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就是那一下,六安觉得被他碰到的身体有一股暖流涌入。
车子时而晃动,六安总会“不小心”撞到他的身体,那个男人往里面靠了又靠,到后来简直整个人都贴在车内壁上。六安却毫无知情一般继续往里坐。
车厢里的人越来越少,离终点站还有两三个站,他们的前面也只有三四个人稀稀拉拉地散在车厢的各处,没有人看到这里的不同寻常。
天戈的大半边身体都麻了,这样的姿势太难坚持,他的身体都僵硬起来,终于有点生气低声对六安说话。
“你能……”他的头侧向六安这边。
迎上的是一张柔软的嘴唇,隔着薄薄的口罩,他能感觉到对方的嘴唇是冰凉的。
心脏狂跳的同时,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小腹被吸出来直接从嘴里到了另一个人的嘴里。
一直以来的灼热逐渐减弱,他的反抗和惊呼都被压在心里。这算不算是他的初吻?虽然隔着一层口罩。他想着,身体居然觉得很累了,很疲惫,好像现在就应该睡觉。
挣扎着睁眼看那个姑娘的脸,隔得太近没看清,只有那一双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睛一下撞进他的心脏里,寒凉的,极度理智的。
意识在脱离身体,他好像睡着了,好像没有睡着,觉得自己飘飘忽忽地浮在云端。
“小伙子,终点站到了。”有人在摇他的身体,把他从云端拉扯下来,他的眉头皱了又皱,终于从梦呓中醒过来。
面前是一张油到发光的中年男人的脸,脸上带着怒气。
“我说你们这些小年轻怎么回事,要睡觉回家睡,我在前面叫了你几声你都没听见。”
他恍惚地看向身边的座椅,已经空了。
是自己做的一场梦吗?他脚步不稳地走下车,司机在身后的埋怨也听不清楚,这是自己做的一场春。梦?
他把口罩脱下来,露出还有些稚嫩的脸,看起来只有十八。九岁,不过加上故意弄成熟的发型看起来也算是有了二十来岁的样子。胸口有什么东西硌着自己,他伸手进去摸,摸出一沓粉红色的钞票,少说也有几千块钱的样子。
这是怎么来的?他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今天的行程,并没有意识不清中接受别人的钱,唯一的一个可能就是那个梦中的女孩塞给他的。
她长什么样?天戈记不太清楚,她的脸隔着云端的雾,只是努力回想还是能想起来那双眼睛。
黑白分明到眼白带着微微的蓝光,就像是新生儿那么地纯净,无欲无求,不悲不喜的。
是她给自己的钱吗?
如果不是今天去应聘,他也不会联想到那一方面,可是的确,她这种行为好像拔吊无情的恩客,在事后扔一沓钱给自己作为交易。
天戈心里难过极了。
他不想去做那样的事,可是现在的确已经生活不下去了,除了这具身体和这张脸,他还剩下什么?
奶奶的病越来越严重了,投入医院的钱就像是石牛入海一般不见踪影,远远还不够,光是化疗和进口药就已经花光了他们所有的积蓄,他把房子租出去,自己住在学校的宿舍里,一天打三份工,根本没有时间去学习,这已经被老师发现了,他的缺课次数实在是太多了,学校甚至给了他停课的处罚。
这样也好,他可以一心一意地想办法去赚钱。
第二章
经人介绍认识的经纪人一眼相中了他的外貌,得天独厚的条件。信誓旦旦,激动不已地说一定能把他捧成国际模特,不过没有过几天她就生病了。和过去那些人一样,首先开始的是口舌生疮,然后经常昏阙。
天戈的良知和对钱的需求在斗争,最后终于还是委婉地提了一下可能是他的原因。
果然,经纪人一离开他立刻就有了好转,但是一接触就会重复之前的症状。
她也不敢尝试,最后放弃了自认为的一颗好苗子。于是他又开始了一天三份工的生活。前几天那个经纪人出于怜悯跟他联系上,表示自己这里还可以给他介绍一份工作。
去夜总会当男公关,他这样的外貌,每天接个两三单,一个月挣几十万没有问题。他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但是没有立刻答应。介绍人和经纪人轮番打电话轰炸他,劝导他,只是做一阵子,把钱捞够了就立刻抽身走人。
他很犹豫,越来越犹豫。
现在即使自己累死累活一天不过三百来块,连半盒药都买不起,眼见卖房子的钱立刻就要花光了,他拿什么来供着医院里重症监护的奶奶。
身体和唯一的亲人哪一个重要?
