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罢,韩东哲正色对杨举道:“兄弟所言不假,但你忽视了一个问题!一个主义的正确与否其实无关紧要!重要的是看他出现的是否合适,是否符合大多数人的需要,是否可以让大多数人相信它的效力!换句话说,要看是否可以蛊惑大多数的穷人,让他们以为是在为了自己,为了受苦受难的百姓,为了全人类在奋斗!其实再好的主义,到了最后能够走上神坛高高在上的也只是一小部分人而已!既然有小部分自然就有大部分,那消除阶级又从何谈起呢?兄弟,理论胡来不要紧,但人生不可胡来!我们信仰什么主义不要紧,但作为一个中华男儿,驱除外辱保土守疆不能含糊!三…民…主…义也好,共产主义也罢,孰优孰劣公道自在人心,公道自在千秋!共产主义是俄国人提出来的,只是不知俄国人能扛着这杆儿大旗走多远!”
晚上陪韩东哲吃过饭后,杨举便一个人回房早早的上床了,躺在床上的杨举内心激荡久未可平复。今天与韩东哲的交谈对他颇有触动,杨举觉的此时国家民族,正值风云交汇内忧外患之际!而自己以大好年华饱学之才,却荫蔽于家业之下,混迹于市井之间!实在是妄废人生!尤其是韩东哲下午所说的,作为一个中华男儿,驱除外辱保土守疆不能含糊!使杨举深感汗颜!自己窝居在这乡里之间又能有何作为!又怎可驱除外辱保土守疆!
天边泛白之际,杨举做出了他人生的第一个选择!
一早跟二叔请过安后,杨举命家仆冲了一壶花茶,便坐在二叔旁边向二叔禀明了心意。
二叔闻之后倒未显异常,只是在抿了一口茶后,淡淡地问杨举:“你是什么时候有了此想法的?”
“回二叔的话,侄儿自打结识韩兄后,深深为其大义大勇的民族气节所染!侄儿以为,好男儿当志在江山社稷,国家民族!纵不可丰功伟业留名青史,也该励精图治学以致用。像侄儿如今浑浑噩噩虚耗年华,实不为大丈夫所取!故望二叔准许侄儿入伍从戎保家卫国的愿望!”杨举说完后,便挺直腰杆儿凝视着杨焕裕,希望二叔可以看到自己的决心。
在听杨举说话时,杨焕裕则一直仰着头在认真倾听。见杨举话了,便低下头看着他的这个侄儿,希望能从杨举的眼中看到一丝冲动与激情。可此时杨举的眼中只有坚毅和庄重!
杨焕裕自然是很了解自己的这个侄儿的。杨举生性豪迈不拘一格,秉性果毅且聪颖善谋!并非头脑冲动热血沸腾之辈。且自己这个侄儿自小便对己崇敬有加!此刻能把自己对人生的决定告知自己这个二叔,就是希望能得到自己这个做二叔的支持与帮助,绝不是在征求自己的意见!
“人生的转折是需要一个契机的!看来这个韩义士应该就是你生命中的伏机,一切冥冥中自有天数!走,不吃饭了!随我回家去见你父亲!”
大妈闻得杨举回来,便从内堂快步走了出来,由杨举一路搀扶向厅间走去。
历练老道的杨焕亭,见二弟亲自陪着儿子回来,便知必有事端发生!于是便不动声色的率先在大厅正位上坐好,等着二弟与自己道明。
一旬茶过后,杨焕亭便向大夫人使眼色让她进堂回避。杨焕裕见后道:“大哥,今日之议事关四宝终身!我看大嫂亦可在场旁听。”
大夫人听小叔子言道是杨举的终身大事,不禁眉开眼笑!对杨举道:“怪不得把你二叔也拉了回来,原来是我家四宝要纳妾了!是谁家的姑娘啊?快说于大妈听听!”
杨焕亭皱着眉头哼了一声,示意大夫人住嘴!老辣的杨焕亭一看二弟脸上的起色,就知道他所谓的儿子终身大事,绝不是指杨举要纳妾!
