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九夜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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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九夜梦-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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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鸢尾在地上低声哭泣,难以自抑,她明明知道六安吸食人的魂魄就像是人需要进食一样,而她把自己的道德观和人生观强加在她身上。她讨厌这样的人,可是现在她也是了。
  她恍恍惚惚地,走到厨房去拿了一把水果刀,眼神不定,脚步慢慢往外走。
  杀了她们,杀了她们,即使六安没有因此回来,但是她上了电视和新闻,六安会来救她的,她知道。
  **
  第一次见到六安是在哪里?
  她甚至不需要回忆,那天的画面就闪现在眼前。
  阴雨绵绵的六月没有一个晴天,好在那天也只是牛毛细雨。樱花大道上有一股灰尘混合着花香的味道,她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吃过饭了。前几天因为偷窃被人打了一顿,脸上还是青紫一片,瑟缩着,眼神阴霾地悄无声息地扫视周围的人,看看哪个好下手。
  她的死鬼老爸终于死了,再也不会有人在喝醉以后揍她,故意脱她的衣服了。
  她虽然经常饿着肚子,可是还是很开心。
  学校也没有去,她不需要那些人怜悯地施舍,她可以自力更生,虽然这方式有点危险,被人捉到的话就会有危险。
  一开始还会有人要把她扭送到警察局,但是现在她已经可以骗过那些人,让他们心甘情愿地拿钱出来。只是前几天运气不怎么好,被一个小偷和他的同伙揍了。说什么这里是他们的地盘,不允许她伸手过来。
  她梗着脖子不答应,然后就被打了。
  好痛啊,身上被打到的地方都好痛,骨头像是要断了一样。可是再不从那个暗无天日的地下室出来她就要饿死了,所以无论如何,今天都要成功。
  六安就是她挑的肥羊,她看起来很瘦弱,也许十二岁的自己还可以明目张胆地把偷窃变成抢劫。
  六安慢吞吞地从樱花街走过,围着深蓝色的大围巾,挡住了半张苍白的脸,身上穿的衣服也比一般人要厚。
  就是她了,鸢尾已经等不及了,哦,当时她还不叫鸢尾,叫什么梁曼蕾。她尾随着六安走过街道,朝着人少的巷道慢慢走。天助她也!梁曼蕾收起心中的狂喜,继续不动声色地跟着她。
  终于,她们走到一条没有人的小巷子里,离得最近的包子铺里的香气都飘不进来。
  她正想扑过去抢钱,那个女孩就转过身来。
  她不做他想,立刻冲上前去拦住她,“把钱交出来!”
  六安的眼睛上下扫了她一眼,掩盖住脸的围巾下唇角微扬。她越冷静梁曼蕾越害怕,她的声音都在颤抖。
  “叫你把钱拿出来!”她很没有出息地破音了。
  对方还是保持那个姿势看着她,就在她几乎绝望到要逃跑的时候,六安慢吞吞地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她的手指真好看啊,白得像要透明一般,纤长的,线条极其优美。
  “我给你钱,你把命给我好不好?”她说,手里竟然捏着一个钱包。
  梁曼蕾咽了一下口水,不敢答应。六安挑了一下眉,慢斯条理地把钱包打开,里面有厚厚一沓粉红色的钱。
  “不够吗?”她把钱包递过来“我还可以给你更多,怎么样,要把命给我吗?”
  “神,神经病!”梁曼蕾转身想要跑,可是发现自己的脚根本动不了,见鬼了!大白天的见鬼了!她又冷又饿又惊又慌,现在身体完全不听自己使唤,竟然慢慢转过身去面对她。
  “我问你话。”六安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似乎是嫌弃围巾遮住她的嘴不方便,她把围巾微微扯下去一些。
  什么样的女人才会拥有那样一双手?
