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你说我怎样才能赢了墨霖师兄呢?”她眼睛闪啊闪,闪的墨钰迷瞪瞪的。
“赢了那龙倒也容易。”墨钰计上心来,轻笑着在她耳边嘀咕了一番。
“多谢师兄指点!”墨砚欣喜跳起,猛撞上墨钰下颌,痛的他直咧嘴。
“对不住,师兄!”谄媚的伸手要帮他揉捏,却被墨钰挥手打落。
“不过,”墨钰若有所思,“这样一来墨璩定不甘心,她若求师祖加试一场,即我对墨霖,你对墨璩,你还是会败下阵来,丢师父的脸。哎!”
墨砚复又蔫了,墨钰不由道:“与墨璩的比试,需是真实较量,你且去多练习法术吧!师兄爱莫能助。”
还是不住叹气。。。。叹的墨钰莫名烦躁,他跳脚对她吼道:“你再叹气我就真掐死你!”
墨砚得了水心剑之后的半年里,墨霖对她的教授可谓十分上心,说是代师授艺也不为过。墨砚会哪些剑诀哪些法术墨霖心里无不如明镜一般,甚至连剑式也是墨霖手把手的指点。按理说二人根本无需比试,因为结果已经显而易见。可是,墨霖输了,还输的干脆利落。这也成了蓬莱创派以来唯一让扫洒小童们津津乐道月余却还意犹未尽的事情。
比试的地点是日落扶桑,整个蓬莱最适合观看日出的地方。那日,太阳初升起,红如丹砂。师祖坐在竹椅上痴痴望着海面上波光粼粼群鸥掠水,就那般动情的看着,直到太阳已经升了很高。如镜和如月对向分坐在下首,两人年岁看上去长师祖很多,言语行为间却很是恭敬。
如镜轻唤她:“师父,可以开始了!”
师祖眼神迷茫:“镜儿,又五百年将至了。”
“是。”如镜点头。
“瀛洲方丈可有征兆?”
“回师父,一切如常。”如月朗声道。
“如此便好。”师祖神色明朗了些道:“开始吧!”
“第一场:墨霖对墨砚。先落海者输。”如镜声音洪亮的宣布。
墨霖和墨砚起身互相弯腰行了礼,正待走开,墨砚唤住了他:“大师兄且慢!”
‘噗通’一声,墨霖见她跪在地上脸色严肃,不由恼怒道:“你跪我做什么?”
“半年来大师兄代师授艺,墨砚感激不尽。请师兄受礼!”
“你快起来!”墨霖忙扶她,“你我比试点到即止,大师兄手下留情便是。”料她是担心输了太过难堪,墨霖心下早已软了几分。
“谢大师兄!”她起身,笑的清澈明朗。
她转身挥剑飞向海面,身形飘然潇洒宛若飞鸿,脚尖点水腾起随后定定的落在剑上,白衫被风吹的鼓鼓的,束发的璎珞闪着五彩的光。。。。墨霖随后御剑落在她面前,沉水剑似感受到了水心剑的剑气,震动着发出呜呜的嘤咛声。墨霖忍不住对剑笑道:“你竟沉不住气了!”
