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萱小心地插话:“我能问一下今晚的什么事么?”
慕璟转头与她道:“此事说来话长,有时间慢慢给你解释,今晚的灯会我不能陪你去了,你好好玩吧。”
忆萱趴在桌子上,似有似无地叹气:“哥,我已经长大了,并不是只想玩的小姑娘了,很多事我也想帮你,可你还总拿我当你的累赘。”
慕璟愣住:“我不是那个意思。”
萧翊帮他解释:“这件事是我请慕璟相助,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没有告诉慕姑娘。”
慕璟剥了一个橘子递给她,神色柔和:“ 我可没拿你当累赘,哪天我要是被人打得半死不活了,还得劳烦你这个妹妹来救我。”
忆萱听完后清越一笑:“哪有你这样自己咒自己的。”她明白慕璟和萧翊肯定还有事相商,她在这里不好久留,没等慕璟开口赶她,她就识趣地起身告辞了。
一步一步向外走的时候,心里却是踌躇不定,刚掀开帘子,她定一定心,突然转身道:“萧翊,我真的觉得我们曾经见过。”
萧翊抬头看她。
良久之后,慕璟出声提醒:“忆萱,庆州是江湖人汇聚之地,免不了龙蛇混杂,你的真实身份与姓名最好不要告诉在这里认识的人,看灯会的时候一切小心。”
各式各样的彩灯连绵不绝,映成了一片彩色的海,庆州好玩乐,这句话果然名不虚传。忆萱从没见过这样的场景,因而格外兴奋,她对什么都感觉到很新鲜。
“叶漓,这里的灯笼真的好漂亮,除了那些普通的,其余的我都没有见过。”
“叶漓,你家乡卖的吃的东西好别致,我觉得都不像是吃的,真的是又有口福又有眼福。”
“叶漓,你看这幅对联写得是不是很有意境?这里的人文墨真好。”
叶漓带她走过一条又一条街道,每一处他都仔细为她讲解,一趟逛下来没怎么累却是撑得不行了,叶漓总是极力推荐美食给她,忆萱受不了诱惑就答应尝尝,可是尝一尝就一发不可收拾了,忆萱开始后悔怎么会吃那么多的时候,叶漓不以为然地说道:“你太瘦了,应该多吃点。”
“叶漓,那边是不是在放河灯?我们也去吧。”忆萱突然抓住他的手激动地对他喊道,一回头却发现叶漓神情愣怔,忆萱松手讪讪道:“我这样是不是很像没见过世面的野丫头?”
“不是,你这样我会以为你是遗落凡尘的仙子。”
忆萱“噗嗤”笑出声来,叶漓带她来到河边,河面把岸上的一切美景都给复制下来,水波微微荡漾,更是显示别样的美丽,忆萱坐在河边石阶上接过叶漓给的河灯,伸手就放了一只。
正拿出笔的叶漓忙叫住她:“这个是用来许愿的,你还没写。”
“啊?”忆萱想都没想,探出半个身子又把放下去的河灯给拿了回来。
叶漓哭笑不得:“我们还有很多,又不差那一个,你这样很危险。”
忆萱甩了甩河灯上面的水:“我只是觉得可惜了。”从小就在水边长大,即使把她扔在水里也不会有什么危险,河灯上的水不好擦,在上面写字只会弄湿了裙子,忆萱想了想又把它放回了河里:“算了,这个许个宏愿,愿四海安宁。”
叶漓与她并排而坐,看着那只河灯越走越远,静静说道:“每个人每年只能许一个愿望的,你就这么浪费了?”
“嗯?”忆萱指了指还剩下的一大堆河灯,“你不是说不差那一个么?”
“河灯是不差那一个,愿望只有一个,传说多了就不灵了,这也是专门治那些贪心的人的。”
有一瞬间忆萱真的想再把那只河灯给拿回来,可是,河灯太多,已经看不出来到底哪一个是她放的了,只能看着一大群河灯顺水而飘,难为她还认真想了一个愿望。
“给。”叶漓把手伸到她眼前,摊开的手掌上放了一只蓝色河灯,“算我送你一个愿望。”
忆萱迟疑:“愿望也可以送的么?”
