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她意外的是,皇帝见她的时候,并没有马上责问她。而是问她关于出嫁初步定夏末,她是否有异议。
她愣了片刻,摇头同意。随后将凌乱的奏折收拾好,摆上糕点。
“父皇要是舍不得,那阿姒以后保证每年回来两次。哦,不。要回来三次。”
皇帝接过她递来的茶,不明就里的望了她一眼,示意她继续说。
君姒娇笑,兴奋道:“第一次春天回来,陪父皇游御花园。刚好母后的寿辰也在春天。第二次是父皇的寿辰,阿姒要陪着父皇一起过。第三次是冬天。听说寒城很冷,阿姒要回来过冬。”
皇帝一口茶险先喷出来,憋得猛咳。君姒慌忙拍他的背,皱着眉却是一脸俏皮模样。
“好在朕养的是女儿,虽然无脑,但贴心。”
一听这话君姒脸都黑了,撒个娇把糕点全部拿到自己面前,连茶也没给他留。气呼呼的瞪着眼。
“父皇要是觉得阿姒没脑,那阿姒嫁出去以后永远都不回来了。”
皇帝反而笑了,伸手去抢糕点,抓了一块在手里对君姒显摆,然后一口咬掉一半。满面孩子气,让人忍俊不禁。
一大一小,都像淘气的孩子在抢食物,一时间御书房里传出各种奇怪的声音,似争,似抢,更胜宠溺。
待平静下来,恍然间明白父皇为何一直将她留在身边。而不是像大公主二公主那样,刚过十五的年纪就嫁了。原来这就是父爱,没有任何理由的宠溺,单纯的因为疼爱而不舍。相比起来,她比姐姐们要幸运得多。
她细心擦拭父皇的手,一些糕点碎屑掉下来,这种父女交流的过程她希望能够持续久一些。
皇帝轻叹气,脸色添了几分凝重,这才开口入正题。
“短短一日,宫中流言无数。关于你。跟父皇说说,你为何还能如此冷静的待在书房里一整天。还扬言不见任何人。”
君姒抬头,淡淡的眉目间带着轻松笑意。“父皇要是肯陪阿姒去御花园走走,阿姒就告诉你为什么。”
皇帝皱着鼻子,说她德性。看似不悦,实则满心欢喜。
天已经黑,满天繁星下夜风凉爽。君姒很享受这样的夜晚,抱着父皇的手臂仰头数星星。
“丫头,该说话啦。不能老让父皇等来等去。”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君姒微微一笑。“不过我确实是整蛊了孟将军。可是我觉得他自己也挺傻的。那些菜他完全可以不吃。这样就不会有后来发生的事嘛。那我今天也就不用躲起来,不敢见人。”
“看看你,把责任全推到受害人身上去了。”皇帝吹胡子瞪眼,话锋突然一转,道:“不过你倒是说对了,那孟将军他傻了不成?那些个酸死人,又辣得不要命的东西,他是怎么样才能够咽得下去?”
