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祖?”她又唤了一声。
师祖还是默不作声。墨砚疑惑着去拉师祖的手,那小手却是冰冷。没做半点思索,她很是吃力的把师祖半抱半托挪到房中榻上盖好丝被,又倒了杯热茶喂师祖喝下方施术通知众人。
最先到的是墨璩,片刻之后墨霖和墨钰也前后脚赶到。
“出了何事?”墨霖先问。
“辰时我到丹崖时见师祖立在崖边,我唤她数声都没有应答,浑身冰冷神识全无,我怕。。。。”
“无妨,师祖定是元神出窍,你不必太担心。”墨霖拍拍她的头,笑道。
“可,可是都近,近一个时辰了。。。。”她磕磕巴巴的,眼睛里有惶恐。
墨璩鄙薄的看了她一眼道:“若说别人孤陋寡闻还真是对不起你呢!巴巴的招了我们前来就是为了这个?师祖是仙人,你不知天上一日人间一年吗?”
“师妹,休要如此说!”墨霖板起脸。
“怎的我就说不得呢,即便她是你心尖尖上的人,又如何?”墨璩红了眼圈,想必近日来与墨霖争执颇多。
墨钰摇摇头走出房外,在石凳上坐下,扬手斟了杯茶,热气袅袅。。。。
房中的争执声句句清晰传来:
“墨砚对蓬莱知之不多,却甚有心。你自当知晓元神出窍并非没有一丝危险,怎还能说我们被巴巴的招了来?”墨霖当真不悦起来,脸上神情凛然,墨砚首次见他动怒,手脚都没地放了。
“你有心护她,自是振振有词。”墨璩驳斥。
“师妹,你何时能改了骄纵的性子?”
“在你眼里,我做什么都是错,她不过上岛一年,你就如此上心!”
“墨霖师兄,墨璩师姐,”墨砚上前两步道:“是我孤陋,不晓得缘由,真是对不住!你们不要再争吵了!”
“你这般惺惺作态,只会令我更厌恶。走开!”墨璩怒道。
“越发不像话了!”墨霖扬袖对她喉咙处一点,墨璩张张口却没了声音。
“聒噪如斯,是应该禁言。”墨钰看戏一般,犹嫌不够,给墨霖的怒火上扔了几根柴火。
“妙啊,蓬莱弟子果真了得,我不过元神出窍一会,你们就争执如此,连禁言咒都用上了啊!”师祖元神归位后全然听得,此刻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请师祖责罚。”墨霖“噗通”跪下。
“念你平素一贯沉稳,今日又是初犯,且去喷珠领罚吧!墨钰监罚!”
“师祖。。。。”墨璩急急唤道。
师祖寒着脸道:“去千堆雪面壁吧,待你敛了心性再出来!倘若以后再妄言恶意中伤便不是这般责罚了!”闻言,墨璩脸煞白。
喷珠是丹崖西侧高数丈的瀑布,与漏天崖的寒潭相通,水凉刺骨且流速湍急,其名甚是婉约,殊不知这‘喷珠’远比普通瀑布来的厉害。墨霖此罚正是要站于喷珠下五个时辰,且不能动用真气护身。而千堆雪是距仙人洞不远的一个石洞,因洞口朝天,且狭小的仅能容一人通过,故洞内常年漆黑。不知情的人恐怕会赞一声洞名美妙,白云千朵堆积如雪,但入洞受罚之人在受罚期间禁食,禁火烛,只能靠洞口一丝光亮辨别白日黑夜,着实难熬。
回到漏天崖,墨钰收拾了几册书便要去喷珠瀑,刚出门便被墨砚拦了下来。
“你拦住我也无用,即便我不去,他的责罚也免不了。”
“师兄,不能通融么?”墨砚苦着脸哀求。
“一旦通融,受罚的人便是我了。”墨钰淡淡的说。
“师兄。。。。”眼见墨砚就要哭出声来。
“你去备些酒,我事先让他喝下暖身。”墨钰吩咐道,“一会你也可去看他。”
墨砚含泪点头转身便去,墨钰又叫住她:“洞里那个。。。。”
“墨璩师姐的饭食烛火我会一并准备好。”
墨钰轻笑了声挥手让她去了。
墨砚七拐八拐的行至千堆雪洞口,用绳子将食盒拴好慢慢送了下去。
“谁?”洞里传来墨璩清冷的声音。
“师姐,是我!”