所以他今天晚上才会出来,只是去见识一下那个地方的挥金如土,以及如果他踏入这个行业将会多么的吃香。
第二章
天戈拿着这几千块钱,眼泪慢慢地滑下来。低着头,沉默地走在去地下室的路上。学校那边不让他留校,他只好把东西都搬出来,租了一间狭小的堆放杂物的地下室作为临时的居所,能省则省。
他觉得手心里握着的钱在发烫,原来出卖自己是这样的感觉,原来那么多钱拿在手里是这样的感觉。
眼泪在无人看见的深夜,肆无忌惮地从这个少年的眼睛里流出来。他真是很英俊的一个人,极其符合时下人的审美,五官大气又带着一点邪性,看起来有点冷漠。
但是其实他是个好人。不跟别人说话,自己独来独往其实都是为了别人好,跟他在一起的人最终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他的父母,他的亲戚,对他好一点的人。他再也承受不了失去那些人,那些爱着自己的人因为自己而死。再也不了,如果奶奶活不下去的话,那他存活在世间也没有什么意义了,因为他如此孤独。
手上拿的钱,无疑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对啊,有钱什么都可以做,他还在这里为那可悲的自尊犹豫些什么呢?
打定主意以后,他伸手把脸上的泪痕慢慢都揩干。好好睡一觉吧,然后明天打电话告诉那些人,他愿意去做,去做一个出卖自己身体的男人,出卖自己灵魂和自尊的男人。
他真的好累了,生活的重担压得他直不起腰。如果躺着就可以赚钱的话,那就去试一试吧。
话是这样讲,第二天他还是没有去,第三天也没有。
真正穿着那边提供的衣服去的时候已经是第四天晚上了,存进医院的所有医疗费全部用完了,明天再不充钱进去的话,奶奶的化疗就要被迫停止了。
所以他把自己变得不像自己,镜子里的是另外一个陌生的人。
去到那个全市,乃至于全国都极其有名的夜总会,坐在吧台边喝酒。这是他第一次喝那么多酒,希望用酒精把自己完全麻痹,有了第一次以后,后面就不会再有负担了。
虽然他最讨厌的就是喝酒,他讨厌看到别人喝醉的样子。
因为幼年记忆里最清晰的就是父亲喝醉以后挥拳相对的狰狞面孔,他不想变成那样的男人,一点也不想。
很多丰硕的女人走马观花一样停在他面前,那个所谓的经纪人分明就是做惯了这样的事,一直在提价,她坚持认为天戈可以值一个匪夷所思的价格。
是啊,他年轻,帅气,精力旺盛,而且是一个连初吻都没有送出去的大男孩。这样的人在不知道贞操为何物的二十一世纪来说是多么珍贵稀奇的呀。
他不说话,任凭那些人讨价还价,把他当成货物一样买卖。
那是第几杯威士忌?让他重新做了一回梦,那个吻了自己又给他钱的少女的脸在面前逐渐清晰起来。
他听见她报了一个价格,在场的人都目瞪口呆,难以相信。
她似乎是够了一下嘴角,然后天戈就被人送到五星级酒店的总统套房,洗干净了放在床上。
第二天早上醒来看到的,就是窝在自己怀里睡得极其安稳的少女。
他们又见面了。
?
