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背后,”七亦手指着墨钰身后又一道沙柱,“我无事。”墨钰挥剑冲了过去,一个人影却先他而去,似是墨霖。
“蓬莱果然强于瀛洲方丈,龙子凤储,当真不容小觑,不过,既是两个神仙,更合我胃口。”央祁一代魔君,声音听不出半分暴戾,却温柔的似能揉出水来。
“师兄,寻到他真身便先撤下去。”墨钰给墨霖传音,墨霖回他一笑,二人便冲进了沙柱。强大的卷力和张力下,二人头发被吹散,沙石打在衣袍上吱吱声响,身体似要自裂一般,呼吸都已十分困难,一盏茶的功夫,二人挣出沙柱的吞噬,双双跌落在地。
墨砚奔了过去,将二人揽住,心如刀割,满脸水泽。
“央祁,”岱姬怒道,正要出招,却觉袍摆被人拽住,是墨霖。
“师祖,他真身并未出现,攻不到他的真身便无济于事。”
“哈哈哈哈,”央祁狂笑着,令人毛骨悚然,“小神仙却看出了我的真身不在,比起方丈的脓包强了百倍,今日老子要定了你二人。”
刹那间,沙柱换了身形,变做一沙人挥掌袭向墨霖墨钰,风驰电叱般快速,墨砚尚未使出水心剑,掌风已至面庞,头上璎珞突然五光萌动,央祁大惊,忙收掌后仰闪过光束,那璎珞散发的光茫打在山石上,斑斓如雨后长虹,缤纷似旋转的八角宫灯,只些许时分便散去了。
“中看不中用!”大惊之后的央祁轻蔑道了声,一颗心遂放了下来,挥掌再次袭来,墨砚躲闪不及,被两掌击中后心,闷闷哼了声随即软倒在地。不远处的墨尧也哀嚎了声,急急抛出冰网套住三人抛给岱姬。一见即将到手的两个神仙被墨尧救下,央祁暴怒,抬手对准墨尧,生生将他吸进体内。
“墨尧,墨尧。。。。”篱青见那满头华丽的银发转瞬便匿在了灰蒙蒙的瘴气中,撕心裂肺喊道,“天杀的央祁,你放了他,你放了他。”
“丫头,苍天灭不了你爹,你若想见他就随我回去。”
岱姬手执金扇,这金扇的法力大小全看使用之人的修为高低,万年修为使出,一扇扇下去,央祁必定忌惮三分,只是眼下央祁认定她不舍自己一众弟子也受同等伤害,成竹在胸豪气干云嗤笑道天界力量不过如此。一身精艺修为此刻竟完全无用武之地,岱姬奔溃的踉跄几步,终是放下金扇,银箭疾驰,皆穿沙人胸腹而过。
“墨砚墨尧,师祖愧对你们!”她悲吼道,自身胸腹处鲜血汩汩。。。。
“元君。。。。”
“师祖。。。。”诸多声音响在她耳边。
八夏怀抱般若,口中吐出滚滚水柱,水柱和沙人相撞,蓬莱上空便下起了沙雨,央祁见状不妙迅速退了。
“师妹,你醒醒,睁开眼看看我!”墨钰扶起墨砚,惶恐的摇晃着她肩膀喊道,嘴角溢出丝丝鲜血。
微微睁开双眼,见是墨钰,咧嘴强笑了下,问道:“大师兄呢,可是无事?”
“他在这里,”墨钰扯过墨霖对她道:“他无碍,只暂时未醒。”
“娘亲!”般若在八夏怀里软软唤了一声。
墨砚央求道:“师兄,你叫醒他,我有话要说。”
“你有什么话对我说,我定告诉他。”墨钰发了狂般死不放手。
八夏从怀中掏出一颗丹药放进墨霖口中,少顷,墨霖坐起猛喷了口血,倒也醒了。
“小师妹,”他瞧见气息恹恹的墨砚,神色黯然,扑过去慌道:“你为何这般傻,要挡身在前?”
