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鞅点点头,这次轮到他了。
他故意弄出一下不大不小声响,两个守在屋子门口的魏武卒恰好听到,一并快步跑院子外面。
“是你?”两名魏武卒依稀看到黑暗中的人是卫鞅。
卫鞅哈哈大笑,道:“二位,饭菜可做好了?公叔将军快要等不及了。”
就在他大笑的同时,斜地里横出一道黑影,两名魏武卒闷哼一声,脑袋落地。
“好剑。”偷袭的自然便是管乙,他忍不住低声赞道。
卫鞅说道:“人家是将军,用的剑当然是好剑。”
“敌袭,戒备。”屋里有人厉声高喊,一阵拔剑的声音。
管乙和卫鞅脸色一变,想不到这群魏武卒如此警觉,这么快就发现了情况不对。
“你,你,你,三人速去查看将军如何了。其余人等,列阵戒备,不得妄动。”有人接着喝令。
“诺。”
三条人影,从院子里冲出来,往桑拿房的方向奔去。
卫鞅和管乙都心中一喜,看来他们是发现了厨房里的两具尸体,屋里边的指挥者是个蠢蛋,居然没有发现守门口的那两个人已经不在,又分出三个人送给管乙屠杀。于是两人连忙躲在黑暗中,待三个魏武卒跑过,管乙悄悄的尾随其后。
没多久,一声沉闷的叫声。
“什么人?”一声暴喝,接着一声惨叫,叫声撕裂山谷的宁静。
刀剑交加的声音,传来了四五声,然后一切恢复宁静。
“不好,火速救援。”屋内的人喝令。
他们跳出屋子之后,却吃惊的见到一个绝世剑客,独立小院的雪地里。
绝世剑客低头垂眉,长剑横指,遥遥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你是何人?”有人喝问。
绝世剑客阴深深的笑,道:“你们当然不知道我乃何人。”右手极为潇洒的一抖,抖出一个漂亮的剑花。
“你们能否看出,我这招是什么剑法?”绝世剑客说道,“你们看不出我的剑法,当然不知道我是何人。”
魏武卒们均是一怔,警惕的看着绝世剑客,为首之人喝令:“列阵。”人影交错,瞬间,魏武卒已严阵以待。
绝世剑客静静的看着魏武卒列阵,左手一扬,一团偌大的物事抛了出去。
为首的魏武卒断然喝令:“后退三步。”
剑阵中的人,一齐后退三步,剑阵丝毫不乱。
“是公叔将军。”
“是将军。”一阵惊呼。
绝世剑客卫鞅哈哈大笑,忽然脸色一沉,喝道:“你们可知,公叔冒犯了何罪。”
“你到底何人?为何杀了公叔将军?”为首的魏武卒喝问。
卫鞅长剑又抖了一个剑花,道:“我乃大魏国王宫第一剑师,卫鞅是也。公叔冒私通三公主,魏王令我斩其首级。大魏王有令:凡助纣为虐者,诛其九族。”
魏武卒中一人怒骂道:“胡说八道,三公主乃公叔相国之妻,公叔将军之母,何来通奸之事。”
卫鞅比他更大声,喝道:“正因如此,魏王才怒发冲冠为红颜。”
“杀。”有两个人同时喊道。一个是魏武卒,长剑指着卫鞅,另外一个确实管乙,从魏武卒的背后冒出来,砍下一个魏武卒的首级。
管乙偷袭得手,正要趁机偷袭下一个的时候,那人却反应极快,挥剑挡住了管乙。
“围杀此人。”为首的魏武卒终于看清情况,卫鞅只是准规模做样,真正杀死他们同伴的人,是这个大个子。
“管乙,十五个你打不过,现在就剩下八个了,你还是打不过,没出息。”卫鞅是旁观者急。
管乙闷声不响,左劈右砍,奋力抵御魏武卒的攻击。转眼之间,已被逼后退了好几步。估计心里已经将卫鞅的十八代祖宗骂了个遍。你以为这八个是三岁小孩啊,他们都是庞涓一手训练出来的魏武卒,天下精兵之最。
卫鞅就算知道管乙在骂他的十八代祖宗,也不会介意,因为他的十八代祖宗,确定一定以及肯定都还没有出生。
卫鞅忽然丢下手中的长剑,撒腿就跑。
