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归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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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归何处-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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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受的苦楚如山崩海啸般汹涌而至,便再也支撑不下去,软软倒在地上。
  刘璃是被饿醒的,她大声呼唤着崔姑姑,无人回应,看样子是出去猎食去了,她两眼一闭,打算继续睡几个时辰来扛饿,眼角余光却瞥见地上一角白衣。
  这一看不打紧,居然是薛审瘫倒在那,她连忙跳下床,一碰他滚烫的触觉便隔着中衣传过来。
  “薛审!薛审!”
  他已经烧得人事不知,刘璃连拖带拽把他弄到自己床上,用被子包得严严实实,又去倒水,结果茶壶里只有隔夜冷掉的茶水,她急得直转圈,又见薛审一张脸白得跟纸一样,眉间紧蹙,似是受着极大的痛苦,纤细的身子陷在床里,几乎看不到什么起伏,她咬咬牙,飞奔出殿。
  去端本宫的路不远,穿过御花园的东角门再拐进一条小巷便到了后门,她却来得很少,她知道自己在这皇宫不受欢迎,人人都把她当做累赘,就连父皇也以她为耻,所以只要有人对她施予一点善意,她都觉得受之有愧,更不想给别人添麻烦。
  开门的小太监不认识她,还以为是哪个宫不懂规矩的小宫婢,习惯性地呵斥道:“大胆!东宫也是你随意能闯的?”
  “我找太子哥哥!”她小声嗫嚅着:“我是公主!”
  “哈!陛下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女儿?你若是公主,我还是天皇老子呢!”
  她不生气,这种嘴脸她见多了,深吸一口气,她一头撞了过去,将那小太监撞得跌倒在地,一脚踩在他脸上往殿内跑去。
  “拦住她!有刺客——”
  刘璃一个踉跄,越发死命跑起来,再慢一点估计就会被赶来的侍卫射成筛子!
  拐弯时一时没收住势,堪堪与人撞在一起,她痛呼一声跌倒在地,当即抱头大叫:“我不是刺客!”
  “公主?”
  温润的男声响起,眼前伸过来一只手。
  她抬起头,阳光太强烈,她眯眼望了许久才看清对方的面容:“芩哥哥,怎么是你?”
  “昨日下学晚了,就应太子所邀歇在东宫。”
  她拍拍身上灰尘,一壁说着一壁往内殿走:“太子哥哥起了吗?我找他有事!”
  沈遥芩正欲开口,内殿就转出一人,面庞风流俊逸,笑得既温和又亲切:“阿璃无事就不来看我吗?”
  “太子□□理万机,阿璃总来打扰也不像话!”
  说话间,已有身着甲胄的侍卫进了殿,她吓得直往刘珏身后躲:“误会一场,误会一场!”
  刘珏挥退众人,又上下瞅着她:“怎么披头散发就过来?”
  “你能不能叫个太医随我回去?”
  “怎么了?”
  她牵着他的袖子,跳脚:“我宫里有人生病了,很严重!”
  “别急,我让李太医跟你走一趟!”
  他叫来贴身太监吩咐下去,又安抚道:“李煜清是杏林国手,医术高超,崔姑姑不会有事的!”
  “不是崔姑姑,哎呀,我还是跟过去好点!”
  刘珏来不及拉住她,就见她提着裙子一溜小跑出了殿,远远还听见她在喊着多谢太子哥哥。
  他笑着摇摇头,一抬首就看见沈遥芩若有所思地望着他。
  “做什么这么看着我?”
  “公主的裙子都已经洗得褪色了!”
  “噢?”他挑眉,笑道:“远山兄到是挺会怜香惜玉!”
  沈遥芩脸一白,就要甩袖走人。
  “开玩笑嘛,不过我们家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父皇母后都忌讳阿璃,我总不好对着干吧!”
  “公主是无辜的!”
  刘珏沉痛状地点点头:“所以等到她及笄,你就向父皇求娶吧,也算是帮她了!”
  “不可理喻!”沈遥芩为人清正耿直,却屡屡被他这个发小给气得冲出东宫。
  端本宫本就比东西六宫其他宫殿要高,他独自站于高处,阳光倾泻而下,远处白色身影渐行渐远,他微微一笑,静静享受这大好春光。
  ?