☆、六花纯阳体
? 第三章
那一刻他的心理极其复杂,不知道要怎么办好,手脚僵硬。
他是已经成年了,但是怀里的这个女孩明显是个未成年人,不染尘脂,纯白无暇。这么近的距离,他可以看清她一根一根长翘的睫毛,脸上没有一个毛孔,皮肤细腻到水珠滚过都不会留下痕迹。
她的嘴唇,好像白雪下覆盖着玫瑰,粉白里透着一点微红。她长得非常漂亮,只是太瘦了。
感官回来,他能感受到怀里的人是多么的瘦弱,他的手就环在她的背后,手臂和手掌接触到的地方都是瘦骨嶙峋的,好像也有什么地方是不瘦弱的,而且还不服气地抵在他的肋骨上,随着她清浅的呼吸微微起伏。
他慢慢地起了反应,下面立起来的地方被一只小手抓住了。他闷哼一声,那女孩才缓缓睁开眼睛。
是他熟悉的那双眼,每天在梦里不断出现注视着他的那双眼睛。
她似乎不懂握住的是他的什么地方,一点也不羞怯,反倒是天戈像是做坏事被抓住的小偷,脸色一下涨红起来。想求她放手,可是在她手里的自己又涨了几分,他喏喏地说不出话来,只是那双清明的眼睛里带上了恳求的神色。
越是紧张越是蓄势待发,他都能感觉到经脉在她手里的跳动。
她是真的不懂还还是太过淡定?
好在六安没有再难为他,手松开,也准备起床了。
他这才注意到两人的衣服都穿得好好的,准确来说,她的穿着一条白色的真丝吊带睡裙,短短的却能够遮盖住身体重要的地方,但是他就只有一条内裤在身上。没有什么比这更尴尬的了,他拿床单围住自己的身体从床上起来,身体并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硬要说的话,就是他的体温低了一点,身上十分凉爽。
那个女孩自己去浴室洗澡,他在房间里到处找自己的衣服。
最后在垃圾桶里找到了那一套山寨的衣服,全身的都在那里,lv的上衣,阿玛尼的裤子,还有ck的内裤,还有他那双才穿过一天的鞋和袜子。
那种感觉又来了,那种极度的自卑和绝望。
他蹲在垃圾桶旁边不知道该不该把衣服都捡回来,那个垃圾桶像是个艺术品,他的衣服辱没了它。没有遮挡,更不用说昨晚给他脱衣服的服务生怎么看,大概从来没有见过穿着一身山寨货来住酒店的人吧。
那个女孩会怎么看他呢?
昨天那个经纪人还在跟自己说,如果找到一个款婆愿意包他的话,这些都可以变成真的。
其实他不需要是真的,他不需要。
天戈想逃,他从垃圾桶里把那些衣服拿出来迅速穿上,然后开始找出口。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自己最后还是接受不了吧,这次什么都没发生,而且对方是个小姑娘,这还好,但是如果下次是一个五六十岁的肥硕的女人呢?
奶奶,对不起。
我想你也会更愿意我做一个好男孩,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希望我还有机会回头。
他在房间里乱窜,找不到出口,太大了。他依稀记得小时候自己家里还是比较富裕的人家,可是跟这房间比起来,大概只有卧室那么大。而且这里还是两层的,他从来没有见识过这么奢华的房间,就算是在电视里也没有看过。
这应该已经不是普通的套房了。
终于,他找到了像镜子一般的电梯,按了几下,电梯立刻打开他就窜进去。
一路到一楼,这电梯竟然只为顶楼服务,他回头看,门已经缓缓合上,又上去了。
他逃走了。
六安知道他走了,他一离开这屋子就显得十分冷清,寒意顺着浴缸里的水浸入她的身体,好不容易有一点温度的身体慢慢又凉下去。
可以容纳四人的欧式浴缸边上的电话响起来,她滑过去接听。
“六安小姐,您要的衣服我们已经给您送上来,您现在需要吗?”