这确实是个令人纠结的问题。君姒无法回答。只好转移到先前的问题上。她说,对于宫中的传言,她不是不想回应,而是没有必要。与孟炎成虽然只是初初相识,但是她并没有不愿意下嫁。
谣言与之比起来,皇帝更愿意相信她。而整蛊一事,自然就成了摔坏珠钗的小小报复。皇帝数落她几句,整件事情到此算是结束。他发话,明儿起再有人传谣言,必定严惩不怠。
有了父皇做为坚强的后盾,君姒乐得清闲了。果然,这件事情也没人再敢议论。整个皇宫恢复平静。只不过后宫主子们见到她时,会看着她笑而不语。
皇后说,为了封别人的口,君姒需常与孟将军走走,也好在成亲前培养感情。君姒满口答应。在心底他并不排斥孟炎成,前世虽然与他的相处并非理想中的美好。但是他们对彼此是真诚的。而他也没有对不起她。或者可以这么说,他的生命属于军营,属于战场。
喧诚似乎看出她的些许不对劲。自半个月前开始。她一直侍侯的公主像是突然得到未卜先知的力量,把很多事情看得通透不说,还一猜一个准。
“公主,前日您交给奴婢的事情,已经办妥了。果然与您的猜测十分吻合。”
君姒坐在秋千上,听喧诚说起这事立刻停下。若有所思的抬头看夜空。
“可以断定的是,郑妃只是不死心,想让五公主代替我出嫁。她与陈妃,贤妃的目的不同。故我大概猜到了这二妃的目的。他们……只是太寂寞了。”
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她走到扶栏前,伸展双臂接受风的洗礼。
“自古皇宫最是非常之地。争宠,夺位,千古不变的战场。只是没想到,我只是一个远嫁的公主,也无法摆脱这样的命运。”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一世的自己已经看清前路。也选择了目标。纵然猜不透背后的那些细节,也不会像个瞎子那样被人利用。
目前,她暂且顺势而行。皇宫不是主战场。只有去到寒城,才是真正的你死我活,腥风血雨。
这几日,君姒听从母后的话,每日去未央殿看看孟炎成,两人相处还算不错。孟炎成身体恢复得快,能陪她逛逛园子,聊聊天。
其实君姒很想问他,他当时吃下那些菜的时候,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只不过这几日他一直没有提起过这件事,她这个罪魁祸首也不好主动说起,反倒会提醒他来抓她小辫子,得不偿失。
有一件事情,她还是想要验证。
傍晚的时候,她和孟炎成正在散步,碰到司制局的人正要给她送香袋。说是皇后让她先挑着喜欢的。
两个托盘上,十余款颜色鲜艳,图案不一的香袋。君姒一一闻着香味,最后拿起一个绣着一支百合花的香袋。
“此款香袋,颜色素雅,香味清淡,是茶花。正适合男子。”她将香袋递给孟炎成,微笑又期待。“将军若是不嫌弃,此物便赠送于将军。还请将军笑纳。”
她定定的看向孟炎成,不放过他脸上每一个表情的变化。
“茶花圣洁,为人间不凡之花种。我亦喜欢。多谢公主!”孟炎成微笑双手接过,拿在手里满意的欣赏,似爱不释手。
君姒目光微闪却不动声色,转过头给自己挑了一款面上绣着鸳鸯的香袋,闻起淡似无味。将人打发了后陪着孟炎成继续逛园子。
她一直观察孟炎成,见他将香袋抓在手里,面上的表现没有任何反常。依旧是说说笑笑,谈起寒城的小吃,之后又讲了一些疆场上的事。
忽然,孟炎成一个不经意的动作,让君姒茫然。心思飞到一边,以至于孟炎成问她问题她也没听清楚。
“你的手怎么了?”她轻轻皱眉,指着他发红的手背。
孟炎成则表现得有些尴尬,“没事,可能是刚才被蚊子叮了一下。”
看得出他不是刻意伪装,君姒心中似已经得到答案。反而有些担心。
“天色不早了,不如将军早些回去休息,尽早把身体养好才是。”
孟炎成笑着,此刻不难看出他面上有些忧虑,便与君姒分别,独自回去。
木然看着他远走,脚步越来越快。君姒只能是无奈苦笑,心中千言万语无处可诉。只能是将眉头拧紧,许久之后才渐渐松开。
她内心虽有挣扎,但今生不能输。孟炎成也好,外人也罢。她选择了这条路就会一直走到底。唯一可以补偿的就是今后对他更好。但前提是值得她对他好。
喧诚百思不解,上前问道:“公主,将军这是怎么了?为何行色冲冲?”
☆、第7章 流言出自谁人口
君姒久久望着那个方向,没有回答喧诚的问题,也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像着了魔一样凝望。心里开始悲凉。
只有她一人重生的世界,像是被老天爷排除在外。把她单独丢到生活过的世界里,然后告诉她,看,这是你世界,做个孤独的重生者吧!
