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他们族里没落了,只能选出一个人来继承这几千年的文化,而且……
六安让车奴差问她会不会说普通话,那女子防范意识很强,跟弟弟见面的喜悦过去之后,就一直警惕地看着他们。
车奴差用土话问了她,那女子狭长的丹凤眼微抿,看着六安,她的第六感和本能都在告诉她这个女人跟她们族有着什么纠葛。
她的普通话说得很差,小时候也上过学,后来知道自己的未来要埋葬在无人的山区里,觉得很恐惧,但是没有办法,她是血亲选出来的新药母,她是氏族文明的载体。前一任药母在临死前的几年给她讲了自己完全没有办法相信的故事,关于这个氏族。
直到自己亲眼见证了老药母在夜晚炼尸,她把死去的婴孩放在火上烤,烤出的油用瓶子装起来,她目眦尽裂可是动不了,旧药母把自己的手腕割开,把油倒进去的同时一边念咒,最后把身上的皮肤完全剥落下来,照着上面的咒文,给她文上了新的一模一样的。
醒过来的时候,身上穿着青布裙,没有痛觉,但是手上是密密麻麻的刺青。
尸体在自己面前,只有红翻翻的一具骨肉,她没有哭叫。刺青文上去以后有什么东西唤醒了血液里的文明,她把那具尸体烤了,尸油装在瓷瓶里,一瓶又一瓶。
她从那时候开始,就是新的药母。
六安跟那药母走到山洞中,刚进去,一股刺鼻的腥膻味道就传出来,就像是各种尸体腐烂又用香膏腌起来一样,六安皱皱眉头。
山洞深处是她的居所,只有简单的一张床,床后面有一道帘子,味道就从那里传过来。
“你,被诅咒的人?”她的发音很奇怪,眼神锐利得不像是刚才跟弟弟团聚的少女。
她能看到六安血管内流动的蛊,渔网一样把她裹在里面。
“是的,”六安点头“我想请你帮我把这清除掉。”
“我不能。”药母摇摇头,“我解不掉。”
六安得到这样的答案也不吃惊,点点头“那你能看出来这个蛊的作用吗?”
“把衣服脱掉。”
六安依言把身上的衣服都脱掉,头发盘在脑后。
药母仔细端详了很久。
“死咒”?
☆、何处寻长生
? “不,不对。”药母的眉头越皱越紧,这不是死咒,虽然最大的轮廓和效用是死咒,但是里面有重重叠叠囊套着许多蛊咒,有的她甚至根本没有见过。
她想到一个方法,从帘子后面待了一会儿,然后拿出一根脏得发乌的骨针刺破了自己的手。
她的血液带着一点淡青色,血滴在六安的手心里,就像是水滴触碰了禁忌一般,一圈一圈的蛊咒带着红光从她身上向四周扩散。
尖锐的疼痛迅速蔓延开来,六安咬牙等着疼痛过去,手背上始终火烧火燎药母的血液浸透她的手心,上面的莲花在黯淡和光芒中最终定格微青色的九瓣莲上,痛觉消失了。
六安被冻得瑟瑟发抖,从地上把自己的衣服捡起来。
药母沉默地看着,不多时抬头对视她的眼睛“莲花消失,你就会死。”
这一趟是白来了,除了傅泯恩,没有人能够解开他的蛊咒,她过去看的书是他自己用文字编写的,每一个符咒,样式都有他的解读,他自己研究出来许多新的,药母只是个小姑娘,根本帮不上她的忙。
六安恨傅泯恩因为自私做出这样的事,紧握着拳头闭着眼睛,恨不得把他杀了。
再睁眼,眼中一片清明。
他这是,逼她去死啊。
她不可能给傅泯恩永生,永远不可能,走到这一步未必不是自己的过错导致的,一开始就不应该去招惹那个少年,不该贪图便宜跟天戈在一起。
现在她面前只有一条路。
这样也挺好。
**
药母拒绝了跟弟弟一起回村的请求,甚至没有从山洞里出来送她们。
车奴差安慰着悲愤的恩加,他们都没有注意到六安的变化,姜宁注意到了。
“六安……”他犹豫着“你还好吗?”
