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偏了,虽然黑马的速度快如闪电,但差之毫厘,谬以千里,黑马离卓娅的距离,越来越远了。相反,白马从一开始就不紧不慢地一路小跑着,速度虽然不快,但方向却没错,始终跟在卓娅的后面。
哈日珠拉听着恩和渐渐远去的马蹄声,心中不禁暗笑,你跑吧,跑得越快越好,原本她还做了最坏的打算,万一这一招不奏效,恩和没有偏离方向的话,就要卓娅改变方向,甚至主动朝自己靠拢,虽然这么做不大光彩,但她要的是结果而不是过程,她并没有规定卓娅必须朝哪边跑,不是吗?
现在恩和自己主动跑偏,倒省了自己不少事,如此,他可以不必说自己使诈,胜之不武了吧!
不知是自己前世的经验起了作用,还是这个身体的前主人所遗留下的习惯起了作用,哈日珠拉在白马节奏清晰明快,极富韵律感的小跑中,渐渐找到了纵横驰骋的感觉,她稍稍放松了缰绳,双腿轻磕马腹,白马一声长嘶,欢快的向前奔去。
在风中纵马奔驰的感觉真爽啊,哈日珠拉听着越来越近的马蹄声,嘴角轻扬,心都快飞起来了。
“嘚嘚——嘚嘚——”极其规律矫捷的马蹄声从她的侧后方传来,好快的马啊,是谁呢?她侧耳倾听着,这个方向,这个速度……
哈日珠拉的心骤然揪紧,难道,是恩和?
他怎么会追来的?除非,他偷看了!
哈日珠拉心中嗤笑,已经跑偏了那么远了,却又神奇的纠正了方向追来,这么明显的犯规还想赢?她抬手去摘自己眼上蒙着的丝帕,既然对方已经犯规,那么自己也没必要再和他客气了。
她的手刚抬到一半,却又突然停在胸前,他既然追来必然是偷看无疑,可若是他还蒙着眼罩怎么办?自己要怎么证明他犯规了?就凭刚刚自己的猜测吗?
凭什么别人判断对了方向就是偷看,就是犯规,你判断对了方向就是正确的?
他只要一句话就能让自己无话可说。
难道自己要说是多年来在黑暗中生活练就的过人耳力吗?
她在心中暗骂自己,暗骂恩和。
她骂自己怎么这么蠢,没有思虑周全就上场,即使此时明知道对方犯了规,却苦于没有证据,只能吃这个哑巴亏了。
她骂恩和太阴险,居然和自己一个女人耍赖,卑鄙,无耻!
事已至此,她没有别的选择了,右手高高扬起,手中攥着的马鞭在上场之后,第一次派上了用场。
鞭子狠狠地抽在白马身上,马儿惊嘶一声,快速奔腾着向前冲去。哈日珠拉被白马骤然加快的速度闪了一下,身体微微后仰着,在马背上左右摇摆,几次都险些掉了下去。
任她再无知,也明白自己此刻的状况有多么的凶险,如果是骑术娴熟的人,也许还能想法儿控制住这受惊的马儿,可就自己这两下子,它温顺听话时慢慢跑还罢了,此时想要安抚控制住它,根本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更何况自己为了给对方增加难度,想要以己之长攻击之短,还增加了这样一个要命的眼罩。
她的脚死命地扣紧脚蹬,双手拼命抓着缰绳,既然已经到了最紧要的关头,她唯有死撑下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近了,更近了。
她已经可以听到卓娅的惊叫声了,这个傻丫头,快过来帮忙啊,不知道这样大喊会把狼,不,是恩和引来的吗?
也不知道这附近还有没有人啊,只凭卓娅一个人能制服这受惊的白马吗?
“啊——”
在卓娅的惊呼声中,哈日珠拉的脚突然从脚蹬中滑了出来,身体骤然失去平衡,被狂暴的白马掀到了空中。
☆、试探
“啊!”哈日珠拉一声惊叫,我命休矣!
今天出门没看黄历,这乌鸦嘴还真是说什么来什么,今天真的要把这条命还给恩和了,看来自己要成为史上刚一穿越便骑马摔死的第一人了,可怜自己还没享受这大好的人生呢,悲哀啊!