与此同时,管乙大喝一声,长剑劈出,逼退了一名魏武卒,杀出包围圈,脱身紧随卫鞅,没头没脑的往黑暗中钻。
魏武卒们更不打慢紧随其后。
传说中的魏武卒,能披三重甲,持戈配剑,操两石之弩,负矢囊内装弩箭五十枝,携三日口粮,半天走一百里。不管怎么说,身体素质比管乙虽不及,比起卫鞅,却胜出数倍。只因卫鞅和管乙熟门熟路,且魏武卒黑暗之中多有顾虑,双方竟一时间保持距离。
卫鞅和管乙自然不敢往青禾楼跑,选了另外一个方向,直直往山林里奔去。
“六哥,你怎么把剑扔了。”管乙边跑边埋怨。
“不把剑扔了,跑起来的时候划伤自己怎么办?”卫鞅有心驳斥,却无力言语,这句话只能在心里过一遍而已。
好不容易跑到了竹林边,一头扎进去。
“管弟,可记得我教过你的兵法,遇林莫入。这帮蠢蛋不懂兵法,追了进来,是在找死。”两人躲在一堆雪后面,卫鞅轻声的说道。
不远处接连传来两声惨叫。
“可以动手了。”管乙等到魏武卒全部深入山林,说道。
“啊——”
“噢——”
“这啊——”
卫鞅躲在雪堆后面数手指头,“三个、四个、五个——”,就好像后世里著名的陈上将,在淞沪会战之后,躲在山洞里,数着手指头指挥几十万大军撤退。
“六个,哈哈,这个是被竹竿干掉的。”卫鞅得意地笑。
又过了一两分钟,管乙的一声暴吼,另外一声不甘的叫声,卫鞅兴致勃勃的伸出第七根手指头。
“走吧,全部收拾了。”管乙摸回到卫鞅的藏身之处。
“不对,才七个,还差一个,糟糕——”
两人的脸色同时大变,因为远远传来女子的呼喊之声。
管乙顾不上卫鞅,飞身往小院奔去。
卫鞅心急如焚,跌跌撞撞,也拼命的赶,心里不停的念佛。
“还好,有女孩子的声音,不曾死光光。”卫鞅进门的时候,急得忘了抬脚,一个狗吃屎。
“六哥——”有人将卫鞅扶起来。卫鞅几乎不敢睁开眼睛,“一个,两个,三个,”他感觉到扶他起来的女孩子有三个。
“四个、五个、六个——”卫鞅继续数数,竟然数到了十。
只见,和风扑在管乙怀中大哭,“我杀人了——,我杀人了——”其他女孩子花容失色,要多惊慌失措有多惊慌失措。
再看,地上血淋淋一片,一个死人头,还有一具没有头的尸体。
一夜未眠的安抚女孩子们,第二天早上,卫鞅和管乙才得知。原来女孩子们听到小院这边打斗的声音越来越少,担心卫鞅和管乙,便悄悄的过来看情况。没料到,魏武卒竟然留下一个人守景监。
女孩子们抓住魏武卒不忍心下手的一丝机会,一拥而上,拼死使出抱、咬、啃、抓等招数,是和风抢过长剑,一剑砍死魏武卒。可怜那个魏武卒,因和风力气小,砍得半死不死。最后是即使赶回来啊的管乙,将魏武卒的闹到砍断。
“见过了血,以后会变得更坚强。”卫鞅如此安慰她们,“大争之世,不争便是死。”
第二十八章 常氏商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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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国人要杀我,六哥便去挣光魏国人的钱。”卫鞅说这句话的时候,正带着管乙和采薇等十个女孩子离开青禾谷。
青禾谷里的一切,他们在离开之前,所有的工坊通通彻底捣毁,所有的房屋通通一把火烧得一干二净,烧得一干二净的还包括公叔冒以及他的手下们的尸体。总之,不留下一点痕迹,也不留下一点秘密。
卫鞅给景监服下一副熊胆保住性命,拖出青禾谷,将他留在一处农家里。景监身上并没有致命的伤,只是多处轻伤,失血过多,脱力导致昏迷。以他多年练武的体质,料想不难痊愈。至于期间另生什么意外,那便不关卫鞅他们的事了。对于要杀他的人,不趁他病要他命,卫鞅已经是违背了自己做人的原则。
