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间木屋里,那名将军本是军中大将,久经战阵,剑法高明,拼斗经验老到。管乙虽经近一年的特种训练,正面对敌时,依旧一时半会击退不了他。穿插偷袭,虽刺死了两个人,然而对方吃一堑长一智,又有两个人和将军并肩而上,配合将军进攻,同时严密防守。管乙多次尝试偷袭,均徒劳无功,未能得逞。
另外三名剑手,见和风虽为女子,却身手不凡,不敢轻视,立即组成阵势步步紧逼。
和风手中短剑虽为利器,只可惜太短了,一寸长一寸强,敌人见识到短剑的锋利,根本不给她机会削断长剑的机会。三名剑手人高马大,而和风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女孩子,手短脚短,又吃了一层亏。
木屋虽大,却仍空间有限,和风灵活多变的长处完全发挥不出来。如果是在丛林中,和风也许可以杀死十名以上剑手,可面对组成剑阵的军中好受,她一点办法都没有。不过三五个回合的功夫,已经被逼到内室门口,苦苦支撑。她当然可以往后撤离,可要是她跑了,三名剑手将合围管乙,则管乙危矣。
“八哥,和风,出来。”南山厉声大喝,在门外张弓搭箭。
管乙与和风更不打话,扭头就跑,一个从门口出来,一个从内室破洞钻出。
“嗖”南山的弓箭擦着管乙的身影,从门外射入,一打一个准。
“嗖,嗖”南山发出第二支箭的时候,雪儿也赶到,同时发出一箭。
屋内的将军眼明手快,长剑撩起,挑飞一支,而另外一名剑手就没有他那本事,一支长箭穿透胸膛。
灯火通明的场景里,射杀敌人的感觉真好,压根不用瞄。这是此时雪儿的想法。
追杀翻身一滚,钻出破洞,却并没有离开。身后追杀她的剑手,最先一个,从破洞伸出脑袋。如此愚蠢的行为,正合和风之意,快剑砍下,偌大一颗头颅落地,和风趁势避开喷出的鲜血。
后面两人,显然智商高了那么一点,马上缩回去。
屋内将军下令:“背墙,避箭。”
屋外管乙已完全掌控了局面,哈哈大笑,喝道:“侯屠,你这个天杀狗贼,要做个缩头乌龟吗?”
屋内将军大怒,骂道:“反贼管乙,杀我部下,你不得好死。”对他最后两名手下,低声下令:“破墙,入林。”
“呃——,是谁胆敢暗算本将。”侯屠一声沉闷的叫声,继而怒骂。“噗——”一大口鲜血从口中喷出。
正是细雨,将相濡、以沫安置在众人身后之后,自己跑过来,循声估摸着侯屠的位置,从墙外狠狠的将短剑刺进。短剑穿墙而过,正刺入侯屠的心脏。
一柄长剑突然穿墙而出,细雨早有防备,轻松躲开。
“管将军,侯将军已死,我等愿降。”屋内有人喊道。
“出来。”管乙喝道。
两个人丢弃长剑,举手依次走出来。
“射杀。”管乙冷笑一声,断然下令,哪来的两个傻帽,这年头还讲究投降。
“嗖,嗖”南山、雪儿毫不迟疑的用箭,收了这两条命。
竹林中没有动静,管乙说道:“南山,雪儿,采薇那边,你们去帮忙。”
“不必了。”采薇从黑暗中出来。
“怎么了?”和风听到采薇的声音中有些异样。
采薇故作轻松的说道:“运气不好,后背被划了一刀,姐妹俩怎么样,还好吗?”
