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灰转黑的雾气朝脸上袭来,湛明澜呼吸的困难,她用力握紧封慎的手,感受他的存在,好抵消内心的惶恐。突然间,脚上感受到尖锐的痛,她差点叫出来,封慎侧身,低头一看,一只肥硕的淡红色虫子正往她的小腿处钻,他立刻蹲下去,伸手将那虫子扯下来,那虫子粘性十足,甩了两次才甩掉。
腿已经出血,封慎简单地帮她做了止血处理,立刻背上她,快步往前走。
可怕的黑雾源源不断地袭来,她趴在他背上,神经紧绷,心里焦急,害怕毒气会侵蚀他们的身体。
他步伐很稳,走得很快,她却清晰地看见他短而整齐的鬓角上流下的汗水,以及听到他微促的呼吸声。
心里有了不安的预感,只能勉强镇定自己,向上天祈祷赶紧走出这片魔鬼之地。
眼眸突然着落在他脖颈上的一处,湛明澜惊慌,分明看见又一只粉色肥硕的虫子正停留在那里,往他皮肤里钻,她本能地伸出去扣那虫子,却被他喝斥:“别动它!我自己来。”
他很沉着冷静地腾出一只手,迅疾,精准地捏住那虫子的身体,往边上一甩。
殷红的血从那口子处冒出来,湛明澜赶紧用手去压,帮他止血,焦声问:“痛吗?”
“不痛。”他淡淡说话的同时又将她背高了一点,冷声吩咐,“你别说话,我们得赶紧走出去。”
话音刚落,他的步伐有些许的不稳,幸好及时调整好,继续快步前进。
她的胸口贴在他宽厚的背上,可以感受到他的那件衬衣逐渐变湿,清楚他体力的消耗有多大,却无奈自己完全帮不上忙,能做的只是帮他擦汗水。
雾气稀薄,慢慢散开,枯槁的世界重新呈现一抹新绿,她心里一动,庆幸终于走出来了,立刻开口:“快放我下来。”
不能再累着他。
她从他背上跳下来,来到他检查他的面色,却大惊,他面色很差,额头上都是汗水,眼睛里的血丝很浓,唇色逐渐会灰,像是中毒的征兆。
她赶紧扶着他坐下,帮他擦脸上的汗,问他哪里不舒服,他轻轻摇头,粗声说着说没事,但却慢慢闭上了眼睛。
连日来积压的恐惧在这时候完全爆发出来,她不知所措地喊他的名字,伸手拍他的脸,却无济于事,他像是睡过去一般,没有半点回应,面色越来越差,唇色呈现中毒的灰紫。她去握他的手,发现凉凉的。
“封慎,封慎!”她一个劲地喊他,他没有回应。
英挺的眉目如昔,如果不是面色这样异常,她会误以为他只是小睡一会,但显然不是这样,她不能让他睡过去。
她拼命地将自己脸上涂得厚厚的药汁抹下来,往他的脸上擦,又敞开他的衬衣,发现他结实的胸膛上也呈现灰色的一片,一颗心瞬间凉到了底。
去摸他的手,发现越来越凉,再去探他的腿,也发现僵硬地不行,她急得脑子一片空茫,完全不知道怎么办,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命令自己必须冷静下来。
几秒钟后,她想起曾经在书上看过的,在森林里中毒该如何急救的方式,立刻抬起他的脸,分开他的唇,伸手进去帮他催吐,她用力很久,他之吐出一些黑色的东西,却还是没有醒转的反应。
正在绝望的时候,她远眺了前方,发现幻觉似的出现了一片水稻田。
也许快到了森林的尽头,也许快有人家出现,想到这里,她二话没有,决定扛着他向前。
他个子很高,有一米八六,身体沉得几乎压弯她的背脊,她咬了咬牙,擦了擦额头的汗,一手拉过他的手臂,一手环过他的腰,使出全部力气,费力地往前走。
人在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潜在的力量会无限地爆发,她竟然真的将他的身子撑起来,快步往前走,虽然每一步都沉重而艰涩,但心里那个要他活下去的念头在支撑她一直往前走,不许有倒下的可能。
她不能任由他的身体缓缓变冷,变僵硬,她不能任由他的气息逐渐微弱下去,她不能任由他死在这里。
为了她,他将仅有的几片药草叶子都用在她身上,自己完全没做防护的措施,而在瘴林的时候,他走在她前头,用高大的身子护着她,用手帮她挥开毒气。为了争取时间,他背着她飞快地冲出去,将体力消耗到了最底,要知道整整一天半的时间,他都没有合上过眼睛。
她不能失去他,这是她仅有的念头。
脸上的汗源源不断地滴下来,她身上的衣服完全打湿,毒太阳就在头顶,一点点地消耗她的力气,她晕得不行,眼前逐渐变黑,但却一直叮嘱自己不能晕过去,必须把握时间,尽快走到那片水源处。
一只脚背上的鞋带突然断裂,鞋子从她脚下滑出去,她没有时间去捡鞋子,因为一高一低,无法前进,她索性连另一只鞋子都不要了,光着脚往前走。
他靠在她身上,身体越来越冷,气息越来越弱,她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咬紧牙关,加速带着他往前走。
等那片水源清晰地映入她的眼眸,睫毛上的汗珠落在她的眼睛里,她眨了眨,大声喊:“有没有人?!”
