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再叫一声!”
“慎之——”迎接她的却是撕裂般的痛苦与热烈的亲吻。
薛审看着身下一瞬间五官皱作一团的秀致小脸,僵着身子,一动不动,伸手擦去她眼中扑簌而下的泪珠,看着她死死闭上眼睛,不由得心中大恸:“看着我!”
刘璃的身子抖个不停,她闭目不语,只咬紧了嘴唇,一脸决绝。
薛审此刻心里并不好受,既没有得逞的快感,也没有洞房的喜悦,而且他这么莽莽撞撞地冲进去,自己也痛得厉害,可他一看刘璃的神情,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样子,那些灰暗、绝望、不安的感觉又再一次涌上心头,既然不能功德圆满修成正果,那便万劫不复吧!
薛审的身材是极好的,线条流畅,肌肉紧实,那一身肌骨同冰玉一般,在烛光下更显润泽,猿臂蜂腰在锦被中起起伏伏,怜惜却坚定。
这是他们的最后一夜,明早之后,他们二人之间大约是再也不回了头了,既然如此,不如就当做最后的狂欢,尽情享受吧。
刘璃没有薛审想那么多,她只是痛,但是某一时刻,那种痛意甚至被一种隐秘的快感所代替,她便忍不住哼了一声,天纵英才的薛督主立刻从这声哼哼声里听出几分愉悦,便伸手一点解了穴,将浑身瘫软的刘璃抱坐在身上,彻底除了她身上那碍事的肚兜,使尽浑身手段,将她拖入那无边无际的欲海。
鸳鸯烛影,红鸾帐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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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断
? 凉风徐徐,纱帐轻扬,启明星已高高悬挂在淡青色的天空。
刘璃幽幽转醒时,只觉浑身酸软,昨夜火热纠缠的画面即刻涌入脑中,她猛地睁开眼睛,薛审的睡颜便映入眼帘,锦被下是二人不堪入目的纠缠身姿,她呆了片刻,将头上唯一残留的簪子拔下来,抵在他颈部。
薛审睡得很熟,她这番动作都未将他弄醒,不然以他的警惕同身手早该醒了。可知他昨夜实在是累得狠了,连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睡着的,朦胧的画面全是他们二人缠绵的身影。
他睡着的样子很乖,嘴角还微微上翘,长长的睫毛搭在眼窝上,无比乖顺,就像那个刚刚进入仁寿宫的小太监,可惜,连那个人都是假的。
喉咙是死穴之一,不管武功有多高强,只要她刺下去,他都必死无疑。
他先害她父兄,又毁她清白,根本死不足惜。
只要她刺下去。
可是当她的目光移到簪子上时,便再也下不了手了。
那是他送给她的琉璃簪子,不知为何昨日被侍女打扮时翻出来插在头上,此刻正泛着莹莹冷光,她想起那夜他将这簪子插在她发间珍而重之的模样,到底为什么,他们二人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她手一抖,松了簪子,强抑着酸痛从床上爬起来,将地上昨日的中衣捡起来穿上,盖住一身的痕迹,又披上十二章纹冕服,跌跌撞撞朝门外走去。
薛审睁开眼睛,望着她蹒跚离去,他一整夜都没有睡,舍不得睡着,就这么痴痴傻傻地望着她像猫儿一样蜷在自己怀中,偷来抢来夺来的美好时光不过一夜,第二日他们便会分道扬镳,从此路人。
呵,也许是仇人!
他将性命交到她手中,生死全在她一念之间,利刃抵上来的一瞬间他突然生出几分欣慰,她杀了他,这辈子也就再也忘不了他了!
红烛燃尽,地上是被他撕碎的吉服和扯下的肚兜,空中还浮着淡淡的缠绵的味道,他还记得她是如何一点点与他融为一体的过程,他的唇和手是如何游走在她身上,她的味道是如何让他失控的。
她没有动手,他握紧了簪子,垂下眼眸。
她的背影,近在咫尺却似乎隔着千山之远。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阿璃,你我此生怎结?怎解?