☆、中秋

?  薛审醒来时,已是黄昏,室内光线并不好,朦胧视线里一个小身影正背对着他坐在床榻上,叽叽喳喳说着话,脆声脆语。
  “李太医说你快醒了,怎么我进来半天了你都没反应?哎,刚来第一天就倒了,我们这仁寿宫晦气的只怕再也没有人敢来了!而且搞了半天你是饿晕的呀!还说崔姑姑啃鸡骨,你当时要是透露出一丝想吃的意思,我也不会太小气的嘛!”
  他微弱地喊着:“公主……”
  刘璃顿了顿,似乎听到有人在叫她,她侧耳细听却又没了声音,又开始接着数落下去:“还有啊,身为你的主子,居然还要我转头来服侍你,等你醒了,我一定要好好折磨你!”她说得正兴起,干脆跳上床,狠狠瞪过来,不妨正好对上一双亮晶晶的眸子。
  “呀!你醒了啊!”
  他闭上眼睛,准备迎接她所说的折磨,过了半响,也没什么动静,倒是忽然袭来一阵香味,眼前赫然出现一碗黄黄软软的小米粥,他楞楞地顺着端碗的小手看向刘璃。
  “李太医说你醒来后要马上进食,小米粥最益肠胃,喝吧!”
  他躺了两天,但再怎么手脚无力,也不敢让公主喂食,可是刘璃却突然觉得喂人吃饭是件很好玩的游戏,他抵抗不过,只好乖乖张开嘴。
  香甜柔滑、回味悠长,吃完一口满嘴泛香,他从来没喝过这么好喝的粥,甚至比娘熬的腊八粥还要甜上几分。
  一碗很快见了底,他嫌不够,却不敢再讨要。
  “李太医说只能给你一碗,多了反而不好!再说剩下的早让我跟姑姑给吃了!”
  “……”
  “你先休息会,崔姑姑在熬药,等好了我再叫你!”她蹦蹦跳跳跑出去,没有留意到少年微动的嘴角。
  “谢谢”
  薛审病好之后第一次接派的任务是跟崔姑姑去尚膳监“串门”,用刘璃的话说就是考察有无浪费粮食一事,崔姑姑一嫌他面生二嫌他新手,只让他负责把风。
  崔姑姑作为宫里的老油条,选的时机都是太监们去午膳的时候,中间往往只有半刻钟的时间,他站在尚膳监的门口角落里,一有风吹草动就学猫叫,弄得崔姑姑惊慌失措跑出来几次,被鞋底抽了几次后他终于没那么沉不住气,仔细留心观察起来。
  后来次数多了,崔姑姑开始放手让他试炼,小菜鸟第一次进去翻找时,嘴里一直在不断默念崔姑姑的八字真言:“原封不动,毁尸灭迹”。是以翻动起来都胆战心惊,生怕作案痕迹太明显被人察觉。他头几次胆子小,不敢拿太多,后来熟能生巧又自诩艺高人胆大,有时碰到崔姑姑示警时,还能磨蹭上几分。再加上他身形纤瘦又灵活,爬窗翻墙玩得是得心应手。
  再加上他这副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的模样和稍显腼腆的性子,倒是格外招尚宫、尚仪们喜欢,有时候逢年过节分发物资时,也会对仁寿宫照顾一二。因此有了薛审的加入,仁寿宫的生活质量是节节高升,为此,刘璃特意召开表彰大会,问他有什么想要的没,他支吾了半天才说想再喝一碗小米粥,笑得她跟崔姑姑满地打滚。
  当然人受欢迎,免不了要被撬墙角。搁哪朝哪代也不敢有人从公主手下抢人,可刘璃不过是无人问津自生自灭的弃女,因此就有人逮着薛审当面就问愿不愿意去别的宫殿服侍“正经主子”。
  薛审哪里不想往上爬,不然他也不会净身进宫,当初去仁寿宫是没法子的事,留在内官监会被活活折磨死,只要有机会他都会跳出去,后来将祖上留下来的一只玉佩打点给朱公公这才给分去了仁寿宫。而且他这明显打点得不到位,要不然怎会是这个皇宫中的孤岛呢?
