻听韩菲儿说话,他头也不抬道:“我当然知道这毒药是谁下的,不用你来多嘴。”
韩菲儿本是好心提醒,却不曾想只换来一句臭骂,她刚要发作,却瞥到莫降正焦急的对她使着脸色,又是眨眼又是咧嘴又是吐舌头,模样说不出的滑稽——她一时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笑什么笑?有什么可笑的?”黄芪荌不满的发着牢骚,“别人中毒你很开心么?别人的容貌被毁你很高兴么?唉,你们这些女人啊,就是见不得比自己更美的女人,一个个都是蛇蝎心肠。”
“你……”韩菲儿闻言,几乎气晕过去,要知道,她在相府之时,就有“带刺蔷薇”的称号,就连托克托对她也是敬而远之,她何曾受过这等羞辱?而且这羞辱还是来的如此的莫名其妙,这叫她如何能忍?
“菲儿,别生气,别生气哈。”莫降见韩菲儿就要发作,急忙劝道:“黄,黄大夫没见过你的容貌,自然不知道你有多美——可是你别忘了,我却是见过你的脸,在我看来,即便月奴小姐不被毁容,她也没有你好看……”
“要打情骂俏,就请滚出去!不要在这里打扰我看病!”黄芪荌的臭嘴再次开动,回头瞅了韩菲儿一眼接着说道:“再者说了,老朽我阅人无数,找我看过病的绝色女子数不胜数,我只看你的下巴,就能推断出你的脸型和容貌——之前,月奴姑娘或许不如你长的好看,但若经过我的治疗,她的容貌复原之后,会比你美的多……”
洪月奴闻言,激动的问道:“黄,黄大夫,您,您说的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了,黄大夫医术高超,能医百病……”
“小子,你若再胡乱说话,我便让你变成一个哑巴,从此之后,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莫降话未说完,便被黄芪荌的威胁打断。
莫降闻言,恍然大悟,原来他方才不经意间提到了黄芪荌那诡异的规则“能医百病,百病不医”,想到这里,他只感到一股凉气从口中灌入,凉飕飕的,直透脊背,他禁不住打了个寒战,再不敢说一个字。
莫降这一哆嗦,手中利刃便又在唐沁脖间划出两道浅浅的口子,鲜血直流。
“弟弟,黄大夫来了,你就不要姐姐了么?”唐沁吃痛,微微抬头望着莫降,双眸闪动,秋波连连,“弟弟,你莫要忘记了,黄大夫的规矩……”
“我的规矩,就是希望某些人放聪明些,不该说的话,最好一个字也不要说!”黄芪荌说这句话的用意已经很明显——他不希望自己的身份暴露。
“黄大夫,规矩是您的,嘴可是我的,我想怎么说,便怎么……”
唐沁的话,说到一半便戛然而止,因为黄芪荌头也不回,只是看似随意的挥一挥手,一枚银针甩手而出,正中唐沁哑穴。
“嘴是你的不假,可无论是谁的,它也应该知道些规矩。”黄芪荌说着,已掏出一把银针——这一次,他却将这些银针,尽数行在了洪月奴的身上,紧接着,他从怀中拿出一个铁盒,将盒中绿色的药泥涂抹在洪月奴的伤痕之上,他一边为洪月奴治疗一边说道:“小妮子,我的武功或许不如你。但我能救人,亦能杀人,能医人,亦能害人,能用药,亦能用毒——当然,我并不是在威胁你,因为你从不怕别人的威胁——不过我还是要说,你这用毒的本事,在我看来,不过皮毛,当年,我在苗疆以身试蛊,尝遍毒草之时,你怕是还没出生吧……”
说着说着,黄芪荌忽而住口了,因为屋内一时变的极静,静的几乎能听到所有人的心跳声——众人心惊,是因为黄芪荌不经意间提到的“当年”……
“哎呀,这人老了,话也就多了。”黄芪荌自觉言语有失,缓缓摇头道:“不过呢,我却希望你们能聪明一些,有些话,当个笑话听听便可以了,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这时,黄芪荌已经替洪月奴治疗完毕,他缓缓站起身来,缓缓转向众人,森森然说道:“如果你们将不该记的话记在了心里,我会亲手把它们从里面挖出来的……”