“大师兄,当心了!”墨砚喊道,“第一式,秋水伊人。”
她单腿站立念了个决,左手在空中划了个半圈,右手食指中指背贴额心,脚下的水渐渐腾起圈来。。。这是蓬莱水行招式中颇为美观的一招,加之她天生灵动身材窈窕,所以当她变换招式身体前倾双指对着墨霖腰侧点过去时,墨霖仍未动弹。那水气随着她的双指凝结成串恍如银丝,墨霖一惊运气挥剑便挡,‘吭’的一声水气被弹了回去,那边墨砚已然乘着这个间隙将水心剑砍下,海水硬生生被破成两半卷着浪左右翻滚,生生吞了墨霖弹回的水气。
“亏得墨砚习了水,不然定会错过如此的美妙。”如月由衷的说。
“师妹这话诧异,招式固然美妙,内力却不堪一击。”
“她修行时日尚浅,内力不及墨霖三成,不然更有些看头。”
“师妹且静观吧!”如镜哈哈大笑,对自己的大弟子十分看好。如月恨恨剜了他一眼。
“好一招双瞳剪水,师兄小看你了!”墨霖笑盈盈道,“波光粼粼。”他亦念了个决,本已平静的海面忽然泛起轻浪,像极了蠢蠢欲动的矫龙,海水在阳光照射下光芒四射,竟刺的墨砚不能睁眼。墨霖攻来时她手正搭在眼上,沉水剑的剑气直袭心头,上下四窜的凉意使得她不得不迅速后退,情急之下她大吼道:“行云流水”,身体在空中旋转着高高飞起躲过剑气,忽又掉头朝下对墨霖头顶攻去,招式竟凌厉异常。
“师兄小心!”墨璩在座上大叫。
“稍安勿躁,他不会吃了亏去!”墨钰森然道。
不待墨霖翻手,墨砚的剑锋偏了一尺对着海面轻盈落下,落至墨霖身侧时黯然一笑,甚是温柔。墨霖见她左手握拳放在心口,脑中忽闪过她说过的那句“墨砚心里自是更喜欢墨霖师兄”,又想起她刚才使的‘秋水伊人’‘双瞳剪水’‘行云流水’都是颇为含情的招式,心下顿晓她是暗示对自己的情意。这一想之下哪里还能记起当下正在比试,满心只怕她控制不了水心的剑气反被剑气所伤,忙调转身形使出‘水天一色’飞旋而下揽住墨砚,四目相对时墨砚叫了声大师兄,随即撅嘴轻轻吻上墨霖的脸颊。墨霖虽入蓬莱近百年,却也因潜心修道从未涉入情爱,说到底不过青涩少年郎而已。这般突如其来的一吻,竟叫他心中小鹿乱跳,墨砚见状坏坏一笑伸腿将水心剑踢出,那剑奔出丈余又返回直冲着墨霖而来,墨霖只得松开墨砚,虽躲过水心剑,却因距离海面太近无暇使出‘白水鉴心’自救,直直落入海中。
“墨霖输了!”如镜似笑非笑的对如月说,“你那小弟子着实不凡。”
“师兄过奖了,墨霖未尽全力。”
“软香在怀,还怎能尽全力?”如镜言下之意是墨砚使诈,那一吻想必每个人都瞧见了。
“无碍,智取也是可行的。遇到对手强大,还不容用些手段嘛!”如月何曾未设计对付过如镜。
“甚妙!”师祖赞道,“师兄妹的谁还没个小情趣。”此言一出,自各也好似陶醉了。
下首的如镜咧咧嘴角,没发出声音。墨钰镇定的坐着,手按在剑上,指甲修剪的好看有型。墨璩心海翻腾,那一吻竟被墨砚抢了先。。。。
墨霖白衣滴滴答答的滴水,湿发也贴在脸上,额角有水珠欲落未落。他本肤色白净,加之海水泡过,脸色更显苍白。见墨砚立在海边等他,他脸上泛起一抹红晕,甚是好看。墨砚讪讪上前正欲开口,墨霖黑瞳灼灼嘴角上扬道:“无妨,大师兄输了,但很是欢欣。”说完抬起左手也放在心口处。。。。这下轮到墨砚失神了。。。。
“第一场,墨砚胜。”如镜言罢对墨霖宽厚的笑道:“小子,还不速去更衣。”墨霖所过之处必是水渍一片,委实狼狈。
“第二场,墨钰对墨璩。先得对方发簪者赢。”
墨钰漫不经心拎起袍摆,弹了弹上面一只飞虫,扭头对墨璩说:“师妹也要用美人计么?”
“比试就是比试,技不如人认输便好,何必费事劳神的设计,累人累心不说,赢了也不甚光彩。”墨璩这番话说的厉害,墨钰不由瞟向墨砚,见她头低的几乎埋进怀中。这法子是墨钰想出来的,本就有玩闹之意,只是看她被墨璩讥讽,心里也不甚舒服。
“莫非墨璩师妹认为遇见仇敌,敌不过,道一声认输便能留的性命么?”