叶漓笑道:“可以,许愿是你们女孩子的事,男人的任务就是让女人的愿望成真。”
忆萱大笑出声:“那叶漓少爷能不能让我刚才的愿望成真啊?”
“你那个愿望不是一般女子会许的,得求当今皇上了。”
忆萱轻轻一笑,喜滋滋地接过河灯,仔细地在上面写了一行小字,‘但得夕阳无限好’,顺便也给叶漓看了看,免得他会问她许了什么,再心满意足地放到了河里,两人又把剩下的河灯给放了下去。
月亮很圆,他们处的位置也很好,不用抬头,就可以看到水里的一汪明月。本来是你笑我闹般的话语,一重一重的水纹回荡后变成了一个一个温柔缱绻的故事。
叶漓终于说到她写的愿望:“我以为你会写愿得一心人这种,没想到你的愿望那么简单。”
忆萱唇角微扬,随意悠闲却又带几分希冀地说:“一心人我不会强求,缘分该来的时候总会来。”
“云梓,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吧。”
忆萱笑:“讲什么呢?”
“就讲讲你为什么喜欢夕阳吧。”
忆萱张口就来:“我从小呢,在山里长大,和师父师娘一起住在山谷,下午都会见不到太阳,更不要说夕阳了。我记得有一次的外出,傍晚时我们刚好在山顶,那是我记忆中第一次见到夕阳,自那以后,我开始苦练作画,其实到现在我的画技还是不怎么好,稍稍可以看的时候,那天的夕阳都开始记得不完整了,后来见到的机会很少,即使见到了也没有小时候的那一次美,师父说故地莫重游,只有记忆才是最美的,可是我觉得一定还有更美的。”
忆萱的声音软软的,叶漓听得出神,很久才回过神来:“我知道庆州外有一个地方可以赏到很好的夕阳,不如明日我带你去看看?”
忆萱笑而不答,叶漓问:“你不愿意?”
忆萱含笑摇头,“我只是觉得你做的事真的如你刚才所说,帮人实现愿望了。”忆萱又问,“那你呢?你有没有什么喜欢的?”
叶漓想了一下,声音像湖水一样静静地撒了出来 :“以前不知道,现在好像有了。”,忆萱好奇追问下去,总感觉欠了叶漓不少人情,就此还一些也好,可是缠了好久,叶漓都不愿意说。
☆、灯会2
河面的水波一圈一圈荡开,身后是灯火通明,身前是彩灯映衬,唯独他们坐的时候被树挡去大半光亮,昏暗了一些,这正因为如此,这里显得比其他地方安静一些。
忆萱抱着膝盖看那一圈圈水波,叶漓对她诚心相待,可是她连最起码的名字都隐瞒了,慕璟说庆州龙蛇混杂,可是庆州一派祥和喜庆,根本不像他说的那个样子,即使真的是那样,叶漓也不会是她应该提防的人。
“你在想什么?”叶漓微倾身子与她相平,柔声道。
“叶漓,我……”
“我说过了,我喜欢的不是这个。”突然一个声音传来,打断了她的话,不远处一对男女相对而站,女子面露不满,男子既着急又无奈:“你不是想要最好看的灯笼么?这一盏是灯会上最精致的了。”
女子再说:“我说的最好看的灯笼难道一定就得是灯笼么?”
男子摸不着头脑:“灯笼不是灯笼,还能是什么?是不是这一盏还是不合你意?我再去换一个来。”说着就准备要走。
女子又气又恼:“你先回来,你根本就不记得我以前说过什么,我的话你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男子又慌又乱:“你的话我哪一句没有放在心上。”
“那好,你记不记得我是什么时候说的这话?”
“刚才,你指着天上的星星说的,你说它们就像是灯笼。”男子恍然大悟,随之无奈道:“可是,如彤,谁能摘得到星星啊。”
女子忍无可忍,冲他吼道:“我要的不是灯笼,不是星星。”
“那是什么?”
