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了半晌,慕璟已不愿再和她说下去,留下花朝一个人发呆就往前走去,萧
翊也并没有走多远,停在了不远处的一个亭子里。
晚饭是一家人一起吃的,吃完后都没有离席,只是叫人把饭菜撤下去,上了
些瓜果点心,萧翊和慕璟专注地下起了棋,忆萱闲着无聊,就抓了一把瓜子过来
,看含笑也和她一样无聊,就顺手分给了她一半。
下人进来朝慕璟道:“庄主,姑爷的房间已经收拾好了。”
因为这个称呼,忆萱差点被瓜子壳呛住,慕璟示意那人下去,注意力仍在棋
盘上,话却是对着忆萱说的,“你今晚是要回你的院子还是去厢房?”
“啊?”忆萱呆住。
萧翊替她作了答:“她跟我一起。”
慕璟意味不明地一笑:“倒也是,你们都独处这么久了。”
忆萱噌地一下站了起来:“哥哥,你……”一句话虽然没说完,她却不知道
该怎么说了,慕璟也选择了闭口不言,忆萱没下文了,把半把瓜子放回了原来的
位置,说了一句“我先回房了。”,就跑了出去。
含笑看着忆萱的身影快速地闪出了门外,轻轻一笑:“忆萱害羞了吧。”
萧翊也把手里的一颗棋子放回了棋盒,站了起来,淡淡笑道:“含笑姑娘说
笑了。”
忆萱走得很快,但是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她的步子就慢了下来,到底该去哪
里,深思熟虑之后,还是觉得应该回自己的院子。
这个决定一出来,马上就付诸行动了,没想到还没走几步就被一只手给拉了
回来,是萧翊略带清冷的嗓音:“怎么?夫妻不应该住在一起么?”
“可是我们还不是夫妻啊。”
“我说过,我们回来了就成婚的。”
忆萱茫然:“可是我们没成婚啊。”
“那么今天就成婚。”
“啊?”
月亮从云层里钻出来,萧翊温言道:“不设婚宴,不宴宾客,只有我们两个
人,一生一世一双人,你愿意么?”
忆萱点头:“好,今天就是我们成婚的日子,不过今天是几月几日来着?”
临云山庄厢房内,大大的床,长长的帷幔,忆萱沐浴完进来,穿了一件白色
绸裙,看了看坐在床上看书的萧翊,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过去了,萧翊看着她,缓
声说:“阿萱,就这样嫁给我,你会不会觉得委屈?”
“怎么会?”忆萱跪在床上双手环住他的脖子,“我很高兴,你知道么?我
一直在等你娶我,你以前还说要来山庄提亲的,可是我看着桃花都开了,你都没
有来,那个时候你都娶了别人,可我还是希望你能来。”
萧翊取下披在身上的衣服,从床前小桌上,拿起了一副手串,忆萱看了看,
疑惑道:“我不是放在房间的么?”
萧翊点头:“是我请凝雪姑娘帮我拿来的,她说那个手串碎了一颗玉石,我
再帮你穿了一个上去,如果碎了,我就帮你再补一个上去,好不好?”
忆萱看着他把手串戴在她的手上,又仰头问她:“一直帮我补?”
“一直,一辈子。”
他又从床前小桌上摸出一个东西,看到这个东西,忆萱傻了,这是几度被她
扔了的簪子,萧翊似苦笑:“这根簪子总是在你身上停不安分,以后不要随意就
扔了,出门在外的时候记得带些银子。”
当时她的身上是有银子的,不是因为没钱才把这个拿出去的,只是当时想要
把它给丢出去,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个丢法,见到赌局,便就下注了,忆萱歉声
道:“对不起,可是,你是怎么找到它的?”
