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却看见侯坤在和两个人鏖战,六哥在和一个人胶着。而剩下的人,却似乎没心思打斗,躲在后面。
我鼓起勇气,想一探究竟,果然发现他们的阴谋:剩下的两个人在拿着铁镐、耙子在马车上猛烈地敲打——他们要毁坏马车。更可恶的是,他们还企图打坏水桶。
我意识到事态的严重,不顾一切地冲过去,想用尽全身力气制止他们。
可我毕竟还是太弱,其中一人一脚踢来,我已倒在地上。另一人顺势拿着耙子朝我脑袋劈来,我赶快翻身躲闪,身躯像车轮般滚动着,瞬即头晕目眩。而我却恍惚地看见,六哥奔过来,替我挡住了两个蒙面人。
这是一段下坡路,我的身躯还在滚动不止,当我停下来的时候,那是猛烈的重击。我只觉得脑后一阵剧痛,眼前的世界迅速消失。
当我醒来时,已是残阳如血,我躺在地铺上,我试图坐起,哪知动一下都会钻心的痛。好在六哥和侯坤都在,我轻声问道:“这是在哪?”
两人相顾而叹,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我明白大事不好,迫不及待地追问:“那群贼人到底哪去了?我们安全了吗?”
六哥嗟叹不止,还是侯坤鼓起勇气回答:“那群贼人真是狡诈,他们知道我和六公子会奋力保护你的,就不来硬拼。他们选择了计策,三人和我们激战,另外两个人去破坏马车、淡水、干粮。我们来不及保护,现在淡水全被他们泼了,干粮被偷了,马车也被严重毁坏,连马都被他们砍死了一匹。我们离居延还剩两天的路。尽管我们旁边有泉水,但前面可能真的没有多少水源了,没了马车,我们是不可能走到的。他们的阴谋就是捣毁我们的物资辎重,让大漠严酷的环境杀了我们,这样既轻巧、又能逃避加害的罪名。”
我没有心思去咒骂那群刺客的阴险,想到断水断粮的噩耗,连忙催促:“那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装满泉水?找些草来充饥?”
我从未感觉过如此难受,连说两句话都会牵动脑后,剧痛难忍。
六哥哀怨道:“那群天杀的贼人将所有的器皿都打碎了,现在哥用手端水喂你吧。”
六哥果然前去取水,而侯坤在我身边扶着我,哪知我几乎已是动弹不得。
六哥端来时,水已漏了大半,只好将几滴带着下午炎热的水灌进我的嘴中。
我勉强将水咽下,哪知水经过喉咙时,又引发脑后的剧痛。
我实在无法忍受,便又躺下,合上双眼。
六哥在我耳边说:“我检查了下你的伤。身上的伤很轻,只是你脑后肿起来一大块,可能很严重。哥的医药箱被那群天杀的抢走了,现在也无能为力。”
我已无力回答,只有疲倦才能压得住疼痛,让我不顾一切地睡下。而身旁,侯坤和六哥开始讨论该如何走出大漠,我实在太困了,无力参与讨论。
又不知过了多久,我睁开眼睛,只见眼前一片漆黑。大抵是深夜,可奇怪的是没有一点清凉的感觉。
耳畔传来侯坤的声音:“九公子,你还能走吗?我们不能这样坐以待毙。”
我竟然感觉脑后的疼痛有所消退,便努力坐起来,打起精神说:“也好,现在是晚上,没有烈日炙烤,走起来消耗体力少些。”
我一语既出,两人顿时屏住呼吸,让我颇为诧异,不解地问:“你们还好吗?今天好像不是月末,怎么没有月光?”
接着,我感觉眼前有一阵风晃过,马上六哥就问:“你看见我的手吗?”
一种不祥的感觉顿时袭上心来,我慌张地摇头,宁肯我猜错了。
侯坤也张皇地问:“那些破碎的器皿,你看见了吗?”
