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归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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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归何处-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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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大人还是不要开玩笑了!”
  他目光灼灼,不卑不亢:“临阵脱逃非男儿本色,况且你那副男主人自居的口吻很讨厌!”
  薛审笑得愉悦,声朗气清:“既然如此,那便同行吧!”
  时正深秋,西山闻名遐迩的黄栌树叶一夜转红,层林尽染,红霞炫目,三人却无心欣赏这漫山美景,拍马前行,扬起一地落叶。
  山下的暗桩和探子已经被东厂的人拔除了,他们毫无阻力地一路上了山,在西山行宫前勒马停步。
  百步开外,一身白袍带着面具的青年施施然独坐在一把圈椅上,身后是百余名黑衣壮汉。
  猎猎秋风,天地莽苍。
  浮云似白衣,改变如苍狗。
  溯前尘往事,已是不堪回首。
  薛审率先下了马,向那青年抱拳行礼:“太子殿下安好?”
  刘珏眯着眼望了望薛审身后仍然一动不动坐于马上的沈遥芩,掸掸袖子,淡淡说道:“托薛督主的福,大难不死!”
  “太子言重了,薛某惭愧!”
  “薛督主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倒是我当初看走眼了!”
  “不敢!”
  这二人不咸不淡地打着机锋,不巧沈遥芩坐下的马打了个响鼻,又不耐烦地走了几步,他骑艺生疏已久,今日上山也是勉力而为,好不容易将马哄得不再闹腾,抬头发觉先前二人已经没有交谈,对面刘珏起身离了座,正摇晃着把扇子,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他后背立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索性弃马,施礼道:“殿下!”
  “多日不见,皇夫风采犹胜从前!”
  他听得对方凉凉的话,恭敬回道:“不比殿下凤凰涅盘,浴火重生!”
  “好一个浴火重生,沈遥芩,我问你,那日你为何无事,又摇身一变成了皇夫,是不是来鞑靼之前就已经同我那妹妹勾搭在一起,专程索我父子性命?”
  “啊嚏!”刘璃在乾清宫的书屋里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揉揉鼻子,望着坐在下首正在出神的宋轶说道:“你说有事找我,这都吃完两碟点心,又喝了整整一壶茶,还没开口!”
  宋轶眼神微闪,张口说道:“是这样的,最近我家老头一直在催我,说我年纪不小,该娶妻生子了,我这还没玩够呢,就想向老妹这讨一道旨意,回去好堵了我家老头的嘴!”
  刘璃不疑有他:“表哥你都快三十了吧,还想玩到什么时候?”
  “人生苦短,及时行乐!自个儿过得开心快活不就得了!”
  刘璃瞪了他一眼,伸手拽过一张明黄绢布,提笔沾墨往上写了几行字,交给宋轶。
  “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山东宋家有男名轶者,年内必须完婚,否则入宫为监!”
  宋轶揣着这道圣旨,如同烫手山芋,差点嚎啕大哭:“表妹,你好狠的心啊,咱们家可就我这一根独苗了,你怎么忍心让宋家绝后啊!”
  “让宋家绝后的人是你不是我,舅舅是不会怪我的!”
  他憋着嘴,一对吊梢眉也无精打采地垂了下来,欲哭无泪的样子到让刘璃觉得有几分好笑:“对了,最近你都在忙什么?廖先呢?好久没见他了!”
  “我…我还能忙什么?瞎混呗!至于小先,他…”
  她惊讶地拉长了声音:“小先?你同他相处地还不错嘛!”
  他张张嘴,想起自己来的目的,又一屁股坐了回去。
  刘璃又批了会折子,抬头揉揉酸痛的脖子时,看到八风不动的宋轶,惊道:“你怎么还没走?还想蹭一顿晚膳?”
  哪知他眼睛一亮:“说起来,确实很久没有同陛下一起用饭了,想来表妹也是很怀念天伦之乐的滋味!”
  “完全没有!你赶紧出宫,你出宫的时候,顺便帮我把薛审给叫来!”
  “叫他来?”,宋轶的声音陡然拔高。
  她摔了摔案上的奏折:“折子不知道怎么批,不叫他叫谁?”
  “不去!一不顺路二来我跟他又没什么交情!”