腰上一紧,是什么长条带状的东西缠上了自己的腰?
那东西灵活地缠在她的腰上,越缠越紧,猛地拽着她向后飞去,哈日珠拉的心头骤然一紧,难道是——蛇?
前世里被蛇惊吓留下的阴影令她浑身起满了小米粒,还没等惊呼出声,便身子一轻,被腰间的东西狠狠拽着,朝另一个方向飞了出去。
“啊!”即将葬身蛇口之际,哈日珠拉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无暇去想这蛇怎么会飞的问题。
没有预想中的血盆大口,甚至迟迟没有等到一点疼痛,原本盘在腰间的蛇还主动放松了对自己的缠绕。凭着多年来在黑暗中养成的灵敏触觉,她好像是落在了什么动物的身上,还是正在急速奔跑的动物。
她战战兢兢地抬手拉下蒙在眼上的丝帕,瞬间照来的阳光刺痛了她的眼睛,头顶上方投来一片阴影,让她瞬间紧张起来,闭起眼睛,想也没想,抬手便挥出一掌。
“啪——”清脆的声音回响在耳边,久久地没有任何动静。她壮着胆子再次睁开眼睛,耀眼的阳光下,是恩和铁青的脸。
呆滞的大脑完全陷入混乱,周围的景物急速地变换着,她终于明白自己没死,而且,她似乎又欠了恩和一次救命之恩,以及——一巴掌。
她把头深深地埋在自己臂下,不敢再看恩和愤怒铁青的脸。不是故意的,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她知道自己在惊吓中判断失误了,如果她知道是他救了自己,说什么自己也不会伸手打他啊。如今倒好,人家几次三番救了她的命,她是怎么回报人家的?一个耳光!
她想开口道歉,可张张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对不起,我没想到你是个人,我还以为是蛇来吃我来了呢。
这是人话吗!有这样跟自己的救命恩人说话的吗!
如果她真这样说了,她毫不怀疑恩和会立刻把自己从马上再扔出去。
“嘣——”
“啊——”
刚想着恩和会把自己扔出去,恩和就真的把她扔出去了。
哈日珠拉觉得自己全身骨头都快散架了,她强忍着眼中弥漫的泪水,望着旁边黑马上端坐的恩和,想想自己刚刚对人家做的事,她没敢提任何的抗议和不满。
也不知道卓娅这丫头跑哪儿去了,恩和马好,骑术又高超,哪里是卓娅这个骑着劣马的小丫头能跟得上的,这会儿早不知道落在哪个犄角旮旯了,此时连个能救自己的人都没有。
恩和轻哼一声,潇洒利落地翻身从马上跃下,大步来到哈日珠拉身前,一弯腰,铁钳般的大手把哈日珠拉提溜了起来。
哈日珠拉紧紧咬着自己的唇,毕竟是自己有错在先,要打要骂都随他了,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反正这条命是他救的,他要,就还给他好了。
恩和木着脸看着眼前妩媚精致的小人儿,眼中飞快地闪过一抹笑意。这会儿知道怕了,她早干什么去了。还以为她有多大的胆量,竟敢对自己挥巴掌,看着她一副害怕却又硬撑着不肯服软儿的模样,还真是有趣啊。
还以为她有多大的本事,敢蒙着眼和自己赛马,原来也不过如此,马才一加速就不中用了。要不是自己及时赶到,这丫头今天就交待了吧。
到时候科尔沁就又要热闹一阵子了,多新鲜啊,草原上最出名的哈日珠拉格格,连死法都这么新颖别致,从高耸险峻的敕勒山上摔下来没死,从自己的马上掉下来——死了!
想到哈日珠拉,恩和瞬间敛了笑意,浑身散发出一阵冰冷的寒意,“你是谁?”
“啊?”设想了千种情形,万种对策,却没料他竟来了这么一句,哈日珠拉呆了一下,“表哥,你怎么了?”
哈日珠拉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不会是被自己一巴掌给打傻了吧!
