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背特别白,但背上可怕的是一道一道的血痕,有的皮肉都翻卷了过来,赤红的血印与雪白的肌肤,对比冲突得特别厉害。
女子一边哭一边说:“我叫雨竹,一年前被高拱买入府中,作了歌伎。他屡次想霸占我,我誓死不从。而大夫人张氏却以为他给了我很多好处,变着法儿折磨我,这些血印都是她打的。”
“今天他喝多了!您走以后,他让我扶他回寝房,把我逼到一个角落,就撕我的衣裳,要强占我。”
“我正在挣扎中,谁知道大夫人忽然站在了身后,高拱被她一顿臭骂给骂走了,剩下我一个人正在哭。”
“可这个恶毒的女人忽然恼了,一边骂我狐狸精,一边操起鞭子就打。我再也活不下去了,就趁她打累了偷偷跑了出来。希望太傅大人能够收留我!贱妾必将粉身相报,万死不辞!”
青龙都看不下去了,左手攥紧了拳头。
张居正却好象被酒迷住了眼睛,自顾还在轻轻摇晃着。
过了好一会儿,才大着舌头开口了:“收留?谈不上收留。你既然相信于本阁,那就暂且在本阁这里住下。找一个时间,本阁替你在首辅面前说一句话,恳请首辅大人原谅就好。要不然,你这象漏网之鱼似的满处跑,也肯定不是长久之计。”
雨竹跪了下去:“多谢大人,雨竹在这里给大人磕头了!”
张居正向后面摆了摆手,身后的管家上来扶住了他:“老爷!”
“文晋,将青龙将军和雨竹姑娘安排到对面的别院,注意给他们各自安排一个相对僻静的房间,不要与普通的客卿们安排在一块,避免打扰!青龙将军,这段时间,烦你照顾好雨竹姑娘。”
“是,老爷!”管家先后招了招手,两个下人过来搀住了张居正回房休息。管家又对雨竹做了个“请”的手势,带着她和青龙走了。
看着他们都走了,张居正一个人在自己院内踱起步来,看着天边的月亮自言自语:“‘美人计’和‘苦肉计’,高拱这两手并不高明,但是少帝的‘将计就计’是真厉害,少帝现在越来越可怕了!”
……
张府别院,青龙突然一下理解了太傅让他照顾好这个女子的原因。
女人,越是美貌,越是难以捉摸!
管家张文晋还着他和雨竹来到了一个房间,叫来一个大夫给她上药。
连大夫在上药时都发出了惋惜的叹声:“太狠了,这姑娘真是一个苦命的人!”
上完药,他、管家和大夫一起退了出来,她已经疼得昏厥了过去。
但是他并没走远,一直埋伏在对面的房顶上看着雨竹的房间。
一直过了很久,她屋里忽然有了一点火光。
只见她举着灯,在屋内找到了一套女眷的衣服,摊在桌面上,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药瓶,把药粉均匀地洒在衣服上,然后把身上白衣服脱了,换上洒了自制药的衣服,盘腿打起坐来。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就象获得了重生一样,她居然可以自由行走了。
她不用医生的药而用自制的金创药,而且青龙发现她打坐的动作很怪异,不象中原人士。
她拿起笔,很快在一张纸条写了几个字,“贱已顺利潜入,详情后禀。”
然后来到窗前,推开窗户,发出“咕咕咕”的声音,似乎是在召唤着什么。
过了不多久,居然有一个小黑影来到窗前,扇着翅膀扑打着窗户。
她居然唤来了一只鸽子!
把纸条放入一个小竹管内,缚在鸽子的腿上,一松手,鸽子“咕咕”叫了两声,展翅飞走了!
这时候,等候多时的青龙出手了,他抛出了一张网,把鸽子一下就抓住了。打开纸条看了一眼,笑了笑,又把纸条塞了回去,然后一松手,鸽子仍然照着原来的方向飞走了。
他纵身一跃,快速来到张居正院内,附耳对仍在踱步的张居正说了几句话。
张居正点了点头,迅速又写了张字条,让他赶紧带给冯保!
