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年人的姿态来,语气更加温柔:“那么,他有没有给你什么报酬呢?”
沈凡半天不说话,脸憋得通红,挠挠头道:“没,没有,他说可以见到仙女
儿,我就答应了。”
忆萱愣住,深深佩服薛涵这个老狐狸,把难题推给了她,她不能忘恩负义地
不管沈凡吧,可是周身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给他的,除了银子,她低头问:“你要
银子么?”
沈凡摇摇头:“父亲说不能随便要别人的银子。”
“那你父母亲在哪里?”
沈凡兴致更甚,颇为自豪道:“父亲是游走四方的大夫,他治病救人可行了
,母亲就一直陪着他,我和他们走过好多地方啊。”他突然眼睛又黯淡下来,“
可是父亲骂了我,我就跑出来了,可是,可是我不是故意拿错了药的,父亲那么
凶我。”他拽着忆萱的手,几乎是泫然欲泣,祈求道,“姐姐,你陪我去找父亲
,好不好?父亲一定不会对你生气的。”
忆萱看他这样的模样,根本无法拒绝,再者还欠着他一个人情呢,牵起他的
手就走:“好,我陪你去找你的父亲。”
沈凡雀跃地走走跳跳,始终不松开忆萱的手,萧翊走在忆萱身旁,萧翊走的
稍稍有些慢,是迎合了沈凡的腿脚。
忆萱本想去拉他,可是沈凡拉着她,她再去拉萧翊,看起来就有些奇怪了,
而且也走的不自在,也就放弃了。
沈凡告诉她,他的爹娘就在那座山后面的一处集市上,也正是萧翊开始指的
方向,忆萱一面欣慰终于可以找到地方好好休息,一面叹息这孩子离家出走走得
也够远的,是个有志气的孩子。
他走累了,忆萱也抱一抱他,最后索性把他放在马上,沈凡虽然万分不情愿
,但看了看萧翊还是忍住没有说出口,闷闷不乐地趴在马背上,忆萱看明白了他
的情绪,低头安抚他说:“你的哥哥身上有伤,我得照顾他呀,你先好好坐着,
姐姐帮着牵马,好不好?”
沈凡并没有被她两三句就说服,还是有些不情愿,却乖乖点头,小声道:“
好。”
他们所到的集市虽然不太热闹,甚至有些冷清,但是总算可以看到房子了,
而且还有几分画中行的感觉,风景甚是不错,刚进入这镇子不久,一个妇人便惊
喜道:“小祖宗,你跑哪去了?你娘可急坏了。”
说完又警惕地看了看萧翊和忆萱,他们的穿着不俗,不像是一般人,想问却
又不敢问,却见一个女人匆忙跑了过来,一把抱住沈凡,急声道:“你可吓死娘
了。”
沈凡把头埋在她的怀里,不说话,眼睛望着她身后的男人,这就是他父亲了
,话声含了几分斥责:“去哪儿了?”他把头埋得更深,更加不敢说话。
忆萱冲着他爹笑了一笑,正想找个什么理由不让他爹生气,还没有想出来,
萧翊开口道:“这孩子在山里采药,说是为了寻一味难得的药材给他父亲赔罪,
不想草药没找到就迷了路,急得快哭了,幸而途中遇到我们。”
这谎话说得滴水不漏,愣把任性说成了孝顺,忆萱诧异抬头看他,萧翊神色
温柔回了她一个笑。
果然,他爹忙上前来多谢萧翊的相助之恩,萧翊回道:“无妨,举手之劳。
”忆萱心内不服,哪里是举手之劳,他连手都没举,一路都是她在照顾着这两个
人。
他爹见萧翊这般谦逊,更加感激,拱手道:“我虽然是没有固定的居所,这
里求医的人需要长久地治疗,因而租用了一所房子,不大但是也有两三间房。加
之已过晌午,这里地处偏僻,两位今日应该也找不到下一个镇子了,不知公子小
姐能否赏脸,我与拙荆定要好生款待,代小儿谢谢两位。”
按忆萱的性子,不大愿意寄人篱下的,但是如果这个人是大夫,那就不一样
了,正好可以给萧翊一个养伤的好环境。小沈凡又伸出头来,腼腆道:“姐姐,
你就留下吧。”
他娘没想到他竟然这样说,也忙笑着劝他们住一晚,萧翊道:“在下与夫人
行至此处,她对这里很是喜欢,故而想长住一段时间,但也不能叨扰你们太久,
看这里人烟稀少房子却很多,想租一处下来,不知还有没有出售的房子?”