人都已经走了还拿来干什么呢?不过六安还是让她把衣服拿进来放在客厅里。那个人还会回来,她有预感。
真是怀念啊,能感受到一点热气的感觉。
六安赤着身子从浴缸里走出来,巨大的镜子上有朦胧的水雾,依稀可以看见一具皎洁如玉的身体,一点一点把水汽擦干,转过身,背后有一片灰黑色的死气萦纡在那里。
即使他不回来,自己也有的是办法让他回来,毕竟,离开了自己他大概也活不了多久。
六安哼着一首曲调怪异的歌,慢慢给自己套上衣服。
第四章
天戈的手机没有在身上,也许是掉落在哪里了,他找到一个公话亭投了一块钱进去。生怕接通自己电话的是那个女孩,好在对面传来的声音是自己熟悉的,他不自觉松了一口气。
“天戈吗?”对方打了一个呵欠,懒洋洋地问他“昨晚过的怎么样?”
“静姐,把我的手机给我……”我不想做了。不过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出来对方已经截断他的话头“钱我待会儿给你转过去,你要是要现金的话待会儿到老地方等我。”
钱?
“有多少?”
“二十万,第一次我们就不抽成了,以后接的单子夜总会和我要各抽百分之十你有意见吗?”
二十万。他震惊一下,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去五星级的酒店住了一晚上就得了二十万块,这样吗?
他简直不知道要说什么,要跟静姐说自己已经从那里套出来了吗?也许那个女孩会觉得自己上当受骗了,毕竟花了那么多钱。
“对了,我听说对方开的房间是文田的总统套房,嗯,真是有钱,姐姐一辈子都没有住过这么高档的房间呢,怎么样,两万美金一晚上的房间睡起来舒不舒服。”
她在说什么?那个酒店睡一晚上要花十六七万人民币?
再加上给他的钱,那么那个女孩花了几十万,结果什么也没有得到,对方就跑了?
他不敢说出来,“我现在过来拿手机。”
很快他就到了那家咖啡厅,静姐姗姗来迟,把手机给他的同时还不忘挪揄他“气色不错,怎么样,昨晚过得还好吗?”
“嗯。”他接过手机,上面有一条未读短信,他点开来看,商行的卡上进账二十万。
他数了一下零,触目惊心,越是这样他就越心虚。这笔钱肯定不能要。
他得回去,这样一走了之太不负责。静姐还在絮絮叨叨地说什么,但是他一句也听不进去,拔腿就往酒店那边跑。
回到酒店的时候他整个人像是刚才从水里捞出来的,汗珠粘在他的脸上,发胶早就被人洗干净了,现在的他看起来只是一个干净清爽的大学生。
可是一进来就被人拦住了,果然。
尤其是在保安看见他是站在总统套房专用的电梯前面,立刻把他拦下来。
“不好意思先生,请出示房卡。”
他哪里来的房卡?再加上这时候看起来比较狼狈,即使长得很帅也不可以放他进去。保安在这里混了这么多年,什么人穿的什么衣服他们一眼就能辨别真假。穿着山寨衣服的人会是住得起总统套房的人吗?明显不是。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们说的对。
就在这时候电梯门却自己开了,身后有一个极其端庄的工作服女性说话“让这位先生上去,”保安立刻退到两边。
“先生,真是不好意思,请您谅解。”她脸上操持着得体的歉意的微笑,是这边的大堂经理。
天戈点点头,恍惚地走进去,心脏随着电梯的升高越跳越快。
“叮”电梯停了,两扇门缓缓打开。他回到了早上迫不及待离开的房间,现在看来,一晚上十几万不是没有缘由的。每一处都精致到无可挑剔。
在这里睡几天就可以买一套房子了,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为什么会这样呢?有的人为了生存出卖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