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训忙道:“有两句也是好的!诗不是文,便非字越多越好,有些人就算写几十行不好的,也不如好诗两句。”
“过了,过了。”王溥摆摆手道。
郭绍今天才发现,向训不仅仅是一个武将,和那些只会打仗的武夫有很大的不同。向训特会拍马屁,度拿捏得非常好……恭维别人的同时,不贬低自己,自然而然的并不过分。就算王溥知道向训故意恭维他,也会非常受用,绝对不会抵触;只看王溥的表情就懂了。
人可以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但不变色并不是在言行上毫不表现相应的情绪。
果然王溥便缓缓吟道:“枣花至小能成实,桑叶虽柔解吐丝。”
“好好!”大伙儿甭管懂不懂的,都大声喝彩起来,郭绍当然也投入这欢乐的气氛之中,跟着叫好。
王溥又摆摆手:“既然老夫开头了,大家有两句便吟两句,就当给向将军的二公子祝贺祝贺。这位后生,你姓赵?”王溥看向赵匡义,又向赵匡胤点点头。
赵匡义道:“末学赵匡义。”
一问一答之中,人们又嘈杂起来,谁对一个白胖后生自我介绍有兴趣?都自顾自地谈笑起来。
以至于赵匡义吟诗的时候,连郭绍都没听清楚他究竟唱了几句啥。
但一轮到都虞候赵匡胤的时候,周围又稍稍安静了一些,就算有人还在大声谈笑,也被同伴提醒暂时听着。赵匡胤便也作了一首绝句,郭绍注意一听觉得实在算不得好,就跟半文不白的打油诗差不多;也许“宋太祖”只善马上得天下,不善于吟诗作对,也可能是仓促之下没有心境,毕竟不是人人都能像曹植一般七步为诗。郭绍不会作诗,抄诗他会,但也起码背了一些、算懂得鉴赏,好不好他还是听得出来的。
然后轮到了一个武将,那厮也不客气,张口就来:“太阳出来绯红,晒得石头老硬……”顿时一阵哄笑,赵匡胤摇头道:“算了算了,你别作了,都唱些啥,起码你应个景呐!”
接着那一桌的武将都不作,轮到了郭绍这桌,让郭绍开始。
郭绍刚才琢磨是不是要抄一首宋代以后的诗,刚寻思抄哪首,很快回过味儿来。现在还能背诵的,一定是经过时间沉淀大浪淘沙留下的精品诗句,恐怕碾压王溥那两句诗的才华无压力……问题不在于大伙儿相不相信他有那份才华,最眼前就有问题:你一个武将真能,作诗能比宰相好。
既然作为武将文采都比宰相好,文武全能,还要宰相来做什么?人家王溥又不会打仗,更不会武艺,连才华也不如一个十九岁的年轻武将,岂不很是没脸?
上次郭绍能直接升内殿直都虞候,最管用的应该就是王溥的推荐。虽然王溥应该是看在向训的面子上,但总是提拔过你。当众打提拔过自己的宰相的脸?真的很明智么……
郭绍打算不出这个没用的风头,这倒省事了,不用去琢磨哪首应景。
他正待要推迟说不会,不料刚才那作“太阳晒石头诗”家伙出言不逊,“罢了,看他搔首抠背的像猴子一般,怕是连俺都不如。别耽误大伙儿的时间哩!”
就算是做到中层武将的人,也总有一些连话都不会说。可能是看郭绍坐在下边这一桌的原因吧?
娘|的!郭绍顿时受了一口闷气,又不好当众和他大吵。
难道就忍了?郭绍觉得忍还是可以忍的,毕竟是无关紧要的扯咸淡。不过呢,如果没必要受那口气,郭绍的为人也不想吞下去……凭啥我要自己难受,要让着你?你连打油诗都不会,就把气出在老子头上,你爽、我不爽?
郭绍当即就笑道:“有了!”
大伙儿见他的模样就是个年轻武将,而且又坐在武将席,当下就乐呵呵想看他出洋相。今天这宴席上,那赵匡义惹起来的什么作诗,然后除了王溥,本已演变成了一场胡闹,武将们相互瞧着一个个在文词上的窘迫来取笑。
这回该轮到郭绍出丑了。
郭绍淡定地吟道:“小呀么小二郎;背着那书包上学堂;不怕太阳晒;也不怕风雨狂;只怕先生骂我懒哪;没有学问无颜见爹娘;没有学问啰无颜见爹娘!”
