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姊,我好想你,你为什么一直不来?你忘了我……”
六安心头一惊,眼前的景象就像是荡漾开的水波纹,逐渐消散。
只是长生那对愁怨的眸子最终留在她的眼前,她想说的话全部滞留在嘴里。
长生,长生!
惊恐地醒过来,泪流满面。
长生果然带走了她的情感,现在复活了,自己才又真正的感受到那种压抑地深沉的情感。现在的自己是过去活着的徽阴,长生期间的人是另一个,她只是一个行走世间的亡灵。
那个场景是真实发生过的,只是在接近的时候,自己的手抵在长生的肩头。
有人把这一幕说给了皇后听,他们是一对不受欢迎的姐弟。
她的夫家仇视她,朝中大臣仇视他们。
死,其实是难以避免的。
要怎么弥补他?
她再也睡不着,走到客厅里拿了姜宁的iPad查找南京的一处景点。
古银杏,那就是他们一起种下的树。
她很少居住在这个城市,总是环球游历,寻找,累了就在一个地方定居一段时间。在这个城市很少,更别说去银杏树那里。
为了保护这棵古树,人们专门修建了院子来保护它。
六安看了一会儿,用手指轻轻触碰画面中的银杏树。
真是不可思议,他们一起种下这棵树的时候,这树还是棵小树苗,现在居然也是千年古树了。
最后是抱着iPad窝在毛毯里睡着的,她很想去那里,现在就去。
天亮了,姜宁从房间里出来,六安蜷缩着身体挤着沙发睡,长发遮住她大半的脸,鼻尖带着一点点红润,客厅的温度太低了,姜宁悄无声息地走过去,把空调温度调高,走到厨房里去给她准备早餐。
等她洗漱完,两人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吃早餐。
“帮我个忙。”她说。
“什么?”
“我想看看小区里的一个人,我要他们的监控录像。”他当即吃掉了最后一口煎蛋,把电脑搬过来,盘腿坐在沙发下面,六安在他的身后上方。
很快他就根据她说的地点,找到了这个小区,侵入他们的系统。
六安看了一会儿,见天戈从小区里走出来,连忙叫他暂停,来来回回看了几遍。
姜宁见她深深地呼吸,然后吐气。
这样就够了,这个人是天戈没错。
然后抬头“姜宁,我要走了,就今天晚上。”
猛地抬头,确定她不是在开玩笑。
“今天晚上?”
“嗯。”?
☆、重生或新生
? 姜宁恨不得时间永不不往前走,只是越是这么想,越是觉得每一秒都仓促离去,他这一天说话都说不出来,所有的情感都淤积在喉咙口。
六安换了一身很漂亮的衣服,姜宁知道在那羽绒服下是一身缟素,他知道她要做什么,却无力去阻止,也知道自己阻止不了她。一个厌世的人,无论怎样,最后都会走上这条路。
可是为什么突然就变成了这样?
他知道她身上的秘密,有人给她下了蛊咒,可是是什么时候?是谁?
最有可能的是上次在日本,可是现在说这些还有用吗?如果自己说出要给她报仇这样的话,她应该会劝阻自己的吧。所以,就是真的要做,也是等到以后。
她看起来还那么小,却已经步入死亡的边界,没有人能把她拉回来,就算有,他也知道那个人不是自己。
晚上八点,天已经完全黑了,其实在两个小时以前天就没有亮色,是他那种哀求的眼神让她多停留了一会儿。她庄重地沐浴更衣,一天都没有进食,把自己当成一个贡品一般。
点了一点口红,让她整个人看起来不那么苍白。
姜宁驱车把她带到那个景点,心头不时乱想,如果现在出一场不太严重的车祸就好了,他们都受伤,就算是为了他,她也会留下来的。可是他不能。
车厢里放着阿黛尔的新歌,略微忧郁沙哑的女声环绕在耳边,鼻尖是她自带的一股清淡香气。
这就是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
“六安,”他艰难地开口“我待会儿来接你好吗?”