刘璃走得很慢,天已渐白,她特意避开宫人专寻那些无人小径走,每迈开一步都让她恨不得将薛审大卸八块,还好腿间并无黏腻的感觉,也许昨夜他帮她清理了,可是那又如何,她如今想起他,就只余痛恨,恨他也恨自己。
从仁寿宫到乾清宫她整整走了半个时辰,出了一身的汗,乾清宫的宫人见了她都一个个呆若木鸡,不知发生了何事,她吩咐她们不准说出去,又让婢女烧水沐浴,换了身干净的中衣,这才回到自己床上,沉沉睡去。
这一觉直到午后方才醒来,这边帐里稍有点动静,就有婢女在外说道:“陛下,皇夫来了!”
皇夫?她楞了半响,这才意识到是沈遥芩。
她突然生出一种深闺怨妇红杏出墙后被丈夫抓奸在床的即视感,捂着被子在床上滚了一阵,从柜子里翻出立领的燕居服穿上,又细细察看了下浑身有无不妥之处,这才转去书房见他。
在书房门口她又迟疑了,踱来踱去的就是不敢进门,虽说他们两个只是名义上的夫妻,但到底是进了庙堂,拜了天地的,她跟薛审之间爱恨纠葛,头一个对不起的就是沈遥芩。
沈遥芩循着叹气声从书房里走出来,看到的就是扯着头发绕圈圈的刘璃,他只当她是害羞,便浅笑着说道:“陛下怎么不进来?”
“沈遥芩!”她立得笔直的,干巴巴问道:“你…你来了?”
“嗯!”他含笑望着她:“饿了吧?我让小厨房做了点吃的!”
他不说还好,一说刘璃的肚子立刻应景地打起雷来,从昨晚到今晨她一点东西都没进,还耗费了巨大体力,只是由于精神一直高度紧张,才没意识到而已。
书房里的小圆桌上摆满了吃的,她抄起筷子就要去夹酱肘子,一碗小米粥就端到了她面前。
“先喝这个,养胃。”
她一心更加不是滋味,只觉得自己不配沈遥芩这么相待,端着小米粥的手举了半天,这才掷地有声吐出一句:“我想裁撤司礼监,收回批红权!”
撤掉司礼监不是一日半日的想法了,她于宫中两眼一摸黑,身边用的人都是经薛审的手送进来的,就连昨夜发生那种事又何尝不是因薛审一呼百应,众人俯首帖耳,他的话倒比她这个皇帝还要金贵。
内宫是如此,外廷更甚!
司礼监是由高祖皇帝设立的,她老人家当年只想跟情郎恩恩爱爱,根本无心朝政,这才设了司礼监让心腹太监代批奏折,这么一代一代传下来,养得刘家子孙个个怠政惫懒,司礼监树大根深。她还年轻,人又不懒,完全可以自己亲自批阅奏折,收了批红权,废了司礼监,皇权集中在自己手上,总比靠外人要强得多!
况且,她也很期待将薛审踩在脚下的那一天。
沈遥芩沉吟少许,道:“司礼监擅权不可容,陛下想要收复皇权臣一定义不容辞,只是拔掉司礼监容易,政改却需从长计议,况且司礼监一旦废除,内阁的地位便会拔高,如今只有一个方阁老支撑,恐怕有些捉襟见肘。”
她几口将粥喝光,又夹起芸豆卷放入口中,边嚼边说:“那就先把内阁组建起来吧,那些个养老的,病退的,抱孙的全都给我轰回来!”
沈遥芩见她一副能奈我何的混不吝样子,不禁失笑,便伸出手去戳她那鼓鼓的腮帮子,大笑道:“陛下锐意图治,为政精明,是我朝之幸事!”
她也笑得阴险,回手拍拍沈遥芩肩膀:“得沈卿相助,也是朕之幸事!”
二人又商量了会朝事,多数是沈遥芩在说,刘璃边听边点头,她想着政事,沈遥芩却突然停了下来,乌眸炯炯有光,说道:“陛下越来越像个皇帝了!之前于朝政上陛下都是避之不及的!”