“这种东西本就不是寻常百姓家里会有的,你押的人又太偏,我从那里经过
听到了的,动辄以簪子代替银子的人也只有你了。”他涩然一笑,“没想到还真
的是你。”
忆萱看着萧翊,萧翊也看着忆萱,两个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话,忆萱一下子
慌乱了起来,探过头去看那边的小桌,故意扯开话题:“你还放了什么东西?”
萧翊一笑,把她给拉了回来:“没什么了。”又轻声问她:“知道什么是洞
房花烛么?”
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她竟然不敢回答,不过最后还是点了头。
萧翊慢慢去解她的衣裳,她本来穿得也单薄,他的动作极为轻,好像是怕惊
扰了什么似的,脱到最后一层,忆萱看了看他,他的一身衣裳还是齐齐整整的。
她抿唇笑着:“我帮你解你的衣裳。”萧翊听她这一句话,不由得笑了出来
,忆萱两手一起去帮他脱衣裳。
萧翊抱着她躺了下来,他的吻一路向下,他说:“阿萱,今天是四月八日。
”
重重帷幔送来屋子里红烛若隐若现的烛光,透过窗棂照进来的清冷月光也被
烛光吞噬掉了,这一天晚上,他们不再是多年前树林里碰巧相逢的迷路人,也不
是深山小镇里终得重逢的恋人,而是真真正正地成了夫妻。
屋子里的红烛燃了一晚上,直到天明也没有灭掉。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这几天天气都非常好,太阳晒在身上都是懒洋洋的,山庄所有的人都很忙,
除了萧翊和忆萱。慕璟这几天很忙,忆萱还特别不厚道地没有帮忙,萧翊伤重未
愈,忆萱绝不让他有一丝一毫地劳累。
有时候慕璟闲了下来,会找萧翊下几盘棋,忆萱就在旁边观战,对棋,她实
在提不起兴趣,看在两人的面子上,她才勉强愿意在旁边递个茶水削个水果之类
。
为什么非要有输赢呢?骑马划船下棋本来都是好好的休闲娱乐,偏偏他们要
赌个输赢,输了又怎样,赢了又怎样,活活败坏了兴致。有时候他们一局下得没
玩没了,忆萱颇为担心,如果一局下来是平局,那么这么久的厮杀岂不是没意思
了。
慕璟提出的要求越来越无理,从开始的剥橘子到了后来的剥瓜子,吃橘子也
要她把橘络抽干净,忆萱都好脾气地一丝一丝地抽出来,再放在他的手上,慕璟
极为满意。
萧翊自始至终都是要的茶,忆萱为了保证让他可以一直喝的是热茶,在每刻
钟给他换一次,到了后来,忆萱估摸着茶凉了的时候,又要重新拿一杯的时候,
被萧翊阻止了:“我没那么能喝,不要换了。”
但是当忆萱剥瓜子剥得手软的时候,就狠狠地做了个决定,不甘再这么伺候
人了,进屋去找了个砚台,一股脑儿把瓜子全部敲碎了,再把盛着瓜仁瓜皮的盘
子放在她面前,拍拍手说:“你自己挑着吃吧。”
慕璟哑然,无奈地看着眼前根本看不到瓜仁的一堆瓜子壳,很快又把盘子推
给了她,“帮我挑出来吧。”
慕璟这般使唤她不是没有原因,在那个山中小镇时,她回慕璟的传书太过敷
衍,她永远不知道慕璟那时候是怎样担心的。
忆萱好言相劝:“哥哥,你还是吃橘子,好不好?”
萧翊插话:“观棋不语,阿萱,你不是还有事么?”
