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每一日所想的便是他能来,哪怕见一面我也很开心,因为慕璟公子在江湖上是人人都要畏惧几分的,所以九娘所答应的这个承诺也就一直不敢违背,我自始至终都不知道公子待我到底是何意,那个初见时的样子我也再未看到,但是只要那一眼便就足够了。”
忆萱也不太明白慕璟到底怎么想的,不会是一见钟情却又始乱终弃吧,白芷讲的这个故事有些悲伤,她不答话也不太好,就问了出来:“那你可曾对他说过你的心意?”
“说了又能如何?在他眼里我只是一个青楼女子。”
忆萱若有所思,点点头道:“也对,爹不会允许他娶一个青楼女子。”
琴音戛然而止,这首曲子不应该在这里结束啊,忆萱不明所以地望向白芷,却看见她眼眶微红,眼前一层薄雾,忆萱慌忙握住她的手道:“白芷姐,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赎了身后,哥哥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娶你。”
白芷噙着眼泪对她摇头:“我没有怪你,我早就知道我们是不可能的,其实我早该放手。”
“不对,想要的幸福就要抓住,不能放手。”
白芷苦笑:“忆萱,我和你不一样,我的身世就决定了我不能选择自己的幸福。”她把她的身份看得太重,沦落风尘是她永远不能释怀的伤痛,即使是走在街上她都会觉得别人看她的是异样的眼光,即使花名满天下,也只会是骂名更多。
“白芷,白芷。”屋外突然响起敲门声,白芷也变得慌张起来:“不好,一定是青黛告状,聚芳楼不接待女客的,要是让九娘看到你,你就走不了了。”
敲门声一阵接着一阵,忆萱退了两步指着窗户问她:“下去是哪里?”
“街上。”
“那就好。”
白芷从床上枕头下掏出一个东西递给忆萱:“麻烦你帮我交给公子,我愿意一直等他。”忆萱正爬上窗子,看着手里的香包,一针一线都是白芷对慕璟的深情。
一直等,这不是一般女子能说得出来,也不是一般女子能做得到的,除非情深。门外的叫门声已经容不得忆萱再说什么,只有诚恳地点头,飞身一跃从窗子上跳了下去。
☆、叛国将军
庆州富庶,曾经的从一品将军叶铭策解甲归田后也迁居到了这里,当地人都对他十分尊敬,但是叶铭策辞官后好像并不是那么安分,在朝时收敛财物颇丰,现在在江湖上也确立了一定的地位。
当年他的主动离职本就不那么甘愿,他手握重兵,皇帝怎么会不提防,他才会辞官以求自保,今年恰巧皇帝微服到了庆州,庆州百姓对叶铭策的评价甚至都超过了当地府尹。
皇帝疑心甚重,回宫后,即刻问叶铭策这几年究竟干了什么,内臣回禀的都是好事。这些好事在别人看来可能是上体天恩,下恤民情,不在其位还能心系百姓难能可贵。然而这些在皇帝看来就是逾越本分,收买人心,图谋不轨。
于是命人前去暗查,查的结果也证明了皇帝的疑心没有错,叶铭策大量招揽江湖人士,连制毒世家唯一的后人也投靠了他们,甚至都有招兵买马的痕迹。种种迹象已经表明了叶铭策的司马昭之心,他的谋逆之心皇帝早已觉出端倪,本来以为叶铭策辞官就已经除掉了心头大患,没想到却是放虎归山。
好在他现在只是在筹备阶段,朝中想要除掉也不是很麻烦。叶铭策民望颇高,贸然治罪可能会激起民怨,再则,证据不足也是一大问题,最为重要的是,那个制毒世家后人的制毒术,万一届时把叶铭策逼上绝路,他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只能落得两败俱伤。