第116章 再出发(一)
黄芪荌的语调幽森似鬼,众人听来,也是毛骨悚然。
气势这种东西,自内而外,由一个人的自身经历和实力强弱所决定,它很难伪装,是证明自己强大的最有力的证据。
在场之人,或许还未猜到这黄大夫的真实身份,但观其气势,也就知道此人绝非凡人,可他们都不想再猜测这人的来路,只是屏气凝神,留意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黄芪荌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缓缓转过身去,替洪铁翁行针敷药,他医术精湛,手法极快,众人只是默默观瞧,再无人多话。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洪铁翁将洪氏父女二人身上的银针取了下来,一边将银针放进贴身褡裢之内,一边开口叮嘱道:“七日之内,不要取下药泥,伤口不要沾水,忌食辛辣,勿要饮酒,安心休养七日之后,我保你们恢复如初,脸上不会留下一道伤痕。”
洪氏父女闻言,慌忙站起身来,刚要施礼,却被黄芪荌抬手扶住,只听他笑吟吟的说道:“虽说你我乡里乡亲,但咱们都是凭手艺吃饭的人,该算的账还是要算,这诊疗费嘛……”
“我来出。”文逸抢先应道,说着,便从怀里掏出来一片金叶,恭恭敬敬递到黄芪荌的手中。
黄芪荌收下金叶,满意的点了点头,笑着问道:“现在,这里没老朽的事了吧?”
“没了,没了。”莫降慌忙点头道:“您老可以回去休息了——那什么,我这就让张凛护送您回去。”
黄芪荌笑着看了莫降一眼,摇摇头道:“我虽然老了,但还没有老到走不动路的地步。再者说了,你们之间的事还需要有个了解……”说着,他走到唐沁身边,伸手将银针从她的哑穴上取下,不等唐沁开口,便幽幽说道:“小妮子,走之前我得给你讲明白,洪氏父女是我黄某人的病人,我就有责任保证他们的健康,我若是不允许他们现在死掉,就是阎王也不敢将他们父女二人的名字写在生死簿上——这就是我的规矩,也是我的要求——倘若有人不知好歹,要坏我的规矩,我自有办法让她知道坏我规矩的后果。我这样说,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唐沁闻言,咬着牙恨恨说道:“明白!”
“那就好。”黄芪荌点点头道:“小妮子,看来你还没有蠢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说完,黄芪荌再不理会众人惊愕的表情,悠悠然迈着步子离开,只留给众人一个嚣张的背影……
黄芪荌走远之后,文逸才上前一步行礼致歉,他一躬到底,对洪氏父女说道:“洪老丈,今日之事,我非常抱歉,正是因为求您老为我们铸枪,才引来如此祸事,也牵连了月奴小姐——所以,还请您把虎头錾金枪枪头交还于我们,我们再找他人铸……”
“万万不可!虎头錾金枪,必须被我重铸!”文逸话未说完,便被洪铁翁大声打断:“想那虎头錾金枪,本就由我洪氏先祖铸造,如今它不幸损坏,自该由我这个不肖子孙重铸!万万不可经由他人之手!”
“洪老丈,您先听我说……”
“文先生,还是您先听我说!”洪铁翁大手一挥道,“想当年,我洪氏先祖铸造此枪赠与张将军之时,便希望张将军持此枪上阵杀敌,保卫我汉家河山,而张将军也不负重托,于沙场之上闯出赫赫威名,扬我国威!所以,这杆枪对我洪家来说,实在是意义非常,它不单单是一杆枪,还代表着我洪家的民族气节!今日,我若是因为胆怯,放弃重铸此枪的机会,等我百年之后,如何有颜面去见我洪家列祖列宗?!”
