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事了?
郭业本来就忐忑秦威的报复,现在听着出大事三个字顿时心乱如麻,连程二牛都没打招呼就飞速奔往县衙而去。
还杵在那儿发呆的程二牛瓜兮兮地问道:“那啥,城门不开了?”
朱鹏春白了一眼这个憨货,没好气地说道:“其他几乡下去催粮征税的弟兄昨夜就回县城了,庞班头已经安排别的弟兄值守东门,你不用管了,赶紧和我老朱一起回县衙吧。”
说着,也不拽拉程二牛,撒丫子朝着郭业的背影追去。
不一会儿,郭业就气喘吁吁地飞速跑进了衙门。
前脚跟跨进皂班大房,后脚跟朱鹏春和程二牛也尾随赶到。
一进大房,除了一脸阴沉的庞飞虎外,还有瘦头陀甘竹寿,张小七,阮老三,其他三两个衙役也都是皂班中人,应该是昨夜完成任务回衙门的皂班弟兄。
郭业顾不得和其他几人打招呼和自我介绍,就冲着庞飞虎匆忙问道:“班头,出啥大事了?”
庞飞虎意兴阑珊地摆摆手,然后侧头看向蹲在地上掩面懊悔的张小七,怒其不争地叹道:“你问这个不争气的玩意。”
如今的郭业深得庞飞虎器重,又在皂班十来人中声名鹊起,问出来的话自然有一定的份量。
只见他走到张小七身边轻拍几下对方肩膀,和声问道:“小七兄弟,到底出了啥事?”
张小七知道郭业脑子活主意多,随即哭丧着脸对着郭业说道:“之前班头派我下东流乡催粮征税,我本想着既然提前完成了任务就先回城里报道呗,于是就将征收来的粮食囤房在东流乡的晒谷场上暂时寄放着,回头再拉回县里。可谁知我回城还没一个礼拜,昨日再回东流乡,却发现晒谷场上的粮食全部不翼而飞了。”
说完,又颜面哭泣哇哇叫道:“完了,这次真完了,衙门规定每年下乡催粮征税一次,这丢了税粮可是大罪啊。”
郭业一听东流乡三个字,心里没来由的一紧。
而且张小七也没说错,丢失税粮可不是小事,他来衙门当差也不是一天两天的,对于大唐律例多少已经开始熟悉了一些。
衙门公差若丢失税粮或税银,这已经涉及到动摇国之根本,照大唐律例来判,按律当斩啊!
即便事出有因,情有可原,最次也要充军塞外流放三千里。
这充军塞外就是放逐在与突厥交界的边疆之地,流放三千里就是天涯海角琼州之地,这与斩立决有什么区别?左右都是一个死。
看来,张小七这次真是麻烦不小了。
就在张小七掩面痛哭,庞飞虎一脸阴沉,在场几名衙役同僚长吁短叹之时,突然,郭业好像想到了什么。
等会儿,东流乡,东流乡,难道是秦威这个王八蛋使得坏?
东流乡的里正是刘老赖,而刘老赖与秦威又是翁婿的关系。
这年头,太平盛世,除了山匪,普通老百姓怎么敢动官府的税粮。
而且整个东流乡方圆百里根本没有匪患,也只有家丁仆役众多的刘家和吴家才有这个实力能够在一夜之间将晒谷场的税粮全部搬空。
自己岳丈吴茂才家中粮仓满满,而且十足一个惜命如金吝啬如鬼的守财奴,根本不会铤而走险,干这种掉脑袋的事儿。
晒谷场的税粮可不是只有一担百十斤,至少也有一百石之多,一石等于十斗约莫百斤,一百石就是一万斤左右,一万来斤的粮食堆起如几座小山高,普通人家即便搬得走也没地儿囤积啊。
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秦威暗中怂恿刘老赖趁着张小七不再东流乡之时,将晒谷场的粮食连夜偷空。
答案呼之欲出!