我望着眼前一团黑,立刻明白,自己已经陷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灾祸往往来得猝不及防,我除了瘫倒,没有任何反应。
两人也立刻明白了,凑过来,半是安慰半是期望地对我说:“休息一下,也许就好了。或者是你眼睛太累了。”
六哥前来查看我的双眼,他掀开我的眼皮,我却感受不到一丝光亮,也不知道情况究竟如何,直到六哥告诉我:“还好双眼球基本完整,只是血丝增多,而且往外凸。”
这一消息让我颇为欣慰,至少我的眼球没破。侯坤不知找来一个什么热的织物,垫在我的脑后,让我平躺着,告诉我:“好生休息,什么都不要想。至于走出大漠的事,就让我们两个商量。”
片刻后两人开始交谈,声音小得出奇,唯恐惊动我。我静卧,只感觉自己处在黑暗的生死之门前,叩开门后,迎接我的是生,抑或是死,全都在我睡一觉后揭晓。
生死之门不是想叩开就能叩开的,自当费尽周折。我从未有过如此难受的失眠。我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太阳升得老高了,因为热气弥漫着。我感觉自己像是成了烤鱼,连忙喊热。
一人走近,估摸是侯坤,他把一个什么东西罩在我身上,我顿时感到灼痛消失。他告诉我,是打碎了的马车盖。
想必马车盖里给我撑出了一片安宁,然而想酣然入睡是极困难的。以往在极度惊慌的时候,我一闭眼就有各种可怕的景象。而如今我睁开眼也看不见东西,一安静下来,一切微弱的天籁都能将我惊动,在我眼前交织成一片魑魅魍魉。
“不要”、“救命”等字竟然不由自主地从我嘴中喷出,我就听见两人轻声谈话停止,一人朝我靠近。最终一只温暖的手从我右侧冒出,握住了我的右手。我判断出,正是六哥,伴随着温馨的声音:“有我在,快睡一觉,看看好没有。”
此时睡一觉已成为亲情的命令,我不敢不从,努力摒弃一切不祥的画面在眼前呈现,希望抓住一切可乘之机入睡。
费劲周折,终于睡着了,在梦里,那只手还紧紧地握着我的手。我的眼前出现那人的容貌,一会儿是六哥,一会儿又是丽棠,一会儿竟然成了母亲。变化得太快,让我应接不暇。
忽然那只手松开了,我的头随之一滑,便从睡梦中滑出。我迫不及待地睁开眼,可还是一片黑暗。
我怀疑我还在睡梦中,抬起左手猛掐自己的脸,刻骨铭心地疼,我明白这不是梦。
也许我并没有把眼睛睁开,于是我重新把眼睛闭上,努力地睁大眼睛,几乎拉裂眼眶,可还是黑暗。
我的期望落到了地上,抱着一丝希冀,我又闭上眼睛,用手尽力地扳开,还是什么都没有看见。
期望随之破灭,我不禁悲怆地呼啸一声。接之,我感觉身体上方一股炎热的空气扑面而来,应当是马车盖被挪开了,同时传来六哥的声音:“好点了吗?”
六哥的声音明显轻了许多,我谨慎地回答:“情况不太妙。快告诉我,你还有什么办法吗?”
六哥迟迟没有作答,让我不禁问他还在我身边与否。久之,他才轻声回答:“你且躺下,抛开杂念,再睡一觉,也许会好的。”
我听到这里,一切都明白了,抱怨道:“你在骗我,眼睛失明了怎么可能睡一觉就会好的?你怎么不和我说实话?”
六哥被我的逼问弄得沉默不语,而一种更加不祥的预感袭上心来,催促我疯狂地向六哥喊道:“我睡了多久了?你们身体还吃得消吗?如果你们感觉撑不下去了,就马上抛弃我,赶快去找爹,让我葬身于此。也好,这里没有长安城内的尔虞我诈。并且空气干燥,尸体不易腐烂。只要你们愿意,你们现在就可以把我埋进砂砾里!”
六哥半晌没有动静,我便开始催促:“你们还磨蹭什么?我现在已经是生不如死,在这艰险的大漠里,既没有活下去的可能,也没有活下去的必要了!现在马车也被毁了,与其让一个生不如死的人拖累得你们生不如死,不如趁早了断,这样你们也多一份活着走出去的可能!”