  在看到她全脸的时候,梁曼蕾知道了答案。她是她见过最美的女性,跨越年龄和肤色,美到让她的恐惧都消失了大半。国人对美的包容竟然也在她的血液里流淌着。
  “不要。”她终于说出来一句完整的话,就在她说完以后身体的桎梏就消失了。
  六安没有再纠缠,反身出去。
  鸢尾这一辈子最感谢的就是那时候的自己,因为她做出了生命中最大胆,也是最正确的动作。
  “你有很多钱!”她冲着六安的背影喊“我不把命给你,可是我可以把自己给你。”
  这句话挺有意思,不过六安并没有兴趣。
  “真的!我什么都会做!你只要养着我就行了!”她冲过去抱住六安的背,“我现在还不想死,其他的你都可以拿走!”
  十二岁,大人眼中的小孩子,小孩中的大人。
  她懂很多事,并不像那些被骗的人想象的那么无知。她看得出来这个女人并不像那些人那么愚蠢,一下子就能被她骗过,但是她真的好有钱。那一沓钱足够她活几个月了吧。
  跟着这样的人在一起,一定会过上好生活的。
  没有被社会感染过,所以动物的直觉最灵敏。她是对的。
  “松手。”六安的声音冷清极了,她的个子比她高了很多,手底下摸到的是一团软绵绵的肉,和她瘦弱的身体并不符合。
  梁曼蕾没有听她的话松手,也许是活下去的天性抵抗了那时的恐惧,所以她才那么孤注一掷。
  她脏兮兮的脸上满是倔强,拼死也不松手,如果要松手的话,还不如现在就去死。当时的她是这样的想的。
  她赌对了。
  那个时候六安已经一个人待了很久了,她需要一点陪伴。年龄小一点,就能陪她久一点吧,她也不想再去四处搜寻,送上门来的小姑娘虽然脏了一点,瘦弱了一点,起码她胆子比一般人大。
  这样也好,也懒得跟她多说什么。
  再者,即使她把自己的事传出去,谁会相信一个小孤女呢?
  所以那天,在樱花街的某一条小街道,她们两个成了一对结伴行走的人。
  她给梁曼蕾改了新的名字,也许是因为才从法国回来,所以她给她起名字叫鸢尾。送她去上学,让她衣食无忧,到后来她不想去上学也依她送她去法国学烘焙。
  再后来,鸢尾的性意识萌动以后对她常有试探性的举动,她虽然不高兴,但是始终没有拒绝。
  她都以为她们已经是一对了,虽然心里知道,六安只是沉默,没有反对,但是也没有承认。
  现在呢?
  她把一切都搞砸了。
  ?

☆、鬼在人心里

?  她的鞋已经穿好了,那把水果刀被她放在随身背的包里,正准备出门时,那部电话突兀地响起。
  她一楞,身体却早先跑过去把电话接起来。
  六安,你在哪里?
  这句话还没有说出口,对面已经有人开始说话,似乎是惊异于她这边电话接通的速度,那边的男人不自在地咳了一声。
  “请问一下是六安小姐的家吗?”
  “不是。”她皱着眉头立刻要把电话挂断。
  那边急忙又出声“请别挂断电话,小姐,我知道这是六安小姐的家,我是别人介绍过来的。”这个男人说话的感觉怪怪的,鸢尾看了一眼显示,是从日本打过来的。
  “是这样的,我们知道六安小姐会承接一些单子,我们诚恳地请求她接下我们这单。我保证,报酬一定很丰厚!”那个男人生怕她挂电话,立刻将目的讲出来。
  鸢尾欲言又止,这样的单子其实接了很多了,甚至于她曾经看过六安是怎么做的。
  “报价。”她不耐烦地开口。
  这是六安教会她的,她们这样的人,越是高傲,对方越是心悦诚服地让她们宰。她是她的人,所以不用像某宝的客服一样对客户毕恭毕敬,他们才是被尊敬的那一方。这些单子,想接就接,不想接就把电话挂断,她们不缺钱。
  “一千万。”
  一千万?这个价格比她偶尔接到的数高了一倍。
  “日元?”