或许接回去的就只是她的尸体,可是他不能看她一个人在那里,被清晨打扫的人发现,被媒体拍照,成为人们茶余饭后闲聊的八卦,他不能忍受。
其实这些对于六安来说不算事,死了以后只剩下一副空空的躯壳,别人要怎么样她也感受不到了。
只是留下来的人很痛苦,姜宁握在方向盘上的手青筋毕露。
“姜宁,车靠边停一下。”这里已经是郊区,没有什么车来往,姜宁听她这么说,虽然不解其意,还是很快把车靠边停稳。
六安的手覆盖到他的手背上,姜宁抬头看她。
六安把安全带解开,凑过来抱了抱他。姜宁梗着脖子,却抵不过心中的脆弱,最终依靠在他的肩膀上,她肩头的衣服渐渐湿润了。
“抱歉,”她说“要把这痛苦留给你。”
像对待小孩子一样拍拍他的背,等他把情绪平复下来。姜宁几乎要把她勒进自己的身体,然后蓦然松开,神色已不复刚才那么沉重。
“你来接我,把我的骨灰埋在那棵树下。”
姜宁红着眼点头,额头抵在六安的锁骨上。
后面有车经过,车光一闪而过,照亮车内年轻的两人。
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这一闪而过中,这场景已经被拍摄并发送到天戈的手机里。
坐在另一辆车里的那个年轻人,看着手机里的图片,神色莫测,嘴角玩味一笑,把手机关闭,闭眼养神。
至少在司机看来是这样的,他没有看到后座的那个少年手指掐诀,让人眼花缭乱,一切都发生在黑暗中。
同一时间,六安手上的九瓣莲竟然微微发光,又热又涨。
“怎么回事?”姜宁注意到这点,连忙把她的手捧起来“疼吗?”
六安皱皱眉头,却没有说话,刚要开口,眼前一阵发黑。
“阿姊,阿姊,起来了。”身边一个少年模样的人正捻着她的发尖撩她的眼皮。
这是怎么了,是在哪里?
六安低吟一声,满是不满,伸手拍到对方的脸上。
“啪”一声,对方却也不生气,只是很委屈地继续叫她“阿姊,快醒过来,我吩咐御膳房做了你喜欢吃的菜,猜猜有什么?”
六安睁开眼,长生那张细嫩的脸出现在自己面前。
“长生……”她恍惚地叫了一声,头痛欲裂。
见她痛苦地用食指并拇指揉着太阳穴,少年的皇帝连忙伸手给她按摩着头部,顺手拔了几只钗子下来。
噗嗤一笑“阿姊真真厉害,头上戴着这几只花,也不怕把头扎了,快教我看看有没有给你捅了几个洞出来。”
少女徽阴嗔怪地瞥了他一眼,伸手把他推开。
“不敬爱姊姊,反而嘲笑于我,这倒是什么道理?长生看不惯我,我这就走。”说着就要从榻上起来。
双肩被那人按住,眼中带着笑意“好姊姊,饶了我罢,是我不好,你打我。”手径直地寻了她的手想要往脸上凑,但是徽阴哼了一声把他推开,自己起来。
少年皇帝在背后低低说道“我不敬爱姊姊,还要敬爱谁呢?”那个“爱”字偏偏加重了语调,徽阴的脸红了红,只装作没有听见,有点恼怒的同时,又有一些欢喜。
那个时候,她已经对夫婿死心,公主府内死气沉沉一片,没有人是真正爱她的,长生赐她面首八人,她不想看到那些人或憎恶或贪利的眼神,跟他们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关系。
只有在这里能感受到被人爱。
她知道朝中已经有些不好的传闻,但是她控制不住自己,一个人渴望爱渴望到愿意承担那些绯闻。
只是因为,她坚持自己并不是他们说的那样不堪。
至少,至少她和长生,从来没有把自己的心思说出来过,因为知道,说出来只会让两人走上绝境,再也不能见对方。
“阿姊别走,晚上留在宫内好不好?”他从背后抱住她的腰,徽阴惊了一下,对方的头在她背上蹭了几下,撒娇一般“阿姊,留下来好不好?”