其实是想问她来这里的目的,为什么从里面出来,她的手就一直揣在口袋里,为什么她现在脸上露出的是解脱的神色。
六安回以微笑“我没事。”
低着头看路“帮我订一张去南京的机票,尽快,越快越好。”
姜宁诧异“我跟你一起去。”
六安摇摇头,“不,只用我一个人就好。”
“可是你身边没有人服侍,”他是知道六安的,她身边总会有一个鞍前马后,当牛做马的人照顾她的生活,不自觉用了服侍而不是照顾,恰恰说明了六安在他心中的地位。
六安当然也听出来了,叹了一口气,颇有少年老成的感觉,只是姜宁怎么会不知道,跟六安的这些年,她的容貌没有一点变化,她每年的身份证年龄都保持在十八岁,他知道这很诡异,但是从来没有想要探索,那没有意义。
“姜宁,这次分开我以后就不会再找你了,这些年谢谢你。”
这样说话的方式让他怀疑从山洞里出来的根本不是六安,狐疑地看着她“你……”欲言又止。
“有时候人犯的错是没有办法弥补的。”不知道为什么她说出这样的话,长者一般,忽然又笑笑“所以你在做事的时候也要考虑清楚,有时候肆意是痛快,只是结果未免不会让你后悔,即使知道后悔根本没有用。”
他们从来没有说过这么多话,姜宁更担心她。
“六安,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能做些什么?”
“好好活下去。”
他的脚步突然停下来,双手握拳,克制住自己想要握住她肩头的想法,他知道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了,她要死了?
“我要和你一起去南京。”
闻言有些惊讶惆怅,淡笑“不要。”
“我要和你去南京,就算是你死,总要有一个人替你收尸吧。”不知道为什么说出这么恶意的话,仿佛这样才能发泄自己的怒气,一个人,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放弃自己的生命,毫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他很生气。
复杂的情绪纠结在他心头,他的声音大到另外两人都停下脚步看他们。
“不用你。”她还是坚持着,姜宁知道自己说服不了她,也没有打算再说,但是心中已经做好去南京的准备。
夜晚,在帐篷里姜宁背对六安。
“你是不是要,有什么事。”不想提那个字。
六安仰躺在睡袋里,懒懒散散“差不多吧。”
“不能告诉我吗?”
“也不是,只是怕给你带来麻烦。”
他的声音里带着坚定“我不怕麻烦。”
有什么带着馨香的东西凑到了他的脸前面,黑暗中,他看到她手上一朵青莲带着盈盈的绿色,似乎要活过来一般。把他吓了一跳。
莲花的脉络就像是她的血管一般。
“这是什么?”心头微动,似乎知道她来这里的真正目的,只是嘴唇嗫嚅说不出来。
想伸手去抓,但是她已经把手收回去了。
“死咒。”她说,心中知道这东西对于别人来说是死咒,但是对于她却是活咒,只是后者更让她绝望。
姜宁急促地坐起来“什么时候?这里除不掉这个吗?我们可以去其他地方……”
六安轻笑了一声“不用了。”活了这么多年,真是够了。
因为孤单而跟很多人在一起,却始终没有找到长生的转世,她欠他,永远也还不了,反而让自己也尝遍苦楚。
这么多年,也够了,她不是没有在寻找他,只是找不到了。
这就是缘分吧,从前他们哪里会知道世界那么大,人那么多,几十亿,她要怎么才能碰上他?