“是你?你为何与我送饭?受罚期间禁食,你不知晓?”
“师祖怪下来罚我便是。”
“哼!我那般说你,你还如此好心?”
“师姐,吃完你只将碗筷收好,我明日来送饭时取回。”
“嗯,”墨璩见她这般说道,气也消了大半,忽而又问:“师兄开始受罚了吗?”
“我尚未过去。”
“那你还磨蹭作甚?”
“师兄让我先给你送饭。”墨砚道。
洞里没了声音,知是墨钰遣了她来送饭墨璩心下不由感动,生生说不出话来。许久,她柔声吩咐,语气沉沉,颇有几分恳求的味道:“明日定将师兄的状况说与我听。”
“好!”
墨砚说完便往喷珠奔去,离喷珠尚远她就听见轰隆隆的水声,远望去一人手握书册半躺在青石上,是墨钰。在水中寻了寻却未见墨霖身影,她木讷问道:“墨霖师兄呢?”
墨钰努努嘴,顺着他所指的方向墨砚见墨霖一身白衣立于瀑布底端,水花四溅的竟不能看清楚他脸上的表情。
“大师兄。。。。”她软软的叫着。
“无妨,”墨霖浅笑道,因瀑布声十分响亮,他的话听起来有几分费劲,“师祖此番罚我是让我勿忘同门之谊,你来探我,我很是欢喜,此地甚寒,且回去吧!”
墨钰不自然的咳了几声,意在提醒他的存在。
“师兄,别咳了,我只是和墨霖师兄说几句话。”
“你只管尽情说,当我不在便是。”墨钰憋着笑。
“不行,你把耳朵捂上。”墨砚纠结。
“不若我替你说了,可好?”墨钰扔下书册,女声女气模仿着她的腔调道:“大师兄,你可还受得住?我很是心疼,不如我去丹崖求了师祖。。。。”
一册书砸过来,墨钰忙着躲闪便未继续学下去,水中的墨霖却被逗笑了。
那夜月下聊天后墨钰对墨砚的态度改观了很多,虽然嘴上不承认心下却认为先前待她甚为恶劣。墨砚入蓬莱之前独他一人随如月习艺,墨霖又先他入门,忽的漏天崖来个师妹,他本意是摆摆师兄的架子,谁知那天墨砚一说没爹没兄长,他心下便惭愧了。
一番嬉闹后墨砚观得墨霖情绪甚好,心方略略轻巧了些。
直到天黑,脸色青紫的墨霖才上得岸来。墨砚张开双臂正欲猛扑上去抱他,手臂却被墨钰拽住。
“他再不运气暖身会出人命的。”墨钰悄声说道。墨砚这才作罢。
千里雪域的门主是个‘美人’(一)
又过了几日墨璩也出了千堆雪,师祖将一干人唤至蓬莱阁道又一五百年循环将至,她不日便携墨钰墨砚前去瀛洲与那碧霞元君商量护岛事宜,余人皆留下护岛。
“他二人先行出岛,我随后自会在结界外设置仙障,期间众人不得下山出岛,可都记下了?”
“弟子遵命。”
“如镜守西、北;如月守东、南;墨霖,你且过来。”师祖手持一面小镜,“此乃昆仑镜,可助你传讯与我,待我授了你口诀,你便可从镜中观瀛洲事态。”
“谢师祖。”墨霖行了礼,接过小铜镜放入怀中。
“墨钰墨砚你二人切记途中不可招惹梳双环髻且持剑的华服女子。”
“弟子记下了!”
安排完毕,师祖懒懒动了动手指道:“且下去准备吧!”