墨砚强撑着抬手摸着他的脸,含泪凝望。面上虽痛苦,眉宇间却有坦然。
“无需如此,我自知大限已至。。。。只因贪恋与你们在一起的日子,我心中从未真正想去寻玉补天琉琴,一己私念终是酿下大祸让那沙魔提前破冰而出,给三岛十洲带来这样的恶果。。。。我满心愧疚,既帮不上大忙。。。。护住你二人,也算尽了力。我。。。。不舍。。。。”她眉心印记忽明忽暗,印堂隐有仙泽溢出,“般若交予你,不求她成就大业,只愿她长乐无忧。。。。”
墨霖面容悲戚,哽咽的说不出话来,只能频频点头,眼中泪泽更是几欲夺眶。墨砚又握住墨钰的手道:“师兄为我代受三道天雷。。。。此生终是无以为报了,若有幸轮回。。。。司乐依旧愿为你备上一盘红果。。。。”
“说什么大限将至,有幸轮回,我现下就要你为我准备红果。。。。”
“师兄,”她一笑,“还是将我交给大师兄吧。。。。”
墨钰整张脸揪扭做一团,僵着手将她靠在墨霖怀里。。。。
“既永结同心,便永不能相弃。。。。无奈我要先离你而去,你可勿要忘了我。。。。”
“浮翠落红初满径,挑灯携手,仙人弄影,今夕徘徊几时回?”墨霖紧了紧手臂,木然念了几句。墨砚眉心印记最终隐在肤色里,手亦垂了下去。
将军归来
“殿下,可是要哭么?”一个明紫衣衫的女子从司乐体内飘出,轻唤道,有着软玉般的嗓音,拂柳般的身姿。
“你是?”墨钰望着眼前这个奇幻般出现的女子,挑眉惊诧问道。
“凤毓公子,忘记当日之梦境了么?”女子语笑嫣然,看着墨钰的眼神纤弱如水。
“。。。。”
“是扶英将军?”岱姬在八夏的搀扶下,走了过来。
“帝姬勿多言,且先让我瞧瞧。”扶英抬手拂了拂,岱姬胸腹处的伤口径自愈合。
扶英转身行至墨霖身边,清清喉咙道:“这便是司乐仙子命格簿上注定要历的劫,殿下,天后向三清天尊述了天帝的罪行,南极长生大帝寻到了你被天帝封存的龙元,你可以回归天庭了。”
“注定要历的劫?封存的龙元?你是何人?到底在说什么,这些与我有何干系?”墨霖正经丧妻之痛,根本无心和她说话。
“无碍,待殿下收回了龙元便知晓一切了。”扶英长发如瀑,毫无修饰却有天然之美,她又转向岱姬道:“帝姬可知晓,天空战神因私改了我的命格被罚至西天佛祖处扫阶?”
“私改命格?”
扶英指着岱姬腰间两只羽毛道:“我被琉璃灯所伤,久久昏睡不醒,战神借着与司命的交情把司乐仙子遣至蓬莱,又想着如若我能醒,定能助你镇守蓬莱,于是用瑶池琼酒醉倒司命星君,私自将我魂魄投进了司乐的身体,帝姬,战神这番情意你难道不明白么?”
岱姬粉脸愣了愣,随即仰天嘶吼了声“师兄”,腿一软跌坐在地。
“帝姬毋庸太担心,太极大帝定会周旋此事,现下我既已醒来,便会助你擒杀央祁!”扶英抖了抖宽大的袖袍转身道:“八王子,劳烦你和殿下及小帝姬稍事休息,丹崖已毁了大半,晚一些我们至漏天崖商议便是。”
八夏看了看她和墨砚几乎无甚差异的脸庞,一种错觉仿佛墨砚还在,点点头应了。
“这位精灵仙子,墨尧是水心剑灵,本将定会尽力将他救出。”
篱青正失魂落魄,听扶英这般说,犹如大海上抓住一片枯木,微微定了心。
“凤毓公子,请借一步说话!”扶英盈盈笑道。
她这一笑颇有股不容人抗拒的力量,被她笑的无措,墨钰只定定跟了上去。山间一片杜若正茂盛绽放,光洁如玉,娇翠欲滴。
“如本将军先前所言,只嫁真心待我之人,当日在瀛洲,从你与司乐仙子的谈话中我便知晓你即是数千年前被凤荼娘娘带上天庭的那只灵凤。于是在沉睡的这段时日,每每见你我都留心,如此便多少影响了司乐仙子的神识。我观你救她于寒潭,寻她至千里雪域,甚至不惜以凤族墨玉簪相赠,替她历天雷,这其中有多少纠葛多少恋慕,恐你自己都糊涂了吧!在这些点点滴滴一言一行中我能感受得到公子你的平实和坚定,我扶英万年来孑然一身,求的便是一真心人。天界自是不乏俊美神勇的神仙,但如今能让我试图走近的便只有凤毓公子你了。而与殿下的种种,至始至终都是司乐仙子本身所为。殿下是天帝胞弟,早在天庭,我便敬他是天家的好男儿,不然亦不会托了那梦给你,这般说,你可明白我意?”