“可今日只是比试。”墨璩口上丝毫不服软。
“那便尽力与我比试吧!”墨钰云淡风轻。
海风吹过,墨璩一缕黑发从发髻中散落下来,荡在耳畔,平添了几分妩媚姿态。抬眼瞧了墨钰头上的黑玉簪,愤然笑了笑飞身扑去,墨钰侧身闪过。墨璩见初夺不成,便从腰间取出软鞭‘啪’的甩开,那鞭子颤巍巍的飞向墨钰在他腰间缠了几道,她右手握着鞭柄用力一扯,墨钰竟也被扯高在空中旋了数圈。脚尚未沾地,墨璩的另一鞭子随即挥了过来,目标却是墨钰的发髻。她因心中有气下手便不比寻常,招招迅猛。但她身量娇小,数招过后势头便不如先前咄咄逼人。见使鞭子无法靠近墨钰,她念决挥掌:‘轰’的声响,崩裂的是墨钰脚下的石头。。。。是蓬莱火式:烁石。一片碎石乱飞中她燕一般掠身去取那黑玉簪,将近未近时墨钰悠悠拔下黑玉簪稳稳插上她的发髻。墨璩一时间呆若木鸡,思不透墨钰此举是为何,怔怔的停立在扶桑树上。如镜也颇为费解的皱着眉头,师祖眼睛不转的盯着墨钰不说话,随即明白了他的意图,双眼一弯笑道:“这个臭小子!”
墨钰因拔了发簪,一头黑发顿时散落下来,被海风吹的起伏飘逸自是衬的他俊美非凡。“承天”,他低吼着山洪海啸一般驰向墨璩,剑气猛烈的丝毫不逊色师祖的飞花摘叶,巨大的力道迎面扑来,墨璩脸色苍白的退后,愤怒之火‘腾’的冒起,这才明白墨钰真正的攻击开始了,他之所以与她发簪是让她明白,即使黑玉簪在头却无暇取下。轻蔑之极啊!深受打击的墨璩此刻再也做不到心无旁骛,唯一能做的就是慌乱躲着墨钰的剑气。墨钰左掌托起,风火如影而至,速度快到墨璩还什么都没感觉到便被击中胸口,倒落在地。墨砚目瞪口呆,放眼看去,只见墨钰脸色凝重浑身弥漫着滔天的气势,几步过去蹲在墨璩身边,伸出白净修长的手将她头上的两支发簪一并拔下。
“第二场,墨钰胜。”
墨璩再也忍不住,‘哇’的哭了起来。师祖起身踱下台阶望着梨花带雨的墨璩,袖袍一挥将她托起温颜道:“你这般哭可是光彩?”众人皆听得那哭声更加厉害。
“墨钰,忒不懂怜香惜玉了。”如月训道。
“师妹平日里皆是这般教导的吧,敌不过便以柔克刚,敌得过就毫不留情,甚好!”两个徒弟都输了,如镜面上自是不好看,言语间不免生硬了些。
“师兄若是不满,你我比试一场,如何?”如月反唇相讥。
“那倒不必,我如何舍得伤了师妹?”如镜干笑道。
如月怒道:“你却又如何伤的了我?”
见她生气,如镜也不理会,嬉笑着面皮,招了朵云腾了。。。。
“原来师弟习成了‘天琉’,恭喜!”墨霖淡淡的声音传来。
“谢墨霖师兄!”墨钰也淡淡的。
“墨璩,起身随师兄回去吧。”墨霖唤道。
“等等!”墨钰扶起墨璩,将她头发简单挽起插上珊瑚簪,悄声问:“这下识得我的本事了么?”
墨璩别扭的用手绞着软鞭,默不作声。
“瞧瞧你们,比试也能比出这耳鬓厮磨的形容,都各自回吧!”师祖吩咐。
喷珠与千堆雪
原本一心想令师祖满意的墨砚心事重重,回漏天崖的路上想着墨璩落败的一幕就心下后怕。墨霖对她甚是手下留情,不然自己尚不知如何狼狈;可墨钰不是颇喜爱墨璩么,怎的下手那般重,可见这人真真无心。
“你一整日心不在焉,想什么呢?我将才与你说话都未听见。”用完晚饭,墨钰临回屋前对墨砚说。二人的屋子毗邻而建,正值夏日,墙角的翠竹葱翠欲滴,竹叶在风中婆娑泻下一片斑驳的影子。
“师兄,你当真欢喜墨璩师姐么?”她状着胆子问。
“怎的?”墨钰明知她接下来要说什么,却故意一问。
“你今日伤了她了。”
“伤了又如何?”他黯然道。
“师兄,你可是恼她,恼她心中恋的是墨霖师兄?”她心一横,不怕死的又问。
墨钰蓦的一顿,眸子里闪过一丝心痛:这丫头冰雪聪明,这般轻易的将他看了个清楚。
“那个,你房里可还有红果?”他岔开话题。
“有。”
“拿来与我。”
墨砚转身回房取了红果递给他,他只拿在手里把玩,无意回屋却又久不说话。待到那屋内烛光半昏,月亮也升上了树梢,墨钰突的一问:“你心里可欢喜墨霖?”