忆萱也做恍然大悟状,“对啊,我还要去找嫂嫂的。”说罢不等慕璟说话,
就跑出了院子。
慕璟执了一枚黑子,不经思索就放了下去,“听说你要和忆萱一起去怀水山
。”
萧翊亦落下一子,淡淡道:“听说?可能只有阿萱给你说吧。”他停顿了一
下,复道:“还没来得及恭喜你找回了你的心上人。”
慕璟一笑,极为正式地说道:“忆萱是我小妹,你是她的夫君,含笑是我的
夫人,你应该随忆萱叫她一声嫂子吧。”
萧翊淡笑:“也无不可。”
慕璟再道:“你也该称我一句兄长。”
萧翊落子稍稍顿了一下:“罢了,叫不出来。”
忆萱并没有去找含笑,含笑的侍女说她正在绣什么百花图,忆萱就不好去打
扰她了,便从慕璟的书房翻了几本书来,随便找了个地方看了起来。
池皓带来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子,手里的扇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另一只手
,悠悠闲闲地走进亭子:“你帮我看看,他能不能接我的位子。”
忆萱茫然摸不着头脑,慕璟和萧翊的那局棋还没有下完,是以这地方就只有
她一个人,愣愣地问:“你让我看?”
池皓手中的扇子停了一瞬,看了看四周:“否则,还有别人么?”
忆萱更加不能理解:“你的意思是,要把曜寒堂交给他?”
“嗯,理解得很准确。”
忆萱还是不能理解,“你的意思是,你要走了?”
池皓含笑点头,就近坐了下来,“怎么?你打算留我。”
忆萱立刻道:“肯定要留你啊,你就这么走了,也太不仗义了吧,就算我不
留,庄主肯定也要把你留下来,你留一个小孩子就走算怎么回事啊。”
池皓依旧是那副要笑不笑的样子,“这个孩子比我当年还胜了几分,曜寒堂
可暂交给舒褐打理,不出三年,这个孩子就能接手。”
小男孩垂手立着,手握得紧紧的,一直没有松开过,紫黑相交的衣裳,脖子
里戴着一个形状怪异的链子,黑色的头发整齐地束起,俨然一个大人模样。脸上
也看不出什么表情,即使他们谈到他没有一丝局促,反像根本没有听到一般,果
然有几分池皓当年的风范。
忆萱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小男孩看到后抬步走了过来,忆萱把他仔细审视
一遍,向池皓说道:“你要是真要走,我估计也留不住你,这些事还是交给哥哥
吧,我也做不了主,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留下来,山庄对各堂的束缚本也不多,
你甚至只需要做个挂名堂主就可,山庄你也可以随时来往,你觉得呢?”停了下
来,又想到一个一开始就应该问的问题,“你为什么要走?”
池皓一语中的,丝毫没有给忆萱留面子:“没有值得我留下的人和事了。”
忆萱笑容僵住,不由地尴尬起来,毕竟他帮了她那么多,甚至她伤心难过的
时候,他都愿意劝她几句,她本以为和池皓的关系有些缓和了,没想到还是这样
子,讪讪地笑道:“好吧,先把他留在山庄,要不我去把哥哥请来?你们可以谈
谈。”
“哪有庄主见下属的道理,我去见他。”
池皓从来都是不太注重尊卑上下的,临云山庄对这些也不太注重,特别是慕
子俨离世后,除了在正经议事上守着礼,其他都比较随意了,而今日池皓却总是
有意无意地把他们区分开来,像是要划分开尊卑一样。
池皓说了这话,却没有立刻走,而是端起桌上的一只茶杯,只是端起来才发
现茶杯里没有茶水,忆萱注意到了,忙从他手上拿过来,拿起茶壶添了一杯茶再
给他,池皓微微笑了笑,看着茶杯里清浅浮动的茶,“这些事,本不用你做。”
忆萱愣了愣,才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笑说:“我不过是倒杯茶,又不是什
么大事。”
凝雪来到亭子,朝池皓行了一个礼,便把一幅画轴给忆萱,“这是姑爷画的
,说是小姐要是没事,可以看看。”
忆萱接过,转过头问她,“他们的棋下完了?”