  只是当来人用轻蔑的语气说着“公主不得皇帝青睐,皇后又恨她入骨,生母不过是个最粗使的洒扫宫婢,一出生就克死了太后,命若蝼蚁,你跟着她没半点好处,说不定还得被拖累”时,他却牵起一边嘴角,似笑非笑地说:“多谢公公关心,在下乐得如此!”
  这些话后来传到刘璃的耳边,崔姑姑倒是一个劲夸他有情有义,她却赏了他一个脑嘣儿:“傻!”
  某天当他又从外面带着战利品回来,刘璃从里面翻出一个油纸包,指着上面的字问:“这是啥?”时,他才意识到原来她居然大字不识,文盲一个。
  “这是个糖字!”
  她眼睛一亮,打开纸包,拿出一颗塞进嘴里,笑得眉眼弯弯:“甜!”
  他心中一酸,未及多想,话已出口:“公主想不想读书认字?”
  糟糕,他又多事了,他觉得自己管得东西也太宽了点,只是这一脚已经踏出去,再收回来就来不及了。
  “读书认字有什么好处?”
  “书犹药也,善读之可以医愚!公主,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啊!”后面这两句话刻在他书房的房门之上,前面还有两句: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这也是他父亲常常鞭策他时说的话。
  “听不懂!”
  “以后拿东西就看得懂哪些该拿,哪些不该拿了!”
  “哦…那行吧!”她才点头又急着摇头道:“可是本宫请不到师傅来教啊!”
  他看她一脸娇憨,眨巴着圆溜溜的眼睛,一时忍不住摸上她脑袋:“我会!”
  “……大胆!”
  薛审的人师之路并不顺利,他就没见过这么不听话的学生,人聪明倒是聪明,就是散漫懒惰外加坐不住,读书几个最忌的毛病她全占齐了,倒也不是故意跟他对着干,常常他苦口婆心说了半天,一转头她又去看地上的蚂蚁搬家了。也怪他为了省纸墨,就拿根树枝在地上比划,捅翻人家的老巢,刘璃有心思读书才怪!
  后来他跟她约法三章,五十个字换颗糖,叫上崔姑姑在一旁监督,这才让她收心不再野了。
  如此,时光飞逝,他来仁寿宫已有半年。
  这日正是中秋,比起其他宫殿,仁寿宫便冷清了许多,倒是太子命人送过来一碟月饼,不多,也才三个,刘璃欢欢喜喜一人分了一个,却没急着马上吃掉,只用油纸包好放到自己怀里。
  晚间,宫内各处屋檐跟露台上都用竹竿挑着成串的灯笼高悬于半空之中,尤以乾清宫为最,小灯砌成的灯塔高达数丈,崔姑姑不知道从哪弄来两个灯笼,薛审找来一根竹竿,就这么竖在院中,倒也自得其乐。
  用完晚膳后,崔姑姑又拖出来一个火盆,从柜子里偷偷翻出一包纸钱,摆好果品,唤刘璃过来跪好,边烧边哭。宫里烧纸是大罪,崔姑姑不得不压着声音。
  “妹子,你放心吧,公主殿下平平安安,身体安康,今年还长高了一点点,人也胖了些,如今还会识文断字,将来肯定能找个如意郎君!”
  她不说话,从怀里掏出纸包,将月饼摆在火盆前,身躯跪成一条直线。
  薛审静静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大一小,大的捂着嘴呜呜直哭,小的凝眉讷跪,仿若木雕,只有在她眼里跳跃的熊熊火光才透出一丝活泛。
  纸钱不多,很快就烧到了头,刘璃最后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一字一顿说道:“娘,吃月饼!”
  祭拜仪式很短,收拾干净余烬,崔姑姑抹着眼泪就去休息了,她在院中站了一会,呆呆地望着一轮明月,半响后才吐出一句:“薛审,你昨日教我的那句诗再念一遍吧!”
  月冷霜寒,一地秋白,清桂香气里隐隐有莺歌笑语声传来,竹竿上一只灯笼里幽光一闪,瞬间便灭了,只余一灯之光。
  他微微沉吟,走到她身边,低声念道:“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她默念数遍,暗了眼眸,哑了声音:“虽然我从来没见过我娘,但是我很想她!”