干,一切都是秦威在背后搞的鬼。
而且,这也就解释了秦威为何在受了自己一番言语奚落之后却一直没有做出反击报复。
这孙子根本不是不报复,而是直接来一次釜底抽薪的毒计,让皂班所有弟兄吃不了兜着走。
固然张小七难逃一死,连带着整个皂班都要遭到县尉谷大人的责罚,甚至庞飞虎这个班头都难辞其咎。
狠,真他妈狠啊,秦威这招简直就是一招绝户计的翻版。
郭业越是寻思,心中越是肯定这事就是秦威这个王八蛋搞得鬼。
心中分析的差不多之后,郭业将自己的猜测说给了庞飞虎和房中的衙役弟兄们听。
郭业分析得头头是道,庞飞虎和在场诸人听得连连点头,越听越像是那么回事。
待得郭业讲完,张小七抹着鼻涕拔腿就往房外跑去,庞飞虎喝问道:“你小子干啥去?”
张小七哽咽着嗓子,呼气道:“我找秦威这个王八蛋理论去,这个黑心贼,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我非当众戳穿这个王八蛋的黑心计。”
“糊涂!”
“不可!”
庞飞虎和郭业同时对着张小七阻断道,只听郭业又对着程二牛喊道:“二牛,去,把小七给我摁下来,别让他坏了大事。”
程二牛一直与郭业相处甚欢,而且经过几件事之后,对郭业的话当真是言听计从。
听着郭业吩咐,程二牛二话不说一个扑身上前直接将张小七压倒在地,然后将他摁住。
还不待张小七张口质问,郭业对着屋中诸人解释道:“千万不要惊动了秦威,相反,我们还要表现出一副很惊慌的模样,不然这批粮食就永远也别想拿回来了。”
庞飞虎对着程二牛挥挥手,然后将张小七拉扯起来,说道:“你这个瓜娃子怎得就那么沉不住气?现在明摆着是秦威要坑害我们皂班,你还愣往他那儿冲去,你想想看,你这么一动,除了让秦威知道我们已经知晓他是幕后黑手,还能有什么用处?”
张小七事后冷静了下来,心乱如麻,这转眼就要掉脑袋了,怎么从容不迫的下去?
随即喟然一叹,找了一个墙角旮旯抱头蹲了下来,不住叹气。
其他几个衙役盯着庞飞虎,等待着他下达主意。
程二牛憨声道:“班头,你说咋办吧?”
甘竹寿继续一副吊死鬼的模样看了庞飞虎一眼,然后低下脑袋不说话,反正领导让干啥就干啥,别的主意他也不会出。
至于朱鹏春,就比所有在场衙役都要来得云淡风轻,一脸轻松地看着郭业,仿佛知道天大了秘密一般,语气非常自信地说道:“这有啥的?不行就让郭兄弟找一下县尉谷大人求求情呗。县尉大人一声令下,秦威还敢再从中使坏吗?”
这话一出,郭业立马知道要坏菜。
他哪里认识什么县尉谷德昭,之前无非就是借势而已。
让他去找县尉大人命令秦威还回粮食,这不是让他出丑出洋相吗?
心里怒骂朱鹏春这小子嘴欠的同时,也环顾了一下庞飞虎和在场衙役的殷切眼神,特别是张小七那充满曙光的双眸。
脑中主意飞速盘旋,最后咬咬牙解释道:“此事找县尉大人绝对不妥。”
庞飞虎疑问道:“为何?”
郭业苦笑地摇了摇头,说道:“这不就是告诉县尉大人,咱们皂班的弟兄办事不力,弄丢了税粮吗?”
庞飞虎脸色一滞,不自觉地点起了头,心中叹道,是啊,自己是县尉大人提拔的,如果向县尉大人求情,不就是告诉县尉大人自己能力不足,皂班在自己的领导下一塌糊涂吗?
不妥,确实不妥,非常大大的不妥。
但是除了这样,又还有什么办法呢?
郭业问道:“离押运粮食入衙门粮仓还有几天时限?”
庞飞虎看了眼早已失去信心的张小七,竖起两根手指,叹道:“还有两天。”
郭业掰扯着手指头,对着庞飞虎轻声说道:“或许只有这么办了,运气好的话,兴许还能找回丢失的粮食。”
一声落罢,在场霎时寂静!
唔?