……
张居正在府内踱步的同时,朱翊钧也在东宫的院子里散步,看着天上的月亮,感觉有些迷茫。
这时候,门外的太监突然通报:“李贵妃驾到!”
一想到昨天母后赶来发现自己的糗事儿,他的脸立刻红了,急忙转身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冯保。
冯保向他解释了一下:“少主,李贵妃应该是趁晚上来继续提审昨天那个‘死间’的。”
朱翊钧惊讶地看着他:“继续提审,难道昨天的审问没有什么结果?”
冯保点头称是:“高拱用他的家人给他作了一个死结。”
难怪昨天李贵妃那么快就来到了澡堂来,原来是没审出什么来,看来这个“间士”很难缠,得想一个办法撬开他的嘴。
这时候,李贵妃已经走进院来。朱翊钧倒头就跪:“儿子给母亲请安!”
李贵妃伸手把儿子扶了起来,用着欣赏的眼神看着他:“钧儿现在很用功啊,这么晚还在考虑事情,以后一定是一代明君啊。”
朱翊钧适当拍上一马:“哪里,这些都是母亲教育的结果,儿子不争气,还请母亲不要生气才好。”
李贵妃明显很受用:“你还在说昨天的事情啊,我已经都忘记啦。总之,我的儿子已经是大人啦!钧儿,你也累了吧,我和冯保去看看昨天那个‘间士’,你一会儿洗个澡去吧。不过,今天可不许再胡来!”
他赶忙答应:“母后放心,儿臣再也不敢了!”
……
偏殿内,“间士”刘一鸣仍是不松口。
这下,连李贵妃都已经失去了耐性。
对于这名“死间”,她和冯保都已经动了杀机。
特别是冯保,眼睛都圆了!
如果“间士”愿意张口,那是最好不过,不管以后高拱老儿承认不承认,手里攥着这张牌,就有随时能让他低头的法宝。
可是,这高拱老儿,居然用刘一鸣一家老小的性命给他作了个“死结”。
既然是死结,解不开,那么最快捷的办法,就是一刀斩断它!
杀了他也是一个办法,高拱的眼线一断,至少能够起到震慑作用,让他不敢乱来。
刘一鸣又一次被冷水泼醒过来,但这一次,他第一眼就看到了冯保的眼睛!
他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时间不多了,已经可以用秒来计算。
但他不想死,谁想死啊,所以他拼命往外爬!
谁想,刚爬到门槛的边上,就碰到了小皇帝朱翊钧!
###第十八章 分权制衡展强腕
这时,门外有太监通报:“李贵妃到!”
朱翊钧急忙坐起身来,门外传来母后的声音:“钧儿,睡了么?”
“没呢,母后,您请进来吧!”
李贵妃坐在床沿,轻轻摇着扇子,看着儿子:“哀家听冯保说,高拱明天要有动作?”
“对!”儿子笑了:“是孩儿给太傅出的‘借刀杀人’的主意,太傅已经说动了高拱,明天借他这把快刀,杀张贵妃和戴才!”
李贵妃慈爱地看着儿子:“钧儿越来越有一代帝王的气象了!”一边说一边摸着他的头,笑了:“怎么?有点紧张,睡不着啊?”
朱翊钧点点头,母后的眼睛很毒,一眼就看出来了。
母后还是笑:“其实,我这当妈的也睡不着,害怕明天出什么变故,所以过来和儿子聊聊天。儿子,你给母后讲个三国故事吧。”
讲什么呢?也不知道自己没穿越之前,这“朱翊钧”都讲过些什么啊。
挠了挠头,还是讲一个关羽月下会貂婵吧!这肯定是野史,也不知道古代有没有这方面的传说。
没想到母后竟然听得津津有味,听完了还用手轻轻打了一下儿子的头:“小孩子家家,学什么不好,尽学这些风花雪月,哈哈!”
但是,明显看得出来,她已经完全听进去了。人都是口是心非的!
