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鞅笑道:“我们的计划,争取主政秦国,变法去除奴隶制,帮助秦国强大起来,最终统一六国,在全天下推行消除奴隶制度的政策。段兄,你这辈子,我这辈子,他这辈子,都看不到那一天。然而,我有信心,为后人构筑足够坚实的台阶。我们都会看能看到足够的希望,包括你。”
段冷道:“我跟你。”
不是我跟你去秦国,不是我跟你走,而是更简单的我跟你。这时真的男人之间的一辈子的承诺,那一刻,段冷似乎忘记了自己四十岁,对面这个男人不过二十二三岁而已。至于为什么选择秦国,他不必问,因为这个年轻人值得他给予完全的信任。
“我的真实名字,叫卫鞅,不是常乐。”卫鞅说道。
对于第二个为什么的答案,终段冷一生,都没有想到答案,卫鞅也没有告诉他。后来,每次见到细雨,他都要思考好几天。也许,得不到这个问题的答案,是段冷带走的唯一一个遗憾。
管乙悄悄的问卫鞅,怎么对待段冷。
卫鞅说道;“盟友。”所谓盟友,可以给与足够的信任,和足够的地位。但不是自己人。无名军的秘密,常氏商社的核心机密,不能让他接触到。
这不是信任的问题,而是生存原则的问题。
段冷不比东平、江月他们,东平和江月夫妇,无名军对他们有足够的震慑力。而段冷,如果让他知道了无名军的存在,也许他能纠集出毁灭无名军的力量来。
把刀把交给别人,是不容发生的。
一行人,先回到大梁。
在大梁带着大半个月,检查了董方、陶迁两家商社的经营情况。暗地里为东平、江月筹备造船厂费了不少力气,万事开头难。
期间见了白圭,又时常和白羽彻夜密谋许多事情。
直到接到四营无名军已结束训练,回到颖营的消息。卫鞅和管乙动身前往新郑,其余人等全部留在大梁。而段冷,在三晋地带,甚至整个六国,都是个熟脸人,只能老老实实的呆在常宅里,闲着没事时候,低调的去百花村听听消息。
“哇,八哥,你终于回来了。”秋实跳起来搂着管乙的脖子,整个人挂在他身上。
管乙笑骂道:“不像个女孩子,哇,你身上什么东西,这是什么,这么大的珍珠,你老实说,到底花了多少钱。”
秋实摇摇手,晃晃脚,说道:“不过两千金罢了,八哥你不知道,采薇花钱才厉害呢。”
管乙心痛的说道:“败家的孩子,两千金,够我们无名军吃喝几个月了。”
秋实笑道:“我先和六哥说正事,六哥,韩候、侠氏、公厘氏要的铁剑都打完了。其他的韩国世族也跟我们要了些,只是段氏前车之鉴,他们不敢要多。还有就是齐国、赵国和魏国都派了使者来,要和我们洽谈交易。齐国、赵国的人,我坐地起价,差不多两倍的价钱,而且说忙得很,只答应给他们各三千柄。”
卫鞅大赞秋实心狠手辣,道:“魏国的呢,韩国和魏国才打完没几个月,就这么快交好了?”
秋实道:“如今,魏国明面上的人正和韩国人商谈议和,使团的人不敢出面买剑。来见我的人是偷偷来的,说是上将军庞涓派来的特使,不去工坊,直接在街上找我。我推脱说公子不在,不好做主,把他们打法了。”
卫鞅抚掌大喜,得意的说道:“他庞涓要买剑,老子就卖,一等剑三百金一柄,二等剑两百五十金一柄。他能买多少,老子就给他打多少。付不起价钱,就少来烦我。有本事就带兵打过来,大不了我免费赠送韩国几万柄剑,把庞涓狗贼砍死。”
“六哥。”秋实有点欲言又止。
管乙插嘴说道:“按理说,庞涓应该没脸找我们。”
当初,公叔痤和公子卬双双力荐卫鞅为魏国相国,庞涓暗地里派出手下将领侯屠,赶到大梁的竹林,杀光了竹林的奴工,还鞭打相濡、以沫,逼问卫鞅的下落,意图杀死卫鞅。最终被他们一干人等,反过来杀光二十多人。双方已成死仇,不死不解的局面。搞得常氏商社在大梁呆不住,匆匆忙忙跑来韩国。卫鞅每次去大梁,都是躲躲闪闪的,接触的只是极少数信得过的自己人。而且每次都匆匆忙忙,忙完马上跑路。
管乙补充说道:“不管怎么说,庞涓是个骄傲的人。”意思是,庞涓做了这等下作的事情之后,不会再拉下脸皮来找卫鞅。
卫鞅疑惑的问道:“你们什么看法?”
