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了,他还说也要来见姐姐呢。”
电石火光间,忆萱脑海里突然一个念头,就想到了叶漓,也明确地知道就是叶漓,可是,他们如何能见,或许,也必须见。
慕璟两手牵着两个小孩子,朝他们走了过来,看了看沈凡说:“你还真想把他带回山庄?”
忆萱点了点头:“我以前答应他的。”
慕璟有几分无奈:“是你答应了还是萧翊?你真愿意看到他一次就想起一次?”
忆萱轻轻一笑:“反正我看不看到他,都会想起。”
慕璟道:“我不同意,既然他的父母从医,你不能贸然教他功夫,况且,萧前辈的武功怎能随意外传。”
“我教慕家的。”
慕璟言辞颇有几分严厉,端出庄主的架子来:“咱们家的剑法,你学到的那几分,给我做徒弟,我都要考虑良久,慕家萧家还不是师承一门,你收一个资质平庸的徒弟,教又教不好,萧前辈还不扒了你的皮。”
慕璟今日说话总是夹枪带棍,忆萱咬牙道:“师父没那么狠,大不了我亲自带他去给师父请罪。”
慕璟不理忆萱,直接对沈凡说:“如果你真要学,必须要经准你的父亲同意,既而行拜师大礼,能长久地坚持下来才可以,你觉得你可以么?”
沈凡被他的气势逼退了一步,慕璟瞟了他一眼,既而对忆萱道:“那本简谱是入门之用,我看过他的功夫,连那本剑谱都没有学到精髓,你想想你这么大的时候还在入门么?他不适合学武,你不能因为那段往事,就破格教他。”
忆萱也不肯让步:“剑谱无人教他,自然是学得慢些,十岁的时候正好可以起步,并不晚。”
慕璟一笑:“是么?你十岁的时候懂了多少了?”
忆萱愣了愣,笑容一下子僵住,声音似自言自语一般:“我十岁的时候遇到了他。”
慕璟自知失言,说不出话来,沈凡看到忆萱神情突变,一下子站到忆萱前面:“慕庄主,你不要骂萱姐姐,大不了,我不学就是了。”
慕璟愣了一下,轻轻一哂:“这么快就可以改变决定,如果我是你,要是真的想学就会立即请求我教你功夫,以三年苦练拿出真本事来给我看,而现在几句训斥就受不了了,而且你知道你的萱姐姐当初挨了她师父的多少骂,才学成拜师回来的。”
忆萱打断他:“师父不骂我。”
慕璟对她总是打岔很是无奈,对忆萱说却是在看着沈凡:“罚到站不起来的时候总是有吧,爹可比你师父温柔多了,但我也曾因一套剑法总练不好,被他罚练了一天一夜才休息的,学文学武不能强求,你不是收徒传艺的,对他的□□还要顾及他的父母,打不得骂不得,怎么可能教得好,还不是白白给耽误了,两头都学不好。”
授艺也不需要打骂,但是慕璟总是刻意把事情说得很严重,就像是要故意吓住沈凡一般。
慕璟也知道,能劝得动的忆萱的人都已经不在了,而唯一一个既可以劝得动还可以震得住的人却基本请不来,只有借萧玄君的名头来用用。
慕璟笑着的时候是个温润公子,但是一旦正经冷漠起来,不是一般人可以招架得住的。
沈凡被他这么一斥,况且还是被一个只见过几面的人训斥,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连被他拉着的小晗都被吓到了,一下子松开慕璟的手,往忆萱这里跑过来,直喊道:“娘亲,娘亲,舅舅怎么了?”
忆萱甚是无奈地看了慕璟一眼,蹲下去拉过小晗,柔声安慰了她两句,再对沈凡说:“这样吧,小凡先在山庄住下,姐姐叫人请你父亲母亲来山庄,到时候我们再商量,你要不要学功夫好不好?”
沈凡根本都不敢去看慕璟,只轻轻地点了点头,忆萱拍拍他的肩,笑说:“没事,这位慕庄主骂我都不留情,你还在意他几句话啊。”沈凡因为她几句话立脸色稍稍好了一些,却已经不复方才的活泼了。
忆萱站起来看向慕璟;放低声音说:“以前也没见你这么多话啊。”
慕璟看了看天:“你嫂子怪我对蔚儿太过仁慈放纵,我试着练练。”他停了停:“我已命人去请沈凡父亲,我先看看沈凡到底多执着。”
忆萱愣了愣,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小凡的父亲?你何时请的?”
慕璟又言及他物:“有些东西不是因为一段美好的回忆,就一定会照着所希冀的方向发展,中途也有很多分岔路,只是稍稍想法不同,就不可能回到原来那条路了,你和这个孩子差不多五年没见吧,他都变了很多。”
忆萱笑了笑,不在意他的话中有话,轻巧地转了个话题道:“嫂子训你的时候也和你刚才训人一样吧。”
慕璟无奈撇她一眼:“她不会这样。”
正好沈风找到了他们,行礼道:“夫人问庄主和小姐何时回庄,以便着人准备晚饭。”
慕璟立刻笑道:“我们即刻就回。”
小晗拉了拉忆萱的手:“娘亲,我也想回去了。”
忆萱轻声说:“好,我们就回,不过你得走回去,不能让你舅舅抱你。”
小晗小声问:“娘亲不回去么?”