她忽然觉得,重生只是个玩笑。是因为老天爷不收她这条命。
“公主,夜里风大,咱回宫吧?”喧诚从来没有见到发半天呆一动不动的主子,心下也有些着急,
君姒这才回过神来,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将心中的悲凉压下,总算觉得自由在一些。
孟炎成对茶花过敏,没有任何防范。足以证明他并非像她一样是重生的人。她放下心。总算以后自己要做什么,想做什么他不会知道。就让她一个人利用前世的记忆,走一条阳关大道吧。
回去后,让喧诚继续像前几日那样留意外面的动静,但是任何事情她今天都不想听。尔后乐得清闲弹了几首曲子,在心情不错的时候入睡。
她倒是睡得香,喧诚一肚子的话没地方说。整个晚上都没睡好。天未亮索性等在她寝室外,熬到她起床。
又是新一天,她心情依旧不错,但看到一旁愁眉苦脸的喧诚,心想她估计该有很多疑问。
“瞧你那气鼓鼓的样子。天要下雨了还是娘要嫁人?”
“公主,就您还能有好心情,您都不知道外面怎么传的。”
君姒噗笑,“看把你急的,难道别人传出口的话,我还能给她塞回去不成。好啦好啦,说吧,都怎么传的?”
她坐在镜前,看着镜子里实在过于淡定的自己,不由得想笑。这么大的变化,恐怕喧诚一时也是无法接受的。
喧诚终于有了一吐为快的机会。也顾不上美化言词,照原话就都说了。
“有人说,孟将军对茶花过敏,是公主故意为之。”
“开哪个奶奶的玩笑,难道本公主还能掐会算,按下手指头就能知道才刚认识的孟将军对茶花过敏?”
喧诚呐呐的回答不上来,继续道:“有人说,公主不想嫁给孟炎成,如此整蛊孟将军就是为了让孟将军主动退婚。”
君姒惊叫一声,宫人手中的簪子刮到头皮,疼得她皱眉。
“这造谣者一定是个读过很多书的人吧?连这么复杂的计谋都想得到。”
“公主您就别开玩笑了。昨天晚上皇上发了话,说今天一定查出来到底是不是公主故意为之。虽然孟将军一再澄清这事跟公主没有关系。但是那么多人都在传,皇上不给个交待是不行的。而且,而且还有人说,公主与孟将军这个婚事关乎江山稳定,马虎不得。若是公主实在不愿意下嫁,即便换人也不能让孟将军失面子。”
君姒目瞪口呆,随后摇头无奈笑道:“我真是低估了他们这一群人种,居然什么事情都能与江山联系在一起。要是改天孟将军再有个头疼脑热的。估计这些人真的会集体逼父皇换个公主嫁过去。呵——,想起来还真像那么一回事。”
不过,那怎么行呢。孟炎成这辈子只有两条路。要么做他的男人,走忠犬路线。要么被她冷落,终身不侍候。
有些人算盘打得真响。她随意这么小小闹一闹,他们就成了暴躁的猴子,上窜下跳造谣生事。也罢,这两次诱饵的价值不错。就算能查到的东西不多,但在出嫁前能让这个皇宫热闹热闹也算是她生活了十八年为对大家的娱乐贡献。
今天的妆容淡了很多,她特意吩咐的。房里只留下喧诚陪着,她顾自欣赏镜中的自己,摸了摸脸,对自己露出笑容。
“喧诚,让人去告诉母后,今日我就不去慈惠宫了。稍后去未央殿看看孟将军。毕竟我是‘罪魁祸首’。”
喧诚不同意她对自己的形容,但也没说什么,赶紧给她拿衣服去了。还专门挑了件裙摆上面绣了荷花的长裙。君姒穿到身上,整个人你是簇立在万花丛中那一点绿。清丽脱俗,引人关注。
去未央殿的路上,碰到了去给皇后请安的郑妃和贤妃。二妃看上去对她客客气气,但面上的高傲劲儿却没有掩饰。
不过也难怪这二妃对君姒面上和气背后却是另外一张脸。君姒从出生到今天,皇帝把她宠上天,就差没能给她装上一对翅膀任她天南地北的飞翔。故夺去了皇帝的关注,让她们少了恩宠的时间。女人嘛,日渐黄花瘦,容颜逝去,怎能不积怨。