管乙摊开手,秋实摇摇头。
最终,管乙说道:“不管怎么样,狠狠的敲他们,总不吃亏。”
秋实翘起大拇指,笑道:“八哥,你最黑心了,用六哥的话说,就是一等一的奸商。”
卫鞅道:“做生意,讲究细水长流。我们的兵器工坊,没日没夜开工的话,一个月能打造八千柄剑。往后不用那么辛苦,把每月的产量控制在四千柄以内。所有匠人,每干活四天,歇息一天。除了负责生火、热炉的这些人,其余人每天干活四个时辰。跟他们说好,工钱不变。兵器工坊的匠人,一个个都是我们的宝贝,要是累坏了,有钱没地方找去。”
然后继续说道:“秋实,你把常氏兵铺门口标价的招牌撤掉。”
秋实笑道:“早已经扔了。”
引的卫鞅和管乙一齐哈哈大笑。
卫鞅说道:“咱们用竞价的办法,将每个月的产量作为一份。谁想要买,就来竞价,价高者得。庞涓那边特殊点,秋实,要是庞涓的人再找到你,你就跟他们说,我们和韩候有协定,向魏国出售的铁剑,不得超过售给韩国的一半。当然,魏国人想多要些,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秋实笑着接口,说道:“匠人闹着要加工钱,不然不干活;上个月木炭的价格又涨了一倍;生铁的消耗巨大,矿场那边赶不过来,只能从别家高价买,这些都是钱呐。抡锤子的老铜说家里儿子不肯吃饭,拉风箱的棒子说昨天的河水涨了一尺。庞涓的使者会问,这和铁剑有什么关系,然后,我就这样子,这样子,深沉的告诉他,有关系。”说着做了个痛苦、烦恼的鬼脸。
第九十二章 求贤令
卫鞅和管乙是不会去见魏国朝廷的人的,对付庞涓使者的任务,自然交给秋实。挺老实的一个孩子,但是坐地起价,敲个几倍的价钱这种小事,还是能让人放心的。
管家来报,说楚国商人屈阜求见。
当年,管乙曾经和景监打过一架,输得没脾气。这时候跃跃欲试,看看当了两年多的无名军总教官之后,是否能将景监打趴下。
卫鞅笑着说:“日后也许同朝为官,还是友善些好,等大家熟了,随便你怎么和他打。”
打扮成商人摸样的景监,被迎入前堂,双方行了商贾间的礼仪。
“景监兄,秦国又有危难了?”卫鞅屏退管家之后,笑着说。
景监颇为尴尬的笑着摇头,道:“没有,托先生的福。”
卫鞅一副大家无恙同喜同喜的样子,继续问道:“秦国没有危难就好,你好我好大家好。莫非你是来买常氏商社的铁剑的?景监兄有所不知,常氏商社的铁剑,马上就要大幅提价。不好意思的说,秦国人恐怕买不起,别忘了,你们还欠了我五万金,至今差不多一年了,该还五万零三千五百金。有钱的话,最好是先还债,再买剑。”
景监又笑着摇头,从怀中取出一个竹筒,从竹筒里掏出一卷纸来,交给卫鞅,说道:“先生,请先看这个。”
卫鞅继续说道:“没钱清帐的话,也不要紧,不过好歹把利息先还上。不然,我的五万金白白打水漂了,也那你没办法啊。我的意思,你明不明白?”说话的时候,和管乙一大一小两个脑袋,两小两大的四只眼睛,凑到一起,看纸张上的内容。
求贤令:昔我穆公自歧雍之间,修德行武。东平晋乱,以河为界。西霸戎翟,广地千里。天子致伯,诸侯毕贺,为后世开业,甚光美。会往者厉、躁、简公、出子之不宁,国家内忧,未遑外事,三晋攻夺我先君河西地,诸侯卑秦,丑莫大焉。献公即位,镇抚边境,徒治栎阳,且欲东伐,复穆公之故地,修穆公之政令。寡人思念先君之意,常痛于心。宾客群臣有能出奇计强秦者,吾且尊官,与之分土。
“求贤令?”卫鞅看完点头,毫无意义的问道。
景监点头,细细观察者卫鞅的脸色,希望君上情真意切的求贤令,能让这位令他佩服不已的奇人有所触动。
卫鞅皱了下眉头,说道:“来的太晚了。”