虽然我已看不见,但我明显感觉出,我的双眼已是泪如泉涌,喉咙里也近乎呜咽了。
我还未说完,一个耳光就狠狠地扇在我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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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节 盲眼穿大漠 '本章字数:1446 最新更新时间:2014…04…16 20:23:57。0'
我明白,打我的是六哥。他疯狂地指着我的鼻尖,一字一句地训斥:“你给哥记住了,哥不准你死!你给哥振作起来!我们一起走出大漠。你死了,只会成为我们家永世的耻辱!”
我哪里还有心思坐起来,只能继续躺着抽泣。哪知六哥一把将我拉起来,绝望间,我哭喊着:“你不是一向仁厚吗?怎么今天连亲弟弟都欺负了?我不活了,想自我了断,难道我连这点权利都没有吗?”
六哥终于无语了,徒然用右手握住我的右手,左手在我脸上摩挲着,而我清晰地听见了他抽泣的声音。
脚步声临近,我猜是侯坤,一个杯子样的物体递到了我嘴边,侯坤说:“喝点水,安静一下。我们再一起想办法。”
侯坤和六哥想必在我睡觉的时间讨论了很久,居然还没有想出办法来,我愈发绝望了,扭过头去,躲开那个杯子,高呼:“与其让我们三人都坐困愁城,不如撇开我这个累赘。”
侯坤又从另一个方向把杯子凑过来说道:“不准说这些丧气话,现在还有充足的水源,还有一两个没完全碎的杯子。我们喝足装满后,可以走很远的。”
我明白侯坤也是在安慰我,干脆把头埋在怀里,尽情放纵着眼泪呼唤:“苍天!你若是有眼,就让我看见吧!”
我抬头一看,还是一片漆黑,我不知六哥在哪个方向,随意偏向右边呼喊:“你看,苍天也不助我等!我们还有何希望!”
六哥的愤懑爆发了:“你闭嘴!我们商量问题已经够烦人了,你还在这里添乱!”
我听了这话,竟有几分释然,苦笑道:“果然,你们也认为我是一个累赘了。”
六哥不胜其烦地回答:“任你怎么想,不要无病**,来烦我们了!”
我终于明白,他们实在不堪重负,要抛开我了,我竟无比轻松,安静地躺下了。而耳畔又想起侯坤和六哥的讨论声,不过此番他们的声音较大,让我听清楚了。
可哪知他们的计划居然还是要带我!而我已无力坐起来了,徒然嗟叹上苍狠心得让我们都活不下去了。
忽然两人的争论声戛然而止,准备了些许时间,就奔向我,把我扶起。六哥托着我的手说:“哥扶你走下去,只要哥能活,就保证你能活着。”
侯坤估计在前面扛行李,回头说:“快走!争取早点到,越早越有希望。”
我正想说话,嘴已经被六哥封住,严厉禁止:“你就不要插嘴了。”
我知道他们两人的计划极其缺乏可行性,恐怕都已是自身难保。
我们趁着早晚清凉的时候上路,六哥带我骑马彳亍,而侯坤牵着马。这样互相牵制,显然走不快。走了整整一天,才经过不到驾马车一个时辰的路程。这一天的正午,我们饥渴难耐,马也几近累垮,我们不得已停下来。
烈日下,狂风袭来,吹来的只是满地黄沙,却吹不走一丝炎热。我们挥汗如雨,凭我的感觉,我们的嘴唇都已干涸,但水已快告罄。
六哥扶我下马歇息,还拿出衣服为我遮挡烈日。不远的地方传来侯坤的叹息,我有感而发,郑重地再次问六哥:“事到如今,你觉得我们还能走到吗?”
六哥不知从哪来的力量,扫清刚才的疲惫,抓住我的手,几乎贴到我的耳根说:“一定可以!你若再泄气,休要怪哥手下不留情!”