“完了,姑爷赢了。”
忆萱打开画轴,含着微微的笑说:“意料之中。”
画轴徐徐展开,竟然是一座院落,她顿时明白了,几天前她就说过要把山庄
东边的那座院子改成他们的新房,加上以前荒山小镇里说过的,她还加了好多要
求,没想到萧翊竟然一一记下了,一处不落。
院落的规格布局,摆置花草,甚至院门的样式纹路,萧翊都一一标注好了。
她本来说的毫无章法,想到了什么就是什么,可是萧翊不仅全部用上了,还加了
不少润色,精致但不奢侈,大气还足够温馨。
凝雪道:“姑爷说要是小姐满意,就可着人开始了,翻新要不了多久,不多
久小姐和姑爷就可以住进去了。”
忆萱卷起画轴对凝雪说:“那我去找他。”
她还没来得及迈开步子,池皓叫了她一声,“忆萱草。”
忆萱一时高兴竟然都忘了她还在和池皓商讨一个比较沉重的话题,遂让凝雪
先把画轴给拿回去,又坐了下来,抱歉地给他解释,“对不起啊,我……”
“没关系,新房是大事。”
“哦。”忆萱也只得以这个字来回答了。
池皓喝了一口杯中的茶,“祝福你,忆萱。”这是第一次,池皓正正经经地
叫了她的名字,不是什么慕小姐忆萱草之类的,而是一个她真正常用的名字。
天气慢慢热起来,甚至都开始有几声蝉鸣,亭外的日光透光细密的树叶,还
是撒下来了斑驳的光点,没有风过,光点也在不停地轻晃,池皓说:“我刚才是
乱说的,没打算走。”
忆萱正端起一杯茶来喝,不小心磕在杯口上,牙齿咬到舌头。她瞪大眼睛把
他看着,舌头打结地说出一句话:“你,你是在耍我?”
池皓打开扇子,本来是很适宜的天气,扇子用上了便没来由觉得冷,池皓刚
才随便坐的地方就是在她右边,池皓是右手执扇,冷风呼呼地传过来,他的声音
微带几分戏谑:“想让我真的走?”
忆萱搁下茶杯,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就说嘛,你要走怎么不先给哥哥
说,反倒来找我了。”
池皓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那他呢?”忆萱指了指一直站在旁边的小男孩。
“街头卖艺的。”
“什么?”忆萱再看了一遍小男孩,疑惑着说,“不太像啊,简直就像是你
手里训练出来的人。”
池皓摇了摇扇子,连个招呼也没打,一晃一晃地走出了亭子,小男孩也跟着
他走了出去,忆萱哭笑不得地看着他。
忆萱在傍晚和萧翊一起去书房的时候,把这事讲给了他听,几分疑惑几分气
愤,这池皓明明就是怀着来戏耍她的心思嘛,萧翊微微皱眉:“临云山庄的堂主
可以随走随来么?”
“肯定是不行啊,池皓肯定是又想耍我,编出这么个事故意给我难堪。说也
奇怪,以前他可从来不屑开这种玩笑,以前他虽然说话不好听,但还是些无关痛
痒的。就是我刚回来这几天,说话老是奇奇怪怪的。”
萧翊点了点头,沉默着走了几步,又突然问道:“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十多年了,我四岁的时候,第一次见面都差点打了一架。”
出门的时候就感觉要下雨了,没走一会儿果然就下起了雨,萧翊带了几本书
和一把伞,雨丝慢慢地细密起来,他把伞撑了起来,却转手交给了忆萱,“帮我
撑伞吧。”
一般萧翊都不会提这样的要求,以前也曾下雨的时候一起走过,但是萧翊比
忆萱高了不少,她撑伞就明显费力多了,因此这个责任理所应当地给了萧翊,忆
萱不明所以地看了看他,“你左手不是空着的么?”
“这是牵你的。”
忆萱不服气了:“我不是小狗,不用牵着。”
“你是我夫人,必须牵着。”
“这谁定的破规矩。”
“你夫君。”
“我反对。”
“我赞成,一票对一票,听我的。”
“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