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粮和水备好了没?”卫鞅问。
采薇答道:“足够了。”
卫鞅勒住马,笑盈盈的说道:“六哥要带你们去一个地方,见到那个地方之后,你们会发现,我们从此再也不必担惊受怕了。”
“什么地方?”女孩子们都表现出极大的好奇和向往。
卫鞅心里感动,自从离开青禾谷之后,女孩子们的确一直在承受着恐惧,只是都不约而同的在卫鞅面前表现得很坚强。一个个打量着女孩子们的身体,都长高了,长肉了,再也不是当初营养不良的摸样。有些女孩子,胸前已经小小的鼓起。
“是时候了。”卫鞅自然自语的说道。
“六哥,你在想什么呢?”小细雨的声音响起。
“哦。”卫鞅似乎清醒过来,看着细雨,这个小细雨,年纪最小,个子依旧是最小。就剩下她,身体发育方面,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咦,你们怎么都脸红了。”又是细雨的声音。
果然,女孩子们在卫鞅凝神注目之下,俏脸绯红。
卫鞅大声的咳嗽,连忙说道:“大家都长高了,长大了。”
女孩子们的脸更红。
唯独细雨低头看看自己,表情颇为丧气,低声说道:“我还没呢。”
好一阵咳嗽声。
卫鞅怒道:“听我说完,谁也不许想歪了,六哥是什么样的人,你们不知道吗。六哥是说,你们都长大了,可以学保护自己的本领了。这次出来,我便是带你们去学本领。学本领要吃苦,你们怕不怕?”
“不怕。”七口八舌的回答。
“我也可以学吗?”一个怯怯的声音,来自细雨,她还在纠结自己尚未长大的事情。
“当然,我们的小细雨最聪明了。”卫鞅十分和善的说道。
一阵笑声。
卫鞅笑道:“你们不觉得,来了大梁之后,我们这伙人当中,少了一个了么?从前,我们当中有一个大家伙,满脸的大胡子,看起来傻傻的,实际上也是傻傻的。”他一边说,一便马上形容着。
“八哥。”太异口同声了。
“对,就是那只只会学舌的八哥。”卫鞅一丝不苟的点头。
“对,就是那只抱过和风的八哥。”嘉木一丝不苟的点头。
“啊?”
“什么时候?”
“你见到了?”
“死嘉木,你胡说八道什么?”最后一句,来自满脸通红的和风。
嘉木连忙说道:“如果雪儿在,一定会这么说,我是替雪儿说的。”
卫鞅也起了八卦之心,说道:“这不是重点,回答问题。”
自来表现的十分和善的和风也急了,大声叫道:“你们怎么这样啊?”
采薇悠然说道:“看来和风是知道其中详情的,嘉木能替雪儿说话,不妨也替和风说话吧。啊——,死和风,别掐,救命啊——”
嘉木说道:“她又没掐你,你喊什么?”
已在远处的采薇大声喊道:“她掐了我的马。”
卫鞅的心忽然一沉,他已经想起管乙什么时候抱过和风了,就在青禾谷,最后一个晚上,和风砍死那名魏武卒的时候,扑在管乙的怀里哭。那一夜,是所有女孩子心中的阴影。不由得瞪了嘉木一眼,又向她打了个眼色。
嘉木早已后悔,见了卫鞅的眼色,心里领悟,叫道:“快跟上采薇姐,别摔死了她。”
众女孩子跟着卫鞅,骑马走了一天,越走越偏僻。当晚,选了一块平地过夜。
第二天,继续上路。到了没有路的地方,转到一条小河中。卫鞅带着她们下马来,牵着马,踏着河水往上游走。深山里没有路,只能从河里走。
“这里的风景不错。”卫鞅笑道。
“八哥到底在那里?”采薇问道,她见已到深山野岭,荒无人烟之处,开始担心今晚怎么过夜,山中野兽蛇虫出没,这帮人没有多大的防御能力。
“就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卫鞅笑道。
“说了等于没说。”和风笑道。
“小细雨,你怕不怕?”嘉木问道。
“你怕不怕?”细雨反问。
“有六哥在,我什么都不怕。”嘉木仰起脸说道。
卫鞅对嘉木翘起大拇指,表示赞赏。嘉木收到赞赏之后,得意的观察着别人的表情。
“那我也不怕。”细雨说道。
秋实皱着眉头,说道:“嘉木一定有不怕的理由。”
“我偏不说。”嘉木更是得意。
“莫非,你已经看到八哥了?”细雨四处打量,鸟儿看到不少,却没有八哥。
卫鞅笑道:“低头看。”
嘉木也笑道:“看到了没有?”