如果有武将听不懂王溥的高明诗句,但一定没有人听不懂这首“诗歌”。而且这样的词儿居然从郭绍那高大挺拔的年轻武将嘴里念出来,真是要多笑人有多笑人。
大伙儿面面相觑,片刻后终于哄堂大笑,笑得来前俯后仰捧腹喊疼。有一个家伙最是夸张,一面拍着桌子,一面“哈哈”猛笑,眼泪都快出来了……真怕他会在地上打个滚儿,那叫向训这主人家情何以堪?
郭绍等大家都笑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嘿嘿”的声音时,才微笑着对刚才说自己的武将道:“将军以为,我的‘小二郎’歌与你的‘太阳晒石头诗’,哪个好?”
那武将一时间尴尬极了。
郭绍压根就不怕得罪他。神经大条张口就乱说话的武将,有什么关系,可能他一时不爽转眼就忘了。
但就在这时,郭绍倒发现被完全冷落的赵匡义,那张人畜无害的四平八稳白胖脸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阴霾。一闪而过的神情,叫郭绍都有点吃惊;但没有别人注意到,只有郭绍才会注意赵匡义……也许是错觉吧,毕竟他才十六七,有那么深的心思?
无论怎样,郭绍一下子冷静下来,如果一来就给赵匡义留下不好的印象,也许并不明智。他很不喜欢这个白胖后生,但并不想过早与他结怨……毫无意义,毫无作用。
当下郭绍趁大伙儿的注意力在自己身上还没转移,便道:“让诸位见笑了。我倒觉得,今日的诗除了王丞相,当属赵家兄弟最有文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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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机智的男人
郭绍夸赞赵匡义,却无人附和捧场,也没人去注意他。赵匡义露出的失落和阴霾,应该是太被人们无视了,连起码的尊重都没留给他。只有郭绍捧他,他投来了示好的目光……但郭绍只是和赵匡义来虚的,当然不是真的觉得赵匡义有才,因为连他究竟作了什么诗都没听清楚。
不知怎地,这是郭绍第一次见赵匡义,就莫名地很不喜欢他;之前在高平见赵匡胤却没这种感觉。也许是出于直觉,也许是前世的史书让郭绍有了预知先见。
赵匡义应该便是后来的宋太宗,(赵匡义排行老三,赵匡胤排行老二,不过赵家大哥死得早。)重文抑武到极致的就是赵匡义;或是因为他的功绩威望都不够,削弱打压武将的做法比杯酒释兵权的赵匡胤有过之而无不及。
郭绍自己是个武将,如果今后皇帝是赵匡义,他不觉得日子会好过。而且隐约记得赵匡义后来尝试过北伐契丹,结果把周朝留下的老兵老将赔了个干干净净,大家都死光光了……想着可能以后会被人瞎指挥上去送死,郭绍当然不是滋味。
所以他没法喜欢这位赵三。
……向训家的酒宴还要继续,总体气氛是很欢乐的。
赵匡胤等一干人相互称兄道弟劝酒,大喝特喝。赵匡胤酒至半酣,便兴奋得和一个叫李继勋的大将好得想穿一条裤子。
酒从中午一直喝到傍晚,两顿饭一起吃了,大部分就纷纷告退。赵三要送赵匡胤回家;但赵匡胤正和李继勋倾诉兄弟情义,难舍难分,打算去李继勋家继续喝,然后要秉烛夜谈,叙个痛快。
此时赵匡胤却是把在高平说过的话忘记了,他本来是说回到东京后和郭绍把酒言欢聊个痛快的;不过郭绍显然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相比李继勋……言谈之中,那李继勋好像是义社十兄弟中职位最高的人。
赵三只好由得哥哥去,自个回家。
赵三因年龄才十六七,并没分家,还和哥哥赵匡胤住一起。回家就碰到了嫂子贺氏,贺氏问他二哥怎么没回来,赵三便如实答:“二哥去李继勋将军家了,今晚可能不会回家。”
贺氏便不敢再过问。这个妇人平素贤淑,与人和善,但性格有点软弱。
她娘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父亲只是底层小校……当然赵匡胤的父亲下聘的时候,赵家也是门当户对的存在。但是渐渐地,赵匡胤升到了殿前都虞候级别,就已经和原来的阶层有着本质区别了。贺氏弱势,自是处处都让着赵家的人,特别在老夫人面前更是比亲生女儿还孝顺。她哪敢阻拦夫君夜不归宿这等小事呀。
殿前司,不是一支军队而是一个系统,与天子侍卫亲军系统并列的机构。赵匡胤将要升迁的职位,已经跻身国家最高级的武将行列,非同小可的地位。
老三赵匡义一想起自己的哥哥,又看到面前这位软弱又瘦的嫂子,脑子里就忍不住回忆起自己偷看到的他最喜闻乐见的场面:一个又黑又高壮的大汉,死命压着一个又瘦小又白的小女子,狠劲地折腾。
不用亲眼看到,就是回想一下,赵三的心情就莫名激动。他的嘴角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幸好努力忍住,要不然可要大笑起来。
现在贺氏就在面前,而且二哥不在!赵三被一种难言的渴望笼罩,难以自拔。二哥的女人!原配、正妻!