江湖中人向来不和朝廷有来往,叶铭策却能做到,也源于本来就来自江湖。
皇帝萧衍把寻找证据,擒拿反贼的任务,以密旨的形式交付给了轩王萧翊,此事本来就不容易,暗中调查就又增加了难度。
这段时间以来,萧翊多方查探,已经掌握了他的行踪计划,也拿到了他的密谋名单,但是名单没有来往的书信作为佐证,也难以发挥作用,而且叶铭策的实力不容小觑,找不到制毒密室就是留下了他最重要的筹码。
叶府守卫极为深严,表面上是一座府邸,其实和江湖中的一个门派没太大差别,密室极大可能就在叶府之内,萧翊多次派人密探叶府,都一无所获,这一次他想亲自去叶府看看,正好碰到了也在庆州的慕璟。
慕璟也确实是为白芷而来,慕璟也在帮他查探叶府之事,表示愿意此行助他一臂之力,叶家人都认识萧翊,以免被人察觉引来怀疑,慕璟建议在青楼里商量行动细则最为妥当,所以忆萱下午也才会在聚芳楼见到萧翊。
他们两人的武功都很好,即使是找不到叶府的密室,也不可能被人所察觉,但是没想到却被发现了,慕璟半蹲在屋顶看着地上铺满了银白色粉末,偶尔还有浅淡的脚印,他哭笑不得,原来叶铭策早已料到会有人来,萧翊从他后面的屋顶上飞身过来,慕璟道:“看来今晚是会无功而返了。”
话音刚落,府里就喧闹起来,萧翊朝下看了看:“没想到他现在这么警戒。”
慕璟笑道:“他用这招是来捉鬼的吧。”
萧翊朝四周望了望:“现在人少,我们从后面离开。”
“等一等。”本来已经准备离开的慕璟突然叫住了萧翊,下方的人群方才还是乱作一团,这会儿已经恭敬地对着刚进门的男子行礼,男子走路有些摇晃,应该是喝了不少的酒。
慕璟问:“他是谁?”这个时辰才回来,而且还是醉酒回来,依他的经验看不是喝花酒就是借酒浇愁。
多年的朋友,萧翊已经明白慕璟想到了什么计策,他淡笑:“叶漓,叶铭策之子,醉心诗书,心中也颇有些丘壑,美人计估计行不通。”
从叶府出来后,快走到如归客栈时,慕璟问起:“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萧翊道:“暂时还没有头绪。”
这一次也失败了,想要暗查叶府的方法应该是不能再用了,叶铭策现在已经知道朝廷除他之心,如果短时间内没有找到制毒的地方,一旦他起兵,就免不了一场战争。
客栈老板见他们回来,忙迎过来道:“两位公子可回来了,有位姑娘等了你们一晚上。”
慕璟心下明白,一定是忆萱,她回来却没有看到他,虽然知道他们今晚有事,但是这么晚还没有回来,肯定是担心了,刚踏进门,忆萱见到顿时破愁为笑,起身快步走了过来,“今晚的事很麻烦么?你们有没有受伤?”
慕璟轻点她的额头:“你哥哥哪有那么容易受伤的。”
忆萱一想也是,侧头看向萧翊:“那你呢?”
萧翊一愣,继而摇头。
忆萱愉悦地说:“我给你们煮了茶,要不要喝一点?”这话是说给他们两个人的,然而却是看着萧翊说的,慕璟喝不喝没太大关系,他是她的哥哥,即使是不领情她也不会在意。
萧翊看向不远处的桌子,杯盏整齐地摆放着,桌上小盘子里还放了些茶叶,是她担心茶凉了,准备煮下一碗备下的,忆萱期待地看着看着他,萧翊抬步往里走:“有劳慕姑娘了,慕璟好茶,留给他吧。”
忆萱不敢相信,他,就这么拒绝了?在客栈他帮她付了饭钱,她以为他们是有缘的,五年前的他虽然话少,不易接近的样子,可是不会说这种近乎疏离的客气话,她确实是问他是否愿意,可是这样的请求她没有想过会有人拒绝。
“萧翊。”忆萱在身后冲他喊道。
萧翊脚步顿住:“慕姑娘还有事么?”