一时无法接受,墨钰只怔怔立在原地,脑中凌乱不堪。
“你一时缓不过来也在我意料之中,而且男女间情爱之事岂能相迫?你思虑个万儿千年倒也无妨!你对花界芍药仙子有情也好,对司乐仙子念念不忘也罢,都是你命格中的情劫,如若不是,以你如今修为,何止是区区一普通仙人呢?”
扶英言语爽朗磊落,不似司乐有几分羞怯,细看下两人还是有不小的差别:她的手始终拢在袖中,黑发自然垂落飘扬,宽袍灵动,这些都与司乐不同。墨钰浸在回忆中,却是辨不出自己心里的是司乐还是扶英,唯一肯定的,眼前这人的的确确是梦中所见的那位女子。
见他沉默不语,扶英径直沿着山中小路漫步去了,这等时刻,她镇静悠然如斯,不愧是身经百战处事不惊的天庭女将。
明紫身影灵动在山间,去的方向正是隐有哭声的仙人洞。
墨霖长发披散坐在床沿,握着司乐冰冷的手,脸如死灰。八夏寻了根帛带将他的头发从发尾处绑了,劝慰道:“九洛,你这般守着弟妹也无力回天,不如至一副棺木,让她去了吧!”
“伯伯,娘亲是不要般若了么?”
“般若的娘亲怎么能不要般若呢,你娘只是睡了,伯伯陪你可好?”八夏细声细语,将她拥在怀中。
“可爹爹如此悲伤,娘亲定是死了。”
八夏心被小人儿的话狠狠敲了下,墨霖闻言眼泪亦止不住淌了出来。
扶英轻轻走入山洞,般若挣出八夏怀抱奔向她抱住她大腿,大叫着:“娘亲抱抱!娘亲抱抱!”
“般若来,娘亲抱抱!”
墨霖蓦地回头看着般若和扶英黏糊,喃喃上前道:“司乐。。。。”
八夏拉住他,悄声道:“那是扶英将军。”
“殿下请节哀!扶英心下惭愧,宿在尊夫人体内这么久,若非尊夫人被央祁击中两掌,扶英未必会醒。”
“将军,”八夏接过般若道:“实不必如此。”
扶英摇摇头,对着司乐的遗体拜了拜,亦对墨霖拜了拜。
“殿下,冥界琉璃灯可集结人魂魄,可眼下沙魔猖狂我们不宜节外生枝。待除却了央祁,或许可以向冥王借来一用。”
八夏忽看向她,嘴唇动了动,却终究没有吐出只字片语。墨霖却是大悲之后忽有大喜,癫狂着握住扶英双手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扶英自是不敢欺骗殿下。”
得到扶英的肯定答复之后,墨霖发狂般奔出洞口高声吼道:“墨钰,墨钰,师妹有救了,我们去冥界借琉璃灯”。
八夏抬脚欲追,被扶英伸臂拦下:“八王子,随他去吧,凤毓公子会劝住他的。”
“天界和冥界眼下并不和睦,冥王如何会借琉璃灯?将军莫不是要去硬抢?据八夏所知,将军正是被那琉璃灯所伤沉睡至今的。”
“上次是我疏忽,让冥王占了上风,这次定要他双倍尝尝苦头。”
“那让八夏与你同去,如何?”
扶英灿然一笑,鲜眉亮眼如空谷幽兰。她拢了拢袖口道:“看来,司乐仙子真是甚得人心。”
“将军可知晓八夏视司乐仙子为知己?”
“你再吼,我砍了你这满园的花!”扶英宛转峨眉,笑道:“那日,我沉睡中被你吼的甚心烦,情绪波及司乐,八王子多多见谅!”