  二人正掰扯着,有小太监进来说项田求见。
  宋轶的脸一下子就白了,在项田进屋时一个劲儿朝他使眼色,可惜对方正一脸喜色地揽功劳:“陛下,微臣在城西抓获一伙图谋不轨的流匪,人赃俱获!”
  薛审啊薛审,项田是大事上不糊涂,可他在邀功请赏上也是半点都不含糊啊!
  刘璃奇道:“流匪?如今天下太平,哪来的流匪?”
  “微臣接到线报,最近有一伙不法份子在京城内外盘踞,身携利器,有逼宫谋反之嫌,微臣夜以继日率领京畿卫在京城巡防,终于在今晨成功抓捕归案,据匪首招供,他们是从山西流窜过来的,苦日子过怕了,被人一唆使脑子一热就来了!”
  “被人唆使?主谋呢?”
  “还在抓捕中!”
  刘璃倒没多激动,只问道:“东厂的人呢?发生这么大的事,东厂不可能不知道,薛审为何不上报?”
  项田从来都不忘踩薛审一把,于是添油加醋说道:“东厂最近也在满京城忙乎,昨儿还查搜了好几家百姓,扰民不说也没见他们干出个什么名堂!”
  刘璃皱眉不语,薛审做事从来都是有缘故的,这么大的事情不上报,必有隐情,而今唯有当面问他才能得知实情。
  她让小太监去传话,回头就见宋轶一脸菜色地瘫在椅子上,一旁项田仿佛才看见他一般,大力拍着他的肩说道:“宋公子也在呀!你也是来向陛下汇报流匪一事的吧?说起来还要多谢宋老弟呀,要不是你通风报信,我抓哪门子贼啊?”
  他僵着身子,抬起脖子看她,都能听到自己脖子喀喀喀一节一节转动的声音。
  完了!这回兜不住喽!
  ?

☆、结局

?  喉边一抹寒光,见血封喉。
  风动人静,一触即发。
  沈遥芩也不知道事情是如何一步步发展成这个样子的。
  彼时他尚在苦口婆心劝道:“殿下既然回来了,何不随我等一起回宫,阿璃得知殿下生还,一定会很高兴的!”
  刘珏收了扇子,在掌心一下一下敲打着,笑道:“阿璃?看来皇夫同舍妹甚为恩爱啊!”
  他微微一愣,垂下眼睫,淡然一笑:“夫妻一体,殿下是过来人,自然懂得!”
  刘珏的笑意迅速转换成阴沉,眸中幽暗:“要我回宫也可以,不过我有三个条件。刘璃退位,你们夫妻合离,还有他的命!”
  沈遥芩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脸漠然的薛审纹丝不动,仿佛并不意外,只是掀起嘴角,冷冷说道:“殿下未免太过异想天开,陛下登基一年来,励精图治,谦和平易,是难得的中兴之帝,与殿下喜怒不定,刻薄寡恩的性子截然相反,她当皇帝于国于民都是利事。至于我的命,就要看殿下的本事了!”
  他故意略过合离一事不提,沈遥芩却不想含糊了事,斩钉截铁说道:“我不会离开她!”
  刘珏眯了眯眼,冷哼一声:“那我们就没什么好谈的了!”
  “确实如此!”
  沈遥芩知道此行凶险,眼看刘珏与薛审一副谈翻了的样子,心中焦急,不禁上前几步,说道:“殿下在京城的安排已经功亏一篑,天时地利人和三者皆失,此刻收手,尚有回旋余地!”
  他只见刘珏身影微动,人已受制,利刃抵到了他颈边,耳边传来冰凉淬毒的声音:“我的好妹妹,还不下车吗?”
  一阵风来,车帘微动,倒映的人影却纹丝不动。
  “既然来了,不如下车一见!否则成了寡妇,可别怪我无情!”刘珏握着利刃的手紧了紧,若不是车内坐着更重要的人,为何他挟持了沈遥芩,都不见薛审同那赵初年动作一下?反而拱卫着马车?
  阿璃也来了吗?为何一路上未见她发言?沈遥芩死死盯着马车,直到随风传来一声轻叹,他那簇紧的双眉才松了松。
  不是她!