“我,其实你叫我名字就好。”
他没有说话,没有回头,只是轻微地点了点头,继续走上了楼,忆萱看着她走出了自己的视线,暗骂自己,怎么回事,该说的一句都没有说。她本来以为她是没皮没脸的,但是见到了萧翊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下午没有一点这种感觉,自从知道了他就是无名哥哥后,她就变得畏首畏尾,想说又不敢说,说了又怕他根本不记得她。
“过来喝茶。”慕璟优哉游哉地喝茶,随手招呼她过去。
忆萱直接往楼上走:“我喝饱了,回去睡了。”
慕璟有些可惜:“还剩下这么多。”
“那就端回房间泡脚吧。”
萧翊在第二天就不见踪影,忆萱去问慕璟,慕璟说他也不知道,忆萱在吃早饭的时候就一直发呆,慕璟吃完后告诉他要去一趟聚芳楼。
忆萱突然想起还没有把白芷的香囊给他,慕璟接过香囊的时候没有什么反应,好像是接一样很平常的东西,慕璟去了聚芳楼很久都没有回来,忆萱很满意,哥哥或许真的动心了。
她闲着没事正好叶漓来找她,她也就跟着叶漓在庆州的大街小巷跑了一天,叶漓对推荐好吃的好玩的乐此不疲,这是忆萱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玩这么疯,庆州城里好玩的好吃的几乎都让她领略了一遍,从城里一直逛到了城外山郊。
“累了么?”城外苍山青翠,依稀还有水流声传来,一路跑着的忆萱突然停了下来。
远处有佛音传来,时隐时现,把山都映衬地空旷了许多,忆萱好奇地问,“这里有佛寺么?”
叶漓道:“山上有一寺庙名叫远山寺,常年香火还不错。”
忆萱有几分期待地看着他:“我们去看看吧,我还没去过寺庙呢。”
叶漓有些诧异:“你从未去过庙里?”
“是啊,我师父最不信这些东西,所以我也就和寺庙无缘了,不过我知道庙里抽签最灵了,我一直运气挺好的,想试一下。”
叶漓道:“远山寺的了无禅师倒是多年不见了,今日见一面也好。”
佛音虽听得不远,但是走起来才发现很远,一直感觉就在前方,一直却连寺庙的一个边角都看不到,忆萱一会儿都会问一句还有多远,叶漓最常回答的是不远了。
转过一个路口,远树苍山尽数退去,连树叶也不再遮挡住视线,犹如突然步入了另一片天地一般。一条宽阔的道路直通向寺庙大门,门外两个小和尚正在扫地。见他们前来,一个小和尚放下了扫帚上前行礼,叶漓也回给了他一个礼,忆萱下意识地要抱拳了,忙改了一个方式,叶漓道:“敢问了无方丈可在寺中。”
小和尚道:“师父正在念经打坐,恐还需半个时辰,两位施主请先歇息片刻。”
转眼寺中又出来了两个人,也是一样的行礼,小和尚道:“无空师兄,这两位施主是来见方丈的。”
被唤作无空的人道:“既是这样,请两位施主随我前来。”寺中一切都是严格的秩序,忆萱走着走着不由拘束起来,偷偷对叶漓说:“我们可以自己走么?”
叶漓想了想点头道,“可以。”
忆萱再继续说:“那这位师父,怎么说?”
叶漓笑笑,转而说道:“无空师父请留步。”无空闻言停了下来,叶漓续道:“我以前曾来过寺中多次,今日应人所求,算是故地重游吧,师父不用为我们领路,我们随意看看便可,等方丈有空,我们再去见他,你看如何?”
无空再作了一礼,“施主请便,等会儿会让人来请施主。”
叶漓点头,道一声:“多谢。”无空便离开了。
他转头看忆萱,“想看什么,走吧。”
忆萱犹豫了好久才说出来,“我不是想看什么,只是想自己走走啊。”
☆、相逢是缘,相识是劫
半个时辰过后,了无禅师果然来了,三个人在一间颇有禅味的屋子里聊天,其实应该是两个人聊天,忆萱只是看着他们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打着哑语,什么循心而走,心存善念,前路未可知这样没多大实际意义的话,偏生他们就是说了好久。
等他们说完,忆萱就觉得今天的夕阳八成是没着落了,了无禅师停下来喝了一口茶,方把目光转向忆萱,“这位姑娘是?”