  “当然不,人民币。您要是嫌少的话我们会再加一些,不过最多只有一千二百万。”
  一千二百万。
  她们现在的账户已经空了,六安会需要这笔钱的。
  对了!可以自己去挣着笔钱,然后打到卡里去,这样六安就会看见她的诚意,至少她能为她做些什么。
  “你先说说看。”
  那个男人立刻把情况据实相告,其实很简单,就是闹鬼了。他们已经请了国内的大师还有一些专业人士去驱鬼,但是没有人成功,反而吓傻了几个。
  “你撒谎。”
  鸢尾的直觉很准,如果只是这样的话他们不会出那么高的价格。
  那边的男人叹了一口气“小姐,我们是酒店,现在不仅营不了业,酒店也卖不出去,所以这件事一定要解决。如果成功的话酒店可以卖三亿多人民币,所以一千多万并不算什么。”
  他又继续说“这件事情已经压不下来了,除了那些来探险的年轻人,这里已经没有人了。”
  鸢尾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但是一时又说不出来,只好让他先把酒店的照片发过来。
  看起来是值那么多钱,的确也没有客人居住的样子。鸢尾让他挂断电话,如果她们接的话会回过去。
  那个男人千恩万谢地挂断电话。
  鸢尾把包放下,走到她的房间里打开她上了锁的箱子,里面有两个玻璃瓶,和六安一直以来用来盛放符咒的瓶子一样,里面的符咒也一样。
  她见过六安怎么用这个,很简单的样子,在夜晚,在那些魂魄出没的时候直接扔到他们身上,那些扭曲的黑雾就会被吸到瓶子里去,把盖子盖上就完成了。
  很简单,她在心里对自己说,很容易就可以挣到一千多万。
  她要试一试!她要弥补自己犯的错!
  她把电话拨回去,对方接得也很快,大概就是在等她的回复。双方达成最后的协议,一千二百万,她坐今晚的飞机过去。
  内心一直处于亢奋中,因为这件事不需要太多技术性,她在那里待不了多久,对方已经把四百万的定金打到她的卡上,再三确认那两个玻璃瓶以后,她拎着一个小包就出发了。
  到名古屋的时候已经是早上,有人举着六安的牌子站在那里。
  鸢尾戴着巨大的墨镜,学着六安平时的样子,冷漠地走过去。其实不用举牌子她也知道来接自己的男人是那个无精打采,眼下全是青痕眼袋的中年男人。他这样的状态鸢尾见多了,一眼就能认出来。
  那个男人见她走过来,犹豫地问了一下“六安小姐?”
  她点点头。
  田岛宇直犹豫了一下,似乎不相信她有这样的能力,这样的目光她也见多了。每次去驱鬼的时候那些人都会用这样的目光看六安,她只要冷漠地对视就好了,没有一丝怯意地。
  田岛宇直立刻躬身将她迎出去,边走边用不太利索的中文跟她交谈。说是交谈,其实更多的是他的抱怨和恐惧,鸢尾的心思并不在这上面,她四处看了一下,机场的人很多,很多都是中国去的游客。
  其实他不知道,六安本人是会日语的,不仅是日语,每次去到哪个国家,六安都能说那个地方的话。
  这不仅仅是一种语言天赋,还有一个原因,在知道以后鸢尾觉得她会这么多语言是情有可原的。
  又想到六安了,她想她。
  心里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心不在焉地跟着前面那个男人走到来接他们的车里坐下。
  “别再说了。”她制止了对方的喋喋不休,闭着眼靠在柔软的皮质靠背上休息。
  她有点累,身体累了,从昨天就没有睡过觉,后来精神亢奋,直到现在那疲惫从骨子里蔓延出来。
  因为闭着眼睛,所以看不见副驾驶上坐着的男人一片阴霾,手里的手机发出去一条短信。
  依稀有着:错了,继续……
  这样的字眼。可惜她没有看见。
  酒店很快就到了,其实她一点都不想住在这里,这里就是那个女鬼出现的地方,偏偏那些人还要给她安排在隔壁的房间。
  酒店已经歇业,也就是说八层楼的酒店,她住在第四层,整栋楼只有她一个人。
  她把行李放在床上,田岛宇直跟她鞠躬以后带上门出去了。