“欢喜!”她答地坦白。
“为何欢喜他?”声音弱弱的,与平素大相径庭,墨砚不禁怀疑他是不是魔怔了。
“我说了师兄可千万别恼我。”
“你说便是。”毕竟还是少年,墨钰此时倒也好奇。
“先前我来蓬莱是你引我上的岛,且我们平日相处更多,但你对我很不和善,更谈不上呵护备至。当日你御剑携了墨璩师姐离去,完全没留意旁边还有个初来乍道什么都不甚知晓的我,是墨霖师兄带我御剑上了丹崖。后来我每每受你欺负,都是墨霖师兄给我劝慰,他性子平和淡然,永远都是眉眼含笑一身清华的样子,与他一起我心下便觉安静。每逢他出岛回来总是带些精巧的玩意与我,”墨砚瑟然笑笑道,“你自是不知我自幼便没爹,亦没兄长。”
“就为这些?”墨钰皱眉道,脑中闪过一个高傲的凤影。
“还有就是,就是。。。。”
“什么?”墨钰等的心焦。
“今日我轻,轻薄他时发觉他长的真是好看!”说完墨砚真想躲进那竹影里。
“如此说来我便长的不好看么?”墨钰摸了摸自己的脸,像是自言自语。
墨砚只顾着想墨霖,对墨钰的话入了耳朵却没入心。月光下的墨钰其实美的出奇:剑眉高耸,凤目上扬,此时眼神里没了平时的冰冷,只有沉静;鼻梁挺直柔和;薄唇固执的紧抿着,嘴角又略显孩子气微微翘起。
“你说呢?”见墨砚不搭理他,墨钰又问了一遍。
墨砚只一味憨笑。墨钰气恼,伸手揪住她耳朵大声吼道:“墨霖与我,谁更好看?”
“哎,师兄,你轻点,你这般拉着,我怎么看啊?”
墨钰松了手,负在背后,黑着脸任由她上下打量。
“其实,师兄也甚好看。”她涎着脸说。
重重‘哼’了声,他扭头便走,撂下一句:“这事不得说与他人,否则定不饶你。”
这事?什么事?与墨霖比美么?切!
师兄甚好看,只是眼较之墨霖师兄小了些,鼻子较之墨霖师兄秀气了些,身量差不多但还是精瘦了些。。。。回到房中墨砚抱着被子坐在床上把两人从头到脚比了个遍终于得出了上述结论。夜里她做了个梦,梦里忽而是她亲吻墨霖的情景,继而是墨钰□的胸口,又倏变成墨霖与她御剑,最后却是墨璩软鞭向她甩来。。。。
第二日清晨起床勉强爬上剑站稳脚跟,御了前去仙人洞找墨霖练剑。墨霖见她满脸疲惫,关切的问道:“昨夜没睡好吗?还是病了?”想起那蹊跷的梦,她支支吾吾自是不多说。
又是人间四月。
海风渐起,师祖静立在崖顶。随着山间缠绕着的丝丝缕缕的香气,几朵白中微带红丝的桃花,落在她不自觉伸出的手心。那桃花花瓣白色与粉红各半,柔弱又严厉,有淡淡的魅惑,是五色碧桃。在蓬莱人人都晓得师祖不爱桃花,却甚喜长在石边绿叶如剑花白似玉的杜若。每逢夏日六七月,师祖总是不厌其烦的满山寻找杜若,采集晒干后命蓬莱弟子出岛寻得山下手巧的女子做成书签、玲珑枕和香囊。其中属香囊最多,金丝的,银丝的,点翠镶嵌的,圆形的,石榴形的,葫芦形,品种繁多。整年里也只在晾晒杜若的时候师祖才一改顽皮懒散的作风,变的严肃冷清。
这日是十五,墨砚照例在辰时爬上丹崖。见师祖久久立于崖边,她悄悄走过去喊道:“师祖?”师祖毫无反应,一身紫袍在风中翻飞,领口上漂亮的花纹一只延续到前襟,袖口,下摆。
“师祖?”她又唤了一声。
师祖还是默不作声。墨砚疑惑着去拉师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