女孩子们,直到远离青禾谷之后,情绪才渐渐平静下来。卫鞅和管乙并非善于安抚女孩子,但他们是可以给人依靠感觉的人。卫鞅说的没错,见过血之后,才会更坚强。女孩子们如此,卫鞅也是如此。这年头,杀人好像真的不犯法。
其实,卫鞅并不开心,相反十分的郁闷。发财大计,一而再的总是一开始就被迫抛弃。在安邑的时候,刚刚谈成了葡萄酒的生意,就被追杀,逃离安邑。花了几个月时间,苦心经营的青禾谷,就等着研究出造纸工艺,眼看着要坐地数钱了,又莫名其妙的惹来一场横祸,杀得尸横遍野之后,被迫彻底销毁。
卫鞅的目的地不是安邑,但是他悄悄的潜入安邑,来到百花村,和侯赢谈一笔买卖。
同样是在百花村里上次那个地方,只有侯赢,白圭不曾现身。
卫鞅收了两千余金的青禾楼分红之后,向侯赢提出,愿以合伙经营的葡萄酒生意的两成分账,换侯赢两万金。如此,则侯赢独占八成,卫鞅紧占两成。
侯赢笑着不肯。
卫鞅说道,这笔买卖侯兄你不吃亏。实在不行,他愿交出葡萄酒生意的全部股份,并交出葡萄酒制造的所有秘密,换侯赢的三万金。
侯赢还是不答应。
卫鞅又提出青禾楼的生意,两家五五分账,换五万金。按照他们原来的协议,青禾楼的生意,侯赢占三成,卫鞅占七成。单独安逸城内一家青禾楼,短短时日内,卫鞅已经赚了两千余金,侯赢也入账千金。何况,青禾楼还有后续的卖纸收入,比起毛笔来,何止是十倍盈利。这个提议,侯赢完全占大便宜。
侯赢依旧笑着摇头。
卫鞅无奈,他如今最缺的是钱,侯赢也明知。
这时候,侯赢却提出一个方案,他想和卫鞅交易一句话。卫鞅赠送他一句话,卫鞅认为这句话值多少,他便出价多少。
卫鞅哈哈大笑,说道:“听闻白氏商社已然大举入秦?”
侯赢说道:“正是。”
卫鞅却道:“是你们自己要入秦,赚了亏了与我无干。”
侯赢对此,不发表意见。
卫鞅继续说道:“既然与我无干,那么我的一句话,便与秦国无干。”
侯赢也不介意,笑道:“你的话,值多少,我便出金多少。与秦有关无关,并不要紧。”
卫鞅当然知道他不介意,越是与秦国无干,他越乐意。老白圭的眼睛好毒,行事更是毒,他们的目的,就是要将卫鞅和白氏商社仅仅的捆绑在一起。
卫鞅更不犹豫,说道:“你先予我二十万金,一个月之后,你另带二十万金,亲自来大梁,我说一句话给你听。”
侯赢一口答应,说道:“你到了大梁,便会有人和你交割二十万金。”
成交之后,两人哈哈大笑,双方的目的都已经达到。之前所有的提案,都是试探而已,双方心知肚明。
不日之后,魏国的大梁城,来了一个叫做常乐的年轻富商,带着十个女孩子和一个护卫。常乐是卫国常氏商社的当家人,至于常氏商社,大梁人第一次听到,而卫国常氏,则久仰大名,那是一个古老的贵族。从常乐的表现看来,常氏商社拥有不可小觑的实力。
他们到大梁的第一天,就买下繁华地段上的一处宅子住下。当天晚上,常乐便去拜访大梁令。大梁令名魏曜,亦称公子曜,是魏王魏罃的亲弟。
常乐私人赠送大梁令万金,言道常氏商社大举入驻大梁,望大梁令多多关照。
大梁令魏曜笑纳万金之后,双方交谈甚欢,数杯饮下便引为知己。这个常乐学识渊博,闻人所不闻,明人所不明,知人所不知,商事、政事、民生、诸子百家样样精通,魏曜顿感相识恨晚,是夜双双大醉而归。
第二天,常乐以及他的随从开始大肆花钱,大梁人不曾见到常乐公子赚钱的能耐,先见到他花钱的本领,一项令仍睁目结舌的本领。