周围没有一点应声,她彻底绝望了,肩膀发颤得厉害,原来以为有水的地方就有人家,走到这里可以得到救援,却还是天地苍茫,有的只是头顶的太阳和脚下湿润的土壤,找不到半点生机,她垂下眼帘,欲哭无泪。
体力消耗到了尽头,下一秒,她就带着他直直地倒了下去。
整个世界都旋转起来,她一阵恶心,从口中吐出了一滩酸水,脑袋趴在热乎乎的土地上,努力伸手去探他的身子,他就在她边上,侧脸线条坚毅,眉目英挺,面色沉静,和睡着了无异,她的手指颤颤地往他的鼻尖下探。
气息弱到几乎消失。
她想过去抱起他,却无能为力,因为全身瘫软,抽不出一点力气。
眼泪纵横在她的脸上,她的手轻轻抚摸在他脸上,终于认了这个事实,他们会死在这里。
脑子里浮现他说过的话。
“澜澜,我会让你心甘情愿的。”
此时此刻,茫茫天地,眼眸只有他的脸庞,她真的感受到什么是心甘情愿,她愿意对他好,愿意待在他的身边,愿意为他养儿育女,愿意和他一起去任何地方,天堂或者是地狱。
死神的莅临,才让她看清楚眼前的他,对她而言是多么珍贵,她竟然没能好好地珍惜,全心全意地为他做点什么。
他才是她应该视之若命的人。
在感情受挫后,她抱着随遇而安的态度,走一步算一步,不敢正视内心的伤痛,也一直本能地选择回避,让自己躲在属于自己的安全领域,告别青春期的张狂飞扬,开始成熟理智的人生,却执拗地将自己内心炽热的一块封锁起来,没能回应他给她的清澈而厚实的爱情。
抚摸着他的脸,在最后的一刻,伸手覆盖上他的眼睛。
就像当年,湛弘昌去世,她在医院门口,他亲手覆盖上她的眼睛,避免她看见这个世界那血腥的一幕。
让我给你最后的安抚,让你不要去面对这个世界的黑暗和冰冷。
“睡吧。有我在,别怕。”她轻声道,“我会陪你到最后。还有,你要清楚我爱你,只爱你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大封被虐。
卑劣的肥札要花,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霸王米有良心QAQ 是小坏蛋的说,坐在角落里拔草。
☆、chapter 56
白花花的太阳刺得让人睁不开眼睛,体内的水 分一点点逝去,湛明澜的脑子一片空白,耳畔嗡嗡声 不断,眼瞳里的封慎变得模糊,光一点点地暗下 去,暗下去,心随着光线的消失,沉到了最谷底。
不知过了多久,竟然幻觉似得听到了属于人的 脚步声,且越来越近,还有窸窸窣窣的陌生口音,湛明 澜逐渐模糊的神志有了一丝的清明,心底那渺茫的 希望支撑她抬了抬沉重的眼皮,果真看见有两个人 站在那边,她费力朝他们抬臂,示意需要他们的救 援。
那是两个附近的越南农妇,看到他们横躺在那 边的时候吓了大跳,不敢贸然上前,正彼此窃窃私 语,看见躺着的女人挥手示意,才小心翼翼地走过 去。
湛明澜等她们走近了,伸手拉住其中一人的裤 脚,用神情祈求她们的援助。
那农妇蹲下来,似乎在检查她的情况,她立刻 摇头,伸出手点了点身边的封慎。
农妇见状,侧过身去看封慎。
最后一点力气消失殆尽,湛明澜的脸贴在滚烫 的土壤上,又一阵突如其来的头晕目眩,她闭上了 眼睛。
醒来的时候,感觉很安静。四周的陌生环境映 入湛明澜的眼眸,她起身的同时,房间的门被打 开,一个穿着红色T恤和咖啡色绸裤,趿着拖鞋的 农妇提着一把水壶走进来,见她醒来,立刻拿起桌 子上的碗,帮她倒了水,递给她。
湛明澜头痛欲裂,唇干得不行,却没第一时间 接过水,开口:“我老公呢?”