“太晚?”景监当然明白卫鞅的意思,只是配合的提出疑问。
卫鞅道:“去岁六国联军退兵之后,就应该发了,等到今年,岂不是浪费了整整一年时间?你以为秦国的日子过得很安逸,外部环境平静的机会很多啊。”
景监笑了两声,虽然认同卫鞅的观点,却不敢多做评判。
卫鞅似乎醒悟,忘了表演,看了管乙一眼,拍案大声赞叹道:“秦公壮哉,一纸求贤令,历数先人之过,以示诚心求贤。壮哉,此五百年一见之宏文。”
管乙也大是感慨,道:“秦国有此君,天下贤士安能不至,何愁秦国不强。”
景监心里一阵恶寒,这两个家伙,也表现得太假了吧。
卫鞅笑道:“景监兄是打算借助我常氏商社的力量,帮你们把贤才送到栎阳去?说吧,多少钱一人,少于百金,免开尊口。”
景监似乎早熟悉卫鞅的品性,也笑道:“贤才入秦之事,六国虽可能阻拦,却也不敢劳动先生出力。先生见了求贤令,知秦人求贤之心切。然而,六国卑秦,山东士子素不入秦,如何才能得贤才入秦助我秦国,恳请先生教我。”
卫鞅朗声大笑,道:“很简单,不论别人去不去,我去。”
景监愕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为听错了,傻笑两声,眼睛定格了一下之后,忽然激动的声音发颤,道:“什么?先生可是当真?”
卫鞅奇怪的看着管乙,问道:“我说了什么?”
管乙摇头,道:“我没听清。”
景监急了,道:“先生莫要玩笑。”
卫鞅拉下脸,道:“一个条件,我用士子卫鞅的身份入秦求仕。不希望任何人得知,卫鞅就是常乐,常氏商社是我的。”
景监马上承诺:“绝不敢泄露。”生怕卫鞅来一句,我跟你开玩笑的。
卫鞅道:“不管将来秦国给我多高的爵位,多大的权力,只要这件事泄露,我即刻翻脸走人,常氏商社全线撤离秦国,永不入秦。也许我没有能力帮助秦国强盛起来,但是我绝对可以让秦国永无翻身的机会。”
景监甚是忐忑,不知卫鞅为何始终强调不得泄露这个消息,却不敢有丝毫违背。可是纸包不住火,万一是别人在秦国认出了卫鞅,岂不是要坏事。
卫鞅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道:“你放心,我成立常氏商社以来,实际上见过的人并不多,能记住我容貌的,更不多。这些人要么不会泄露,要么没有机会在秦国见到我。”
景监终于笑了,道:“先生要是杀我,并非没有机会。可见先生是为我好,景监宁死也为维护此诺言。”
卫鞅也笑,景监现在可以承诺,难保以后会有甚么意外,说道:“景监兄,你也经商,该知道去年有一阵子,整个韩国市场萧条,商贾停顿的事。”
景监不知卫鞅为何岔开话题,微微点头。
卫鞅道:“我可以告诉你,这件事就是我干的。韩国人至今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事,更不知道我已经悄然无声的捞走了他们一大把财富。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只是想让你明白,我真的有能力让你们秦国永无翻身的机会,我不认为秦国有能力抵御常氏商社的攻击。”
这种事,不能单靠信任二字。只有强大的震慑力,才能让对方不敢轻举妄动。
景监在卫鞅面前,似乎习惯了满头冷汗,汗流浃背。他也关注过韩国的经济萧条,可根本毫无头绪,简直比当初六国联盟的分崩离析还要莫名其妙。不料,竟然又是出自卫鞅之手。可见卫鞅的手段,简直神出鬼没,假如他用同样的手段攻击秦国,即便秦国人知道是卫鞅所为,也将束手无策。