她随即在心里唾弃自己,呸,以为别人和你一样笨,他要是连这点抗击打能力都没有,被你一巴掌就打傻了,那他也不是恩和了,早不知道死了几千几万次了。
哈日珠拉低着头,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不管怎么说,毕竟是自己不对,她小声道:“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我没想到是你。”
恩和冷冷地看着她,不为所动,“我再问一次,你、是、谁?”恩和一字一字咬牙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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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日珠拉这次终于听懂了,她的脸色瞬间苍白,哪里,是哪里露出了破绽?他发现了什么?
“表哥在说什么?哈日珠拉听不明白。”她死死攥着自己的手,指甲在手心里刺得生疼,冷静,冷静,她在心中默默地喊着,他没有证据,只要自己不承认,他也奈何不了自己。
“不明白?”恩和冷嗤,“尊贵的哈日珠拉格格,你要我一点一点地讲给你听吗?自从你醒来,哪件事是哈日珠拉能做得出来的!”
“尊贵高傲的哈日珠拉格格会对人道歉吗?”
“刁蛮任性的哈日珠拉格格会撒娇、安慰人吗?”
“人总是会长大的,难道表哥觉得,经历过那么多事的哈日珠拉还是以前那个刁蛮任性不懂事的小丫头吗?要是经历过这一切之后还不长大,那就真是自作孽了吧。”哈日珠拉嘴硬道。
恩和什么话也不说,眼中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
看着他这幅诡异的模样,哈日珠拉拼命思索着脑海里卓娅讲过的信息,突然,她的身体一僵,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他竟然诈自己。
“她是容貌比格格漂亮还是学问比格格好?她是出身比格格高贵还是心地比格格更善良?她是歌喉比格格宛转还是舞姿比格格婀娜?她是骑射比格格娴熟还是性格比格格更伶俐乖巧?”
卓娅的话历历在耳,自己怎么这么大意,卓娅分明说过,以前的哈日珠拉是个善良乖巧的姑娘啊,就算她以前在言行上有什么出入,只要自己咬死了以前是因为跟恩和不对盘,才不会轻易服软,自己才不是那刁蛮任性不讲理的人,恩和也没有理由再纠缠这个问题。偏偏自己刚刚亲口承认以前的哈日珠拉刁蛮任性不懂事,这么大的出入,如今悔之晚矣。
“怎么不说话了?你不是挺能言善辩的吗?”恩和一脸的嘲讽,“那天你跟哈朗那一场大闹,我便怀疑,这哈日珠拉怎么变性子了。如今我才知道,我竟然有幸跟艳冠草原的哈日珠拉格格有这赛马赌婚的约定,还真是三生有幸啊!”
“什么?”哈日珠拉瞪大了双眼,“这赛马,这赌注——”
“是我随口说的!”恩和冷笑道:“原本只想试探一下,没想到战果如此斐然,虽然你一开始没有立即承认,但我后来反复提及这约定,你竟没有反驳,我的好表妹,你给我的惊喜真是越来越多了。”
哈日珠拉一咬唇,“那又如何,自从哈日珠拉从敕勒山上摔下来,这脑子就不大灵光了,总是会忘记些事情,表哥不说体谅体谅,竟然还和哈日珠拉开这种玩笑。”
“玩笑?谁和你开玩笑?”恩和笑得一脸讥讽,“这种事是你一句玩笑就能过去的吗?”
哈日珠拉一脸恼怒地望着恩和,可恶,这个人竟然如此睚眦必报,用她的话来堵她的嘴!
“就算你真摔坏了脑袋,把自己打赌嫁人的事给忘了,那你的骑术呢?鼎鼎大名的哈日珠拉格格竟然不会骑马,从马背上摔下来了,你总不会把骑术一起扔在敕勒山底下了吧!”恩和毫不理会哈日珠拉恼怒的目光,剑眉斜挑,玩味地问:“他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要这么为他卖命?”
“谁?我为谁卖命?”哈日珠拉错愕地问:“你在说什么?”
“都到了这个时候了竟然还想装傻!你们把哈日珠拉弄哪里去了?林丹巴图尔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要这么为他卖命?还真难为他了,竟然找来跟哈日珠拉如此相像的人,你就不怕他利用完了你,再把你一脚踢开?”愤怒的火焰在恩和的心里熊熊地燃烧,这是怎么了,一个个的都疯了似的,心甘情愿的替那个人卖命,哈日珠拉如此,眼前这一脸懵懂的丫头也是如此,林丹巴图尔就那么好?就值得她们为他赴汤蹈火?