  “其实她有什么错呢,不过是偶被帝王临幸一次,便招了皇后的忌讳,后来有了我,就更是步步艰难,若说错,最大的错便是我那父皇,既然许了百般深情给皇后娘娘,又为何让我娘陷入困境?她生我时大出血走了,人也不知道拉到哪里去了,我想去拜祭她都不知道上哪找,诗里面的东西都是骗人的!什么长久,什么婵娟,都是假的!”
  她越说越激动,积蓄已久的眼泪终于扑簌而下,长风吹过,幽静的小院里传来细咽的哭泣声,薛审想及自己家人,心中大恸倾身上前将她抱入怀中。
  “没关系,你还有崔姑姑,还有…我,我们会一直陪着你的!”
  “真的?”
  “真的!”
  “骗人是小狗!”
  “嗯!”
  她渐渐止了哭,一个皱巴巴的月饼突然递到她眼前。她抬头,就见他唇角荡开一个温馨的微笑:“崔姑姑说今日是你的生辰,你的留给你娘,我的留给你!”
  她不知为何,脸上一红,连忙拿过月饼掰成两半,另一半送到他嘴边:“本宫不吃独食!”
  “好!”他笑着接过来咬上一口:“公主尊师重道,为师很是欣慰!”
  “…算了,恕你无罪!”
  ?

☆、杖责

?  薛审第一次被杖责是拜刘璃所赐,某日皇后娘娘招了戏台班子进宫唱戏,她偷偷溜过去看热闹,不知从谁嘴里学会了“小白菜”,然后经过二次加工,就开始在仁寿宫有事没事哼唱起来。
  “小白菜呀,地里黄呀,刚出生呀,没了娘呀,亲娘呀,亲娘呀,跟着爹爹,没好日子!” 
  刚开始薛审不知道她在唱些什么,还觉得挺简朴生动的,后来仔细一听,赶紧捂住她嘴,一个“亲娘呀——”还在喉咙里就被他给捂得变成了尖叫。
  “不许唱!”
  她奋力扒开他的手:“不如我改改词?改成跟着姑姑,过好日子,总行了吧!”
  “不行!”
  “跟着薛审,偷鸡摸狗?”
  “不行!”
  “就自己宫里唱唱也不行吗?”
  他斩钉截铁:“不行!”
  “好吧!”她点点头,很是乖觉的样子。
  她其实在外面哼过一次,前几日关外进贡了一只猎鹰,皇帝特意赏给了太子,她跑去瞧稀奇时,看着刘珏吹口哨逗弄这只被困在笼子里的大鸟,也有样学样,只是怎么都吹不出声音,只好哼小白菜,希望那鸟能有点反应。
  鸟没反应,太子倒是瞅了她一眼。
  过了几日,就有太监过来,说公主出口不逊,目无尊长,随侍太监以身代责,杖责三十,公主禁足三月。
  那日天气极好,秋高气爽,崔姑姑在院子里摆了张桌子,她跟薛审就趴在书桌上,薛审写一个字,她便照着临摹一个。忽然院门被人一把推开,鱼贯而入几个太监,宣完口谕后,薛审就被人给顺势压在书桌上打起来。 
  直到朱漆木棍打在人身上的闷声传来时,她才从呆愣中清醒过来,大叫一声,就要扑上去抢人,却被崔姑姑一把卡在怀里动弹不得。她睁大眼睛望着薛审,只见他惨白着一张脸,一声不吭,下唇被咬出斑斑血迹,见她死死盯着自己,居然扯出一个僵硬的微笑。
  桌上雪白的宣纸渐渐被他身下沁出的血染红,他气息奄奄地趴在那里,下半身早已血肉模糊,太监们打完便回去复命,方才还挤挤攘攘的院子一下空了下来。
  她颤颤巍巍走过去,伸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脸,冰冷一片。
  “别…哭…”他吸了口气,臀腿像着了火一样,痛楚直冲脑门,就这断断续续两个字都说得上气不接下气。
  崔姑姑当机立断抱起他,直往薛审房间里冲,将他轻轻放在床上后,端来一盆清水,拿出干净的白布和药粉放到一旁,就要褪他的裤子。
  哪知他居然激烈反抗起来,这么一动,更多血水便从他身下溢出。崔姑姑只道他不好意思,连忙要刘璃出去避避嫌,又笑着对他说:“羞什么,姑姑一把年纪了啥没见过,治伤要紧!”
  “我……我是太监!”
  “太监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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