卫鞅笑道:“这事就这么定了,求贤令你拿回去。等我打理完一应的杂务,不过一两个月,就动身,你不必管我。别人没有我这般爽快,不急一时。大梁那边,常宅里,有个家伙叫段冷,你把他送到秦国去吧。”
“段冷?”三晋的主要官员姓名,景监熟记于胸,只是不敢肯定此段冷是否彼段冷。
卫鞅点头,道:“韩国段氏,原韩国司行从事,司商,段冷段大人。如今段氏败亡,他是常氏商社的奴隶。”
景监激动得,离去的时候,跨过门槛,险些摔了个狗吃屎。满心喜滋滋的,像吃了蜜糖,好像这辈子没这么开心过。今天非但神奇的请动了卫鞅,见卫鞅之前,他只抱了万分之一的希望。还顺道捞了个韩国的高级官员,简直就是赚的满盆满贯。
听到卫鞅在背后大喊:“哎呀,差点忘了,景监兄,什么时候还我五万零三千五百金?”的时候,假装没听见,加快了脚步,三两下就出了前门。
管乙笑道:“景监在我们门口守了好些日子了吧,来的这么及时。”
卫鞅点头,道:“这家伙从来都是躲到家里等人的,难得老实一次,在外面等。估计还准备了满肚子的说辞,可惜一句都没能不上,全堵了回去。”
“冰儿他们应该到了商於那边,不用一个月就能安定下来。一营、二营共两百七十个无名军,足可以应对风险。到时候,我们可以放心入秦了。”管乙说道。他不知道卫鞅何为对秦国如此提防或者说忌惮,但是他相信卫鞅这样做,一定有足够的理由。
这些年来,卫鞅所做的一切,都是为入秦做准备。
没有人会因为多余的顾虑或者虚无缥缈的担心,而耗费无数心血,创建一个庞大的常氏商社,组建一支无敌于当世的无名军。而常氏商社和无名军,很显然就是入秦前的准备工作。
卫鞅长长的舒了口气,道:“喝酒?”
管乙笑道:“好。”
酒是好酒,肉是上好的鹿肉。秋实新找的常宅大厨,手艺好像还不错。
“六哥,我们好久不曾畅快的喝酒了。”管乙说道,他们两个人上一次畅快喝酒,好像只有在青禾谷的时候。
两人哈哈大笑。
“六哥,起初,其实我只是想当一名将军,领着大军攻城略地,名垂青史。”管乙喝得迷糊。
“如今呢?”卫鞅也喝得迷迷糊糊了。
“如今?我想有目的的领兵打仗。”管乙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六哥曾经说,只愿做一个富家翁,平平静静的制作毛笔,造出纸张来,卖个大价钱。后来,却被逼着,一步一步走到现在。”
“也许不是因为有人逼迫,而是我越来越觉得,单单做富家翁,每日里吃好喝好,对不起卫鞅这两个字。卫鞅,就要为万民立法。管弟,我从来不曾跟任何人说过,也许你已经猜到,其实我是法家法派,师从——狗日的,老子不记得师从那个王八蛋了。”
卫鞅大笑,然后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九十三章 秋实遇袭
入夜,秋实完成兵器工坊一天的工作,带着几名常氏商社的剑士,离开工坊,下班回家。这几天她都在理顺兵器工坊的生产,偌大的工坊,工作制度的改变,不是一句话就能完成的。不过,减少上班时间这种事,操作起来还顺利,用不了两天,就能实现卫鞅的意思,每天工作四个时辰,真个工坊的人都有足够的时间回家吃晚饭,包括秋实。
出了工坊大门,行才几十步,秋实忽地心生警觉,却为时已晚,黑暗里忽然钻出二十多条人影来,张弓搭箭,锋利的箭头对准他们。
五名剑士眼见逃脱不得,迅速围成一个圈,拔剑对外,将秋实保护在中间。
“什么人?意欲何为?”一名剑士虽惊不乱,沉声问道。
人影中有人沙哑的声音喝道:“放箭。”
“啊,啊”几声惨叫,护着秋实的五名剑士纷纷倒下,唯独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