相濡目瞪口呆,喃喃说道:“你们怎么这么厉害?我不是做梦吧。”
以沫却傻傻的笑,说道:“你们杀了好多人哦。”扑通一声,硬生生晕过去摔倒在地。吓得众人连忙抢过去,掐人中,许久,以沫才幽幽醒来。
管乙一连串吩咐道:“和风,照顾姐妹俩和采薇;细雨,去接六哥来;南山、雪儿肃清来敌。”
采薇说道:“我那五个都补了剑,不必去看了。”补剑和肃清的意思一样,就是杀了人之后,还将咽喉割断,确认死得不能再死。
此役,造纸工坊的二十二名奴工,全被杀死。
相濡、以沫从大梁带来的六名剑士,还没来得及跑出房门,便全军覆没。
采薇也背后受伤,伤口足有一尺多长,幸亏入肉不深,缝补伤口之后,已无大碍。
相濡、以沫姐妹俩,身上各有二十多道鞭伤,虽未伤及筋骨,却也血肉模糊,看得细雨等人禁不住落泪。
卫鞅出离愤怒,又陷入深思。
管乙告诉他,侯屠是魏国上将军庞涓的心腹爱将。
“老子招谁惹谁了,为什么魏国这么多大人物都要杀老子。”
卫鞅领着众女子,再次挖坑埋尸体,再次烧毁苦心建造的造纸工坊,却没有马上离开。
竹林的位置,已经暴露,可军营的秘密,绝对不能泄露。
相濡以沫姐妹,手头上有一千担粮食和盐巴,又有二十辆马车。
趁着别人没有察觉到侯屠全军覆没,卫鞅等没有受伤的人,全数出动,驱动农场的马车,先将一千担粮食转运到二十里外的一个隐秘之处,然后再源源不断的运往山中军营。让军营中的粮食和盐巴,足够支撑几年时间。用最后的机会,割断军营和竹林的联系。
卫鞅看重的优良种子,另有隐秘之处存放,不必担心。
而采薇、相濡、以沫,则转移到一个夹杂在农户中的居处,狡兔三窟,这些关键时候保命的功夫,他们早就做好。
这一切忙完,已经过了半个月。
三个女孩子的伤势已经痊愈。
卫鞅让采薇首先回大梁城,接替冰儿的工作,让冰儿悄悄的离开大梁,和众人汇合。
没有等到冰儿,却见采薇回来。
“怎么回事?冰儿呢?”卫鞅问。
采薇脸色冷峻,说道:“冰儿被关进大牢里了。”
第四十五章 理想
冰儿进了大牢?
卫鞅骇然,莫非今年流年不利,大家伙一个挨着一个遭难。这边采薇三人伤才好,那边的冰儿就莫名其妙的进了什么大牢。
旋即大怒:“冰儿怎么就进了大牢?白羽哪里去了,怎么不照顾好冰儿?”
采薇相对冷静,说道:“六哥,你先别急。”
卫鞅气急败坏,大声喝道:“我能不急吗,管乙,管乙,死哪里去了,去把无名军给老子全部拉出来,老子要去劫牢救冰儿,老子还要血洗大梁城。”便喊便往外跑,大有找不到管乙,便亲自跑去带兵的样子,一秒钟都不能耽搁。
采薇也急了,连忙拦腰抱住卫鞅,说道:“六哥,冰儿暂时没事,冷静。”
卫鞅拼命挣扎,被采薇死死拦住,过了好一会,才忽然止住,瞪大眼睛看着采薇。
“冰儿没事?”卫鞅终于冷静下来。
采薇满头大汗,放开卫鞅,说道:“冰儿暂时没事,六哥,你听我慢慢说来,这事透着奇怪。七八天之前,冰儿在安水街,见到一个人,突然发了疯,死命冲上去和那人厮打,却被那人的手下拿住。”
“是什么人?”卫鞅问。
“大梁军的一员将领,名叫侯祝,是侯屠的族弟,侯屠是新任的大梁将军。”采薇不待卫鞅发问,就说出两个姓侯的人的关系,“冰儿当场被侯祝押去交给大梁令,跟随的冰儿的剑士,见机不对,马上去找猗桐。猗桐火速求见大梁令,言道冰儿于鸿沟之事至关重要,大梁令这才收回斩杀冰儿的命令,押如大牢中,并不为难。”
有一点采薇不曾说出,免得卫鞅自责。卫鞅为最大程度保护竹林的秘密,令相濡、以沫每次来竹林,带的剑士都是那六个人,并且严令六个剑士不得透露竹林所在。正因为如此,留在大梁的剑士,都不知道竹林,不能前来禀报。
采薇继续说道:“六哥,这事不能怪白公子。事发之时,白公子出门处置鸿沟工程的事,昨日才回来。这些事,也是白公子告诉我的。她已经求见大梁令,请求不要为难冰儿,又买通守牢的军士,多多照顾。不过,大梁令曾说,冰儿乃罪臣之后,永生不得脱奴籍。这事,令人费解。”
“罪臣之后?”卫鞅惊讶,“到时问冰儿便知。”
“为何侯屠要杀尽我们,而侯祝却放过冰儿,将她交给大梁令呢?”