墨钰墨砚收拾了行囊次日辰时便下了山,坐在船上回望着蓬莱岛竟不得见,只剩得整个海面一片无际无边。
“是师祖设了仙障的缘故,不必诧异。”墨钰用海水净了手。
“这仙障竟如此厉害!”墨砚咋舌。
“师祖是天庭容真元君,名叫岱姬,生来仙胎。使个小小仙障自是不在话下。”
“好师兄,你多说些与我听听吧。”墨砚乞求道。
“也罢,让你长进些也好。”墨钰一身湖蓝袍子,整洁的无一丝褶皱,正是引墨砚上岛那天所穿的那件。“师祖是青帝之女,一万岁时拜得西方太极大帝为师,成了太极大帝的关门弟子,五战神都唤她‘小六’。一把金扇和一张天星小银弓使得师祖在天庭颇具盛名。两千年前大地、人中二位战神与沙魔大战于东海之滨,大地战神殒身后,她就自请下界守护蓬莱了。”
“那沙魔未死么?”
“沙魔重伤,被封在北海的千里冰层下,魔力每五百年一循环,轮至期满便魔力大增欲破冰而出。”
“无人镇得了么?”墨砚又问。
“据闻,五百年前北海守冰的冰魄仙子与青帝属下的句芒上神生了嫌隙大打出手致使天琉琴毁了一角。冰魄仙子的天琉琴是沁玉所制,正是北海的镇冰宝器。琴毁之后北海的冰层日渐变薄,沙魔多次蠢蠢欲动,上一次师祖和碧霞元君携手用了些手段才将他又封了回去。天帝遣了司乐仙子下凡寻玉补琴,至今未果。”
“师兄,你如何知晓这些的?”墨砚拉了拉他的袍子,墨钰不动声色间将她的手打落。
“书阁里有记载。”
墨砚点头,忽又竖眉道:“师兄你胡说,书阁里根本没有这些。”
“你管我从何处得知?”墨钰莹润的指尖敲在她脑门,“还不下船?”
“那冰魄仙子与句芒上神为何生了嫌隙?”墨砚边跳下船边问。
“这个,”墨钰顿了顿,拴了小船,半天才答:“我不甚了解。”
墨砚还要再问,墨钰抢在她前头道:“天黑前我们需到达琅邪镇,你若不想途中挨饿就赶紧在蓬莱镇上备了干粮。”
“哦!”墨砚刚脆生生答道,复又苦着脸说:“师兄,我身上没有银两。”
“你携着承天前去便是。”
墨砚看着剑身上刻着日月星辰的承天,嘴里咕哝着难不成要把它当了买干粮。集市虽说不上繁华,却也是一派热闹景象。馒头铺的蒸笼里还冒着腾腾热气,她几步上去喊道:“小二,来十个馒头。”伙计小哥包好馒头递给她:“十文钱!”
“我没有银子。”她声如蚊蝇。
伙计刚要大喊却一眼瞟见她手中的承天剑,忙作揖道:“不收钱了。”
墨砚一头黑线的道了谢,边走边觉不可思议。承天=银子?走了半个集市,不是这个伙计要送猪肉就是那个店家要相赠蔬菜,更有甚者,姑娘家也贴上来将香袋塞至她手中。墨钰强忍住笑随她一路向前,直至出了集市方笑出声来。
“师兄,却是为何?”
“姑娘家看上你了。”墨钰坏笑。
在山上蓬莱弟子一概都是白衣男装打扮,为了方便起见,此次出行墨砚依然着一身男装,不料竟有姑娘误认为她是翩翩少年。
“可他们为何不收我们银子?”
“因为我们没有银子。”墨钰答的理所当然。
“定是你一贯欺负他们,他们心下忌惮。”墨砚颇为肯定的推断。
“墨霖下山也是此番情形,你觉得墨霖会欺凌他们么?”墨钰反问。
“这个。。。。”墨砚无言。
“我告诉你个秘密,”墨钰负手立于她面前,眼里全是戏谑:“墨霖不知收了多少香袋呢!”
墨砚瞠目结舌,这厮总是瞬间便能噎得她哑口无言。
过了琅邪镇一路向南行了三日便是锦屏山,荒芜的方圆二十里没有酒家客栈,两人便宿在山脚下的农户家中。墨钰上山砍了几捆柴予那农家作为聊表谢意,农妇大婶见眼前的少年凤表龙姿礼数周全,激动之下又将矮屋拾掇拾掇出几块木板搭了一张简易的小床。
“师兄,你莫不是用承天砍了柴?”看他细皮嫩肉的双手,墨砚笑着问道。
“多日不整治你,你便忘了我是师兄,亦是不可妄自议论的么?”墨钰把架子端的十足,抬手对着茅屋外弹了弹,门口木篱笆上显出个小洞。
他这一番提醒果然有效,墨砚不吭声了,可转脸又哀叹道:“哎,这床这么小,如何容下两人?”