“皇上让我留下来,我自然是要留下来的。”语气微冷。
长生把手收回去,“阿姊真是……”
可是她还是留下来了,住在新的宫殿里,里面一切都是安排妥当的,吃过晚饭两人在御花园里逛了几圈消食,长生才念念不舍地把她送回宫,他没有逾越,当晚没有过去找她。
徽阴松了一口气,可是第二天一早听见梳头的宫女说皇帝是跟皇后宿在一起的,不动声色,只是早餐都没有吃就匆匆离去。
其实,长生如果不是为了救她,就不用受制于皇后一族。
他们是姐弟,可是为什么她听见这意料之中的回答,却觉得心痛如绞呢?
长生几次召她进宫,她都以身体不适为由推了。
赐下很多珍宝,外加两名异域男子,徽阴接了,也是第一次宠幸面首,后来却开始肆无忌惮起来,谁说只有男人可以从肉。体上解脱,女人也可以。
她骂自己下。贱,可是又控制不住。
她不能去想长生,只能把这感情寄托在别人身上。
与此同时,她的正牌夫婿在外人口中也承受了越来越多的压力,说他绿帽子戴到天际去,他和徽阴,各玩各的,有什么不好。只是谁会想到有一天,他会连通皇后一族,将自己和长生诛灭于宫廷之内呢?
再见面,长生消瘦很多,两人长久都没有说话。
是徽阴先哭起来,抱着长生。
“阿弟,你永远是我弟弟,我们也只能是姐弟啊……”痛哭失声。
长生僵硬了很久才回抱她“嗯,你是我阿姊,我都知道了,总会有以后的,到那时,你还是阿姊,但我不是长生,你答应我,要来找到我好不好?”
声音越说越低,徽阴没有听到后面。
大概就是从那时开始,长生把囚禁在孤岛的炼丹术士召回,从前父王从民间选的一千童男童女被养在岛内,长生又秘密下令寻了几百童男童女试丹。
这些都是重生后才知道的,吃下去那枚长生丹,根本就是用五百童女练出来的,也就是说,她多出来的寿命,都是属于那些无辜少女的。另一枚自然是给长生准备的,他等着徽阴去找他。
他们的死,都是因为她。
复活后,自己是在乱葬岗,身体被砍断的地方已经愈合,身体的温度比过去要低,但是更灵活,更大力。
她知道长生葬在哪里,不敢去看,耳边一直是长生当初说的话。
“阿姊,你要找到我。”
复仇,寻找,最艰难的那几年就是这么过来的。
“六安……”
“阿姊……”
这两个声音不停地交互着,越来越大声,最后就像是有人在耳边嘶吼一般。
六安深吸一口气睁开沉重的眼皮。
天戈,长生,他们的脸逐渐重合在一起。
“你醒了。”
天戈把她紧紧抱入怀中。
?
☆、重生或新生
? “我在哪里?”声音沙哑得可怕,简直像是刚从沙漠里逃出生天的难民。
身体好痛,睁开眼看到的是天戈,他的眼眶微红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简直要勒断她的骨头,她呼吸不上来想要用手推开他,但是用不上力气。
“痛。”皱着眉仰着头,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自己突然昏过去,为什么现在是跟天戈在一起,姜宁呢?
对方听了她的话却没有松手,反而更用力,挤空了她身体里最后一点空气,她窒息了一两秒,耳边一阵轰鸣。
然后才是如释重负地喘息,她怀疑他是想杀了她。
“傅泯恩?”