哥哥的东西,特别是哥哥在意的、要紧的东西,赵三就有一种无法控制的喜爱。
打出生起,赵三就发现自己的亲哥哥获得了所有人的夸奖,哥哥走到哪里都能号召感染周围的人敬重他,而赵三却总是被忽视。赵三一面崇拜敬重哥哥,一面又觉得只要是哥哥的东西都是好的、都别有滋味!
如果贺氏不是哥哥的妻子,她长得也不算美貌,赵三肯定是连一丁点兴趣都没有。但偏偏她是哥哥的女人!
赵三自知,如此心思不对,很不合礼;这种事不用思索,明明白白是风险极大、代价高昂的……可赵三此时此刻已经陷入那种莫名兴奋中无法自拔。他心里很害怕,怕事情败露,但越害怕就越想干。就算不付诸实施,幻想一下计划的过程,也是非常美妙的!
寻思了一遍,至少此时他认为这事儿简直天衣无缝!
他不动声色,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决定付诸现实……如此不安、那么害怕,但心坎那个跳得,加速跳动的感觉真是太美妙了!
“我回来一趟,就是怕家里的人担忧咱们兄弟,专程回家言语一声。大哥在李继勋将军家;我宴席上也碰到了个旧日同窗,分别重逢,今晚要赶着过去,一会儿嫂子告诉我娘一声。”赵三说道。
贺氏道:“三弟年纪还小,别喝太多酒。”她可以关心家里人,但不能管着。
赵三点点头,便返身出门去了。
这座住宅就是赵三的家,他对自家简直是太熟悉了,每一处草木每一道墙都轻车熟路。
赵三到屋后找到一处较矮的墙,肥胖的身体因为激动的心情变得非常矫健,轻轻松松地偷溜进了自家的院子。趁着天还不算很晚,嫂子等都没回房,他打算先混进嫂子的卧房里藏进来,伺机而动。
虽然激动,但忐忑不安一直挥之不去。赵三重新寻思了一遍:我说了要出门,晚上不在房里便没人过问,溜回来定是神不知鬼不觉;等一下嫂子回房后一定会闩门,先藏到她的卧房里,就省去了入室的困难和麻烦,也不会弄出动静。
赵三一时间觉得自己太有智慧了,太机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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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挑拨离间
赵三做事,都是一开始胆子大得超乎想象,但稍一遇到挫折就会动摇决心,心生惧意。他也了解自己的作风,所以打算一鼓作气进行下去。
正要轻车熟路地摸进贺氏的卧房埋伏起来,忽见墙边灯下一个人影晃动,他惊吓之下向院子里的一颗树下一闪。正值树叶树枝浓郁的夏季,他一跑过去就与树梢的阴影融为一体,顿时大气不敢出,动都不敢动。
刚藏好,就见一个丫鬟端着盆从屋檐下走出来。赵三一看只是个丫鬟,顿时非常生气:作死的东西!险些撞破了好事,看老子以后慢慢收拾你!