“自是我睡床,你睡地。”墨钰淡淡的道。
“哦!”见地上只一小堆干草,她不满的哦了一声。
“或者你我同眠?”
“啊?”墨砚惊叫,抬眼看他。
“你刚才不是还埋怨这床小的容不下两人么,怎么现在又一副生怕我吃了你的样子?我若是想做什么,凭你的功力能挡得住么?”墨钰对她一脸防备的表情颇为伤情,无奈的抚了抚额角。
“哈?”墨砚的脑袋始终慢了半拍。
“更何况,你长成这样,也只有墨霖当个宝贝似的。。。。”见她无动于衷,忍无可忍的墨钰只得提剑把干草铺铺和衣躺了。
“是,我是没师姐好看,但是我定要找一个天下最俊俏的相公,气死你!”墨砚在心里默默念叨着,很快便见周公去了。
约莫睡到子时,她姿势甚丑的跌落在地,墨钰警觉的四下看了看,见她浑然不觉也就闭眼继续睡,直到天亮。
“啊!”这下喊叫的是墨钰:半夜跌下床的那位此刻正揽着他大腿睡的甚甜蜜,嘴里的哈拉着把他袍子弄湿了好大一块。万分嫌恶的推了推她,许是很舒服,墨砚硬是死死抱着不撒手。
“墨霖,”气昏了头的墨钰念了个决,待墨霖自昆仑镜中欣赏到墨砚惊人的睡相还没来得及答话,就听见他踢脚大吼:“快想法子把她拖走!”
谁知墨霖答的更绝:“无妨,待你自瀛洲回来,我去‘七彩’替你置一件新袍便是。”
‘七彩’是蓬莱镇上唯一的绣坊,坊主吉祥姑娘每每见到墨钰都会说‘山上甚凉,钰公子定要当心身体。我才做了件袍子,你且带上山去。’如若他想收,收的袍子便是开个袍子铺也足够了,何须墨霖去帮他置办?
墨钰崩溃的收了决,一小团愤怒的火苗在眼中‘腾’的窜起,他左手手掌五心向上将真气运送至右手手掌,随即贴上墨砚的肩膀处,不一会热气悄无声息地散发出来。。。。
“好热啊!”墨砚扯扯领口,“热。。。。”
“这‘云蒸’滋味如何?”
几乎被蒸了个三成熟的墨砚爬起来第一句话竟然是:“师兄,好热啊!”
停下手中真气,墨钰气极反笑,笑的墨砚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你若再如此不可救,我便用‘云蒸’烧了你!”他咬牙切齿。
“。。。。。。”
“今日起你我分开而行。”
“师兄。。。。”不顾墨砚在身后焦急大喊,墨钰头也不回的拂袖而去。
如果没有发生之后的事情,墨钰断然不敢相信自己会后悔到即便让墨砚把他当人肉床睡了他也不会和墨砚分开而行的地步。
分开的头两天里墨钰知道墨砚是一路尾随着自己的,他吃饭墨砚便吃饭,他住宿墨砚便也住宿,只是小心翼翼和他保持着距离,生怕他再生气。直至第三天晚上,墨钰让客栈备了热水准备沐浴,外袍刚脱至一半听得窗棂微微响了下,一阵清香飘来。。。。他闭气迈入大木桶沉在水下躲避那怪异的香味。不多久,有人把他从桶里捞了出来娇笑着道:“好俊俏的少年郎呢!”,听声音是个女子,那女子的手甚轻浮的顺着他的脸颊摸了下去,脖子,喉结,胸膛。。。。
“姑娘如此豪放,不知可是‘千里雪域’的人?”他钳住那只肆无忌惮的手。
“是又如何?”女子不惊反附上他胸膛。
“你可知我是谁?”墨钰轻笑。
“管你是谁,我定要带回去的。”
“回去告诉你们门主让他自爱些,不然少不了要吃苦头。”墨钰甩开女子的手,坐起来披上外袍。
“你怎的还能行动?”女子大惊。
“识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