洪铁翁的陈辞慷慨激昂,好似全然忘记了,他刚刚才在鬼门关前走过一遭;好像忘记了,他的脸上还糊着黑绿色的药泥……
“既然如此,多谢洪老丈!”文逸说着,再施一礼道。
这一次,洪月奴并未出声阻拦——今日她所经历之事给她的心灵带来的震撼,已让她不能言语,经历过生死之后,她也渐渐明白,这里的事,不是她能左右的了的,于是对众人施了一礼,转身离开。
望着洪月奴离去的背影,莫降亦是心有歉然,因为方才他还动过牺牲掉他们父女二人的念头,可当他看到洪铁翁的大义凛然,看到洪月奴的宽洪大量,只能暗自庆幸黄芪荌出现的及时,救了这对父女的性命……
莫降正沉思间,忽听洪铁翁笑道:“既然铸枪一事已经商定,那么咱们是不是可以喝茶了?老夫这辈子煮过太多次茶,从未有一次像今日这般艰难的!”
莫降闻言,几欲昏倒,心道这洪铁翁是不是缺心少肺?心如蛇蝎的唐沁就站在他的面前,他竟然还想着那罐信阳毛尖?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文逸哪里还有心思饮茶,于是推辞道:“洪老丈,并非是文莫不肯赏脸,只是喝茶讲究个心平气和,文某现在心思不定,即便喝茶,也只会觉得满嘴苦涩,糟蹋了那一罐极品好茶。”
洪铁翁闻言,点了点头道:“文先生所言极是,倒是我糊涂了。既然今日不适合饮茶,那么改日再饮也好。”
“那么,我们这就告辞……”
“等等!”文逸的话又被人打断,不过这一次却是莫降,只听莫降说道:“洪老丈,茶水可以不喝,可挑选兵刃一事却不能忘啊。您看,能不能变通一下,让我们先选了,然后改日再来补上喝茶这个环节……”
莫降话一出口,就招致众人一顿白眼,甚至就连唐沁也是小声嘟囔道:“黑左车,我怎么会败给你这种无耻小人?”
“嘿嘿,彼此彼此。顶多,我也是只比你无耻那么一点点。”莫降厚着脸皮道。
这时,却听洪铁翁说道:“本来呢,这里的规矩是不能改的,不过今日莫大侠救了我们父女的性命,也救了洪家的铁匠铺,倘若不是莫大侠急智,这铁匠铺早就完了。铁匠铺一旦完了,那要规矩还有什么用?”
莫降听洪铁翁说了一堆废话,却是搞不懂他的用意。莫降心里明白,洪氏父女遭受无妄之灾差点丧命,全因他们而起,洪氏父女不计前嫌答应帮他们铸枪,已是宽洪大量,这时候还要挑选兵刃,真有点对不住他们父女二人。可是,莫降也知道,洪铁翁技艺超群,家中定有不少神兵利刃,若是放弃挑选兵刃的机会,实在有些暴殄天物。
莫降正犹豫之时,却听洪铁翁接着说道:“常言道,宝剑赠英雄,神兵利刃铸成之后,自给赠与莫大侠这样的英雄惩恶扬善,若是只悬挂陈列于暗室之内,再锋利的兵刃,也不过是一堆废铁,毫无意义!”
“洪老丈说的好!”莫降先拍一个马屁,紧接着问道:“那么洪老丈的意思是……”
“为报答莫大侠的救命之恩,我决定破例一次。”洪铁翁说着,转身走向屋内茶桌。
莫降明明听到洪铁翁说“破例一次”,可又见他走向茶桌,是以一时也搞不懂这个怪老头是何用意。
洪铁翁弯腰俯身,在茶桌底部扣扣索索个不停,口中还嘟囔道:“咦,明明记得是在这里的……”
众人正疑惑间,忽听喀拉一声怪响,紧接着,整间房屋便微微摇晃起来。
“地龙翻身?”莫降正胡思乱想,却看到正对他的那面墙壁剧烈的晃动起来,悬挂于墙壁之上的刀剑,上下乱晃,哗啦啦响个不停。
莫降见状,刚要招呼众人离开,却看到那面墙壁忽然自正中间左右分开,咔咔声响中,墙壁后巨大的暗格暴露出来,暗格之中,各色兵刃琳琅满目!