“有啊,有啊。”沈凡急切又兴奋道,“我家旁边就有,他们家搬走了,房
子留了下来,刘叔叔在管着房子。”
这样一个小镇子街头发生一件事片刻就传到街尾,一会儿就有了一些人,正
好其中也有了沈凡所说的刘叔叔,他走了两步叹了口气对萧翊道:“战火烧了半
个多月,走的人太多了,好好一个镇子也渐渐空下来了,公子要是想住进去,我
也不收公子钱了,这镇子里多两个人也是好的。”
忆萱能感觉到萧翊的身形微微颤了一下,这起战事虽是胜了,然而多少百姓
流离失所,战争中百姓死得永远比将士多,如果没有见到可能不会这般愧疚,然
而亲眼所见,萧翊觉得自己就是罪魁祸首,是他害得他们被迫离开家园。
忆萱伸出手来紧握住萧翊的手,他的手冰凉而没有温度,忆萱一点点地捂着
他,对着那人笑道:“既是这样,我们便住下了,不过银子我们还是出,只是我
们的心意,还请您带路吧。”
屋子的人应该是才搬走,还没有落多少灰尘,房子的陈设还是原样,桌椅板
凳一应俱全,看得出是重新摆放过,以前这户人家应该也是个比较富足的人家,
走了也没有带走太多,或许他们带走了一些值钱的东西。
一般战争中士兵到附近的村子抢劫比土匪还凶残,萧翊治下严格,很少发生
这样的事,即便是这样,镇子还是有抢过的痕迹,留下了些用不上的东西。
刘叔领他们看了房子,把钥匙给了萧翊,准备走时随口问道:“不知公子是
哪里人?”
萧翊看了看院子里的忆萱,她正在和沈凡一起摆弄着桌椅,她移动了一个又
一个位置,都不太满意,最后泄气了就让沈凡把椅子搬回去,沈凡叉腰抬头望着
她表示不愿意,忆萱笑着坐了下来对他说了什么,萧翊没大听清。
“在下郢州人。”
刘叔赞道:“郢州可是好地方,想不到尊夫人会喜欢这里,我想啊,你们也
呆不了多久,这里偏僻闭塞,除了一些杂树野花还真没什么看的了,不是我故意
贬低家乡,只是一般的小姐姑娘都不太适应。”
萧翊送他出门:“她要是厌倦了,我会尽快带她离开。”
刘叔还想说什么,终究是叹了一口气走了。
☆、十指相扣,恩爱不疑
萧翊与忆萱同回山庄,他们十指相扣而行。
每个见到的人都恭恭敬敬地对他们行礼。几乎是同一时间,‘小姐和姑爷一
同回来了’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山庄。
慕璟也立刻让人来请萧翊叙旧,萧翊的伤还没好,忆萱本来想让他多休息休
息,萧翊却不放在心上。
慕璟与他是多年朋友,更何况见一面也浪费不了多少精神,劝忆萱先回房,
忆萱借着山庄的路他不熟的理由,跟在他身边就是不肯走,萧翊浅笑:“你都多
久没好好睡一觉了,先回去吧,临云山庄的待遇不错,已有人为我引路。”
忆萱不依:“我不管,我就是要陪着你。”
“怎么,若非我亲自前来,还请不到这个妹夫了。”慕璟懒洋洋的语气自转
角处响起,几分调侃,几分严肃。
忆萱看了看萧翊,他微微点头,忆萱放开她的手:“好了,我走就是了。”
提步向前走了几步,又回头望他,萧翊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笑容。
忆萱还没有回到院子,就看到凝雪前来寻她的身影,离开山庄好几天,院子
里的桃花已经快谢光了,忆萱踩着一院子的落花,一步一步向里屋走去,偶不注
意,花枝打到了肩膀,抖落下几片零散的花瓣。
