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天命汗关心的是科尔沁的归属,而不是我哈日珠拉的归属,这很正常。”哈日珠拉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和缓,她不想口出恶言,让旁人有了防备。
吴克善心中一恸,忙低头掩饰了自己的失态。
“爷,还是长话短说吧,等妹妹逃过了这一劫,以后说话的机会有的是,若真嫁去察哈尔,那才是生离死别呢。”乌仁其木格手捧一个浅梅红团花锦袱,上前一步说:“妹妹,别怪你哥哥,他已经尽了力,如今没有别的办法了,你换上这里面的衣服,装作是我的样子,待会儿天一黑你就跟你哥哥出去,到了外面照顾好自己,等事情解决了你再回来。”
哈日珠拉一怔,看看眼睛红红的吴克善,再看看一脸焦急的乌仁其木格,“那你呢?你怎么办?”
“放心吧,等他们外面换班以后我再出去,他们哪里还记得我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走?还敢为难我不成?就算他们以后发现了什么,也不敢把我怎么样!”乌仁其木格笑笑,将手里的包裹递给她道:“快换衣服吧。”
“好嫂子,谢谢你——”哈日珠拉眼睛红红地哽咽道。
乌仁其木格笑着催促她,“只要你能逃过这一劫,以后有的是机会谢我,如今就抓紧时间吧,省得夜长梦多,再出什么变故。”
话音未落,只听帐外响起寨桑的声音道:“哈日珠拉怎么样了?这些日子还好吧?”帐中三人神色剧变,哈日珠拉一把抓过乌仁其木格手中的包袱,转身轻车熟路地放进身后的柜子里。
乌仁其木格看着柜子里那粗布大包袱,嘴角抽了抽,似笑非笑地瞧瞧哈日珠拉,终是什么也没说。
寨桑是同塔娜夫人一起来的,他们没想到自己的儿子和媳妇也在这里,面对行礼如仪的三个小辈,寨桑只是点点头,没多说什么,塔娜夫人却是一进门便滴下泪来,“哈日珠拉,这可怎么是好?”
她拉着女儿的手,哀哀地道:“谁也想不到的事,天命汗竟是一点情面都不讲,你替他那老丈人背了黑锅挡了灾,他竟还说是什么好姻缘——”
“好了,你说这些做什么!”寨桑打断塔娜夫人的悲泣,看着哈日珠拉说:“虽说是迫不得已,可阿布的心中也的确有愧,你若是有什么心愿便说出来吧,阿布一定帮你完成。”
哈日珠拉看着自己这所谓的父亲,虽然她仍然觉得他配不上父亲这两个字,但他的表现已经比自己预想的要好上太多了,虎毒不食子,虽然他心中有太多利益的牵绊,对自己也说不上疼爱,但在面对女儿的生死终身之事时,他还能想到替自己说两句话,问问自己心里的想法,已经是大大超出自己的预期了。
她不能要求太多,不是吗!
“若是不麻烦的话——”她微微沉吟,塞娅和卓娅终是自己的一块心病,“我不想带着塞娅和卓娅,那个火坑,有我一个人去跳就够了。若是不麻烦的话,还请阿布替我给她们找个好归宿吧,问问她们心中的想法,可有想嫁的人,替我风风光光地把她们嫁了吧!”
“哈日珠拉——”塔娜夫人一听她说火坑,立刻又哭了出来。
寨桑沉着脸,点点头说:“你放心,阿布会给她们安排个好人家的。”
“格格!”塞娅和卓娅扑了进来,跪在地上哭道:“我们跟着格格,格格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格格别不要我们!”
哈日珠拉忙上前,想把她们拉起来,无奈二人竟是铁了心,抱着她的腿说什么都不起来。
“好了!都哭什么哭!哈日珠拉还好好的呢,这大好的日子,真是晦气!你们就是这么伺候格格的吗?连起码的规矩都不知道了!”寨桑怒斥道。
塞娅和卓娅不敢再哭,只跪在地上,双肩不断地耸着。
“阿布也不要生气,她们一向很懂规矩的,只是乍然听说这个,有点想不开罢了,等她们想明白了自然会感念阿布的恩德的。”哈日珠拉望着寨桑缓缓地说。
“贝勒爷,贝勒爷——”一个侍卫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打断了正想开口说话的寨桑,令寨桑极为不悦。
☆、金屋藏娇
“贝勒爷,贝勒爷——”一个侍卫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打断了正想开口说话的寨桑,令寨桑极为不悦。
“慌慌张张的成什么样子!”寨桑一脸的不耐,刚教训哈日珠拉的丫头没规矩,自己的侍卫就来打了自己的脸,“格格的屋子也是你能随便乱闯的!”