她放了筷子,撑起下颚,呆呆望着窗外那株开得如火如荼的石榴树,叹息道:“这有什么法子呢?刘家就剩我这一棵独苗了,我虽然不孝,但是还不至于置祖宗基业不顾,只想着自己潇洒快活!”
他小心翼翼劝慰道:“其实陛下若是嫌闷的话,我可以陪你出去散散心,虽然不能随心所欲,但是亦能苦中作乐!”
她转着一对圆溜溜的杏眼,笑得没心没肺:“没想到端方庄重的沈大人也会安慰人?从前你还不是不想娶我?看看!现在还不是跟我绑一起了?”
沈遥芩活了二十五年,头一次安慰人,就被人反将一军,他呆在那,望着面前笑得得意洋洋的少女,突然一阵口干舌燥,立刻端起面前的茶盏低头抿了一口,认真低声说道:“陛下进步那么快,微臣自然不能落后太多。”
她笑眯眯地点头:“你也别一口一个陛下了,就叫我阿璃吧!”
他有些惶然,又喝了口茶,稳住心神,静静唤道:“阿璃!”
风起,一瓣榴花飘落至桌前,她抬眼望去,窗外落英缤纷,纷纷散落的榴花,红若炽焰,一如那些等闲度过、以为会永远继续的旧时光……
大婚有三日的假,她在宫里闲不住,最后一日拉着沈遥芩出宫玩耍。
“阿璃,我让项田派几个人过来护卫吧!”
她摆摆手:“东厂的人跟着呢!”
沈遥芩皱眉,薛审的手伸得太长了,可见刘璃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也不好再说什么。刘璃的政改若能顺利推进的话,他的终极目的其实是要裁撤东厂,这种臭名昭著的特务机构根本没有存在的必要。
二人上了马车,她掀帘望着窗外,有一搭没一搭地同沈遥芩闲话。
“遥芩,听说你祖籍是扬州?”
他点头颔首:“家父乃扬州人,常说起淮左名都的风光,可惜我长这么大还没去过。”
“老家还有人吗?”
“父亲发迹后,举家都搬到京城来了。”
她眼内闪过一道微光:“旧友呢?”
“没听父亲提起过,阿璃为何有此一问?”
她笑着打哈哈:“扬州可是出才子佳人的地方,就算是皇帝也很向往的!”
“陛下将来南巡时可以去扬州看看!”
“一事无成,我这个皇帝也不好意思出去玩”她顿了顿,声音突然雀跃起来:“到了!”
他随她下了马车,抬头望去,东缉事厂的黑匾于骄阳下熠熠生辉。
他不知刘璃为何心血来潮要来此地,当下也无二话,只跟在她身后。
这是他第一次踏进东厂,却丝毫不能不以为然,这里不如他想的那般光鲜,一砖一瓦甚是陈旧,门内位列两旁的黑衣番子个个面无表情,古朴的佩刀别于腰后,就连空气中都隐隐传来肃杀和血腥的味道。
卓云见了他们二人,小腿肚子一阵抽筋,陛下带着皇夫过来这是成心给他们督主心里添堵的吗?还好督主今日不在厂内,不然他可承受不了自家大人的雷霆之怒。
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陛下,属下已经派人去寻督主了!”
“无妨,朕不是来找他的,你们东厂以前办的卷宗都放在哪了?”
他一顿,道:“在档案室。”
“朕要看!”
他继续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档案室的钥匙都是由赵初年掌管,现下他不在京城,陛下可否等上几日,待他回京,属下即刻让陛下需要的卷宗奉上!”
刘璃冷笑一声,负着手围着卓云绕了一圈,看他的眼神就跟钻到他心里去似的:“卓二哥,你别骗我了,欺君之罪你可是担不起的!”
这丫头,越来越不好唬弄了!
卓云也是人精,当下立刻跪倒在地,恍然大悟般说道:“属下记得督主因前日要改制东厂,初年便将卷宗都搬了出来查阅,都放在督主住的院子里了!”
她淡淡道:“带路!”