“忆萱。”沉和的声音自花间传来,花朝的身孕已经四月有余,小腹渐渐凸
显出来,她一身素服,发饰亦十分简单,比起忆萱的一身蓝色衣裙,她显得朴素
太多。
忆萱看她半晌,却恍若未闻般径直往屋里走,凝雪随其后在她身边好言相劝
道:“小姐今日不想见客,花朝姑娘还是回房休息吧。”
花朝没有听她的话,反而是前行了几步拦住了忆萱,眼见就要福身行礼下去
,即使她再不待见花朝,可毕竟还怀着慕璟的孩子,忆萱也不能让这个礼行下去
,只得道:“进屋说吧。”
花朝摇摇头:“今日我来,忆萱应该已经知晓我所为何事,还请你帮一帮。
”
忆萱当然知道她为何而来,忆萱不是不帮,却是帮不了,这件事只有求慕璟
才有可能,忆萱微微叹息:“我可以留你在山庄生下孩子,也可以着人照顾你的
生活起居,但是他日这个孩子是不是能留在山庄,只有哥哥做得了主。”
花朝抓住她的手凄切道:“你们兄妹向来关系好,你说一句她肯定会听的。
”
忆萱抬眸看她:“我们兄妹确实关系很好,所以很多时候我们的爱憎是一致
的,也讨厌被欺骗。哥哥原谅了你潜入山庄探听山庄消息,一则是因为你情有可
原,二则是看在了嫂子的面子上,但是你对他下药这件事,换做了任何一个人,
都不会原谅,这个孩子来错了地方。”
今天她应该是心情不错,才会愿意在这里与花朝说这一番话,话到此处,她
再无可说的,抬手让凝雪送客,花朝还有几分不甘愿,但是这么久以来,忆萱的
性子她也算摸了个七八分,说了不帮再多说也就无义了。
在刚要踏出院子的时候对着忆萱大声说道:“我知道你讨厌我,可是你知道
感情这回事,有时候是没有理智的,那时我只是想用这个孩子留住他的心,有错
么?我知道现在他和夫人恩爱无疑,我也无其他奢求。”
忆萱轻笑:“那你尽可恨我好了,恕我无能为力。”
因为喜欢,才不舍放手,但是因为爱,也会甘愿放手。
其实这件事她是求错了人,如果是慕璟,或许会顾念往昔的点滴回忆,但是
忆萱本来就不喜欢她,借此报复也好,冷漠无情也好,她就是不愿意插手这件事
。
她不愿意她和慕璟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情,又因这件事再起波澜,现在的
她再也不敢对着慕璟提起感情之事,含笑这个结已经折磨了他这么多年,如今,
也算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她也要帮着慕璟守着这段来之不易的情缘。
求含笑应该是最管用的,但是由于含笑太过心软,慕璟是不允花朝去见她的
,以前每次去见都是阻了回来,最后花朝就被慕璟给软禁了起来,今日好不容易
才溜了出来,本以为忆萱一向乐于助人,会帮她,可没想到还是功亏一篑。
花朝不知道的是,忆萱虽然喜欢管闲事,但不是什么闲事都管,她哥哥的闲
事她更不能管。
花朝顺着最近的一条路往住处走,这段时间因为另一条路的贴梗海棠开得正
盛,很多人都喜欢看那一路海棠,这条路就显得冷清多了。
她这样做本就是想要避开人,现在花朝在山庄的处境不得不说是尴尬,自含
笑回来之后,她就像是过街老鼠一般,正主儿回来了,她这个替身也该退场了,
且是灰溜溜地退场。
慕璟待她还算不错了,至少给她留了一席之地,容她生下孩子,但是山庄每
个人对她都避而远之,像是躲瘟疫一般躲她。