“贝勒爷!”来人瑟缩了一下,小心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大金国来人了,豪格贝勒来了!”
“什么?”寨桑神色剧变,震惊道:“你怎么不早说!”
寨桑再也顾不上其他,一脚踢开挡道的侍卫,迈步便朝外走,走到门口,又扭头看着吴克善说:“你也一起来!”
吴克善只得无奈地望了哈日珠拉和乌仁其木格一眼,小心地做了个“等我回来”的口型。
塔娜夫人只顾自己哭泣,因着心中对寨桑的不满,见他离去也没有任何表示,哈日珠拉叹口气,自己这个母亲什么都好,只是面对父亲时不肯放低身段,平白地便宜了那些妾室。
她宽慰了半天,塔娜夫人才止住了哭泣,只神情依然悲伤,见她的情绪稳定了些,哈日珠拉朝卓娅使了个眼神,卓娅会意地点点头,恭恭敬敬地行礼退了出去。
塞娅上前将手中朱红雕花食盒里的点心一样样拿出来,摆在桌上,只是众人如今都没有心情去品尝,帐中气氛依然凝重。
乌仁其木格见塔娜夫人情绪虽稳定,但神情依然不好,怕待会儿吴克善回来,塔娜夫人会影响他们的计划,只得使出浑身解数,哄着她先回去休息,搀着塔娜夫人临出门时,对哈日珠拉做了个安心的眼神。
她们一走,哈日珠拉便忙了起来,将塞娅准备的点心用丝帕包好,小心地放进准备好的大包袱里,再看看哥哥帮自己准备的包裹,里面是几件不起眼的衣服,和一大包金银锞子,哈日珠拉心中一阵感动,抛开那些观念的束缚,这个哥哥,对自己还是很好的。
“格格——”塞娅惊异不定地看着哈日珠拉。
“嘘——”哈日珠拉忙示意她噤声,“你不用害怕,我只是有备无患而已——”
“格格!”卓娅闯了进来,打断了哈日珠拉的话,“豪格贝勒一来就把其他人都撵了出来,只留了咱们贝勒爷和吴克善台吉,我打听不到他们说话的内容。”
哈日珠拉来回踱着步子,豪格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要说和自己没关系,鬼都不信,可这个关系到底是好还是坏,现在自己还猜不出来,怎么办?
“不过,听跟来的从人说,豪格贝勒这次是来迎亲的。”卓娅的声音钻入哈日珠拉的耳中,让她晃了一下神,来迎亲的?这个时候?
她犹疑地盯着装包裹的紫檀雕花矮脚柜子,自己要想逃,必须在三更以后,最好是四更时分,那时守卫是最松懈,最疲惫的时候,可豪格的到来也不知对自己是好还是坏,万一发生了什么变故,错过了机会,再想逃可就不容易了。
二更时分,吴克善带来了豪格的来意。
他会提前迎娶萨仁,当然是出自他那父亲,四贝勒皇太极的授意,努﹡尔哈赤对这个既非长孙,又非嫡孙的孙子并不太在意,听他说要尽快成亲,虽觉不喜,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豪格来的目的,当然不只是想把他的新娘带回去,他还肩负着另一项使命——将哈日珠拉混在送亲的队伍里,带回大金国!
哈日珠拉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目瞪口呆,皇太极这是想干什么?把自己偷偷带到大金国事情就能解决了吗?林丹巴图尔会善罢甘休吗?
她的心中更加焦躁,先不说自己躲到大金国,会不会让林丹巴图尔放弃进攻科尔沁的打算,就算他不会对科尔沁不利,自己就这样躲在大金国算什么呢?他的妻侄女?大姨子?笼里的金丝雀还是金屋里的娇?
