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你?附庸风雅罢了。”嘉奖帝含笑说道,心情颇好。然后又看向严阁老,问道:“东南抗倭,北方抵御鞑靼,临近数省大旱。这些事情你们内阁议出结果没有?”
严嵩闻言,心里暗叹,该来的总要来。
“臣是内阁首辅,上不能为君分忧,下不能为民解难。臣愧对皇上,愧对天下百姓,臣叩请皇上责罚……”
“朕把内阁交给你们,你们就是这样当差的?出了事就想卸担子,你们把朕的大明朝当成了什么?”嘉靖帝的语气徒然一冷,前一秒还在笑,下一刻就变了天,真真是喜怒无常。
“臣罪该万死……”严嵩和徐杰再次跪下。
“缺银子,你们去想办法。朕把内阁交给你们,你们就给朕弄出这么大的亏空,自己的债自己去还。”嘉靖帝深吸一口气,冷眼一瞥,看向李芳,道:“还有你,底下的奴婢越来越不像话。你是怎么当差的?让人家喊你老祖宗?老祖宗是什么?死人才叫老祖宗,你不死也被人喊死了。”
“奴……奴婢该死……”李芳赶紧跪下。
殿内突然静了下来,压抑的气氛中透着一丝诡异。
过了半响,嘉靖帝缓缓睁开眼睛,修长的手指,轻轻揉了揉额头,忽然苦涩一笑,道:“朕知道你们难,呵!朕也难。”
李芳从地上站了起来,直接走到两位阁老门前,语气不在温和,透着几分寒意道:“砸锅卖铁也要把今年的难关度过,内阁回去之后好好议议,必须拿出个妥善的法子,内阁拟票,司礼监批红。我们做臣子的,千难万难也不能让主子万岁爷为难。”
“李公公说的是,臣回内阁好好议一议,想尽一切办法也要把今年的几件事办了。”严嵩低声道。
“各干各的事儿,都回去吧。”嘉靖帝说完,便闭上了眼睛。
严嵩和徐阶二人出了玉熙宫。一路上,两人沉默不语,回到内阁,大胡子张居正手持奏本,对严嵩道:“严阁老,这是兵部刚收到的辽东寄递。是上月初八发往京师,催促军饷,前线大军不可一日无粮……”
“嗯,知道了。”严嵩淡淡地回了一句。
张居正闻言一愣,随即不解的看向徐阶,“徐阁老,前线大军缺衣少粮……”
“太岳,莫要多言。”徐阶摆了摆手,示意张居正不要再说了。
严阁老站在牍案后面,清咳了一声,浑浊的老眼扫了一圈,六部堂官以及阁员放下手里活儿,一起看向顶头上司。
“事情不必多说,大家心里都清楚。今年各项开支,各部衙门再好好议一议,就是砸锅卖铁也要把今年的几件大事办好了,以解君忧。”
“我知道你们很难,但是我们做臣子的,千难万难也不能让圣上为难。宫里的预算不能少,从各部抽调一些银子补上去,至于赈灾的银子……先缓一缓,让各地省州府衙门想办法,没银没粮可以去找大户借。他们借,内阁还。”
“张太岳,你刚才说辽东前线大军缺军饷?缺多少,统计一下。”
“下官已经统计清楚。”张居正说着,从袖口里取出一份奏本低了上去。
“好,还有工部预算,去,把严世藩喊来。咱们一起议一议,大家都受一点儿委屈,把今年的难关度过去。”
从各部衙门抽调银子补贴宫里,此事令人百官无言。
严嵩之所以得嘉靖看重,正是因为他做什么事情都把皇上的事放在第一位。大明朝早已千疮百孔,国事民生已如此不堪,嘉靖帝还要大兴土木,修建道观殿宇。并不是大明朝没有忠臣直臣,敢于直言不讳的臣子也有不少,而是那些个清正刚直的硬骨头早已在宫门外敲碎了。百官只能敢怒不敢言……
第34章 惊天逆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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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嵩和徐阶回到家中,便吩咐人去打听“人生若只如初见”的作者。从嘉靖帝口中说出来的名字,岂是等闲之辈?必须弄清楚咯,这人有多大的本事,在嘉靖帝心中有重的分量。
他们混到如今的地位,哪一个不是老奸巨猾八面玲珑。稍有风吹草动,第一个知道的就是他们。
……
夜色渐浓,细雨轻飞。
严嵩生活较为简朴,一顿饭不过几菜一汤。也有可能是年纪大了,食欲不振。但是他的儿子严世藩却极尽奢华,挥金如土。
饭桌上,严嵩喝了一碗小米粥,拿起温热的毛巾擦了擦嘴,看向对面饮酒的儿子,问道:“你可听过一首木兰辞‘人生若只如初见’?”