对方始终不回话,六安心头不安。
抓住她肩头的手一阵紧,眼睛微微垂下,“不是,我是天戈。”
他的失态简直不合常理,六安也不太相信,想要从他怀里出来,这里大概是酒店房间,她在床上躺着,对方侧坐在床沿。
她讨厌和他单独待在一起,无论他现在是谁。
“松手。”
“不松。”
这个姿势很不舒服,她从床上坐起来,口干舌燥,浑身都不舒服,腹内一阵翻涌。还来不及说什么,侧头就是一阵狂吐,因为没有吃东西的缘故,只有一些胃酸攉着水。
灼烧的感觉从胃的尖端一直蔓延到喉咙,然后就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天戈一边轻拍她的背,一边抽纸给她把嘴擦干净。
六安的手放在喉咙间,使劲挠了几下,白皙的脖子上立刻显出几道血痕,然后血珠慢慢渗出来。
疼痛反而让酸软的躯体迸出一点点力气,推开天戈,脚尖触到地面踉跄了一下就要往前跑。
被他拦腰抱起来,另一只手从她的大腿抄到她的膝盖弯下面,像抱着一个需要人把尿的婴儿。
六安挣扎了几下,被他用力桎梏在怀里。
“阿姊……”
他终于叫出口了,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去一半,“阿姊。”
她的动作戛然而止,浑身都在微微颤抖。
天戈的头在她背后蹭了几下,眷念地又喊了一声“阿姊。”
一声接着一声,卧室里还有她呕吐物的酸涩味道,他把她抱到客厅去。
放她坐到沙发上,她的嘴唇苍白,微微颤动,双眼都红了。
“阿……”
“啪!”
迎面一耳光。
她气极怒极,满是泪光的眼睛里是寒冷的光芒,“你闭嘴。”
慢慢收回停在半空的手,一根指头指着他,极其藐视和厌恶的姿态“你闭嘴。”
天戈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没有想到她的反应会是这样的,手捂着被她抽打的地方,那里已经迅速蔓延起一片红,白净的面皮上可笑的浮起一个秀气的掌印,但是她是使了浑身力气去抽的那一巴掌,很疼。
更疼的是心,天戈倒是不认为自己有了那些记忆以后就完全抛弃这辈子成为上辈子可悲的男人,只是也没有想到她的反应会变成这样。
他目光复杂地看着她。
“傅泯恩,你不要跟我玩这些,我不信你。姜宁呢?”她把身体靠在沙发的软垫上,像一只孤独的可怜的鸟。
那根手指一直没有收回去。
她叫他傅泯恩,他知道那是他身体里的另一个人。
天戈摇摇头,跪在她面前,以一种顺从的卑微的姿态看着她。把她的手指握住,移到自己面前轻轻吻住。
“我不是,阿,六安,我不是他。”
六安的神情也很复杂,立即把手抽回,眼睛盯着他,一丝笑意也无。
当他知道她是要去银杏树下结束自己生命的时候,天戈心中只恨不得立刻飞到她身边去,告诉她,他就是长生,他就是她一直在找的人,幸好,在那之前找到了。
脸上又挨了一巴掌,火辣辣的疼痛,原先的掌印上面又印了一个掌印。
他还来不及说什么,她的第三巴掌就又下来了。
在碰到她脸之前,手型优美的男人手掌终于把她挥出来的手握住了,另一只手摸摸自己被打得热烫的脸颊。
“嗯,有点痛呢。”他舔舔唇,唇角有地方被她打破。
六安狠厉地收回手,却被他一拉拉到怀里禁锢着。
“真是聪明,还是这么想我,嗯?”他特意用脸颊去贴她的侧脸。
“你是什么畜生我不知道?”她终于露出小兽最后的绝望的模样,无力的反抗。
他毫不在乎,低低一笑“你呢?被畜生上的感觉怎么样,喜欢不喜欢?”
靠近她的耳边“在畜生身下还会流很多……”
知道他要说什么下流的话,六安一口咬到他的肩头,随后又松开。
意味不明地笑了几下,闭上眼别过头不再看他。
而被夺去身体控制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