“是你的真心。”清软的一个声音传来,被唤做如彤的女子讶然地看向忆萱,男子率先开口:“姑娘是?”
“我只是不小心了听到了你们讲话,正好可以给你一个建议。”
女子几乎是瞬间变色:“我们的私事与你何干?”
叶漓肯定是富家公子,鲜少有人在他面前这样说话,很快就变了脸色道:“你们的吵架打扰到了我们,怎会与我无关。”
忆萱的好心情没有因她的不领情而打破,看了看叶漓示意他无须动怒,他不是很容易就动怒的人,但这一次却这么容易就动怒了,其中缘由他自然明白。
忆萱好心提醒两人道:“天上的星星摘不着,地上的星星总该摸得到吧,萤火虫飞舞时来表心迹是最适合不过的了,如彤姑娘想要的不过的公子的承诺罢了,你也该拿出点诚意来。”
天上的星光借不着,只能用地上的星星勉强凑合了。
电石火光间,忆萱的记忆回到了五年前的一片树林里,那个少言寡语的哥哥,因为她一时兴起,他就为她捉了很多很多的萤火虫,还说了一句很完整的一句话,难怪她会觉得萧翊那么熟悉。
他就是那个为她捉萤火虫的无名哥哥,他就是那个被她弄痛伤口却还愿意接受她的包扎,不眠不休听她讲了一夜故事,重伤之下还抱着她飞下山谷的人,走之前都没有好好道别的无名哥哥。
她怎么能忘记,当时树林光线太微弱,难以看清相貌,他的身影,他的声音,她怎么可以忘记,到现在,她终于知道了他的名字,她还没有好好地对他说一声谢谢,还没有谢谢他的救命之恩。
她想告诉他,她的轻功已经很不错了,即使遇到追杀也不会再拖累他了,甚至还可以和他一起跟人打一架。
旁边的人再说了什么忆萱一句都没有听进去,她只知道,这件困扰了她一晚上的事终于清晰明朗了,像是被一个麻布袋子包住的天空,终于因一道亮丽的闪电劈开了一条缝,天边的云彩落霞都显现出来了。
“云梓。”叶漓叫了她好久,她才反应过来,而刚从回忆里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同叶漓告别,她看着叶漓不解的模样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然而叶漓没有让她纠结太久,很快就说:“很晚了,你也该回去休息了。”
叶漓对她总是宽容忍让,忆萱对她抱歉一笑,又靠他近一些低声说:“刚才看到了吧,女孩子的心思总是捉摸不透的,所以原谅我的走神吧。”
叶漓一面笑一面对她点头:“快去吧。”,转瞬蓝色的身影就没入了人海,可是她怎么跑,他都可以看到她在哪里,明明是车水马龙的街道,他却只能看到她。
忆萱一路跑到聚芳楼,径直跑上二楼,下午萧翊坐的时候已经换了人,随手拉住一个女子问:“你知道白芷姑娘住哪间房么?”
女子嗤笑一声,一甩手绢愤愤不平道:“我就奇了怪了,男人找白芷就算了,一个小丫头片子也找她,不知道是哪来的狐狸精。”
忆萱没心思和她多费口舌,手上不觉加重了力道,再问了一次:“白芷住哪里?”
女子奋力甩开她的手却没有甩开,警戒地看了看忆萱,轻微抬了抬下巴,嘴巴里不情愿地蹦出两个字:“左边。”
忆萱追问:“左边第几间?”