“恩,听过了,在京城小有名气。据说是江南的一个士子所作,好像叫沈什么的。”严世藩答道。
“哦。”严嵩点了点头,沉思片刻,又道:“世藩,你把这首木兰辞念给我听,我要看看此人有何过人之处?”
“爹,我哪有闲心去记这些东西。”严世藩有些不情愿。
“念,你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一首木兰辞而已,念给我听。”
瞧见老爹神情不对,严世藩眉头一皱,问道:“爹今天又见皇上了?”
严嵩点了点头,并未多言。
“那好,我念给爹听。”严世藩聪明到了极点,据说他跟人谈话,对方说上句,他就知道人家下句要说什么。而且他看人极准,无论你是老奸巨猾还是天真烂漫,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严世藩将木兰辞背诵了一遍,然后问道:“爹,皇上看中的人,我们还是少接触为妙。”
“不错,最近几年,圣上对我严家已有多处不满,若是在拉拢圣上看中的人,实属不智。世藩,今年国库亏空如此之大,你可有对策?”严嵩晚年,基本上对儿子严世藩言听计从,将用人之权也交给了他。
“还能怎么办?无非拆东墙补西墙。工部的账目走的是明账,徐阶他们想借机生事……”严世藩顿了顿,冷冷一笑道:“我就把他们一网打尽,徐阶,高拱,张居正。一个都别想跑。”
“嘿嘿,徐阶不会这么傻。”严嵩笑了笑,又道:“就算有人生事,也查不到徐阶头上。以诽谤圣上的罪名治他们的罪,皇上也不会听我们的。本来想把南京守备太监高河杀了,以解燃眉之急。徐阶他们也同意了,谁承想,今儿皇帝召见,说他献上来的青词有功,还得了赏。”
“爹,您又不是不知道。皇上最要面子,也最护犊子。太监是家奴,出了事,丢得是宫里的脸面,不到万不得已,皇上是不会拿他们开刀的。就算要杀,也是司礼监的事儿。这本就是一招臭棋,哎,看来得另找人开刀了。”严世藩苦笑道。
“恩,你看着办吧。实在不行,就多杀几个,大明朝别的不多,就是当官的多。”严嵩说完,丫鬟搀扶着他离开了。
…………
朝堂上随便一件小事儿,就会引起一场大风波。弹劾高河的奏本足足装了一箱子,百官不但没有弹劾成功,反而遭内阁训斥。
高河有惊无险,得到了司礼监的褒奖。可谓惊天大逆转,不但百官忿忿不平,就连内阁官员也颇为不满,只是不敢表现出来罢了。
五月中旬,司礼监寄递到了南京。高河高兴得就跟长了小鸡鸡似的,捧着寄递一个劲儿的傻笑。从鬼门关绕了一圈又回来了,颇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慨。
“若不是沈睿那篇青词,咱家今天就得人头落地。”高公公将寄递收好,对身边的小太监问道:“沈公子怎么还不来,在派人去催一催。”
“干爹,早就派人去请了,只是沈公子忙于作坊的事儿,实在是走不开。要不……干爹您亲自去一趟,看看那香水作坊,据说沈公子弄出来的香水比上等胭脂水粉要好得多。”肖公公笑眯眯地问道。
“呃……”高公公犹豫了一下,随后点头道:“也罢,去看看吧。”
换上便装,一群小太监簇拥着高公公去了城外。
走到半路,听见有人议论沈睿,他止步听了几句,一闻之下,勃然大怒。路边小摊上的人也不知听谁说的,沈睿成了阉党,攀附权贵,与阉党同流合污,已放弃了读书人的尊严……
也有人为沈睿说话,说南京大太监威逼利诱,无所不用其极,以沈睿家人之性命要挟他就范。等等诸如此类。
短短几天,沈睿的名声已经臭大街了。但是崇拜喜欢他的人也有不少。老百姓什么都不懂,就喜欢说些闲话。别人怎么说,他们就怎么传,传来传去就变成了沈睿被南京大太监威逼就范。
“咱家跟他们没完。”原本大好的心情瞬间荡然无存,高公公气得七窍生烟,五脏冒火,但是他又不能跟这些无知的百姓计较,否则,就真的坐实了威逼沈睿之事。
“干爹,您消消气,要不……你打儿子一顿,出出气,别气坏了身子。”肖公公急道。
“走,去沈睿的作坊。”高公公上了轿,心情糟糕到了极点,似乎也明白了为何派人请了这么多次,沈睿依旧不愿意来。
“咱家害了他啊?他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也没跟咱家说道说道,救了咱家的命,也从来没有开口要过什么,这样的人,咱家怎能亏待他呀?”