“我想起你小时候了,”桀骜不驯的少年,黑了某银行系统,把钱转到自己虚拟的账户中,享受了短暂的一段富裕生活,然后就是牢狱之灾。
是六安把他从牢里弄出来,送他出国学习,让他成为她最得意最有力的助手。
她对姜宁来说几乎是神一样的存在,之前的诀别他知道不会是结局,但是现在这次却让他恐惧。
如果六安死了,他的确可以继续生活下去,她给的钱加上自己的才能,他能活得非常好,豪车豪宅,香槟美人,可是再也不会有期望。每次为她做事,他都觉得自己的价值得到体现,他感激六安。
对她没有情爱,但是意义却又远超过这些。
世界崩塌的原因是,她并没有自己想象的这么高高在上以及无所不能。
她变成了一个平凡的女人。
更可怕的是,她对此毫无办法。
他也不能帮上她什么,不知道是什么情绪在作祟,姜宁眼中流出两行清泪,才喊出她的名字“六安”就语不成调。
“男儿有泪不轻弹,姜宁,好好睡觉吧,你要跟我去南京,也好。”声音越来越低。
“还有多久?”他问她最后的期限。
“四天。”
姜宁闭上眼睛,始终不能安睡,翻身起来从包里把电脑拿出来钻到寒冷的帐篷外,深山的寒风吹得他浑身一哆嗦。
盘腿坐下,把电脑打开,十指翻飞,敲击电脑的手指几乎出现残影。
不能坐以待毙,他现在就要查世界各地的蛊师巫师,就算是之前觉得滑稽的东西,只要有一点不同,他都把它收集起来。
四天,还有四天,他一定可以找到解决办法的!
六安躺在帐子里听他在外面弄自己的电脑,杏眼微睁,唇边逐渐带上笑意。
其实自己真实足够幸运,纵使年少时遭遇许多苦难,可是上天给她的弥补足够多,在这样的时候依旧有人在关心她不是吗?
与此同时,另一个城市的一名少年正躺在宽敞的床上看手机。
屏幕里是一个被偷拍的少女,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可是光是这样就足够让他起反应。
他的手在被子里握住自己,一边回忆着六安在他身下难以自己地扭动和娇喘,一边快速动作。
眼睛里带着贪婪的光,很快,很快六安就会完全是他的了、
他知道她会回南京,很快。
想象着她仰头仿佛溺水者被拯救一般地喘息,他闷哼一声,丢了。
六安,还有四天,我会让你只属于我一个人,嗯??
☆、重生或新生
? “天戈先生,您要我们找的人我们已经找到了,现在飞往南京的飞机上,大约四十分钟后抵到禄口机场。”电话里是一个沙哑的男声,多亏了六安给他留下来的这些钱,以及人脉资源,他很快检测到她的所在。
“嗯。”
“我们还需要继续监测吗?”那个男人毕恭毕敬地问道。
“继续。”说话间,他从床上起来,伸展了一下修长有力的四肢,这具躯体被白白糟蹋了,那个人把这身体搞得像只弱鸡,根本没有一点男人的魅力,傅泯恩用手捏捏手臂,腹部,肌肉健硕程度根本达不到他的期望,以后自己要好好锻炼才行。
男人,总要有力量才能让女人满意。
那边又说了几句话,傅泯恩听着没什么意思就把电话挂了。
六安很快就要回到他的狩猎范围内,想到这里他越来越激动,舔舔嘴唇去浴室洗澡冷静一下。
镜子里的人长相实在没有挑剔,等他把这灵魂吸收完,他就和这身体完全融为一体,他可以拥有他过去所有的记忆,就像是看电影,对所有细节掌握得一清二楚。
她喜欢谁,他就可以是谁,这样多好。
长生丸,他势在必得,六安,他也要。
六安很快就要到了,他洗澡出来换了一套黑色的长羽绒服和牛仔裤,戴上口罩,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低调出行的明星,出门前带上钱包,撸撸头发往外走。
到机场刚好半小时,他站在大厅里看他们的航班号,走到巨型柱后面等待,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出口的情形,那边看不到这里。
很快,两个带着口罩的人走出来,一高一矮,那个女人正是六安,那个男人自然是姜宁。
傅泯恩握紧拳头,几乎控制不了自己走出去。
身边有女生在偷拍,他斜视一眼,只露出眼睛里满满的嫌恶之情。深呼吸,转过头去,六安正抬头跟姜宁说话,他们的身高更般配,她穿着平底鞋,那个男人高她二十公分的样子。
出来的人挺多,为了不让别人挤到她,他用手护在她的身侧。
这人是谁?