看他们笑着走远,君姒不以为意,继续前行。
未内殿里,御医在给孟炎成复查,之后告诉他已无大碍,只需休养两日,就能完全康复。
在房间外的小花厅,君姒遇上御医。询问了孟炎成的情况后,交待御医用最好的药,还让喧诚亲自陪御医去抓药煎药。一日三餐也交给了自己身边的宫人,这才独自一人进房间。
孟炎成正在倒水喝,看到君姒突然出现,他愣了片刻后对她笑了笑,脸上印着好看的酒窝,令君姒觉得有些恍惚。仿佛没有重新来过,他和她完全接着前世的日子在生活。只不过她们之间不再像之前那么冷漠。
“没想到公主过来这么早。你看,我衣服都没换。让公主见笑了。”
孟炎成表现得有些不自在,取了衣服穿上。房间里连个侍候的宫人都不留。让君姒颇感意外。而且她发现他露在衣服外的皮肤全是一片暗红。手背,脖子,连脸上都有。
她心头跳了一下,走过去将窗子打开,让外面的阳光照进来,回头对孟炎成表示内疚。
“若是知道孟将军对茶花过敏,我昨天绝不会送给将军。都怪我!”
“公主不必自责。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对茶花过敏,公主又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情跟公主完全没有关系。”
君姒抬眼看去,发现他眉头一直皱着,表情也有些古怪。恰好发现他伸手要抓脖了,但却停在半空中,忍住了。
这一次试探,试出了结果,也平白害了他一次。从道义上来讲,她心里确实有些过意不去。不过,想起前世的他不也是对她马马虎虎吗?如此,也没什么真正的愧疚可言了。
“自孟将军入宫以来,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这样的意外。看来皇宫与孟将军犯冲。”
“倒也是。”孟炎成附和点头,“反正这次入宫的事情就是赐婚。这事也了了,等身体好些我也该回去。我来的时候听说疆士上有几个毛贼在作怪,也不知道阿陆他们处理好了没有。”
话题扭转,他的心思也跟了过去。君姒突然有种跳戏的感觉。一时间竟有些反应不过来。尔后才又觉得自己大惊小怪。他孟炎成生在军营长在军营,离开寒城他恐怕就像那离开水的鱼儿——活不长。
这么一想,她又释然了。在这皇宫里,她并不想与他有太多的接触。而且这皇宫里的一些人总是巴不得给他们制造一些误会什么的,心怀不轨。
二人正闲聊时,皇帝身边的太监来了,让君姒去一趟御书房。
君姒拍头做头疼状,看了一眼孟炎成,便随那太监走了。她只道,父皇这次找她,可不会再像上次那么好唬弄。
若要论争辩,父皇自然不是她的对手。毕竟他疼她就是她的优势。而且,后宫某些人想利用这事做文章,也得有那个本事。
“今儿一早,朕让钟卿给你和孟卿算了一卦。钟卿说你和孟卿命格不合。”
一见面,皇帝便给了君姒这句话。而且面上很不悦。君姒猜测父皇在早朝上肯定遭遇了一些质疑的声音。看来事情比她想像的要严重一些。
“父皇,下旨前钟大人可不是这么说的。如今为何突然变卦?”
皇帝叹息道:“上一次并未将国运一同算进去。今日一早钟卿说紫微星不现,便算了一卦,匆匆跑来与朕说了此事。”
君姒哭笑不得,“这紫微星与儿臣和孟将军有何关系?父皇别不是听了后宫那些谣言,故以为这一次真是儿臣故意为之?”
“那不能。”皇帝摆手,示意君姒给她倒茶水。再道:“朕又不是傻子,还真能信了这些后宫传言不成。不过话可得跟你说在前头。若是大臣们都反对,这道赐婚的圣旨朕随时收回来。”
“那更不能。父皇金口玉言,说出去话,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