高公公越想越觉得对不住沈睿,愈发觉得亏欠沈睿太多。
一行人来到作坊,护院见来人是高公公,赶紧迎上去行礼。
“都起来吧,老老实实当差,沈小官人说的话就是咱家的话,尔等若有异心,一律打死。”高公公狠狠说道。
“属下不敢!”一群护院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道。
沈睿得知高公公来了,便放下手里的活儿,出门相迎。
只见高公公心情不畅,正在训斥护院,于是上前为护院求情,这么便宜的顺水人情,不要白不要。
“高公公误会了,这些护院尽忠职守,我本打算月底给他们加薪。您一来就要打要杀,这让我如何是好?”
高公公看见沈睿之后,心情缓和了许多,仔细打量沈睿,道:“瘦了,你正值长身子的年纪,不要操劳过度,有些事情可以让下人去做,你只管掌控全局就是。哪有你这般事无巨细,亲力亲为,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
“公公教训的是,我以后注意。”沈睿笑了笑,又道:“请公公随我去屋里谈话。”
高公公和沈睿走进一间破旧的砖瓦房,几个小太监留守在门外,护院更是将附近十丈内的人群驱赶走,严阵以待留意四周的情况。
“沈睿,这就是你研制的香水,呃……不错不错,香气十分纯正,好好好,是个好东西。”高公公拿着一瓶茉莉花香的香水,放在鼻子下,轻轻一嗅,一股淡淡的清香扑鼻而至,令人精神一震。
沈睿指着桌子上的四瓶香水,道:“一共炼制了五种香水,茉莉花,兰花,玫瑰,牡丹,百合。公公将这五瓶香水送往宫中,若是皇上喜欢,那不只是我沈睿一人之功,高公公居功甚伟。”
“唉,你这话说得,好像咱家来你这里就是为了分功劳的?”对于沈睿的懂事,高公公一直非常欣赏,不贪功,不争利,什么事情都想着对方,这样的人不栽培那还栽培什么人?