“将军神识波动竟成全了八夏的一段知己之缘,真是奇幻。”
“各人心中一切皆自有衡量计较。”扶英微微蹙眉,只担心不知凤毓会如何衡量计较呢。
迟暮时分,太乙真人驾临蓬莱,带来了南极长生大帝寻到的殿下的龙元。他手中那团火一样跳动的生灵倏的窜进墨霖胸口,久远却又熟悉的记忆便源源不断的涌现出来。
老天帝有两个儿子:长子帝殷和次子帝昊。帝殷的生母是南海长公主,老天帝还是太子时,游历四海偶然见着了她,一见倾心之下便携上天庭,随着帝殷的出生被封做了普济天妃。帝昊则是天后所出,天后是玉山的上古神女,本是避世不出的,但容颜绝世且能谋善断的她很早便被老天帝的父君内定为下任天后。故立长还是立嫡的问题在天庭众仙中激起了千层浪,帝昊性情淡泊,善感喜文墨,远不及帝殷世故城府有手段,实不是继任天帝的好人选。
帝昊自小便温和有礼,这使得天庭中诸多神仙与他交情甚好,其中就有紫微大帝座下玉衡星君,这位星君原本个性童趣清朗,估摸着大约是星星看的多了,万年来竟培养出了十分的诗酒风流气质。自从在老君的法会上偶然发现了无心听道打盹瞌睡的帝昊之后,心中顿生的惺惺相惜之谊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不仅频繁的约帝昊喝酒对弈私自下界游玩,还将心中藏着的大秘密和盘托出。
那日玉衡星君硬拉着帝昊去练兵场看十万天兵天将操练,玉衡指着阵前身着银白盔甲的将领对问道:“二殿下可识得那阵前之人?”
“竟是不识!”
“广袖之中有兵符,十万天兵天将里有八千是女子,皆归扶英将军管辖。”
“哦?”帝昊颇感新奇。
“那扶英乃天界奇才,貌美不输花神,且生来喜饮酒吃花,别看她平素里柔柔弱弱的,广寰袖和水心剑可是令无数妖魔闻风丧胆。”
“玉衡可是因她而憔悴?”帝昊笑嘻嘻看着自己的酒肉朋友。
玉衡星君一脸赧然道:“不瞒二殿下,估计她宁可在老君炼丹房里添柴烧火也不愿搭理我。”
“这可是奇了,你这样的竟也入不得她的眼?”不管玉衡的挫败帝昊走了过去,正赶上扶英训斥副将,扭头见是帝昊,她皱眉颇为不悦道:“哦,原来是二殿下!”
“素闻将军威名如雷贯耳,今日见将军扬腕指挥女军,仪度非凡,帝昊望之以为天人!”
“二殿下一向斯文婉约且颇具书卷气,何时对练兵有了兴致?”
帝昊听出她话中的嘲讽之意,正要说话,玉衡星君颠颠跟了过来,挑着一双勾魂眼殷勤道:“天帝明日在后花园设宴,将军会去吗?”
“天帝既遣人送了帖子来,我自是会去。”
帝昊心中甚喜,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看,扶英略略恼怒他的无礼直视却不好明言,心下忽有计较,她唤来几个副将问道:“你几人还记得前日休憩间隙谈论的么?”
几个副将面面相觑,红着脸支吾道:“回将军,记得。”
“再说来听听。”扶英绷着脸吩咐。
“小仙们私下议论二殿下现下仪表俊朗,自小却是极爱哭的,仙僚们原都说水君委实无需辛苦布水,何处有了旱情,只需唤来二殿下即可。。。。”
扶英颇为解气的哈哈一阵大笑,帝昊红着脸,怏怏的拽着玉衡星君走了。只听身后一干女子笑的更欢了。
别了玉衡星君回至寝殿,帝昊眼前皆是扶英的影子,无法挥去。数着时辰挨到天帝的宴会,他央侍女挑选最精致的袍服,梳最一丝不苟的发髻,早早到后花园等待。
“二弟四下张望心不在焉,可是在等哪位女仙?”帝殷拍着他的肩膀问道。
“大哥说笑了!”帝昊红脸。
“你生来仙胎,自是不识情滋味。”帝殷笑的颇有几分邪佞道。
“大哥,休要取笑我,我是在等玉衡星君。”
“玉衡和天璇都已经就位了,你且来吧!”帝殷拉着他穿过海棠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