  鸢尾立刻去把房间内的复古播放器打开,是小野丽莎的歌,她皱着眉,这个女人的声音在这时候听起来有点阴森,感觉像是在述说自己的委屈。
  她换了一张碟,好在是一张欧美的流行音乐,狂躁的歌曲驱散了房间内的寂静。
  这里的隔音效果做的太好,外面的声音一点也传不进来。她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把洗漱用品拿出来去浴室洗澡。
  说实话,以前看过《蓝可儿之旅》以后她就对浴室产生了极其强烈的恐惧感,可是现在她必须洗个澡让自己清醒一点,然后睡个觉,下午去逛逛街,晚上再来迎接那恐怖的时刻。
  她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注视之中,她的六感没有六安那么强大,不能一眼发现房间内的不对劲,所以这时候毫无防备地就在房间脱了衣服准备走到浴室洗澡。
  水流哗啦哗啦的,她一直低着头不敢看花洒,生怕自己抬头看见的是一个直愣愣恨着她的人头。
  音乐突然停了。
  只剩下浴室的水声,鸢尾慌乱地把水龙头关上,用放在一边的毛巾把眼睛里的水擦干,然后抬头,一边深呼吸一边走出去。
  没有人,没有任何东西。
  她一步一步走过去播放器那边,伸出的手正要碰到播放器的时候音乐突然又出来了。
  把她吓得一抖,立刻把黑盘扯下来,音乐停了。
  她没有放松,背后有一股阴冷的气息慢慢浸入她的身体,猛地回头。
  什么也没有。
  她立刻把衣服穿上,把手机拿出来给六安打电话,怎么办,她变得懦弱,好害怕。
  可是竟然一点信号都没有!
  立刻拎着包冲到门边去,门也打不开。
  怎么回事!她开始慌乱起来,现在还是早上,还没有到中午好吗!这是怎么回事!
  “鸢尾小姐,请你好好享受我们为六安小姐准备的盛宴。”从房间的扩音里传出来的声音。
  还是那个男人的声音,他在说什么?为什么她听不懂?为什么他知道自己不是六安!这是一个圈套。
  “开门!开门!”她拼命拍着门。
  厕所的里面又有了水声,没有放碟的播放器也响起来了。一首不知名的歌曲,很幽怨的声音从传声筒里传出来。
  放我出去!
  她的声音憋在喉管里,这时候她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因为低头就看见有一只乌黑干瘪的手抓在自己的脚踝上,有什么东西依附着她的小腿慢慢站起来。
  浴室里也有湿漉漉的脚步声。
  “啪嗒,啪嗒。”
  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她的喉咙像是被人掐住一样说不出话,她知道不能往下看,因为会看到一张恐怖的脸,所以她努力把头抬起来。
  眼球被滴落的水珠砸了一下,视线里一片猩红。
  最后的视觉停留在那张没有瞳孔的腐烂的脸上,那个女人以一种诡异的姿势趴在天花板上,散下来的头发撩到她的嘴巴里。
  她倒下,手袋里的瓶子滚出来,想要伸手去捡。
  可是那个没有头的红裙子小孩的手碰到瓶子上,胸口一阵窒息。
  往后倒去,竭尽全力把眼睛闭上。
  六安,对不起。
  我希望你不要看到我的尸体,因为我知道会很丑。我做了错的事,你愿意再原谅我一次吗?
  我不要下辈子,不要投胎,不要离开你,如果可以,吃掉我的灵魂好不好,让我用这种方式留在你记忆里,让我们永远在一起。
  ?

☆、鬼在你心里

?  六安站在酒店门口,这间酒店有很重的戾气,四十多年来她就没有见过这么重的戾气,她皱着眉头,从酒店敞开的大门走进去。
  阴森森的,名古屋的繁华好像到这里戛然而止,剩下的都是黑不见底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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