叶漓道:“大师是红尘之外人,而我们都是红尘之中的人。”
忆萱不太明白地看着他,了无禅师仿佛明白了,只作一笑,叶漓又道:“此番来此,她也想来抽一支签,不知大师可能解?”
忆萱忙摆手,“算了算了,万一大师您说些远世俗空一切的话,我又听不懂。”她不好意思一笑,“其实我本来想的抽签不过是证明一下运气,这样子岂非浪费了一支签,容我说句不敬的话,我也不相信一支签可以评定什么,平安之类的总也不是一支签说了算的。”
叶漓有意让她不要说下去,了无禅师却颇有几分赞赏之意,“世人皆是以签估平安从而求平安,姑娘有此心,无疑是得了一支上签了,姑娘常有贵人相助,只是福祸相依,也得看姑娘的造化。”
忆萱有些不以为然,笑道:“大师这一番话,好像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挺合适的,我也可以对别人说这句话了。”
了无禅师道:“确是人人都可遇贵人,不过也不是人人如此,遇到的是时候方才称得上贵人。”
忆萱想了一下,疑惑道:“你们佛门中人不是讲究众生平等么?怎么人还有贵贱之分。”
了无禅师听了之后只作一笑,正欲开口,叶漓却站了起来道:“今日打扰大师已久,他日再叙。”叶漓歉声道,“她说话总是一根筋,大师别在意。”
离开佛寺之后,叶漓说:“了无禅师是有名的得道高僧,你这样说,他竟还容得下去也是难得。”
忆萱看他:“既然是得道高僧,才容得下我无礼冒犯啊,不是出家人不打诳语吗?我正是说实话才是真的尊重他。”
叶漓无奈:“好吧,真是歪理都让你占了。”
“我哪是歪理了?”
“那是什么?”
“我这叫有理走遍天下。”
虽然已经在日落之前赶到叶漓说的那座山了,但遗憾的是,那天他们没有看到夕阳,可能是天气的原因,天边什么都没有,叶漓对她感觉很抱歉,忆萱很是乐观,一点儿也不放在心上,“看不到夕阳,也可以看天空啊。”说着把手枕在头上躺了下来,“你看,天空从蓝色变成灰色,从灰色变成黑色,是不是也很美?”
叶漓说:“是很美。”
“对了,叶漓,我明天就走了,这两天谢谢你。”
“你要去哪里?”
“回家啊。”忆萱不假思索。
“你不是说你没有家么?”
“我,我不是说过我有师父么,那就是我的家,我在外久了,他会担心。”既然要走,有些话就不要解释了吧,谎话说出去久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圆回去了。
忆萱已经坐了起来,又站了起来,轻声道:“天色不晚了,不如我们下山吧。”
叶漓却没有要走的意思,伸手抓住她的手腕,目光炯炯道:“云梓,可以为我留下来么?”
忆萱呆住,讷讷地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没有放手,也并没有因她的不回答而生气,反而是站起来与她眼神触碰眼神,忆萱与他的眼神刚刚相撞,就慌忙地看向别处,他的声音很温柔:“这两天,你有没有对我动过心?”
忆萱傻了,叶漓对她很好,她很感激,她对感情的事很迟钝,不知道怎样算是喜欢一个人,慕璟曾说喜欢一个人是一种感觉,很想她很喜欢和她在一起,喜欢久了就是爱了,爱一个人不仅仅是一种感觉,说不出来为什么却明确地知道爱着她,想为她付出一切。
她眼神闪烁,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是她根本没有想过的问题,感情这回事她也从不知道可以得这样快,半晌才低声说:“对不起。”
天色渐渐暗下来,叶漓没有松手的意思,她也不好挣脱,只能由着他拉着,手心不停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