采薇说道:“我猜想,有两种可能,侯祝不知道侯屠要杀我们的事,或者,侯祝都不知道冰儿是我们的人。也许,大梁令也不知晓,只以为是猗桐的人。”
“回大梁,先救冰儿再说。”卫鞅说道。
当即,将相濡、以沫留在农庄,其余人化了装扮,兵分两路,回大梁城。卫鞅带着采薇、和风、南山、雪儿一路,管乙少在大梁城露面,他和细雨一路,藏身大梁城某处,万一有什么危险,及时接应。
一路无惊无险,安水街的常宅也无动静。
入了常宅,到了后堂,众人在松了一口气。
忽然,厢房内传出一个声音:“先生终于回来了,景监等候多时。”
采薇等人一惊,暗自戒备,卫鞅使了个眼色,挥挥手,令她们退下。至于她们如何分工暗中照应,无需卫鞅操心。
景监从帷幕之后转身出来,长躬行礼,道:“景监见过先生。”自从卫鞅对他发飙一次之后,景监再也不敢称一声“鞅兄”。再者,他曾下手去杀卫鞅,也厚不起脸皮去称兄道弟。
卫鞅心念急转,道:“请入座,你不在安邑,跑来大梁作甚?莫非公叔痤死了?秦国的大危难来了?”
景监顿时敬佩万分,说道:“先生深谋远虑,预言秦国一年之内,将有大危难,景监事到临头才醒悟。原来这次大危难的到来,和公叔痤病故的时间有关。”
卫鞅淡淡说道:“我前阵子遇到点麻烦,藏了起来,对于当前形势,一无所知。正好,你仔细说与听。”
景监顿了一下,说道:“去岁十一月,公叔痤病死家中。庞涓咄咄逼人,魏国朝廷争霸与灭国之争再起,争执不下。庞涓提出六国分秦之策,既不违背争霸之策,也可达灭国的目的。先生,六国分秦呐,我秦国贫弱,六国视秦国为砧板上的鱼肉,随意宰割。于我秦国,何等奇耻大辱,我等老秦人,死后何颜面对先君穆公。盼先生怜惜老秦人,再救老秦人一次。”说着说着,跪拜于地,放声痛哭。
六国分秦这个消息,的确将他压抑得苦闷之极,脑袋上生出许多白发来。陡然见到了大救星,激动不已,绷紧的那根弦忽地放松。如此看来,这场痛哭,即便有演戏的成分,起码也有七八分是真的。
卫鞅皱起眉头,说道:“站起来,我让你说当前形势,你哭什么哭,还怕我不救你们秦国么,惺惺作态,置我与何等境地。”
景监这才起身,止住眼泪,说道:“景监失态,先生恕罪。”
卫鞅道:“少废话。”冰儿还在牢狱之中,他没有心思和景监扯淡。
景监深知事态紧急,忙说道:“庞涓用支持公子卬继任相国,换取争霸一派同意六国分秦。十一月底,魏王任公子卬为相国。一月底,六国国君于渑池会盟,五国共奉魏国为霸主,歃血为盟。六国共同出兵,组成联军,联军以庞涓为统帅,一力攻秦,灭秦之后,六国依照盟约,瓜分秦国。我探知消息后,想起先生之言,连夜赶来大梁,藏身先生府中,等候先生,已有多日。此时,恐怕六国联军,已在路上。”
“还有呢?”卫鞅淡然问道。
景监愕然。
卫鞅说道:“要是没有了,你这位密探统领,该当自杀谢罪。若我是庞涓,定不会仅一路强攻。”
景监说道:“赵侯提议,结盟草原戎狄部落,六国在东,戎狄在西,两面夹攻。庞涓已依此计。”在他看来,一路进攻和两面夹击,对秦国而言都是一个意思,根本没有办法抵挡,是以对西边的戎狄部落夹击不够重视。
卫鞅道:“这便对了。”
景监恭敬说道:“盼先生教我。”
卫鞅想了一下,说道:“三日之前,我从韩国回大梁,险些遭遇一群人刺杀,幸亏管乙警觉,及早脱身,他认出,刺客中为首之人,乃魏国上将军庞涓的管家,依你得到的消息,庞涓为何要杀我。
景监不解思索,说道“传言说,魏国相国公叔痤临危之时,对魏王魏罃说道,相国府中庶子卫鞅可继任相位,同时,公子卬也一力推荐。依在下看来,庞涓因此对先生起了杀心。”