说完才意识到对方听不懂她的中国话。
谁知那农妇很机灵,猜出她问的是什么,指了 指门外,说了一串的越南话。
湛明澜立刻站起来,拖着沉重疲惫的身子往外 走,农妇就跟在她后面,继续用越南话解释着什 么。
门外的一间简陋的大屋子,只亮了一盏灯,灯 光昏暗,天花板上的吊扇转个不停,满室的草药 味。
湛明澜看见封慎正躺在地上,边上有个皮肤黝 黑的中年男人正拿着针往他手臂上扎。
“你们对他做什么?”她本能地提声。
那个坐在地上的中年男人闻言抬头,朝她笑了 笑,表情和蔼友善,然后有条不紊地用越南话解释 了一串,当然湛明澜半个字都听不懂,但她会察言 观色,从他们的表情和语言中得出一个结论,他们 应该是好人。
她快步过去,蹲下来,伸手在封慎的鼻尖下探 了探,幸好,那气息比之前要强而稳,再摸摸他的 手掌,也不如之前那么冰凉。
他依旧闭着眼睛,面色发青,眉目沉毅,像是 睡着了一般。
她紧紧握着他的手,静静地看着中年男人施 针,一根又一根地落在他的身上,包括手臂内外 侧,脖颈,胸膛等各处。
边上的农妇将水端过来,湛明澜说了声谢谢, 腾出一手接过后喝了下去,那水甜甜的,润在喉头 非常舒服。
中年男人施针完后,起身走到一个柜子前,打 开柜门,取出一大包药来,挑挑拣拣后,用剪子将 几个胶囊剪破,将药粉倒在水里,用筷子舀了舀后 端过来,示意湛明澜将这碗药水给封慎喂下去。
湛明澜接过药水,自己喝了一口,然后低头用 唇哺喂给封慎。一口又一口,她喂得很细致,确保 他真的将药水喝下去。
期间,中年男人和那农妇就用越南话交流,虽 然湛明澜听不懂,但看他们的互动,猜测他们应该 是夫妻,又观察到这房子角落里叠着不少药材,猜 测这个越南男人可能是这偏僻地方的一名从医者, 想到这里,心稍微安了一些。
她看着封慎,时不时伸手去探他的额头,轻声 叫着他的名字,希望他能尽快醒过来。
又过了近一个钟头,封慎才睁开眼睛,看见湛 明澜的时候,低声叫了她一声,湛明澜立刻凑过 去,热泪盈眶,轻声说:“我在这里,你有没有哪 里不舒服?快告诉他们。”
封慎这才注意到身边的这对男女,用越南话和 他们说了什么,他们听了后看了一眼湛明澜,笑着 点点头。
封慎的体力消耗太大,又中了毒,毒气尚存于 体内,他醒了一会后再次沉沉睡去,湛明澜见状又 紧张起来,边上的农妇拍了拍她的肩膀,用越南话 安抚她,意思似乎是让她不要担心。
傍晚的时候,农妇端来了食物,一碗白米饭, 一盘清蒸鱼,一碟生菜,还配有酱汁,很是热情地 递给湛明澜。
湛明澜没有多大的胃口,但为了保存体力还是 多少吃了一点。不得不说,在热腾腾的食物咽下去 的同时,她感受到一股劫后余生的庆幸。
正吃着,敲门声响起,农妇去开门,走进来一 个戴着斗笠的女人,摘下斗笠后,湛明澜认出她就 是白天向他们伸出援手的另一个女人。这个女人显 然比较年轻,皮肤白净,身材曼妙,她笑着走过 来,看到湛明澜的时候,点了点头,湛明澜也友好 地笑了笑。
然后那一男两女就围着圆桌子吃饭,说说笑 笑,两个女人都和那越南男人互动亲密,一个帮他 点烟,一个拿毛巾帮他擦脸。
湛明澜心里隐约有些清楚他们的关系,这两个 女人八成都是他的老婆。
用完饭,湛明澜继续守着封慎,过了近一个小 时,他又睁开了眼睛。