“大嫂误会了。”杨焕裕对大夫人说完后,便转头看着大哥道“日间四宝向我提出,言尔想入伍从军保家卫国,也好学以致用施展才华,腾门化龙得展抱负!我以为,四宝如今早已长大成人,终日厮混于民间实为不该!大哥,咱们做了一辈子的生意,到头来不过是落了个家财万贯!想来也着实无趣的很!且咱兄弟的那些生意四宝不沾也罢!虽说好男不当差!但如今国门不紧,外寇伺伏!且局势动荡风云难定!四宝饱读圣贤书,且思维紧密头脑谨捷!又身手了得弓马娴熟!综上所述,如此时机当正是风华一代,大展身手放彩耀世的绝佳舞台!退一步讲,值国家危亡之际,男儿豪杰仗剑驱寇保家卫国也未不妥!”
说完后杨焕裕便不再言语,只顾低头喝茶。一切都待大哥杨焕亭定夺。
杨焕亭听兄弟言罢却不做声,而是先把烟袋锅里的残灰,在铜烟缸里敲震干净。后取出烟丝往烟袋锅里装填,装填完毕则慢慢用拇指按压,以求紧实。按压完毕慢慢的划着洋火点烟丝。点着后则伸进嘴里咂嘬,叭叭作响甚是有滋。
大夫人还没等小叔子说完就大感此举荒唐之极!几次想出言反对,无奈碍于家规不敢插嘴!只是急的手足无措焦虑不安!杨举见状便上前伸出两手握住大妈,以示安慰。可怜这大夫人爱子心切,却做声不得。恨不得狠狠抽杨举几个大耳刮子!恼其无故生出此等荒唐念头!
自幼便与大哥出生入死的杨焕裕则明白,大哥此时故意放慢动作装填抽烟,乃内心已经是实在激荡不已了!大哥乃是在抓紧时间计算里面的利害关系及得失成败!故一直低头品茶默不作声。
半响,杨焕亭磕灰进缸放烟袋于桌上,拿起茶碗低头泯茶。杨焕裕和杨举皆知,杨焕亭要做出决定了!杨举略感紧张的凝望着父亲,而杨焕裕则显的平静如常,只不过已把茶碗放置于桌上,正身端坐准备听大哥说话。
杨焕亭放下茶碗,看看二弟再看看儿子,便开口说话了:“四宝,两个条件!一,不准把小命儿给丢了!你的命是老子我的!当兵可以,但头脑发热玩儿命蛮干却不成!不管到什么时候,都得想着为父与你二叔及大妈的生养之恩!为人子女,什么是报恩?能平平安安的活着,就是报恩!第二,虽说咱们杨家十代不愁荣华!百世不愁钱粮!但自你太爷爷手里传下的这份家业,也不能就此结束不做吧!家里号里有我与你二叔撑着,你两个堂哥帮衬着,但这家业生意终究是你的!有朝一日你还得把它们给拾起来!故,不管哪一年,不管哪一天,为父一句话,你须得立刻退戎回家!不得有异!为父问你,能从否?”
杨举没想到父亲能如此轻易的就答应了自己的请求。本来他打算了几套方案以来对付父亲的反对!可如今显然是都用不上了!虽说第一步棋自己是走对了,先请到二叔作援已策周全。可终究是没料到事情竟会如此顺利!激动之下便起身离座,走到中间就要给父亲下跪!
“哪里学的这毛病?我杨家子弟岂有如此轻易下跪之举!”杨焕亭倒不是心疼杨举下跪,只是他觉的此时杨举下跪不是什么好意头!好像此跪一下,父子就要生离死别似地!故喝令其作罢,有话站着说便是了。
杨举看着父亲正色道:“孩儿谨遵父亲大人教诲,不敢逆之!”
看到这里大夫人再也忍不住了,愤然起身道:“疯了!疯了!我看你们老老少少的一个个都疯了!”喝完就指着杨焕裕道:“你,你身为叔父,不悉心教诲侄儿在家乖乖伺奉长辈,却没由来的怂恿亲侄当兵犯险!你,你居心何在?”接着又指着夫君杨焕亭道:“你,你是不是老糊涂了你?你放着儿子在家常伴左右不要,却要胡乱答应他出去放野!你,你是不是想杨家断后啊!”