“看到什么?”众人问。
“鱼。”嘉木说。
“显摆。”卫鞅笑骂道。
“哎呦,哎呦。”嘉木终于在别人忍无可忍之后,受到了无情的攻击,“我说,我说还不行吗。你们看,这条河的河底,是不是很干净?很干净,就是有很多人走过,而且不会是太久之前。山里边有那么多人,你们怕什么怕啊。”
果然,这条河比寻常的河流,河床上的淤泥,显得尤其的少。
“六哥,山里有多少人?是什么人?”采薇问卫鞅。
卫鞅耸耸肩,说道:“到了你们便知道了。”
踏着河水走,又走了一整天。
傍晚的时候,和风说道:“是否早作过夜的打算?”
卫鞅也不知道还要前行多远,河流越往上越难走,正有此意。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个响亮的声音。
众女子吓了一大跳。
卫鞅却脸有喜色,从马背的行囊中取出一个葫芦瓢做成的喇叭,高声喊道:“什么人?”
“打劫的。”
又将众女子吓了更大一跳。
卫鞅笑道:“别怕,自己人。”用葫芦瓢喇叭喊道:“打劫多少钱。”
“八两黄金,八两青菜。”
“太贵了。”卫鞅喊道,“六两黄金,六两青菜,行不行?”
“来人可是六爷?”
“正是。”卫鞅喊道。
过了一会,前方河边的密林中,闪出一条人影。
人影上前来,是个十七八岁的青年,腰挂长剑。
健壮、敏捷,这是卫鞅对青年的评价,心里很是满意。
“属下见过六爷,诸位小姐,将军令我在此迎接。”青年不顾在河水中,恭敬的跪下行礼。
卫鞅笑道:“辛苦了,前方领路。”
“是,请六爷和诸位小姐随属下来。”青年道。
“你叫什么名字?”卫鞅问道。
“属下无名。”
“无名?好名字。”卫鞅道,颇有那位千古一帝的风范。
那青年显得犹豫,说道:“禀告六爷,属下没有名字。”
卫鞅咳嗽一声,道:“往后,你便叫做无名,好不好?人若无名,便可专心练剑。无名之人,方可成为最强者。”
“多谢六爷赐名。”青年在此下跪。
卫鞅等人跟随着无名,没头没脑的钻进河边的树林,拖着马往山上爬,爬到半山腰,才有一条下路。却见小路上等候着另外一个十七八岁的青年,那青年跪下行礼之后,一声不吭,十分敏捷往山下去,消除众人留下的痕迹。卫鞅再次点头表示满意。
沿着小路绕山前行大半个时辰,天色已黑。
到达一个十分隐秘的地方,竟搭建了两件不起眼的木屋,好像是深山猎户的居处。
“六爷和诸位小姐,请在此处歇息一宿,属下先去禀报将军。”无名道。
“好,去吧。”卫鞅说道。
采薇在旁,说道:“可天色已黑——”
无名恭敬的道:“有劳小姐挂心,不打紧。”
待无名走后,卫鞅笑道:“要是被白天黑夜困扰,怎能成为最强的士兵。”
“最强的士兵?”采薇奇道,其他人也同样好奇。
卫鞅笑道:“我说过,我们从此再也不必担惊受怕,因为八哥正在训练一批最强的士兵。在我们的士兵眼中,所谓的魏武卒,只是三岁小孩而已。”
“哇——”
“这么厉害?”
卫鞅第一次看到她们眼中冒出来的星星,是真正的有棱有角的星星,而不是黄色的圆圆的那种。
“你们这些日子挣的钱,都被我砸给管乙,练兵用了。”卫鞅说道。
“哇,这么厉害。”只有细雨一个人还在继续尖叫,其他人好像都被突然割了一块心头肉。
第四十章 管乙现身
次日,沿着一条隐秘小路走了半天,前方出现偌大一处开阔的平地。
“管弟好眼光,找到这么一处极佳的天然兵营。”卫鞅如此想。
“哇——”
“好多人啊。”
“他们在干嘛?”