幸好他机智敏捷,不然被那丫鬟看到,又拿去一说在院子里见到赵三了,怎生解释……赵三不是刚出去找他的旧同窗了么?啥时候回来的,也见到进门啊。
赵三心生恶毒怨恨,专门留心瞧清楚那丫鬟究竟是哪一个。抱定主意,这事儿完了,定要让那丫鬟付出代价!
等那丫鬟走过,赵三不敢多作停留。只见附近没人了,便不多想,立刻轻手轻脚十分灵活地溜进了那屋,然后随手把门掩上。
他进屋后就到处寻找能藏匿的地方,这屋有一道屏风隔着,里外都找不到合适的地方,主要是赵三太胖了。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的一个小疏忽,事前没想到哪里可以藏人……真是百密一疏。
他先是打算往床脚底下钻,但床底太矮,钻不进去。强钻了一下,把床铺都顶起来了,实在是身体太大的缘故。还有一个柜子照样进不去。
眼见没地方躲,赵三渐渐更加害怕了。又想起刚才在外面险些被丫鬟撞破的危险,心道这事儿万一败露,那可不得了;但实到如今,那极度想要的一刻就近在咫尺,他又心有不甘。
大家都觉得他年纪还不大,样子又长得白胖,脸蛋红扑扑的,人畜无害又喜好读书的好人儿。应该没人怀疑自己能干出这等事吧……嘿嘿,在外头风光无限又怎样,夫人不是照样被我赵三弄到手了!
正在他左思右想说服自己的时候,忽然听见外面有说话声,越来越近了。
赵三大惊,仓促之下忙走到门背后,既然没地方躲,可以出其不意掩其不备,直接从门后控制住瘦弱的贺氏……但思维灵敏的他又立刻意识道:既然有人说话,那就不止一个人,自己怎么控制得住两个人?
此时他窘急了,见墙上挂着一大幅人物画,光线又暗淡,便奔过去站在画跟前摆个姿势,想装作是画上的人物。可是外面的人一进来就要掌灯的!赵三醒悟自己想了个极其馊的主意,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赶紧离开那画儿。
实在来不及了,他绕过屏风到了里面,就听见了开门的“嘎吱”声。没法子,立刻奔到柜子旁边,然后将柜子抱出来躲在后面……这实在不是个高明的藏身之处,那柜子挪了位,不靠墙怎么看怎么扎眼。只要有人注意到柜子,必然暴露。
太危险、太吓人了!赵三觉得自己的腿已发软,开始后悔起来。但是事到如今,后悔又有什么用?
片刻后,门就关了,细听之下有闩门的声音。希望进来的只有贺氏一个人!应该只有她,如果有人跟进来她暂时就不会闩门!
赵三觉得自己在柜子后面太扎眼了,万一贺氏一看到这奇怪的情况就大叫出来怎办?
屏风上一个端着灯的影子进来了,赵三很想抓紧时间闪身出去,猛地捂住贺氏的嘴。但又担心时机不对,眼下已经来不及,要是猛地冲出去惊吓了贺氏让她大叫一声,可得糟糕……到时候家里人闻声赶来怎么说,跑到嫂子屋里,难道说我随便进来逛逛?
赵三越想越怕,脚一步也动不了,硬着头皮在那里憋着。居然毫无动静!赵三觉得自己的执着感动了上天,天助我也,这也都没被发现!
暂时没被发现不能说等一会儿不被贺氏偶然发现,赵三立刻壮起胆子把头伸出来瞧。只见贺氏正面对这床铺,慢吞吞地宽衣解带,动作看起来松懈极了……当一个人独自在房间里,总是会比较松懈吧。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赵三轻巧地蹿了出来,悄悄走到她的背后,猛地伸手捂住了贺氏的嘴,顺势一扑就将她扑倒在床。贺氏大惊,一面乱蹬,一面伸手抓赵三的手,但她那细胳膊细腿的完全不是赵三的对手,无论怎么挣扎都没用。
贺氏拼命转过头来看,发现是赵三,眼神里充满了诧异和疑问,挣扎稍稍轻了一些……毕竟是家里人,不是陌生的贼匪。过得一会儿,她似乎想明白了赵三为啥会在房里,又剧烈挣扎起来。
赵三捂着她的嘴让她乱蹬乱抓,心里同样恐慌得很。他没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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