大夫人发起火来非同小可,直吓的一应家臣都远远的伺候着不敢上前半步!杨焕亭兄弟俩也是只端着茶碗作势喝茶,就是不愿抬起头来放下茶碗!大夫人见骂了半天无人出来应对,便更加的怒火中烧!指着杨举道:“四宝,别以为他们两个老傻子同意了就算完了!你大妈我还没同意呢?你母婉容下世了,我便是你亲娘!即使你母在世答应了,没我这个大妈的准许,我看谁敢把你给放出去!我……”
见大吗没完没了,杨举生怕大妈气急伤身!便连忙上前搂住大妈朝内堂走去。路过婢女柳杏的身旁,杨举朝其瞪眼道:“还在这傻看着呢!还不快去吩咐厨房,准备参茶给大夫人缓气舒神!”
婢女柳杏答应着一路小跑而去,杨举则快步搂着大妈回房。一路上大夫人的叫骂声连绵不绝!
杨焕裕对大哥道:“大哥,你不回房去看看大嫂?”
杨焕亭道:“她这也有几年不骂人了,我还怕她修身养性有碍活泛呢!正好骂骂人通通气,也好舒筋活骨!”
十二
大夫人再舍不得杨举也终究是个女人,在杨家是轮不到女人做主的。杨举直哄了大夫人一天一夜,这才勉强使得大夫人含泪不言了。与其说杨举说服了大夫人,不如说大夫人无奈的接受了现实。
次日一早杨焕裕便先行回城了。吃过早饭杨焕亭叫至杨举于书房。杨焕亭问:“你口口声声说要从军报国,可有合适门路否?”
杨举道:“事前听韩大哥说:“国民政府于广州成立黄埔陆军军官学校,专为国家政府培养军事人才,我想报考黄埔。”
杨焕亭道:“你一不是***员,二又无人引荐,可有打听清楚如何报之?”
杨举道:“此间详细我却不知晓,我可以回去向韩大哥询问清楚。至于录取我想不难。”
杨焕亭道:“天大广大,你此番投戎从军切不可像在家里一般目中无人!需知强中自有强中手!我看你此番报考未必如你所想顺利!不如参加咱们的晋军如何?阎主席的晋绥军虽不是中央嫡系,但势力稳固自成一派!且阎主席一向爱才,咱们杨家又与晋军不少高级长官素有交情,你若愿意参加晋军,必可略去不少麻烦!我保你一进去最小也得是个营级长官!再说了,你只在施展抱负保家卫国,难道说有一天倭寇打到山西,阎主席会不抵抗?在哪儿当兵不是个当啊!何必舍近求远,舍易求难呢?”
杨举道:“爹!都说了我要凭多年来的一己所学得展抱负了,若投晋军,那不还是在您和二叔的荫庇下做人嘛?这实非我之所愿!”
杨焕亭听罢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哦,是我想的岔了。那好,你愿干什么尽管去干!就如你二叔昨晚于我所讲一样,咱们的四宝长大了,不能再在咱们的看护之下池中嬉戏了,一定要让他离开咱们杨家的势力范围,去大海中乘风破浪一番!才不埋没了你的天赋才华!好了,如若遇到你能力以外的麻烦,不可勉励为之!尽管回来说于我听。就算是南京政府那边儿,我也能把路子给你伸过去!记住了四宝,不管你身在何方,都要记住为父与你所说的那两个条件!万万不可违之!还有不管你今后何等出息,切不可忘记这里是咱们的家!”
杨焕亭接着道:“你媳妇那儿可有安顿好?”
杨举道:“佩云贤惠,自已安抚妥当。”
杨焕亭道:“媳妇自是贤惠,只是儿子不孝啊!自古道:父母在不远行!”
说罢杨焕亭略感伤怀,便摆摆手示意杨举可以退下了。
从父亲书房出来,杨举径直去了前院徐长冠的房里。推门一看徐长冠正在把一杯凉了的茶水倒向地上。青砖地上水迹斑斑,自是已经倒了不止一杯而已。再看桌上,嫣然摆放着两副茶具,看样子似乎徐长冠知道杨举要来找他,特意在此等候。
见进来的是杨举,徐长冠一边向杨举招手,示意他过来坐下。一边说:“我还以为你小子临走之前不来跟我这个师傅道别了呢?”