他让母后也讲一个,她却没讲三国故事,讲了唐太宗李世民的“玄武门之变”!
听出来了,母后这是用故事暗喻提醒,对于张贵妃的儿子五皇子朱存孝不要手软,要象李世民一样下得去手!
宁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这等反叛之人,管他死活,只要威胁到我,挡我者死!
当然,一切还得看明天的情形而定,新君新立,就大开杀戒,杀死兄弟,不便于统治,这是今天读史书里说的,铁腕和怀柔,二者兼顾,才能大治于天下。
想到这里,朱翊钧的心里踏实了一些,打了几个哈欠。李贵妃一看,爱惜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扶他躺下,给他盖上被子,转身走了。
这一觉睡得踏实,竟然一点梦都没做。
……
第二天清早,朱翊钧一大早就起来了。
按照昨天的说法,今天高拱要在朝堂上掀起一场针对张贵妃和兵部尚书戴才的风波。
阿珠和小倩帮他穿上衣服,临出门前,他看了看铜镜中的自己,在心里暗叫了声:“雄起!”
走出门,才发现母后和冯保已经等在门外。
“母后早!”朱翊钧的嘴甜甜地叫上了,母后笑着搂住了他的肩头。
这时候,冯保轻轻侧过身子,母后也站到了他身后,他有些发愣,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
冯保站直身子,一抖手里的拂尘,高叫了一声:“祭天开始!”
朱翊钧愣了,上朝之前还要祭天么?
他哪知道,今日之上朝与往日不同,可以说决定着能否顺利登基之生死!此时祭天,一来寻求上苍与先祖之庇护,二来也算提振一番自己的信心。
冯保领着他向前走了几步,只见前面院子摆了个大香桌,上面摆着好些祭品类的东西,还有一个香炉,桌前摆了两个黄色蒲团,能看出来是给他和母后跪拜用的。
朱翊钧跪倒就拜,希望老天保佑,能够坐稳江山,一展宏图!
祭拜完毕,母后和冯保把旁人都遣开,让他在花园里的椅子上坐下了。
冯保说话了:“少主!今天的奏折不多,因为您还没有亲政,照例应由内阁阅后交李贵妃阅批。李贵妃想到此时最是用人之际,是不是由首辅高拱代批就好!”
朱翊钧愣了一下:“为何不交由太傅张居正代批?”
这一问把二人都问住了,冯保解释了几句:“少主,我们也希望交于太傅处理,但是,先帝在去之前,亲手抓住高拱的手,临危托孤,‘以天下累先生’。这是先帝遗愿,我们不得不遵从!”
少主点头,既然是先帝所托,那没办法。
但是他突然想起了书房抽屉里的密折,又转头看了看刚才祭天的地方,那场面不由而然使人想起三国里的桃园三结义。
现在的内阁,也是三位顾命大臣,虽然说他们各有心思,不是刘、关、张这结义的三兄弟,可是表面上还是得按照父皇说的同心同德。
用三人,就比用一人要好!
他眼睛里露出光彩:“那为何不将奏折交与他们三个?”
二人又愣了一下,李贵妃倒是一下听懂了儿子的语意,惊喜地说道:“钧儿!你是说将奏折代批权交于整个内阁,由他们三位顾命大臣一同阅批?”
“对!”朱翊钧站起身来:“既然我们不能违背父皇的意愿,那我们就稍微变通一下,交给整个内阁。虽然说以内阁以高拱为首,但是只要张居正和高仪参与到其中来,他们就必须一起商量着办,对高拱形成制衡,让他不能完全由着性子来。”
“而且”,他加重了口气:“父皇的顾命遗诏中,冯保你这位司礼监也在之内,遇有宫廷方面的事情,内阁必须与你商量!”