那将是比现在更华丽,更糟糕的一个牢笼吧!
“你可以放心,四贝勒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吴克善开口安慰她道。
“那你们呢?科尔沁呢?我这样偷偷摸摸地躲去大金国,林丹汗会善罢甘休吗?你们准备怎么跟察哈尔交待?”
吴克善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既然他四贝勒敢用这样的方法把你带走,那科尔沁的安危自然是要由他负责的。”他看了哈日珠拉一眼,“到时候阿布会对林丹汗说你已经得急病死了,你也不用担心,天命汗虽然不管你是不是嫁给了林丹汗,但他绝对不会看着察哈尔吞并科尔沁,一旦察哈尔骑兵真的出现在了科尔沁的草原上,那大金国自然不会任他在科尔沁横行,大金国到时一定会出兵的。”
哈日珠拉忍了又忍,终是没忍住,“那我呢?我这样躲在大金国,算什么?一抹游魂还是那见不得光的金丝雀?”
吴克善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你这是怎么了?能嫁给四贝勒,不用被推出去做替死鬼,不是最好的结果吗?就算现在一时见不得光,又如何?四贝勒还会委屈了你?总比你嫁给恩和那个一无所有的寄生虫来得好吧!”
哈日珠拉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知道自己跟吴克善说不清,没有人看好恩和,即使是疼爱自己的亲哥哥,也不支持自己嫁给他,更遑论自己那唯利是图的父亲了,如今四贝勒虽说是以这样见不得光的方式将自己带走,可在他看来也比嫁给恩和强,自己的意愿,根本就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内。
“我累了,想休息了。”再睁开眼,哈日珠拉的眼中一片澄澈平静,她淡淡地对吴克善下着逐客令,一派认命的模样。
吴克善噎了一下,皱着眉头望着哈日珠拉,终是什么都没有讲,转身便离开了。
“你们几个,都给我打起精神来,格格要是有什么损伤,我拿你们是问!”吴克善在帐外训斥着几个守卫,眼睛却盯着帐帘道:“这个是赏你们的,只要照顾好格格,以后少不了你们的好处,谁要是敢偷懒耍滑,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是是是!”
帐外的几个守卫莫名地受了训斥,都有点摸不着头脑,如今又平白地收了一笔横财,都点头哈腰地把吴克善当做了活祖宗,打一棒子给个甜枣,这一招果然管用,这几个小子看守得果然是无比认真,恨得哈日珠拉牙痒痒,他这是在警告自己,不要打别的主意,别想逃啊!
哈日珠拉的出逃计划毫无悬念的失败了,几个守卫似打了鸡血,整夜都不知疲倦地在外面转悠,她拿出加了点料的点心请他们吃,他们也不动心,有一个还说什么要拿回去孝敬他那老母亲去,吓得哈日珠拉假装失手,将整盘点心都扣在了地上,又貌似受惊地在上面踩了一脚。
开玩笑,若真让老人家吃出什么毛病来,那可就真是罪过了。
第二日,乌仁其木格又来瞧了哈日珠拉,似笑非笑地看了她发青的眼圈,“妹妹还真是死脑筋,就算不想跟豪格去大金国,也不急在这一时啊,看看,这眼圈都青了,要是让那一位看见,岂不是要心疼了!”
哈日珠拉打了个激灵,戒备地看着话里有话的乌仁其木格,“嫂子这是说的什么话?要让别人听到了会怎么想哈日珠拉?”
“妹妹和我还装什么?你那柜子里的东西是做什么用的?别跟我说你逃出去后还不知道要上哪里去吧!”
哈日珠拉沉默半晌,自己逃出去后会去哪里,想来吴克善心中应该也能猜得出来,可她不认为自己哥哥会把这个告诉乌仁其木格,如今她这样说到底是什么意思?小树林的秘密绝不能让她知道!