杨举坐在徐长冠对面道:“哪里有徒儿出远门,不跟师傅话别的道理?徒儿这不是来了嘛。”
徐长冠一边往杨举的杯里倒茶,一边说:“你还在很小的时候就不愿意喝热茶,特别是在跟我练功的时候,每每其间歇息,你总嫌下人给你准备的是热茶,大汗淋漓的你总嫌喝着不够过瘾!此后在你跟我练功的时候,我便总是亲自为你准备好凉茶,而且是大碗的!看着你两大碗凉茶喝下,小肚皮慢慢鼓起的样子,我直到今天也不曾忘记!”说着徐长冠眼角渐湿。
杨举总没见过徐长冠这个样子!在明里的身份,徐长冠只是杨府的护院教头。但在杨举的心里,早已把此人当做了自己的师长嫡亲!只是身份有别,在人前杨举依旧是称徐长冠为徐教头而已。时下见徐长冠这样的铁骨好汉,居然为了杨举的离行而动情如此!杨举才深深地感到这个挂名师傅,多年来对自己的亲爱当有多深了!这也使杨举明白了,在这偌大的宅子中,除了血脉至亲以外,还是有人对他真心关爱的!这在以前,杨举是没有发觉到的。杨举也深感世间的情长意暖,原来自己是不明白的。
见此情景杨举内心激荡,遂离座下场双膝跪地,在地上给徐长冠磕了一个头道:“师傅……”只说出这两个字后,便觉鼻腔酸楚无法再言了!
徐长冠看着杨举身为东家大少,居然有情如此,不禁深为感动欣慰有加!但并未动身劝扶,只是坐在椅子上道:“起来,让人看见给我徒增麻烦!你心中有咱们二人的师徒情意,我已大感欣慰!练武之人不必如此婆妈,起来说话!”
杨举应命起身,上前从徐长冠的手里接过茶壶亲自为其蓄满茶杯。道:“师傅,我欲投考黄埔军校,不知你意下如何啊?”
“还能如何?我就是看不惯军中的种种卑鄙,才有了咱们的这段师徒之情。如今你问我意下如何,我若说不去也罢,你会听从吗?”
杨举没想到一向支持自己的徐长冠,此刻竟然对自己的投军之路如此不认同!一时间便不知如何开口。
徐长冠端起杨举为其蓄满的茶杯,泯了一口茶道:“你也不必如此沮丧,也许你跟我的命运不径相同,也许你能遇到一个知人善用,品行高尚的长官也说不定!不过……唉!”
听徐长冠如此神态,杨举明白他定是对军旅生涯充满了失望,甚至不相信会有什么一心为民的好军队!
徐长冠道:“虽说军不相同,人亦不相同。但我明白有一点是相同的,这就是咱们民族的弊病!自私、冷漠、无情、贪婪、懦弱愚昧!此病不除,中华难有出路!”
杨举没料到读书不多的徐长冠,对人性的分析居然如此透骨!不禁对这个相识多年的师傅从新审视了起来。
杨举道:“师傅,我从军与别人不同。我一不为求官!,二不为求财!三不为求名!且我本人并无政治信仰,因为我反复思量,任何一种政治体系,任何一种主义精神,那都是为了维护当局者的政治需要而量身定做的!全部都是愚弄老百姓的宗教手段!我从戎只为了能实现自己的抱负,在此国家危亡之际,能够尽到一个男儿的本分,守土保疆力拒外辱!”
徐长冠笑道:“你说这个我相信,刚才你所举的的确你都不需要。但四宝我问你,你不求官,但若你挡了别人的官路那便如何?你不求财,但若你挡了别人的财路那又如何?你不求名,但若你挡了别人的名声那又如何?你说你要实现抱负守土保疆,但若长官只想守住兵力保住本钱,不愿意抵抗日寇消极作战!你又能如何施展抱负如常所愿呢?”
徐长冠一席话直把杨举问的哑口无言,不知该如何作答!杨举想,若昨日父亲有徐长冠的这一番话,怕是自己现在未必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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