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落在江宁繁华的乌衣巷,占地约有二十亩,是周氏先祖从一没落官宦世家手里买来后精心改建,前前后后的独立庭院足有七个之多,在繁华似锦的江宁城中,当然算不得什么。不过如此大的一个庭院,杂役婢女也是多达二十余人。
再看看身后连绵上百里直到溧水尽头的群山,即使不过两三百米高矮,在江宁府左近也极为难得。周原心知虽然这时代的朝廷对无主的荒地荒山拥有名义上的所有权,不过实际上朝廷哪里有那么广远的触角?周庄依山傍水,就实际来说,后山之内的这些山野的资源都掌握在周原手中,每年也不用额外交什么赋税,如果周原愿意,他甚至可以将庄子后面数十上百万亩的山林全部纳入自己的庄子管辖,只要他有这个能力。
当然这也只能是奢望,在如今的条件下,开垦林山极为不易,成本也居高不下,乡野间的豪族更愿意开垦那些相对容易些的河边荒滩,周原现在所拥有的田地都多半是来自与此,而且就算是现在,周庄范围之内还能开垦出的河边荒地也应该超过两三千亩。
周原也默默算了算自家一年的开支:周家老宅五十余人的月银平日开销及年节打赏,加上江宁宅院的开销,每年支出大约六百两银左右,再算上周原每年生活及接人待物等等开销的两三百两银,每年的消耗达千两银,足能满足一两百户普通人家一年的开销了。
不过周庄每年近七千亩的田租就能收粮超过七千担,值银达三千两以上,而缴纳给朝廷的各类赋税,相对而言只是区区的两百两银左右。即使今年因大旱而使得夏粮普遍减产,但若将所得米粮都换成银钱,周家今年也能有超过一千五百两银的节余。
只是时人都有存粮的习俗,乡野豪族,坐拥庞大田产的各地田主更是如此,周家自然也不例外。周家老宅占地近五十亩,除去居住的几个庭院外,规模最大的就是占了近十亩地盘的三个大小粮仓。
三个粮仓均分开建立,时人对粮仓的重视等同与基业,防火,防潮,防盗都做到极致,一个空仓,一个已经满仓,一个半满仓的巨大粮仓,总共存粮超过两万担,而最久远的存粮已经有六七年历史。
便是积存了如此之多的粮食,周家数十年积累下来,银窖中的存银也超过万两。
当然,为了保证存粮与庄子的安全,老宅也专门养有十来只狗,而为了防鼠,还专门养了十来只猫,而庄上的护院从来不会低于二十人。
周宅经过两次扩建后,如今也是成为占地达五十余亩的乡野豪宅。因周庄靠青河一侧就是天然的采石场,如此依山而建的周庄修建得格外牢固:外墙均铺石为基,以青砖围建,高近一丈,厚超一尺;围墙外多植荆棘,围墙内则填土垫高到齐胸处。虽谈不上铜墙铁壁,但也非小小蟊贼或小股的山贼流匪能轻易攻破。
周家的内宅建得比外墙更牢固三分,整个内宅比外院依山势高出近七尺,加上围墙,近两丈的高度,有两座粮仓都建在内宅之内,在内宅之上,还有一座坞堡将最后一座粮仓包围在内。
周原曾听其父言:前朝末世,秣陵县虽远未及此时的地广人熟,也已经有人在此开荒种地。不过当时匪盗横行,时人便先筑坞堡。整个坞堡以条石搭建,占地近十亩,地势险要,背依山间险峻地形,周围密林难行,端的是易守难攻。若有百十敢站兵卒坚守与此,功寨者就算有千余众,在这难以展开兵力的地形下,也难短时间攻下。而后在周家三十余年的经营下,两次庄园扩建对坞堡都保留了下来。也是考虑到若贼寇攻破前面两座院子,庄内众人还能据坞堡坚守。
站在周家颇有气势的大门外,周原看着庄子前呈梯形分布的广阔田野,再回头看看身后的庭院,心下感慨不已,不要说面前的这数千亩良田,单单就是身后占地五十余亩的山庄,也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周原心中暗自估计,此时他所拥有的财富,算上所有的田产庄院等资产,折银怕是能接近十万两之巨!