  未几,就有一华服女子在赵初年的搀扶下下了车,眉眼之间与刘璃有几分相似。
  刘珏自成年后,后宫鲜少走动,对这个妹妹长什么模样已然记不清楚了,此刻见了他,还是一副幼年时战战兢兢的模样,不由得勾起嘴角,嘲讽道:“阿璃还不过来拜见大哥?” 
  沈遥芩见那女人顶着刘璃的面容躲在赵初年身后颤颤巍巍叫了声太子哥哥,不知为何,居然觉得有些好笑。
  如今的她养出几分天子气度,自然不可与往昔同日而语。刘珏离京已久,自然不会起疑。
  “请太子哥哥放了皇夫!”
  沈遥芩正在沉思时,忽然耳边擦过一个低沉又暧昧的声音:“想不想知道她有多爱你?”
  “那就拿你来换!”
  刹那间,一股深深的厌恶涌上心头。他自是惜命,却也做不成让一个女人来换他以求保命之举,察觉到颈边刘珏的手有些松动,当下便挣脱起来,缠斗间,却不小心打落了他的面具。
  刘珏的视野陡然开阔起来,慌忙间想要用袖子遮住,再看到众人脸上的神情时凄惨一笑,索性垂下了手。
  所有人在看到那张脸后都停止了动作。
  那是怎样一张脸!
  深红色的肉在那张原本英俊白皙的脸上阡陌交错,起伏成一个个大大小小的坑洼,原本立体的五官也失了大半,唯有那双眼亮得惊人,此刻正散发着仇恨的目光恶狠狠地瞪着每一个人。
  他抬起手中的剑指向“刘璃”,讥讽道:“看到我这个样子很惊讶?父兄惨死边关,不想着报仇,反而将仇人碰捧上高位!要不是我,你早死在仁寿宫了!你就是一个孽种!根本不配做大庆的皇帝!”
  “还有你!当初不过是内官监供人玩耍取乐的阉人,看你一眼都嫌脏了我的眼睛,若不是我将你调到东厂,你能有今天?可是你这个忘恩负义的腌臜奴才,转身就要置我于死地,我这张脸就是拜你所赐!”
  他最后将剑尖对准离他最近的沈遥芩,凄惨一笑:“遥芩,你知道火苗烤在脸上的感受吗?你闻过肉被慢慢烧熟的味道吗?我倒在火堆里时想的都是你有没有逃出去?可是你是怎么对我的?这对狗男女夺了我的江山,害了我的性命,你不帮我报仇,反而助纣为虐,你对得起我吗?”
  沈遥芩闻言肃容,整整衣袍,对他躬身一拜:“太子殿下,沈某与你自幼同窗十载,肝胆相照,推心置腹,直至殿下被鞑靼俘虏时,你依然是沈某心中大庆未来的君主,马顺之举,陛下和我事先绝不知情,沈某自问没有任何对不起殿下之处。今昔非昨夕,还望殿下放开心怀,不要做出手足相残的错事!”
  下一刻,他挺直身子,铿锵说道:“将无辜的百姓拖进殿下个人的野心漩涡中,更是错上加错,若非东厂阻止,殿下有没有想过火药的威力,会将整个京城变成人间地狱?殿下不敬苍生,又有何人来敬你?”
  刘珏望向这个少时好友,他在心底藏了一辈的人。
  天高云自在,德广君行健。
  不论何时何地,遥芩永远都是这般翩翩君子,是非分明,镇静从容,他看了他十七年,从欢欣喜悦到狂热执拗再到如今的决绝冷漠,岁月已经在他们二人之间划下了天堑。
  但使情亲千里近。须信。无情对面是山河。
  他不再看他,这一刻,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可怜。
  有属下喘着气跑到他身边,耳语几句,很快刘珏的眼神便冷了下来。
  薛审将他拖在这,东厂的主力已经救了人,连他娘也被一并带走了。
  这个薛审果然小意不得,以前是他看走了眼:“薛督主,你可知挟持太后是死罪?”
  “微臣奉陛下旨意保护太后,殿下可不要颠倒黑白!” 
  那轻飘飘的一句话几乎气得刘珏呕血:“你要挟我?”
  “微臣不敢,可是若是殿下行差踏错,太后身子又弱,万一有个好歹,微臣担待不起!”