湛明澜立刻问他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 不舒服,他摇了摇头,轻声说没事,别担心。
他的面色没有之前那么难看了,身体也逐渐回 温,呼吸平稳。
湛明澜喂他喝了药水后又帮他敷贴药膏,他则 静静地看着她做完这一切。
农妇递过来一碗粥,湛明澜接过后喂他喝了小 半碗。
“现在感觉怎么样?”她温柔道。
“挺好的。”他笑了一下,声音很沉。
当然不可能是挺好的,他这么说只是为了不让 她担忧,无论什么时候,处于什么境地,他都表现 出泰然自若的样子,尽力地给她一种心安。
因为身上又臭又腻又脏,湛明澜去洗了个澡, 那年纪比较小的女人笑着将自己的内衣内裤和一件 宽松的裙子给她穿,她说了声谢谢,还鞠了一躬。
出来后,湛明澜又用热水帮封慎擦身体,封慎 垂眸,浅笑着看她。
回头绞热毛巾的时候,突然看见那小女人正站 在旁边,很是好奇地盯着封慎的身体看。
湛明澜有些尴尬,立刻回头,不动声色地遮住 了她的视线,继续帮封慎擦了擦胸膛,便扣好了衬 衣的扣子。
到了晚上,湛明澜和封慎就睡在里头的一间屋 子里,农妇帮他们准备了干净的毯子,热水,水果 和食物。
湛明澜上了床,躺在封慎身边,他伸出长臂, 将她贴近自己。
彼此温热的呼吸萦绕在一块,感受到生命时时 刻刻的存在,真的很幸福,她的眼眶湿润,伸手轻 轻环住他的腰,轻声说:“等你真正恢复了,我们 再走。”
“没事,我已经活过来了。”他伸手将她的下巴 掰过来,额头抵在她额头上,语气轻松,“别总担 心我,我身体很好,从小到大,生病的次数都很 少。对了,我和你说过没有,那次十公里的越野 跑,我还拿了冠军。”
“这次不一样,我差点以为我们就死在这里 了……我会失去你。”她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双手 微微发颤,热泪滴答在他衬衣的领口,“我不怕和 你一起死,只怕自己活下来……我不知道该怎么面 对……没有你,我不知道……”
他轻拍她的背,沉声在她耳朵边:“傻瓜,就 算我死了,你也必须好好活下去。”
湛明澜立刻摇头,哭腔很浓:“我不要,我不 要一个人活下去……”
“好,不做无谓的假设了,我这不是好好的 吗?”他安抚。
湛明澜吸了吸鼻子,眼睛红红的:“反正你不 能留我一个人,就算是为了不让我一个人,你也必 须好好活下去。”她顿了顿后又说,“还有,你就不 介意,如果我一个人活着,会再嫁人吗?”
封慎沉默,连声音都静下去,片刻后才开 口:“我当然会非常介意你会属于别人,但如果我 真的有什么意外,最希望的反倒是,你能尽快忘记 我,忘得一干二净,再找一个可以好好照顾你的 人,快乐地生活下去。”
他的声音淡而从容,没有半点置气的成分,她 闻言松开他的脖子,认真地看着他黑而亮的眼睛, 清隽眉眼中的泰然,伸出手摩挲他菲薄干净的唇, 然后凑上去,温柔地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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