当然,对比沈、陈、余、王等在秣陵扎根百余年的世家来说,周原还是远远不如——不说世宦之家的沈族,也不说垄断一县丝绸茶叶的陈氏,便是受其他几族排斥而式微的明山王氏,也是拥地近五百顷(宋时百亩为一顷)的豪富,加之暗中把持的私盐买卖,也远非如今的周原等比得了的。
当然,在当世而言,这已经是一笔相当巨大的财富。毕竟过去多年来,大宋朝的年总收入也就六七千万贯、三四千万两银的水平。
年少而还未完婚的周原这秣陵县当真算得上是有数的贵公子,若不是他老爹在世时早早的为他许下婚事,说亲的人怕是早就踏破了周家的门槛,便是这样,想将自家女儿嫁入周家的秣陵富户也是多得是。
就算是平日侍候周原的丫环,也有一个是陈家的旁支出身,与周原都能算是表亲,在周原不满十岁时,就由两家说项,由他的老娘拍板后进得周宅,只等周原与方氏正室成婚便会成为他的妾室,端正正的是秣陵县的钻石王老五。
也难怪那伙山贼张口就要三千两的赎身银啊,想起前日在匪寨的一番经历,周原嘿嘿一笑:若不是自己能脱身出来,周家怕也只能束手将银钱奉上。毕竟比其他这家主的安危,那三千两银实在是算不得什么了。
不过既然自己能安然脱身,那又当别说。###第11章 好大地来头
周原当然知道那伙山贼当然不会善罢甘休,不过也没料到能来得这么快。
吃过早饭时,渡口处警戒的护院就回来禀报说对岸依稀有十几个骑马的汉子在打望,似乎不怀好意。
周原哈哈大笑,只让护院加强戒备,让管家将庄上的佃户和府上的众人都集中到晒谷场来。
到得那里,见到杨邦武正拿着把弓箭对陈宜道:“这弓可不行,太软,伤不了人,只能射个鸟兔……”
见陈宜未再将甲穿上,周原也不笑他,对杨邦武道:“杨叔箭术可好?这玩意儿本来就是打猎用用的。”
杨邦武笑了笑道:“也还能过得去。”
周原点头道:“那必定是极好的,周安!”周原招手叫过书童,吩咐道:“你去将书房墙上的那把弓取来,箭羽也一并取十支。”
又对杨邦武道:“杨叔能用弓那是再好不过。从今天起,庄子上怕是就不会太平,我听说河对面已经有人过来了?”
杨邦武点头道:“我刚和你府上周管家等人去看过,的确是山寨的那群。二十来个,十来个骑着马,怕是不会轻易就走。”
周原嘿嘿笑道:“那就等他们来,在这里,还能由得他们嚣张不成?”等周安将弓箭取来,入手细看下,只见弓身遍刷清漆,以他的眼力只能大略看出此弓该是以极品牛角及上佳良木反曲而成,整弓曲张有度,沉重而有力,虽存放七八年而未有丝毫变形,做工更是处处透着精良。
周原也是奋尽全力才将弓弦上好,小心的试了试——超强劲的弓力,自己奋力之下只拉得了小半,看来两膀子没有两三百斤的力气,休想使唤得开。
周原将弓箭双手奉与杨邦武,正色道:“我父在世时,曾得十三叔赠得此良弓,后再由家父传与小子。可惜小子不是那块料,将如此利器埋没,今日赠与杨叔,可谓良弓遇将才,杨叔万不可推脱。”
杨邦武见到此弓模样,就有些惊奇,待将弓接到手中,细看弓胎铭文处,果然见得其上的‘威烈’两字,惊声道:“果真是‘威烈弓’!” 心下更是震动不已。
压下心中激荡,杨邦武试拉了两把,又取了一支普通的箭枝对着旁边二十余米处的木桩凝神屏息全力张弓试射一箭,强劲的弓力反弹下,羽箭如闪电般贯木而入,箭尾羽翼蓬然中如白雪暴散。周原与陈宜走近看时,见那箭羽入木达半尺之深,都暗暗咂舌,对杨邦武更是佩服不已。