  他气极反笑:“薛审,不要以为你手上握了张王牌,我便不敢动你,你想全身而退,也要问过我这些手下答不答应!”
  他顺手抓过身旁的沈遥芩,朝那群黑衣人身后退去。
  薛审命赵初年护住“刘璃”,抽出剑迎向如潮水般涌来的众人。
  对比太悬殊,从血海尸山里走出来的东厂督主怎么会惧怕这一众草寇。
  兵败如山倒。
  越来越多的东厂番子朝这边聚过来,薛审已经踩着一条血路到了刘珏面前。
  “放了沈大人!”
  “薛审,你以为你赢了吗?这西山火药埋藏地只有我同一心腹知道,申时前若我不能平安离去,这西山便会变成坟场!”
  “即便我放了你,这西山便不会炸吗?殿下生性多疑,不成功便成仁,一早就想好了让我们有来无回!”
  “那你还敢前来?”
  薛审凤眼沉沉,如渊似海:“因为——上次被你躲过了,这次我要看着你死!”
  刘珏闻言色变。
  “其实你最该恨的人是我,是我伙同王英杀了你的心腹万古,勾结你的太子妃让你兵败被俘,也是我派了马顺去鞑靼杀你们父子,此仇不报,你枉为人子!”,他这番话说得甚是轻描淡写。
  刘珏瞋目裂眦,大吼一声,提着剑便刺过来,赵初年趁机将沈遥芩带出来,携着他拍马便往山下狂奔。
  “你们督主还在那!”
  “这里马上就要爆炸了!”
  他气急:“那你还不去救他!”
  哪知赵初年依旧板着脸,说道:“督主只命我将沈大人安全护送下山!”
  他却不愿承薛审的人情,勒住马:“我不要他救!”
  “少跟他废话!”忽然耳边一声娇叱,颈后一痛,他来不及回头便在软软趴回了马上。
  “刘璃”撕了脸上的易容面皮,露出一张有着英眉星目的脸庞,正是东厂暗卫许祎,她翻身上马将沈遥芩困在身前,一脸焦急:“三档头,快去救督主!”
  轰隆——
  山摇地震,地底有闷响声如滚雷般传来,从东北方向向他们袭来。
  “来不及了…”赵初年惨白着一张脸,呐呐自语,正要往回冲,不妨马屁股被人狠狠一拍,向山下疾驰。
  许祎咬咬牙:“一个两个都是傻子!”
  没有多少时间犹豫,木石滚滚自山上而下,空中隐隐传来硝石的焦灼气味,她扬鞭一甩,头也不回地下山。
  一行几人逃命般到了山下,身后爆炸声数次响起,灰尘漫天,山崩地裂,个个都是灰头土脑的,赵初年回首望向轰鸣处,眼眶一热,人挣扎着起身,就有马鸣声传到了耳畔。
  一脸惶急的刘璃跳下马,却崴到了脚,她拒绝身旁宋轶的搀扶,一瘸一拐地走到赵初年面前,咬牙切齿地瞪着他:“薛审呢?”
  地白风寒,雪花翩翩。
  皇宫各处都覆盖了一层薄雪,走上去咯吱咯吱作响。
  碧玉拎着食盒走在被宫人清扫出的一条小径上,乾清宫在望,她眼里闪过一抹忧愁,随即又笑吟吟地进了殿:“今年入冬第一场雪,尚膳监做了饺子,大家都来尝尝吧!”大殿内的宫人们闻声都围了过去。
  小虹抢先拿出一盘,就要往内室去,却被眼尖的碧玉拦住。
  “去哪?”
  “送给陛下呀!饺子可好吃了,得趁热!”
  碧玉叹气:“陛下刚刚下朝,这会正在休息,你闯进去做什么?”
  “陛下肯定没睡,还守着薛掌印呢!就算大人不吃,总不能饿着小太子吧!”
  碧玉难得发了脾气,压低声音骂道:“呆瓜!”
  “哎…你说薛掌印到底什么时候能醒过来?这都躺了有一个月了吧!”
  “闭嘴!”
  “……”
  刘璃静静听着室外传来的生动交谈声,看着眼前人的脸,握着他的手,移到自己腹部。
  “你醒过来,我就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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