庞飞虎和在场一干衙役再次将目光凝聚到了郭业身上,特别是张小七,双眼迸发出希望的曙光再次熊熊燃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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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岳父大人,送您一场天大的富贵
正如郭业所说,此事千万不可惊动了秦威,否则打草惊了蛇就大大不妙了。
随即,庞飞虎驱逐了屋中其他人之后,与郭业密谋相商,商讨如何在两天的时间里将丢失的税粮补进县衙粮仓,如何从刘老赖和秦威的口中将被偷盗的税粮给撬出嘴来。
一番密议之后,兵分两路。
庞飞虎带着当事人张小七,还有一干衙役继续在城中维持日常的工作,保持战战兢兢一副天塌下来的神情以掩人耳目,特别是要麻痹松懈秦威的注意力。
而郭业则是临危授命,带着程二牛,胖瘦头陀,阮老三悄悄赶赴东流乡,查探里正刘老赖将税粮藏到了何处。
郭业有理由相信,这么大一笔粮食,刘老赖绝对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转移出东流乡,也不可能在这个风口浪尖之时冒大不韪将这批粮食偷运出东流乡,甚至陇西县城。
临走之时,庞飞虎对着程二牛,阮老三等人义正言辞地训斥,郭业的命令就是他的命令,如敢忤逆违抗,自动脱掉公服滚出衙门,滚出皂班。
庞飞虎这一句话,算是彻底奠定了郭业在皂班中二把手的地位。
一路使然,郭业从油麻胡同的家中牵出毛驴,和程二牛等人齐齐奔赴东流乡而去。
郭业在东流乡的第一站没有选择在里正刘家,而是自己的老丈人家,吴家。
到了吴家之时,天色已近黄昏,乡村僻壤之地不比县城大地方,此时早已鸟倦归巢,整个庄子里陷入了寂静,偶尔能听见几声狗吠老鸦叫。
一进吴家,郭业在前,其他衙役在后,全部清一色穿着皂青隶服,头戴四方幞头,腰插铁尺,气势汹汹。
这么突然一下子闯进来这么多人,委实吓坏了管家福伯。
福伯本想惊惶大叫,一见领头之人竟然是自家的姑爷郭业,顿时平下心来。
上前对着郭业招呼道:“呀,原来是姑爷您啊,这么多人进来老朽还以为是哪里来得凶寇歹人呢,吓煞也。”
凶寇?
你妹,不就是土匪山贼吗?
郭业白了眼说话顺溜不转弯的福伯,也不以为意,然后轻声吩咐道:“福伯,麻烦您找几间空房,安排我这几位同僚。还有哈,让下人好酒好肉伺候着,可别怠慢了他们。”
福伯转头打量程二牛几人,俱都是衙役公差,那都是官府中人啊,怎能怎敢怠慢?
嘴里连称晓得晓得,又将郭业拉扯到一旁,巴巴笑着问道:“姑爷,这几位凶神恶煞的公差都跟着您后边,难不成他们都归您管?”
呃……
郭业被福伯的话呛住了,要说程二牛等人归他管吧,倒是说不上,毕竟如今他也只是一个小衙役,名不正言不顺的。
但是以今时今日他在皂班的威望,加上庞飞虎的吩咐与嘱托,这几个人的确都听他号令。
思绪中的郭业瞅着福伯那殷切的眼神,郭业只得硬着头皮点点头吹牛道:“那是,如今你家姑爷我也是皂班的二把手,手底下十几条大汉任我差遣,怎么样,威风吧?”