“练最强的士兵。”卫鞅回答道。
在次见到管乙的时候,管乙威武的站在一棵大树的树荫下,正被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指着鼻子骂个狗血淋头。
“你别无理取闹了。”管乙不耐烦道。
“老子是铁匠,不是养猪的。”那个汉子暴怒。
“叫你养几天猪,能死人啊。”管乙暴跳如雷。
“哈哈,六哥,你们到了,和风,采薇,秋实,嘉木,细雨都来了。哈哈,一个个都长高了,长漂亮了。”管乙顿时转怒为喜,一把推开那个汉子,给卫鞅一个狠狠的拥抱。
“八哥。”众女子喜道。
“你,章锤子,去告诉南山和雪儿两位小姐,叫她们立即过来。”
“南山和雪儿也在这里?”采薇奇道,似乎恍然,众女子均惊喜万分。
卫鞅点头。
“不去。”那汉子却依旧不依不挠,怒道。
管乙大怒,威喝道:“本将军的军令你敢不从,吵了我等相聚,老子看了你的脑袋。”
章锤子也怒喝,道:“老子是铁匠,不是养猪的,更不是你的兵。”
管乙老脸一红,对卫鞅说道:“六哥,你看,这就是南山请回来的铁匠,天天跟我闹。”这小子倒会推卸责任。
“你是何人?”卫鞅含笑问道。
章锤子见卫鞅风采不凡,颇有气势,身后跟随的女子都是富贵之人打扮,心里有些打鼓,说道:“铁匠,章锤子。”也是卫鞅换了士子打扮,要是商贾服装,这老小子怕是要双眼一抬,懒得理会。
“为何吵闹?”卫鞅又问。
“我是铁匠,这小子却让我等天天养猪,欺人太甚。”章锤子气势弱了好几分。
卫鞅其实早猜到其中缘由,笑问道:“你打的开渠铁铲多少斤?”
章锤子神色大为和善,终于见到一个能问出专业点问题的人,颇为骄傲的说道:“十二斤。”
卫鞅点头,说道:“不错。”这个时代,巨型开渠铁铲,通常是十五斤,这个铁匠能打出十二斤的来,说明还是有些秘诀的。又说道:“秋实,你告诉他,你能打出多少斤的铁铲。”
秋实说道:“八斤。”
“什么?八斤?”章锤子将信将疑。
卫鞅笑道:“章锤子,你可会打剑?”
“当然会。”
“能打多长的剑?”
“一尺八寸。”章锤子老老实实报了一个尺寸。
“我能教你打出三尺长剑。”卫鞅笑道。
“当真?”章锤子疑惑。
管乙大怒:“这位是六爷,你敢质疑六爷?六爷自来一言九鼎,言出如山,重若千钧,从无虚言。你算什么东西,敢质疑六爷。”
章锤子正待发作,卫鞅悠然说道:“教与不教,看你的表现。”
章锤子不敢不信,连忙说道:“我就去。”
卫鞅突然厉声喝道:“章锤子,管好你自己,管好你那帮铁匠,否则自己跳进火炉去。”
正离开的章锤子,脚步一个踉跄,连爬带滚,飞奔而去。
管乙哈哈大笑。
卫鞅狠狠的捶了一下管乙的胸膛,说道:“管弟,越发结实了。咦——你怎地脸红了。”
管乙讪讪的笑,说道:“你知道,我这个人,一说谎就脸红。”
“你什么时候说谎了?”卫鞅奇道。
“就是,六爷一言九鼎那句。”管乙忐忑的说道。
采薇等人顿时笑成一团。
卫鞅淡然,说道:“好兄弟,你就算撒谎,也是为了六哥好,六哥感激你。”
管乙喜道:“当真?”