“哈,哈哈——”哈日珠拉抑制不住地大笑,原来他把自己当成是林丹汗派来的哈日珠拉的替身,真亏他想的出来!
“别笑了!有什么好笑的!”恩和愤怒地大喊,“你们把哈日珠拉弄哪儿去了?还有你们到底有什么阴谋?你最好老老实实地说出来,否则——”
“否则怎样?”哈日珠拉止住笑,斜睨着恩和,意味深长地问:“你很关心哈日珠拉啊,你喜欢她?”
“你别妄想转移话题,老实回答我的问题,只要你老实交待了,把哈日珠拉找回来,我可以替你隐瞒这件事。”恩和放缓了声音,浑厚低沉的嗓音带着诱惑的味道。
“哦?哈日珠拉就在这里,表哥要帮我隐瞒什么?”哈日珠拉笑地泪光闪烁,找?你上哪里去找?天堂还是地狱?抑或是自己想回却回不去的前世?
“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等我把你交给寨桑贝勒,有你哭的时候!”恩和发狠道。
“把我交给我阿布做什么?告诉他我不是哈日珠拉?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自己这荒谬的推测?你敢把试探我,要我输了就嫁给你的话告诉他们吗?”哈日珠拉盈盈浅笑着,恩和敢把要求自己嫁给他的话说出去,他自己也就离死不远了,科尔沁众亲贵本就对他颇含敌意,若让众人知道他竟然敢打科尔沁明珠的主意,岂能轻易饶他。
见她此时竟然还敢反过来威胁自己,恩和不怒反笑,“不错嘛,林丹巴图尔在你身上费了不少心血吧,长的像哈日珠拉也就算了,难得的是这脑子可比哈日珠拉灵光多了嘛。你以为自己不承认我就拿你没办法了?是,我试探你的那些东西是没法拿出来做证据,你也可以说自己从马上摔下来是因为伤还没好,久未骑马的缘故,可是——”
恩和故意拉长音调,双眼危险地眯着,仿佛是逗弄着老鼠的猫,“你要怎么解释自己身上的胎记呢?就算你长得再像哈日珠拉,总不能连胎记也一模一样吧?我只要把我的怀疑说出来,让姑姑一验不就知道真假了!”
原来如此,如果自己真是假哈日珠拉,这还真是个强有力的底牌,只是可惜啊,自己这个人虽是换了一个,可自己身上这身皮却是哈日珠拉的,如假包换,他那看似无懈可击的底牌恐怕要让他失望了。
“我还以为表哥有什么新鲜的东西呢,原来是胎记啊。”哈日珠拉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哈欠,那样满不在乎的表情,看得恩和心头火大不已,但还没等他发火,哈日珠拉又不紧不慢地道:“原来是想看我的胎记啊,表哥你早说啊,我给你看就是了,何必那么麻烦呢?”
哈日珠拉一边说着,一边轻解罗裳,露出左边半个肩膀,她早就发现自己左肩上有个蝴蝶形的红色胎记,在前世,什么坦胸装,露背装,见得多了,她丝毫没有觉得这么做有什么不妥,但恩和的脸刹那间赤红如滴血,慌慌张张地转过身去,“你,你竟然,竟然——”
他结结巴巴的‘竟然’了半天,也没‘竟然’出个所以然,“咯咯——”哈日珠拉轻快地笑着,又朝他迈了一步,“表哥不是想看我的胎记吗?我把我的胎记给你看就是了,咦?你的脸怎么红了?”
哈日珠拉“惊奇”地看着一张俊脸涨得如火如荼,双眼紧闭,如鸵鸟般缩着头,不敢看自己的恩和,这个表哥和唐僧还挺有一拼的啊……
“你还是女孩子吗,怎么这么不知羞耻,快把衣服穿上。”声音带着几分隐忍的怒意。
哈日珠拉吟吟笑着,“我可给你看过了,是你自己不看的,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