“沈睿啊,你对咱家说实话,你到底想不想考取功名?”高公公说着,掏出一份信纸,轻轻的放在桌面上,道:“你先看看这封信在回答咱家的话。”
沈睿拿起来一看,手儿一抖,差点儿扔掉手里的信纸。巨大的喜悦轰的一下,冲昏他的脑袋,心中狂喜道:嘉靖帝终于知道我沈睿了,哈哈哈……
仔细看了两遍,他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淡淡地道:“我无意功名,请公公帮我回禀皇上。”
“你……”高公公一口气憋在胸口,差点儿背过气去。指着沈睿,尖叫道:“你小子是不是疯了?那是……别人十辈子也修不来的福气,你竟然敢拒绝,咱家现在恨不得打开你的脑袋,看看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要说沈睿不想考取功名,那是假的。十年寒窗苦读,岂是儿戏。他自问没那个本事,也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读书考试上面,他有自己的人生规划。
抄袭几首后世的诗词,这对他来说没什么难度,前世他毕竟是文科生。但是科考,绝非投机取巧所能得来。他有自知之明,所以拒绝了皇上的一番美意。
“百无一用是书生,我沈睿不想做一个空谈误国的书生。高公公,人各有志,莫要强求。”沈睿云淡风轻地说道,一副不屑于功名利禄的名士嘴脸,顿时让高公公怒火中烧。
“好好好,你志向远大,咱家不如你。但是你知不知道,你赚再多的钱有什么用?能光宗耀祖吗?能出人头地吗?说到底你在别人眼中就是一个满身铜臭的奸商。当名士吗?隐居山野?世上有几个淡迫名利的高雅之士,就连孔圣人为了当官周游列国,你……算了,咱家懒得说你。”高公公气呼呼的喝了一杯茶,然后大声喊道:“上茶。”
“公公,这花茶败火,您老多喝点儿。”
第35章 求人不如求己
谁说不考功名就不能当官?要知道,你们这些木有小鸡鸡的家伙都当官掌权了,我沈睿年富力强,为何不能当官?真真岂有此理!
沈睿不说实话,高公公不肯走,本就觉得亏欠他太多,试想找一些事儿补偿他。可是这家伙不走寻常路,非要另辟蹊径,走一条另类崎岖的道路。混迹青楼,扬名于青楼,只为一本小说造势,现在有了点散碎银两便要经商,弄出一个什么香水,打算以此作为根基,还要陆续开一些稀奇古怪的店铺。
谈了半天,沈睿解释了半天,终于把高公公的心结解开了。
“罢了,强扭的瓜不甜。你既然想经商,咱家就送你个店铺,回头咱家让人把房契给你。”高公公说着,起身欲走。
“高公公且慢,薛文海以及他的好友同窗是怎么处理的?”沈睿这一久忙于作坊的事情,一直没有机会过问,徐老七也没有派人来送信,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结果。
高公公闻声止步,迟疑道:“这件事……你不要过问,咱家说了,自会给你一个代价。那薛家不好对付,杀他一个薛文海有什么难的,咱家是怕给你留下祸根,要杀,就杀薛家满门。”
最后一句话,高公公杀气侧漏,终于露出了太监阴狠毒辣的獠牙。一口开就灭满门……
沈睿心头大骇,虽然我与薛文海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可是祸不及家人。再怎么着也是我跟他之间的恩怨,若是将他薛家满门灭了,我多少有些接受不了……难道是我太仁慈了?
见沈睿表情极为不自然,高公公摇头叹息,道:“沈睿啊,就你这样优柔寡断,心存妇人之仁。如何在吃人不吐骨的官场上厮混?咱家真是不放心啊。”
高公公的顾虑并不多余,薛文海的确是个小角色。最让沈睿头疼的是他背后的家族。
“斩草不除根,等同放虎归山,后患无穷。”沈睿眼中掠过一抹狠辣之色,道:“听说薛家有人在都察院当御史?要对付他,不容易吧。”
“若无严党在后面为其撑腰,咱家一只手就捏死他。”高公公一脸傲色,负手而立,居高临下,打眼一撇,见沈睿咧了咧嘴,似乎有些不敢相信。于是嘿嘿笑道:“都察院左都御史咱家都打死过,区区一个御史,廷杖于宫门之外,不知凡几。上下打点好了,让他生他就生。让他死他就死。”
杖刑,是非常有讲究的。行刑之人若想打死你,最多几杖,若不想打死你,打一百仗也让你安然无恙。衙门皂隶向来精通此道,只要银子给够了,打板子的时候只让你伤皮而不伤骨。
沈睿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此时的高公公在他心里的形象愈发高大威猛,赶紧拍了一记马屁道:“公公威武,言官最是可恨,颠倒是非,诬陷忠良。公公为民除害,真乃英雄也!”
“胆敢诽谤圣上,死有余辜!”高公公神气十足地说道。
“那是那是,如果薛御史也诽谤圣上,那该多好啊。”沈睿嘀咕道。
“掌嘴!”高公公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