“的确是符合庞涓所行所为。”卫鞅哈哈大笑,神色之间却一点笑意都没有,“要是我即将担任魏国相国,第一个要杀我的,该当是你们秦国人。”
景监说道:“魏王不会用先生,先生亦不愿在魏国朝廷任职,因而秦国人不疑先生。先生于老秦人多有大恩,老秦人宁可王国也做不出忘恩负义之举。”
卫鞅冷笑,只不过,魏王不会用他,他也不会为魏国出力,这是事实。说道:“秦国一时半会亡不了,你帮我做两件事,我便告诉你秦国避免亡国之策。”
景监毫不犹豫,说道:“请先生吩咐。”他没有谈判的本钱,一切只能依赖卫鞅是否高兴。
卫鞅说道:“我手下有个女孩子,叫做冰儿,七八天前,因得罪大梁大营的将领侯祝,被关入大梁大牢。第一件事,你将她安然无恙救出来;第二件事,杀了大梁大营的将领侯祝,为冰儿报仇。记住,我,还有常氏商社,与秦国人一点关系都没有,非但魏国人这般认为,秦国人,包括秦君嬴渠梁,也是这么认为。”
他正考虑着让管乙采薇他们出手劫狱,甚至调动无名军,把冰儿救出来。恰好秦国密探统领送上门来,高低大小肥瘦长短正好合适,何不让景监代劳。景监若是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他这个秦国密探统领,不如自杀了更好。何况,要是让管乙采薇他们出手,难免被秦国密探看在眼里,暴露了手上的武装力量,不是好事。
景监道:“先生有所吩咐,景监无所不从,定不负先生所托。”
景监离开之后,采薇现身出来,低声说道:“六哥,你将要去的国家,是秦国?”
“聪明的孩子。”卫鞅笑道。采薇她们,受到比这个时代所有人更好的教育,显得比绝大多数人更聪明。用救冰儿、杀侯祝来交换救秦国于危难的办法,卫鞅没有吃亏,秦国人却占了莫大的便宜。除了卫鞅是有心帮助秦国,没有别的解释。
“为什么去秦国?六哥,能告诉我吗?”采薇问道,因为七国之中,任意一个国家都比秦国富有,比秦国强大,秦国是最出人意外的选择。
“为了理想。”卫鞅正容答道,“我的理想,八哥的理想,还有我能给你们带来的理想。”
“理想?”采薇不解。
“我希望你们每一个人,都能成为快乐、自由的鸟儿,自由自在的快乐飞翔在这天地之间。”卫鞅说道。
也许,采薇并不能理解。
第四十六章 复仇
景监苦心在大梁经营了这么长时间,的确很有成效。天黑之前,冰儿回来了,一头扎在卫鞅的怀里,痛哭不已。
卫鞅一阵心痛,一向冷淡、淡定的冰儿也如此不顾一切的伤心,看来事情不小。毕竟还是女孩子,即便看起来比别的女孩子要老到许多。左看右看,没什么损伤,这才放下心来,抚摸着她的后脑勺,安慰道:“我的好冰儿,没事了,没事了。有什么话都可以跟六哥说,你要是不愿意说,六哥也不会怪你。”
众人也不住的安慰冰儿,好不容易才平静了许多。
卫鞅双手按着冰儿的肩膀,说道:“冰儿,我们是一家人,我们所有人都是一体。你从前受到什么委屈,我们大家帮你报仇。”
七口八舌的劝说下,冰儿欲言又止,犹豫不决。
和风说道:“冰儿妹妹,虽然我们名义上是奴婢,而六哥、八哥自来视我们如亲妹妹,相信六哥、八哥,也相信我们,有什么委屈就说,我们是一家人,彼此之间,同生共死过,已分不出彼此,是么?”
冰儿想了一下,说道:“六哥、八哥,诸位姐妹,冰儿父亲,是魏国大将国开行,五六年前,魏王罃四年,家父领兵与韩军组成联军,与秦军战于洛阳,惜败。回朝之后,魏国大将侯屠、侯祝兄弟,在魏罃面前诬陷家父图谋不轨,魏王令侯屠、侯祝兄弟领兵杀上门来,家中男子全数斩杀,女眷均贬为奴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