“是!”冯保点头应答,对这位少主越来越佩服。
“母后,孩儿已经饿啦!赶快用早膳吧。”少主适时转变了方向,一下把二人都逗笑了。
……
用了早膳,冯保领着少主和李贵妃来到了乾清宫大殿。
走进大殿的时候,文武百官已经跪了一地。
朱翊钧看见大殿正当中悬挂的牌匾,四个大字:“崇德尚贤”。
不由得笑了笑,如果让他写,这四个大字是“处处小心”!
冯保扶着少主在龙椅上坐下来,侧后方加了一把椅子,李贵妃在那儿坐下了。
朱翊钧注意到,出殡那天大殿里的白色幔帐都已经撤去了,现在的大殿庄严而肃穆,一个新的朝代,马上就要开始了。
文武群臣山呼“万岁”完毕,冯保在一旁高喊:“有本启奏,无事退朝!”
高拱不愧为首辅,第一个站出来了:“启禀圣上,臣有本奏!”
冯保接过奏折,递给少主,看了看是关于年号的。
高拱中气十足地禀告起来:“臣与其他二位顾命大臣、司礼监和众臣商议,拟将圣上登基之日定在半个月后,也就是六月十日。登基后,年号定为‘万历’,从明年元月起实行。尊奉皇帝生母李氏为仁圣皇太后。是否妥当?请圣上裁定!”
朱翊钧回头看了一眼母后,她很平静,用右手按了他的右肩膀一下。
“准奏!”
高拱跪倒磕头:“圣上圣明!”台下的人也全部跪倒,山呼万岁!
“但是……”
这一句“但是”也使得朝堂上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他,包括张居正,高拱更是皱起了眉。
朱翊钧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说出一个“但是”来,只是对于尊奉太后这件事情,他想起冯保曾经说过,陈皇后对自己也特别好,象亲生儿子一样,而且和母后李贵妃聊天也常提起她,象亲姐姐一样,应当给她一个名分。
此时,身后的李贵妃正在一个劲儿地压按他的左肩,试图阻止他说下去。
现在还不是撅高拱的时候,这个节骨眼儿上,可出不得任何差错。
可是,少主只是耸了耸肩膀,让她放心,然后继续说道:“但是,陈皇后对待翊钧,就象亲生儿子一样,有着深深的养育之恩!所以,应当尊她为仁圣皇太后!至于亲生母亲李贵妃,特别慈爱,就尊她为慈圣皇太后!这样行不行?”
身后的李贵妃长出了一口气,这小子,还真有他的。
此等提议无比绝妙,既能进一步加深与陈皇后之联系,又能在朝廷上下树立“百善孝为先”之风气,增加在群臣中重情重义的地位,还明显胜过高拱的提议,一举多得!
台下的张居正,也对少主投来了一丝赞许的目光!
得到张居正的赞许,朱翊钧非常高兴,不由想起了早上说的分权制衡:“高拱、张居正、高仪三位顾命大臣,不知这样做合不合法制?”
高拱显然没想到少帝还有这么一手,而且最后这一句,居然没直接问自己,而是问向了三位顾命大臣,暗含帝王之术,手段远已经超出他的年纪!
不过,他觉得小皇帝应该是无心的,而且小皇帝和陈皇后情谊之深人所共知。于是他跪在地上,大声说道:“我主圣明!尊奉两位太后在祖上没有先例,但我主孝母之心可昭日月。此举可行,而且一定会成为天下效仿之楷模!”
张居正和高拱也同时高呼:“我主圣明!当为天下尊孝之楷模!”
群臣也一起跟着高呼!
朱翊钧还是第一次在这么庄严之处处理公务,隐隐现出浑然霸气,已经俨然有一代雄主风范!
冯保示意大家安静,高声叫道:“有本再奏!”
兵部尚书戴才捧着象牙板子站了出来:“臣,兵部尚书戴才,有本启奏!”
冯保又接过奏折递给了朱翊钧。
扫了一眼,抬头是东瀛两个字!
###第二十四章 得意忘形放浪身
朱翊钧起身扶着李太后缓缓走出大殿,看得出母后现在也能高兴,欣喜之情浮于眉梢,身旁冯保的步伐也一下轻盈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