第一个谈买卖的,是大梁城的一个商人,名为梁仲。梁仲是个四十余岁,是个十分老到的商人。以他数十年经商的经验,不难得出常氏商社一定非常有实力的判断,因为常乐常公子异于常人的大方。
常乐要买下梁仲在城北的一块三百亩的地,安水街一处占地三十亩的宅子,以及安平街上的一处酒楼,外加北边城外一千亩水田,出价一万二千金。
这个价格,对于梁仲而言,颇占便宜。实际而言,一万金属公平价格。常乐出一万二千金,他已经赚了两千金。梁仲经商大半生,当然不会轻易答应,料想常乐初来乍到,不熟悉大梁城的行情,假装言道出价太低,实在为难。
常乐却大笑,说道:“我常乐虽昨日来到,然常氏商社大举入大梁,怎能对大梁城一无所知。我常氏商社做生意,自来不会让他人吃亏。常某人与其他商贾不同,素来爽快,出价多少往往一言而定。梁前辈四处家业,实值万金。我出一万两千金,便是要树公平之名,便于日后与商家往来。你我交易,你得两千金之利,我亏两千金,却买来日后诸多便利。互利互惠,公平交易,乃我常氏商社行商宗旨。”
梁仲淡然道:“公子高见。”却不置可否。
常乐继续说道,况且,梁前辈尚有一利。想常氏商社远道迁徙入大梁,世代在此,必与大梁诸商家多有往来,诸商家皆能从中获利,独梁前辈无所得乎?
梁仲听到这里,心意已定,常乐却在他答应之前,提出一个让利的方案。常乐说道,常氏商社从卫国来迁徙来大梁,旷日持久,所带钱财难免有短缺的时候。待到周转不及时空着急,不如早作打算。若梁仲能接受他先付三千金,一年之后付九千金,届时另加两成利,九千金,便有一千八百金利钱。若一年之后,不付清余资,则交易作废,一应资产归还梁仲,先付的三千金亦不追回。
常乐又道,先付多少,一年后付多少,单凭梁仲所愿,总之一年后所付余资,加两成利。
至此,交易谈成,立契击掌而定,双方皆大欢喜。
梁仲笑容满面,心里对常乐以及常氏商社做出全面的判断:钱多、互利、公平,至于人傻不傻,梁仲心中也是模棱两可,至少看起来不傻。
常乐心中冷笑着为他补足了两个字的判断:凯子。如果梁仲不断定常乐是个凯子,他常乐把名字倒过来写。
双方交谈不过一个时辰,分开之后,梁仲连忙联络商贾中好友,所言大概不外乎六个字:钱多,人傻,速来。自己喝了第一口肉,理所当然通知至交好友来吃第二口肉,来晚了肉被别人吃完,说不定汤都抢不到一口。
对于这件事,常乐暗地里求之不得。最好一夜之间,常氏商社做生意的风格,大梁城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常氏商社还有另外一桩令大梁人瞪目结舌的奇事,竟然有女管事,女管事的年纪也不过十四五岁而已。
大梁城有一个老牌的商家董家,数代经商。当今家主董方,约了常氏商社的人商谈,来的却是一个女孩子,道是常氏商社的管事,名采薇。
董方勃然大怒,常氏商社欺人太甚。
采薇却不卑不亢,淡然说道:“常氏商社经营百无禁忌,用人亦唯才是用。寻常人家,女子唯守房舍耕理田地而已,而我常氏商社,女子可为管事,亦可行遍天下周游列国,此,正显常氏商社非同寻常。我家公子言道,商家逐利,何来欺人之说。士农工商,商贾居其末,若因人而与商,自欺也。”
董方见区区一女子,侃侃之下便有如此高论,始觉常氏商社恐当真非同寻常,怒气消去,好奇之心顿时升起。全面介绍了自家经营范围,意欲与常氏商社交易的资产,包括两块共计五百亩的地,八家商铺,两处宅院,三家客栈,售价两万五千金。
说到两万五千金的时候,董方仅仅盯着女管事的脸色。天下万千老女人小女子,听到这个数目,没有不被吓到的。
第二十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