福伯乍听,顿时乐得找不着北了,眯着小眼不置可否地点头喊道:“威风,威风得很啊,咱们吴家总算是出了个吃皇粮的,带劲,带劲的很啊。”
说着屁颠屁颠地走到程二牛,朱鹏春等人跟前,要领着他们前往客房休息。
此时的程二牛等人也被吴家大院给看傻了,没想到郭小哥的岳丈家竟然还是乡里的大户,富甲一方的土财主。
啧啧,真是马瘦毛长,难怪郭小哥出手那么敞亮呢。
特别是朱鹏春,已经乐得咧嘴傻笑,心中暗赞自己眼光独到没有跟错人。
待得程二牛等人被福伯安排到客房杂院去喝酒吃肉休息之后,郭业这才想起了自己的正事。
自己可是当着庞飞虎和一干衙役弟兄的面夸下海口,即便找不到丢失的税粮,也要先想办法将张小七征收的税粮先补上,在两天之内及时补进县衙的粮仓。
但是那可是一百来石的粮食,不是百八十斤那么简单,就算将自己身上的银两抖落出来也不够塞牙缝的。
从东流乡出来,身上揣了十五两银子,一直大手大脚花着到现今,郭业伸手探进袖中掂摸了一把,差不多还剩下五两不到碎银子。
靠,这一个月没到就花掉了一个普通衙役一年的薪水,真够操蛋的。
钱是英雄胆,兜里没钱就是夜里撒泡尿也站不稳啊。
郭业心里寻思着,是不是等诸事稳定平复下来,也该好好想想如何多赚点银子贴补贴补自己的生活了。
但是目前最迫切需要解决的是如何将这一百来石的粮食在两天之内补上。
郭业知道自己是解决不了,但是不代表岳父大人吴茂才解决不了啊。
吴家是干什么的?
几代下来都是根正苗红的大地主,靠得就是租赁田地收租收粮发家致富的,家里啥都缺,就是不缺粮食。
看来,只能打打自己那个铁公鸡一般的岳父大人的主意了。
随即,郭业大步向前朝着吴家前院的大堂走去,这个时间段,岳父肯定在大堂饮茶看账簿。
不到一会儿,郭业就走进了大堂之中。
借着微弱的烛光扫眼大堂,果不其然,岳父正坐在椅子上食指一边蘸着口水一边翻着旧账,那个认真劲儿,生怕算错了一钱一厘。
郭业看着微弱烛光下昏暗的大堂,心中不由鄙视吴茂才道,真是抠门啊,多点一根蜡烛会死啊?
“岳父大人!”
郭业冷不丁一声叫唤。
吧嗒!
吴茂才被吓得手心一抖,手里的账簿掉落在地,然后心有余悸地望向堂口,赫然一见,正是自己的便宜女婿,郭业。
哟呵,吴茂才见着郭业也是有些诧异,四方幞头皂青衣,小小铁尺腰间插,小子行啊,够精神的。
随即对着郭业微微点头,然后弯腰将账簿捡起放到桌上,问道:“我倒是谁呢,原来是贤婿啊,好家伙,这衙门公服一穿,老夫都快认不得你了。”
郭业上前对吴茂才抱拳微微一躬,然后朗声问道:“岳父近来身体可好啊?一段日子不见,可真是想煞小婿了。”
一句岳父,一口小婿,叫的吴茂才心里犯怵,总是有股子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的感觉。
然后一边口中称好,示意郭业坐下,一边心里嘀咕,只要你这个混账不回来,老子的身体比什么都好。
待得郭业落座,吴茂才这才翘起二郎腿问道:“郭业啊,这都已经黄昏光景了,你不在衙门当班,不在县城里呆着,怎么跑回东流乡来了?”
郭业看着吴茂才那副小心谨慎的模样,心中不由叹道,看来要说动这铁公鸡拔毛,可真不是一般的难啊。
随即将想说得话脑中重新过了一遍,然后用屁股挪动着椅子步步逼近吴茂才,神秘兮兮地凑近对方,轻声说道:“岳父,你想不想扳倒刘家,让刘家彻底滚出东流乡?”
呃?
吴茂才一怔,怎么不想,想啊,刘家吴家较劲几十年,他吴茂才做梦都想整死刘家那对乌龟王八蛋的父子。
但是郭业这小子没头没尾地说起这话,吴茂才还是心里觉得不踏实。
这叫什么?这就叫事出反常必有妖,郭业这小子肯定没憋什么好屁。
见着吴茂才虽然心动,但是迟迟没有表态,郭业只得再下一记猛药。
清了清嗓子,然后对着吴茂才说道:“岳父大人,别说小婿有好事不照顾您老人家。今天,我是特意给您送来一场天大的富贵!”
一场天大的富贵?
吴茂才顿时来了精神,本来就小得跟绿豆一样的眼睛霎时睁得硕大,足有牛眼那般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