我没有再说什么,而只是苦笑着,心里估计,这恐怕是六哥的回光返照。
我们不敢坐下来休息,因为沙地已被阳光烤的滚烫。站着又实在消耗体力,六哥扶着我,倚着马,可我担心,那匹马能撑多久是个问题。
烈日炙烤,我感觉头脑里有东西被晒干,愈发的昏昏沉沉。而接下来不知从何方传来侯坤的声音:“我找遍了,没发现水源。”
这当头一棒,让我简直痛不欲生,几欲瘫倒在地上。还好有六哥扶着。
愤懑、忧虑、恐慌交织在我们心中,六哥也不说话了。冥冥之中,三盏残灯与日争辉徒消瘦,正耗干殆尽。我的头脑也逐步被清空,以致接近空白。
忽然一阵沉重地脚步声,不知是什么动物。惊慌间,我听见了熟悉的一声:“前方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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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节 阅兵 '本章字数:3751 最新更新时间:2014…04…18 20:00:43。0'
凭着盲人敏锐的听力,我知道是一人骑在坐骑上,而那坐骑行动得很慢。凭我的感觉,坐骑一定是一两只骆驼。
两边传来“拜见太子殿下”的声音。我还以为是四皇子杀过来了,惊惶地凑近六哥,却感觉周围洋溢着喜悦。
我正不解,就听见了两个人下坐骑的声音。一人惊讶地说:“你们这是为何?”
我立刻察觉出,此人是前太子苻丕。苻丕为何来此?莫非是我的错觉。我无法看个究竟,满腹狐疑。
还是侯坤代表我们回答:“禀殿下:殿下走后,四皇子和慕容麟愈发骄横,四皇子企图占有姚丽棠,哪知婚宴当天慧兰偷偷代丽棠出嫁。接之,慕容麟又乘乱娶了丽棠。在慕容麟的婚宴上,六公子在酒里下药,企图让慕容麟功能萎缩一个月。慕容麟察觉,便将此二位公子放逐至慕容将军军营。”
苻丕听了侯坤的讲述,惊讶中不停地叹惋。苻丕接着又问:“押送的人怎么就一个你?”
侯坤惆然答道:“本来还有一名兵士押送,还有马车,哪知半路遇到了两次劫匪。第一次,那名兵士为了保护我们牺牲了。第二次,劫匪有意毁了我们的马车物资,为的就是让这恶劣的大漠杀了我等。而且,九公子的眼睛也……”侯坤竟有些呜咽。
我感觉苻丕立刻走近我,关切地问:“你的眼睛怎么了?”
大漠跋涉已让我精疲力尽,半晌我打起精神回答:“我的眼睛看不见了。”
苻丕一把按住我,似乎在仔细端详,不停地说:“你的眼睛丝毫未有损伤,怎么可能看不见了?”
六哥怅惘着拉开苻丕:“他撞到了石头,脑后起了肿块,睡了一觉后就看不见了。方今之计,我们必须赶快到父亲那里。否则,依我们现在的状况,随时可能更糟。”
苻丕如梦方醒,我还听见了他拭泪声,他清清嗓子说:“我本来是要去姚将军那里求借钱粮的。哪知碰巧遇见了你们。现在你们的马车物资被毁,责无旁贷地,我们必须护送你们到达!”
我们连声谢过苻丕,苻丕继续安排:“这里有两匹骆驼,加上你们的一匹马。我们一起有五个人,所以每只骆驼上坐两人,马上骑一人,如何?”
侯坤点头道:“这匹马虽然连日奔波,有些疲惫,但应该还能走,我比较能驭马,就我骑吧。”
于是我们安排:六哥和我骑一只骆驼,苻丕和军士一匹,侯坤骑马。
我们各自上了坐骑,我是被苻丕和侯坤抬上骆驼,坐在六哥身后,我感觉骆驼的两个峰中间的谷很宽,能容下两人。六哥让我紧紧抱着他。此时,靠得太近,我环抱着六哥的腰,接触着坚实的腹部,还嗅到了烈日下他身上特殊的体味。六哥出了很多汗,但汗的味道并不难闻,反而颇有清新之感,似幽兰之芳。伴随此味,我又有了依靠,心颇为踏实。
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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