傅泯恩没打算跟上去,他只是想要看看六安,只是现在看来,她比自己想象得过得要好,这么快就勾搭上一个男人?
他们两人很快从机场离开,这边的夜晚凉意森森,两人在市区住进他的一栋独立别墅,那里离她要去的地方只有两小时车程。姜宁从来没有准备把这边的房产和车卖了,因为他知道自己终有一天好会回来。
回到这里,六安终于安定下来。
姜宁从饭店订了饭,他们坐在客厅等着饭过来,因为有人定期过来打扫,这边还是一如既往地整洁。
他把空调温度调高,给她冲了一杯热巧克力,六安盖着厚厚的羽绒被手里握着热气腾腾的巧克力。
姜宁把电脑充上电推到她面前给她看。
“我找到几个,嗯,你看看吧。”
电脑推过来,上面是世界各地比较有名的灵媒和巫师,还有一些神奇部落。
六安抿了一口巧克力,眼睛在上面浏览一番,其实没有用,这世界上有一句话叫做“解铃还须系铃人”。
除了傅泯恩,谁都解不开这个咒。
但是对方不会给她解开,她知道,除非把长生丸给他,同样的,她也不会给他。
“嗯,谢谢。”她就当作看小说,只是面上没有带上凄苦或是期待的表情,她知道这是他的一番心意。
轻轻笑了一声,摸摸他的头。
“姜宁,谢谢。”
他知道了她的意思。
窗外是凛冽的寒风,屋内的融融的和洽。
他们吃了饭,六安在浴缸里舒服地泡了个澡,痛快地几乎要死去。这时候却不急不忙了,把头发吹干,整个人埋在松软的大床里,很快陷入睡眠。
人要死的时候,总会回忆很多快乐。
她又梦见长生了。
他坐在银杏树下,捧着一本书在读。
夏日炎炎,树长得很高,枝叶下绿荫点点。他斜靠在一张躺椅上,身前的桌边摆着三盘糕点,一盏茶。
六安就站在离他两丈远的地方看着他。
“阿姊,”他似乎早就知道她站在那边看他,无奈地把书放下,冲她招招手“站在那里做什么,不热么?”
六安低头看自己,一身轻巧湖绿色便服,似乎真的有些热。缓步走过去,却被长生拉住手坐在他面前。
用手牵住袖子给她擦擦额头上的汗“阿姊真是个傻子,站在那边干什么,还在生我的气吗?”
生气?自己为什么要生气?
可是从他眼睛里看到的的确是一张娇俏富有生气的面容。
“给你的夫侍一个都不喜欢吗?”他懒洋洋地把身体撑起来“我要喝茶。”
六安依言端起茶杯,却不是给他喝,自己一口气就把茶水都喝光了。他要阻止自己,只是哪里快过她。
她得意洋洋地示威,却不防长生的脸一下子凑到自己面前,鼻尖对着鼻尖。
“阿姊把我的茶都喝光了呢。”说话间他的气息从她微张的嘴唇里钻进去,微微的茉莉香气,和那杯茶一样的味道。
却好像酒一样让她微醺,他的脸越靠越近越靠越近,几乎要嘴唇相碰。
他常常的睫毛颤动着,最终没有靠上来。
“阿姊,我好想你,你为什么一直不来?你忘了我……”
六安心头一惊,眼前的景象就像是荡漾开的水波纹,逐渐消散。
只是长生那对愁怨的眸子最终留在她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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