无论乌仁其木格怎么套话,哈日珠拉只是三缄其口,顾左右而言他,“罢了,既然妹妹不相信我,我也不问了,嫂子只是为你好,怕你会吃亏,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乌仁其木格作势要走,哈日珠拉本能的便想起身拦住她,正要开口解释,却看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精光,猛然醒悟过来。
“真的不是故意要瞒着嫂子什么,哈日珠拉虽不是什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汉人闺秀,却也只是个一生未出过科尔沁的小女子,从小到大看到的,也只是科尔沁这丁点的地方,哪里知道什么去处?不若嫂子帮哈日珠拉想个好去处,哈日珠拉感激不尽!”哈日珠拉面带希冀地望着乌仁其木格。
“妹妹真是说笑了,妹妹没见过科尔沁外头的天空,嫂子又哪里得见?不过是说笑罢了,算了,妹妹终是不信我的,什么时候想起嫂子,知道嫂子是为你好了,再来找我就是!”乌仁其木格怏怏地走了,哈日珠拉暗松一口气,瘫坐在榻上,如今逃又逃不了,连哥哥嫂子都不能信,自己该怎么办才好?
☆、落井下石
“妹妹真是说笑了,妹妹没见过科尔沁外头的天空,嫂子又哪里得见?不过是说笑罢了,算了,妹妹终是不信我的,什么时候想起嫂子,知道嫂子是为你好了,再来找我就是!”乌仁其木格怏怏地走了,哈日珠拉暗松一口气,瘫坐在榻上,如今逃又逃不了,连哥哥嫂子都不能信,自己该怎么办才好?
难道真要跟着豪格去大金国,然后给他父亲做个没名没分的玩物不成!
哈日珠拉将以萨仁陪嫁侍女的身份跟着去大金国的消息通过各种渠道传了出去,科尔沁一时哗然,哈日珠拉是谁,那可是草原上最耀眼的明珠,科尔沁最尊贵的格格!如今竟然要以一个陪嫁侍女的身份去大金国,怎么不令人震惊!
消息一传出去,哈日珠拉那原本冷落的门庭立时热闹了起来,各色人等你方唱罢我登场,闹得不亦乐乎,纷纷来观摩哈日珠拉格格的倒霉情状,其中尤以阿黛夫人和乌琳乌兰姐妹为最。
冷嘲热讽,指桑骂槐,无所不用其极,只可惜当事人被禁足,令她们无法看看她的倒霉模样,不过,就算是见不到哈日珠拉本人,她们也觉心中痛快不已。
阿黛夫人倒也罢了,虽然前些日子便被寨桑解除禁足放了出来,却终是不敢太嚣张,这些日子一直夹着尾巴做人,不敢怎样,如今这消息传来,觉得哈日珠拉真的成了那秋后的蚂蚱,这才敢来这里,把自己心中的郁气好好发散一番。
“唉,可怜,可怜,真是可怜呐,堂堂的哈日珠拉格格,竟然也有今天,想想咱们博尔济吉特氏的姑奶奶,还没有过这么可怜的呢,连个名分都没有,就这么偷偷摸摸地以一个陪嫁侍女的身份去给人家做小妾。”
“夫人,您都说了是以一个陪嫁侍女是身份去的,又怎么能做小妾呢?夫人您这话可是说错了!”
“错?我说错什么了?这陪嫁侍女可不就是给那姑爷预备的吗?人家说不定什么时候就飞上枝头,做了那豪格小贝勒的暖床人了!”
“哈哈,原来夫人是说的豪格小贝勒呀,那还真有可能,陪嫁侍女是给姑爷预备的,夫人说得可真是太对了!”说话的妇人挤眉弄眼道:“阿黛夫人可不就是塔娜夫人的陪嫁侍女吗?如今可不就飞上枝头,成了寨桑贝勒的暖床人了嘛!”
众人立时哄堂大笑,阿黛勃然大怒,她是塔娜夫人陪嫁侍女的事是她最大的软肋与忌讳,如今竟然被人当众揭发出来,她脸上的颜色一时变幻莫测,甚是精彩,“是哪个烂了舌头的在这里乱说话,信不信我告诉寨桑贝勒,把你们都拉去当奴隶!”
有几个胆小的开始往后退,却也有那自恃身份,不把阿黛夫人放在眼里的,“呦,好大的口气,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你敢说自己不是塔娜夫人的陪嫁侍女?还想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