女子趁机挣开手,手还没有收回就扬起准备给忆萱一巴掌。自从白芷来了聚芳楼,她的常客都成了白芷的座上宾,她多次找白芷麻烦,然而白芷都是一副不把她不放在眼里的样子。今日这个丫头问路,她无疑是把对白芷的嫉恨加到了忆萱身上,只是手还没有落下去就被截住了,几乎在同一时间,一记响亮的巴掌打在了她的脸上。
截下她的手的人是忆萱,而打下这一巴掌的人却不是忆萱,是白芷,白芷凉悠悠的声音响起:“青黛,我说过,不要招惹我,也不要招惹我的朋友,这一巴掌就当是代价。”
青黛恼羞成怒,被忆萱困住的手挣脱不开,现在的情形她根本占不了上风,只得破口大骂:“白芷,我跟你没完,你等着,我要笑着看你哭。”
白芷唇畔勾起一抹冷笑:“还是回去上妆吧,你这个样子别把宾客都吓跑了。”应该是后一句话刺激到她,青黛顿时收敛下来,也没有要再骂的意思,忆萱见她冷静下来才松手,青黛恶狠狠地剜了白芷一眼,捂脸快速回房去了。
白芷把忆萱带到她的房间,屋子里的熏香和外边完全的两个风格,清幽很多,忆萱闻着也觉得舒服多了,就连屋内的陈设也不像那般浮华,正中间的古筝更是为屋子的雅致增色不少,忆萱不由得赞叹:“难怪哥哥会对你倾心。”
白芷摆点心的手一顿,自嘲地笑笑:“慕小姐高看我了。”
忆萱肯定地说:“不会的,我是听说哥哥常常流连风月,但是,白芷姐,你不一样,下午肯定是你们闹别扭了吧,我看得出来,哥哥绝对不是不在意。”
白芷眉心微动,笑容还没有散开又消失了,转身替她倒茶,忆萱忙止住她:“我不渴的。”忆萱想了一下还是问了,白芷肯定也在等他说明来意:“萧翊你以前认识么?”
白芷想了想:“那个萧公子么?我也不知道他的名字,他好像是公子多年的朋友,以前我也从未见到过,你这么晚找他有事么?”
“……其实也没什么事。”难道她找到他,就只告诉他,他们以前是真的见过的,看萧翊下午的模样,就知道他根本早就不记得她了,五年了,她已经长大了,他不记得她也很正常,可是为什么连一点点熟悉感都不曾有呢?
当那一瞬间她想起来的时候第一想法就是要告诉萧翊,却忘记了慕璟说过他们晚上有事的,怎么还会留在聚芳楼呢?真是不长脑子啊。但是她好像也有稍稍的庆幸他没有在这里,这样的地方来喝酒还可以,宿一晚就稍稍不太好了。
虽然有五年前的缘分,他们的交流很少,似乎都一直是忆萱在厚着脸皮与他套近乎,他们并不是很投缘的样子,萧翊也好像没有把她当做朋友,想到这里,忆萱不由有些失落。
白芷坐到了古筝旁,手腕上的翠玉镯子与筝弦相触,发出悦耳的声音,她盈盈道:“我给你弹首曲子吧。”
忆萱立刻站到她身边去,欣然应允:“白芷姐妙手,忆萱必然洗耳恭听。”
白芷轻柔一笑,开始弹奏:“难怪公子说你嘴甜。”
忆萱顿时来了兴趣,问道:“他是怎么说的?”
“公子曾经向我提起过你,他说忆萱你伶牙俐齿,嘴巴狠起来让人恨得牙痒痒,甜起来又让人美得喜滋滋。”
忆萱似笑非笑看着她:“白芷姐,你对哥哥随意的一句话都记得这么深么?”
琴音静静流淌,白芷的黑发长垂于地,青丝白衣挡不住她的风华,她却只是微微叹息:“他每次都走得匆忙,可能每一句话都是来告别的。”
白芷弹筝既好看又好听,忆萱坐下来撑着手问:“白芷姐,你和哥哥是怎么认识的啊?”
白芷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筝音依旧如故,白芷的声音也很好听,仿佛就是来和这首曲子的,“在我刚流落聚芳楼的时候,我不甘受辱,便就试图逃走,为了怕人看到,还用面纱覆面,谁知跑了城外还是被聚芳楼的人发现了,是公子救了我,那些前来抓我的人他三招两式就打倒了,公子看我的样子是我这一生见到最温柔的神情,但是在知晓我身份看到我的长相之后,却失了那一份温柔,我知道我的身份是被很多人所不齿的。”
筝音仿佛沉了几分,白芷继续说道:“公子知道一切之后把我给送了回来,他不许九娘让我接客,我也只是偶尔给客人弹筝跳舞,公子来看我的也不多,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