卫鞅脸色一沉,说道:“我要看你的兵,练得怎么样。我们一大帮人赚的钱全都砸给你了,你的兵要是不能让我满意,我让她们轮番揍你。”
管乙自信的很,从腰间取下一个葫芦瓢喇叭,高声喊道:“聚兵。”
片刻之后,百余个矫健青年小伙子陆续飞奔而至,转眼间,便列队完毕,煞是威武。
管乙得意的笑道:“六哥,如何?整整一百人,比起魏武卒来,也不差。”
卫鞅却沉着脸一声不吭。
管乙顿时塌下了脸,显然卫鞅要存心找碴。他知道,卫鞅要存心找碴,鸡蛋里也能挑出石头来,鬼知道他会想出什么幺蛾子来。
管乙朗声喊道:“这位便是六爷。”
“属下拜见六爷。”刷的一声,动作十分整齐。
卫鞅脸上露出笑容,管乙的心再次咯噔一下,这不是好事。
“起身。”
刷的一声,个个昂然而立。
卫鞅对着一百名青年,说道:“小伙子们,从前,你们都是奴籍,出身低贱,你们的将军将你们买下来,带到这里。然而,从今日起,你们不再是任何人的奴隶,没有任何人是你们的主人,将军不是,我也不是。从今日起,你们不必对任何人下跪。从今日起,你们是你们自己,一个一个堂堂正正的人,天底下没有人比你们更高一等。”
队列中,有人开始窃窃私语。
卫鞅指着一个人,说道:“你,出列,你来到这里之后,吃得可好?穿得可好?将军有没有克扣你们的粮食?”
管乙塌下脸,咕哝道:“不带这样引导性坑人的吧。”
那青年单膝跪下,大声道:“禀告六爷,属下吃得好,穿得好,顿顿有肉,穿衣不缺,将军不曾克扣我们的粮食。”
卫鞅突然双脚跪下。
“刷”,整整一百号人同时跪下。
卫鞅怒道:“听我号令,起身。我说过,从今日起,你们不必向任何人下跪,没有任何人是你们的主人,你们是一条条堂堂正正的汉子,我绝不会接受你们的跪拜。谁要是自认为不能成为堂堂正正的汉子,立马滚回老家去,做你的奴隶。”
“谨遵六爷号令。”
卫鞅发现,他们都是有血与肉的汉子,同时也有眼泪。
“昂首。”
“挺胸。”
“嗯,看起来很不错,是个样子。我听将军说,你们不比魏武卒差,不知可有此事?”卫鞅问道。
“有。”
卫鞅点点头,任意指着一个士兵,说道:“你,打我一拳。”
那个士兵一箭步冲上来,一拳狠狠的打在卫鞅的脸上,卫鞅重重的摔在地上。
“啊——”
所有人,士兵以及远远站在一旁的众女子,都发出厉声的惊叫。卫鞅发疯,那名士兵比他还要疯狂。
“六哥,你没事吧。”采薇等人,连忙冲过来,七手八脚的扶起卫鞅。
那名士兵惊慌失措,面如土色。本是一个执行命令的本能动作,不料闯了大祸。幸亏及时见到管乙将军背对着六爷等人,悄悄的对他竖起了大拇指,否则这名军士非要自杀当场不可。
卫鞅痛苦不已,一边脸已经变成了熊猫脸,委屈的低声说道:“倒了八辈子霉,碰到个二愣子,我没叫他打脸啊。”
站起来后,马上换上一副行为的表情,朗声说道:“做得好,很好,我很满意。你们记住,军令如山,哪怕有一天,我下令让你们杀了我,你们也必须毫不犹豫的一刀将我的脑袋砍下来。记住了没有?”
“记住了。”
卫鞅忍着痛,继续说道:“凭着这一拳,的确可以与魏武卒比肩了。你们是否觉得自豪?”
“是。”真是什么样的将军带出什么样的兵,一点都不懂得谦虚。
卫鞅摇着头,说道:“昨天,领我们进山的这个小伙子,就是这位,我给他起名为无名。我与他说道,人若无名,便可专心练剑,无名之人,方可成为最强者。何谓最强者,就是与魏武卒对敌的时候,你能够像对付三岁小孩一般,完全将对方虐杀。比肩魏武卒,就自豪了?在我眼里,差远了,差了十万八千里。你,爬上那棵树。”
被卫鞅指着的那名士兵,敏捷的爬上那棵树。
不料,卫鞅从管乙手中抢过葫芦瓢大喇叭,大声骂道:“你是在爬树,还是拔树,这棵树跟你们家有仇啊。你去窥探敌营的时候,也弄出这么大动静,敌人一通乱箭,把你射成筛子。不过你放心,兄弟们一定会帮你报仇的。”
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