本以为这条路上不会有什么人,没想到在这里却遇到了慕璟,他忽略了慕璟
对那些花儿没有兴趣。
而与他同行的玄袍男子……花朝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竟然是轩王萧翊,是
数日前战死沙场的轩王,庄里的人说忆萱是带着自己的心上人回来的。
轩王在年前娶了渊国公主为妃,但是一旦战死,眼前的这个人就不会为身份
家庭所累,可以和他爱的人双宿□□,花朝脑子里转了好几个圈儿。
慕璟已然走进,她让至一旁低头对他行礼,慕璟连脚步都没有慢下来,只淡
淡瞟她一眼,关切了一句:“怀着身孕,就不要出来走动了。”
这句话听着的关心,可是里面含了多少厌恶只有花朝自己清楚了,由于萧翊
走的是另一边,根本都没有在意这一面的人。
她怀孕怀得委实不易,很难吃下东西,能够吃下去的也都吐出来了,找过庄
内的大夫,也都只会开一些安胎药,吃了还是一如既往地难受,这个孩子是她所
有的寄托,怎样的磨难她都可以忍受,但是眼前的这个人是她的夫君啊,是肚子
里孩子的父亲啊,却连正眼都不愿意给她一个。
轩王的出现给了她一个机会,尽管她知道这个方法会让忆萱更为憎恶于她,
慕璟也将容不下她,甚至会杀她灭口。但是,为了保证孩子的以后可以平安长大
,她不得不这么做,她不能抚养孩子长大,就只能给他找一个家,看着越走越远
的两个人,花朝深深呼出一口气,福下身子道:“民女恭送轩王殿下。”
这一句话果然起到了效果,慕璟顿住了脚步,回头问她:“你说什么?”
花朝缓声道:“妾身说,轩王并没有死,他在欺瞒朝廷,其行乃是欺君。”
萧翊一笑,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仿佛这件事说的不是他:“想不到认得我
的人不少,但是聪明人不会选择当着我的面讲出来。”
“民女没想过要把此事再说出去,只想换庄主一个承诺。”
慕璟的怒气被她给挑起来,冷声道:“打错算盘了,出不了山庄何谈说出去
。”
花朝心有后悔,现在是寄人篱下又怎么和主人谈条件,太过执着总是思虑不
周全,没有底气地反驳:“山庄人多口杂,难免会误听误传。”
慕璟饶有兴趣地一笑:“这是在要挟我了。”
“难道换你一句承认就这么难么?”
萧翊听到这里,也明白了个大概,无心探听他们的私事,便就先行向前走去
。
慕璟对她说话的语气像足了一个陌生人,却携着一份惯常的笑容:“我早说
过,强塞给我的东西我不会收。”
“可孩子是无辜的,我都感觉他在动了,我知道你视这个孩子是耻辱,可是
他毕竟是你的骨血啊。”
慕璟从来不是心善之人,鲜少有人读得懂他笑容之后是什么意思,忆萱一直
觉得萧翊待人太过淡漠,但是比起慕璟的外热心冷,萧翊恐怕也只能甘拜下风。
“可以有我骨血的人,只有一个。这个孩子,要么我不认,要么他不存在,
你选什么?”他笑得温润,可是说出来的话却是这般伤人。
她面色如灰,讷讷道: “你就这么绝情。”
“绝情这两个字是用对了,如果你想打含笑的主意,我会让你的孩子保不住
。”
花朝如遭雷击,半天说不出话来。
静了半晌,慕璟已不愿再和她说下去,留下花朝一个人发呆就往前走去,萧
翊也并没有走多远,停在了不远处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