按着有些使力过度的臂膀,杨邦武摇头道:“此弓于我,仍旧是埋没了。老实说我也最多连射得三箭便会力竭,”
周原嘿嘿笑道:“那比在我手里强多了,我是连拉开都勉强得很,与杨叔甚是合意。”
杨邦武严肃的道:“这把弓太贵重了!我实在是受之有愧,何况它的真正来历,别说是你,就算是你父亲及你十三叔也是不清楚的……我在西北边军多年,曾与府州的折氏子弟打过一些交道,府州折氏历来为我大宋藩屏,自是英雄辈出,但这数十年间,折氏最敬服者便是章氏两公,二十多年前折氏为章秦公(即章楶)七十大寿,暗自送上‘威远弓’为贺礼,秦公故去后,为贺章申公(即章惇)七十大寿,又特意制作了这把‘威烈弓’为贺礼。只是弓还未送至,申公便客死异乡,送礼的折家子弟也与此弓一起失了音信,那折家子弟还曾拜托我暗中寻访一二,却未曾想到后来居然被十三兄得到!却未曾想还被十三兄赠与你父亲!”
周原听得心神都一阵恍惚,无论是西北折氏,还是章惇等人,都是千年之后还在传唱的传奇,而眼前的这把牛角弓居然能和这些传说有了交集。
不过如此来历的强弓与其在他手里做个摆设,还不若给杨邦武这类箭术高手来得实在。
杨邦武将弓拿在手中,拿手细细摩挲,周原见他明明爱不释手,却是一脸的难以抉择,他也是难得见到杨邦武的这副表情,劝道:“所谓神兵利器,当有缘者居之。杨叔既然能知道此弓的来历,也说明这弓是与你有缘嘛!”
听得周原这话,杨邦武下定决定似的对他道:“此弓我暂时替你保管下,等此间事了你与我去江宁城中寻一人,若你们能够和缘,你将此弓赠与他,才真真称得上是般配。”
周原笑笑,不在意的道:“我既赠与杨叔,那便是杨叔之物了,杨叔自做主便是,还问我做甚么?”
庄户还未到齐,周原将管家与庄上几位管事都喊来,沉声道:“昨日我回来得晚,可能你们还不知道这两天我所遇到了些什么麻烦……”
将前日的情况大略告知后,周原不管周良等人骇然的神色,继续道:“我说这些,不为别的。诸位都是庄上的顶梁柱,既然我们被盯上,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诸位多多出力便是。”
周良恨声道:“天杀的贼子!当真以为我们周庄好欺负不成?少爷莫怕,等会让王威领人去把他们赶走便是。”
周原摆手道:“我和他们的梁子结得深了,看模样,怕是不会善罢甘休。咱庄上就这三十来号人,他们又有马,对上去怕是有些勉强。何况那朱家兄弟手下人多势众,便是今日赶他们走了,以他们呲牙必报的性子,以后也是个大祸患。”
周良皱眉道:“那,实在不行,我这就叫人去给二舅爷报信,请那县上的厢营过来?总不能任由他们堵在那里。”
周原笑道:“陈汉塔的手下是什么货色,你们该比我更是清楚吧。何况求人不如求己,咱们庄上这么多人,好生操练一下,估计该能比厢营的强点,再不济总能自保,我是这样想的……”
将心中打算说出,周良等人都惊异不已,王威虽是护院头领,向来习惯服从,周良却是有些皱眉,疑道:“要两百个十八到四十的壮劳力?这是不是有点多了?何况现在是农闲,管他们两顿饱饭就是天大的恩惠,哪里还有每天领粮的道理?”