伴随着墙体的震动,覆盖在兵刃之上的尘土扑簌着落下,一时间寒光闪耀,摄人心魄,单单看那寒光,便可以推断,暗格之内的兵刃,绝非凡品!
众人被眼前这神乎其神的一幕震撼,无不瞪大了眼睛,一时间精神有些恍惚。
这个时候,唐沁却敏锐的捕捉到了逃跑的时机,她趁莫降的走神之际,身形一矮,紧接着一个翻转,眼看就要从后门逃出!
就在唐沁逃走的同时,一个影子忽然自屋角蹿了起来,其速度之快,仿若流星!
那影子不偏不倚,正撞到唐沁的后心!
唐沁整个人,都被那影子撞了出去,重重的摔在地上,还来不及发出声响,便昏死过去,整个人都爬在地上,一动不动,而她脸上的黑色面具,也摔在了一边,咕噜噜转个不停。
于此同时,那影子也重重落地,直将地面砸出一个大坑!
众人定睛观瞧,看清那影子的面目之后,均觉得哭笑不得。
那影子不是他物,正是洪铁翁的三个助手之一,阿钢!
众人还未想好该说些什么形容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却看到洪铁翁大叫一声冲阿钢扑了过去,他仔细检查一番后,因为紧张而扭曲的面容才慢慢松弛下来,他抬头,正看到莫降双眼放光,嘴巴微张,哈喇子流了一尺来长……
“我早就说过,它是人间兵器。”韩菲儿淡淡说道。
洪铁翁又一次扑在阿钢的身上,大声解释道:“你们不能要走阿钢!它是我的助手,不是兵器!只是因为刚才的震动,触动了它的机关,它才碰巧发动!它不是有意的,更没有杀人的意愿,一切,都是它的无心之失。”
“洪老丈,我们不会带走阿钢的。”文逸皱着眉头说道。
“那你们快选兵刃!选好之后就立刻离开!”洪铁翁却是不放心,因为莫降淌在嘴角的口水还未擦去,闪着晶莹的光芒。
文逸无奈的苦笑一声,首先对韩菲儿打了个眼色,示意她首先挑选——韩菲儿精于暗器之道,一路南行,她的暗器消耗严重,一直没能得到补充,而到诸子之盟总坛的路还很远,她的暗器总有用完的时候,趁这次这个机会,正好补充一次。
韩菲儿也不推辞,迈步走到暗格之前,仔细寻找。
“暗器在最下面一格,那些木盒里都是!”洪铁翁及时提醒道:“不过你要小心,盒子上做了绿色标记的,便表明里面的暗器淬了毒。”
文逸闻听此言,眉头稍稍皱了一下,不过旋即又舒展开来。
韩菲儿却没表现出什么异常,只是双手飞舞,带起残影一片——片刻之后,数个盒子已是空空如也,众人还未来得及看清盒子里究竟装了些什么暗器,那些暗器却尽数被韩菲儿巧妙的藏在了身上……
接下来便是张凛,他却没有趁机大肆侵占洪铁翁的财产,只是顺手拿了一杆长枪,便转身走开。
文逸本想让莫降第三个挑选,却看到莫降仍是一脸痴像,留着口水发呆,索性就先选了一把长弓,一壶钢箭,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喂!”韩菲儿来到莫降身边,推了他一下,口中说道:“你方才不是还急着选兵器么?现在却发什么呆?”
莫降却似是刚回过神来,擦干了嘴边的口水,盯着韩菲儿看了起来。
“你傻了?”韩菲儿嗔道。
“没,没有。”言不由衷的摇了摇头。
“那还不去选你的兵器?”韩菲儿道。
“噢。”莫降像个傻子一般,顺着拐走到墙壁前面,略略看了一眼,便将放在暗格最上面,体积最大的那个盒子抱在了怀里。
选定那个盒子之后,莫降就站在了墙壁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