忆萱矮下身来理了理她有些乱了的头发:“娘亲还有一件事,先让舅舅和沈风叔叔带你回去。”说完把她交到慕璟手里,小晗乖巧地笑着冲她挥挥手。
慕璟纳罕看她:“你还有什么事?”
忆萱淡淡地笑了一笑:“一件往事。”
慕璟看了一眼沈凡:“他怎么办?”
忆萱毫不留情地瞪了一眼他:“好好说话不行啊。”
她再牵过沈凡的手交到沈风手里,郑重地交代:“记得先让嫂子照顾他,不许庄主和他说话。”低下头对沈凡说:“你到时候就叫含笑姐姐,含笑姑姑,算了,还是叫慕夫人吧,姐姐一会儿就回来。”
沈凡点了点头,在要走的时候,慕璟却把蔚儿也交给了沈风,“好好领他们回去,要有一分差池,唯你是问。”
沈风一副如临大敌般地接受了重任。
忆萱惊讶地把慕璟看着,慕璟笑得十分随意:“我知道你的什么事。”
忆萱继续惊讶地把他看着。
慕璟抬了抬下巴给她示意了个方向,她看过去,一身月白色袍子的叶漓提着一只灯笼站在人群中,纵使人来人往,他却能一眼就被人认出来。
慕璟低声对她说:“你要是不想见,我可以帮你。”
忆萱道:“都已经见了,何来想与不想。”
慕璟无奈摇头:“真不知你是太过乐观还是太过随意。”
忆萱想了想说:“乐观本就是我的性格,至于随意……”她停下来没有再说下去,也不打算再说下去。
随意,是萧翊惯有的姿态。
☆、尾声
叶漓把灯笼随手给了卖灯笼的小贩,他朝她走过来,熙熙攘攘的人群仿佛都成了背景,一片横亘在他和她之间的山水画,只留他一人走在画中。
慕璟说了一句“别逞强”,就到一个茶楼喝茶去了。
渊国肃帝禅位的消息,慕璟早就给她说过,她当时心内还是惊了一下,慕璟也对山庄来访的人严加管理,基本每个人都要禀明身份来意之后才可进来。
两个月之后,并没有任何异常,慕璟还曾说忆萱自作多情,忆萱笑了笑,她也希望是自作多情,也就不再管这事了,但是现在他竟然来了,她根本无法见他,却又不得不见。
叶漓慢慢走近,忆萱朝他笑了笑,叶漓的笑容一如多年前在灯会上的一般,月白色的袍子散发出多年前忆萱所认为的书卷气,可是,现在的她已知道,这并不是书卷气。
他的睥睨天下之势都被这分书卷气掩藏地很好,只是如今,她看得懂了。
近旁人声悄悄,数不清的烛光打在他们身旁,他的声音如涉千山万水而来:“好久不见。”
忆萱也尽量笑了一笑:“好久不见。”
叶漓微微笑道:“在下行至此处,无以谋生,略懂商业经营和文墨战略,不知能否到临云山庄谋个职位。”
忆萱沉默了很久,轻声道:“对不起,庄中并无职位空缺。”
他的笑容并没有僵下去,还是一如方才,也如静水中泛起的波澜却不久要终归平静一般:“那么,多少年才可以有空缺给在下?五年,十年,只要在下未死,能否有这个荣幸?”
忆萱轻轻抿唇,抬头看向他:“对不起,还请公子另谋他就。”
或红或绿的灯笼就在他的身后,延绵不绝,从近处的璀璨闪耀到远方只剩下星星点点,最后浸入看不见的黑夜之中,叶漓涩然一笑:“临云山庄果真还如多年前一般,一样把人拒之门外,在下今生无福高攀了么?”
忆萱一时没反应过来,想了很久才想起那年庆州的时候,慕璟说起他来提过亲,她说:“天下比之临云山庄好的去处还有很多,以公子之能,可任其挑选。”
“但是,在下只相中了这一处,矢志不渝。”
“这一处早已让人给捷足先登了,只能让公子失望。”
叶漓道:“如若在下向慕庄主求职,只求临云山庄一谋生之职,小姐可愿引荐?”
忆萱说:“庄主在江湖中结识甚广,除了山庄,其他地方也可为公子谋一职。”
叶漓看着她,似是不想这样说下去了,他的声音有些低沉:“你已经缅怀他四年了,还不够么?”他似轻轻嘲讽笑了一下,“你当年离我而去爱上他的时间,可不及这四年的十中之一。”
他突然一下子这么直白,忆萱倒是不能适应,望着远处若明若暗的花灯,声音很轻,叶漓也要很认真听才可以听到:“公子也知心若浮萍便无处可依,心若磐石亦可动摇,若是心已随人而走,又如何能由我做主,四年又何妨,四十年也是一样,到了生命尽头我也甘愿,只要他记得,有一个姑娘,不对,有一个老婆婆一直在守候她的夫君。公子明白我们缘分早尽,而忆萱也早已不知如何面对公子,云梓已死,这世上只有慕忆萱,慕忆萱已是□□人母,配不上公子。”
叶漓长久地没有说话,时间停滞在了这一刻,天地间唯余他们两人一般,他们的目光似乎都是迷蒙的,根本没有看什么,却是什么都看在了眼里。
慕璟喝完了茶,顺便过来叫她离开,忆萱给他施了一礼,声音清软如初,“失陪了。”话音刚落,就随着慕璟走入人群中。
他苦笑,这句失陪是一辈子的失陪。
他终究还是输给了她,庆州的一月之约,他赢了,赢得轻而易举,而渊国的一月之约,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