周原心里自有打算,只接着道:“两百庄丁,每人每日两斤糜子,这个不能少。王威你除了负责庄上护卫外,这个事上要协助我一下。”
“此外,还需再选二十人出来,要人机灵点的,腿脚快的,在庄子外边的河岸上拿着铜锣警戒,要是看到有不明身份的,不怀好意的人要到我们庄子,让他们马上敲锣,值守的护院也尽快会过去看情况,这个也由王威负责……”
未等几人搭话,周原又道:“也不仅仅是这个,咱们这庄子都七八年没怎么动过了,好些地方都防不到人,是时候修补一下了,也以两百人数为限,这个便不仅限于男丁,便是身上有两把子力气的大妈大姐,也是可以的,管饭之余,每日领糜子半斤,具体的由林忠负责。”
“另外,庄子上设铜钟一个,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其他人在做什么,除了操训的庄户外,只要听到钟声,全部都要马上赶到庄子里来集中。那些人家里寄养的牛马,全部都先送回到庄子里养护;让他们觉得绝得家里面值钱的,从今天开始都一律先搬到庄里的左棚院里,这些也由七叔派人给他们标记好,由专门的人手看护,景哥儿你也要多多协助,七叔年纪大了,可不能让他老人家累着,不然我可要唯你是问。”
……###第12章 大家来找茬
几人皆拱手应是,周良更是为自家少爷的关心感动,虽然心底不赞同周原的慷慨,只是想来也多花不了多少银子,只要少爷高兴,也由着他便是了。
待庄户都召集到场上,周原便站到中间的石墩子上,让管家与众杂役帮着维持秩序,压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高声道:“大家都应该见过我,便没有见过的,也应该知道。我,就是周原,就是这方圆几里地面的主人,是你们耕种的田地的主人,今天将大家召集起来,不为别的,是为了告诉大家一件事情:我们的庄子被山贼盯上了。他们就在我们的河对面,有二三十人,或许还会更多,……”
待管家周良等人宣布完庄上整备庄丁等事宜后,场下众人都有些发愣,有那胆大的当即就有些跃跃欲试,只是摄于主家的威严不敢冒头,小翼的躲开周原等人的视线窃窃商议。
挥手制止住下面的议论,周原喝声道:“今年的大旱,我知道大家家里都不好过,不过对比周边还要纳税的那些田庄,我想你们也清楚我周庄上五成的田租其实算低的了,而且不仅如此,你们都给我听仔细了!”
“所有被选出来操训的庄户家中,只要你们听从我的命令,我还会将你们家中今年夏粮的租额再减一成!”
哗!
下面的庄户顿时喧闹开来,夏粮减租一成!这可是以前里难以想象的好事,也难怪下面的众多庄户激动不已,场下的混乱短时间里便是管家周良等人也有些压制不住了。
周原不去管庄户的激动,只笑着将事情交代下去,让周良王威等人照他写的章程先来选人。
杨邦武惊奇的看着周原,顺手拿起周原写的章程看了看,见周原安排得条条分明,心里吃惊不小:原本以为这周家公子自己已经看得透了,谁知道竟然还隐藏着如此之深,刚才这些,就算是自己也未必能安排得如此妥当,看来世家子弟,就算是居于乡野,也不是普通人能比拟得了的。
周原又让前院的管事林忠按照他刚刚画出的草图做两套紧身的衣物,护腕护膝的也要两套,按照自己以前惯用的样式的匕首也要打两把出来,沙袋沙背心之类的先去缝制两百件。这些东西庄子上许多材料都算齐备,动员人手来做,一天的功夫就能做出,便是匕首庄子也能勉强打造,只是材质勉强,达不到周原要求的效果,林忠便让去江宁城里采购的杂役一并记下。
周原将事情安排下去,对杨邦武笑道:“杨叔你看可有什么补充的。”
杨邦武感慨道:“不怕公子笑话,我都没公子考虑得细致。”
周原摇头道:“纸上谈兵而已,不算本事,等下午开始操练时,还得麻烦杨叔才是。”
杨邦武点头道:“公子尽管吩咐就是。”
周原又转头问陈宜道:“三哥可有什么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