卓云此刻也顾不了许多,示意了一个眼神给属下,随即领着刘璃并沈遥芩前去薛审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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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牵扯
? 薛审住的院子在东厂西北角,她走到深处转过一个月亮门便是,刘璃还是公主的时候便来过东厂,只是那时她也不过在东厂的前厅徘徊了一二而已,从未深入其腹地。
院子不大,也无什么花花草草,只在院中种了一棵梨树,梨花已经开败,白雪一样的堆了满地。同样堆满一地的,还有一沓沓,一箱箱的卷宗,许是放在档案室久了,就连空气中都散发着淡淡的霉味。
他就住这?万古的那套宅子他也没去住过,只寄住在这小院内,这里有什么好的?比仁寿宫还不如的地方。
想起仁寿宫,她脸色一白,那晚的画面又再一次浮现在脑海。
被翻红浪,鸳鸯锦帐。
她摇摇头,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蹙眉转头问道:“通泰七年到十年间的卷宗在哪?”
她不知道那件事发生的具体时间,但是从她与薛审第一次见面的时间来推算的话,应该不会超过三年。没错,她就是想看看这案子,薛审说的是一回事,她自己不亲眼看看,始终无法死心。退一万步讲,薛审说的都是真的,凭什么要他们三人来背负上一代的恩怨呢?
沈遥芩注视着刘璃,她脸上此刻闪过的那丝情绪太快,太复杂,他隐隐约约生出一丝不安,这个姑娘,他的妻子,庆朝的皇帝,是他能把握得住的吗?
卓云对着这一地的卷宗也有些犯难,他在东厂一不管后勤二不管内务三不管办案刑讯,只负责侦缉,浩瀚如海的卷宗,没头没尾的他怎么找?况且东厂办的那些案子九成都是见不得光的,翻出来被刘璃抓住马脚的后果他简直不敢想象。
于是他就带着几个番子在一堆卷宗里翻翻找找,往往一本看上好半天才丢开,刘璃知道他们是在拖时间等薛审过来,她今日出宫前就派人传了口信给他,让他去西山给徐依人送御膳,一时半刻他根本就赶不回来。
她索性搬了把椅子坐在檐下,端着杯六安瓜片细细茗着,望着卓云那群人忙来忙去。
日头渐斜,满地染黄。风卷着梨花吹到她脚下,她抓起一把深深嗅着,风吹的她的裙裾飞扬,她一下一下荡着脚尖看着卓云一脸无奈地搬来几叠案卷放在她脚边。
他擦擦额间的汗:“陛下,通泰七年到十年间的都在这了!”
“你们退下吧!”
“这…”
她站起来,居高临下望着他:“是不是需要朕下旨,二档头才会乖乖听话?”
“东厂听命于陛下,卓云不知好歹,是微臣管教不严,微臣愿意领罚!”
她扔掉手中花瓣,抬眼望去,嘴角噙着一抹讥笑:“薛督主御下不严又岂止一个卓云!”
薛审立于月亮门下,幽深的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刘璃,梨花皓若白雪,模糊了二人面容,三日未见,他却觉得自己好想她。
一城风絮,满腹相思,繁花落尽,一身憔悴。
他大步踏入院内,跪倒在刘璃脚下:“陛下想要看卷宗,微臣自当亲手奉上,陛下不该屈尊来此处的!”
她用脚踢踢那堆卷宗,语气淡漠:“督主既然来了,就将那卷宗拿出来吧,也省得朕去找了!”
他跪在地上半响,最终抬首看向刘璃,眼里是隐忍的漩涡与暗涌:“陛下可否屏退旁人?”
“见不得人啊?”她哂笑。
他沉默不语,到叫刘璃面色也沉了下来,未几,她看向沈遥芩:“遥芩,你先去前厅坐坐,我一会就过来!”
沈遥芩眉头微微一皱,视线盯在薛审身上,到底没说什么转身就走了,他一走,卓云也带着一帮番子走了,方才还挤挤攘攘的院子一下空了下来。
薛审也无二话,起身绕过刘璃脚下的书卷,径直进了屋。
刘璃气得脸都白了,跟在他身后,一句“薛审,你真无耻!”刚刚骂出来,就见他从书案的抽屉里掏出一纸发黄的案卷递到她手边。
“在这里!”他静静望着她,被骂了也不反驳,眼神柔和得像明朗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