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容易将自己身上收拾齐整,又转回头来看看奶娘怀里粉妆玉琢的小人儿,虽然福临没吃她几口奶,可作为奶娘,她还是一直被留了下来,做着保姆的活计,月钱一分不少不说,平日里还能抽空回去喂喂自个儿的孩子,她心里对海兰珠感恩戴德着呢。
“格格,外头有人求见,说是察哈尔来的。”塞娅走来俯在她耳边轻声道。
海兰珠一愣,求见?这时候?一会儿就要开宴了,是谁这么急不可耐地跑这儿来求见呢?
“她没说自己是谁,只说虎头令牌——”
“快请!”海兰珠打断塞娅的话,虎头令牌,看来是斯琴图了,只是,待会儿宴会上她们自然能见面,她这时候来又是想做什么?
当日若不是她帮忙偷出虎头令牌,只怕她也没那么容易逃离察哈尔,更遑论那令牌在后来还帮了皇太极的大忙,于情于理,她都该好好谢谢她。
只是不知她这时候来是为了什么事,若好办还好,若不好办,她心下微微一颤,希望她不要提太令自己为难的要求吧。
几年没见,斯琴图倒还是那副风姿绰约的模样,一双漂亮的丹凤眼似笑非笑地看着海兰珠,啧啧地称赞着,“真不愧是海兰珠格格,当真不愧第一美人的称号呢!”
海兰珠敛衽行礼,“哪里比得上姐姐风姿迷人呢!”
两人相视一笑,斯琴图倒也大方,待她一遣开身旁的奴才,便开门见山说明了来意,“姐姐也不瞒妹妹,咱们八大福晋,不过是说出去好听,背后的苦,都只自个儿知道罢了,如今大汗没了,咱们也不敢希图什么荣华富贵,只盼能跟自个儿的心上人再续前缘罢了。”
“姐姐这话,是替自个儿说的,还是替旁人说的?”她微微沉吟,平心而论,斯琴图的要求并不过分,她本就是被林丹汗抢去的,如今林丹汗死了,她好容易恢复自由,希望能跟情郎结成连理,自然是人之常情,可听她话中还提到了八大福晋,那她就要慎重了,帮她,可以,但其他那七个,她管不了!
“我知道妹妹烦恼什么,也知道你们大汗烦恼什么,你放心,姐姐绝不会让你难做,金银财宝,原本就都是身外之物,部属子民,也原该交由大汗管束,姐姐只求一具妆奁,其他但凭大汗处置!我相信有了我这个表率,其他几位也就明白了该怎么做!”她看着海兰珠嘻嘻一笑,“与其为了那些个俗物,搭进后半辈子的幸福,倒不如用它们换一个好归宿,妹妹说对不对?”
海兰珠眼睛一亮,若她们真能将手中大部分财物交出来,这倒真是个好的提议,她所要做的,便是尽量帮她们嫁给理想的丈夫就行,身为女人,她理解她们的想法,甚至佩服她们的勇气,而且皇太极的烦恼也解了,何乐而不为呢!
“不知姐姐的心上人是谁?”
斯琴图抿嘴莞尔一笑,“妹妹也认识的,就是帮妹妹出逃的那个人——车尔贝!”
车尔贝?难怪了,林丹巴图尔还真是自己自作孽啊,下属亲贵的女人也敢抢,难怪底下的人跟他离心离德了。
说来当初她能逃离察哈尔,还多亏这个车尔贝帮忙,虽说把她掳去察哈尔的也是他,可就算这样,这个车尔贝也算对她有过恩惠,两个恩人的事凑到了一起,这个忙,她不帮也得帮了,更何况帮他们也是帮自己!
“原来如此,妹妹就先祝姐姐心想事成了!”
这么一耽误,她到正殿的时候便有点晚,宾主都已到齐,马上的粗豪汉子,没那么多礼仪上的讲究,察哈尔的几位福晋人还没到,底下几个贝勒已经划着拳,斗起了酒,见海兰珠进来,只有几个小贝勒站起来行了礼,代善坐在皇太极的下手,只捻着胡子点点头。
“怎么这么慢?”刚一坐下,皇太极便拉住了她的手,“不过,兰儿今天真漂亮呢!”
话音未落,以娜木钟为首的一群福晋便走了进来,原本斗酒猜拳的亲贵都停了下来,个个儿色迷迷地盯着场下那群花枝招展的女人,幸好还没人流下口水,否则大金国的脸面算是丢尽了!
斯琴图看着海兰珠满含深意地一笑,双方见过了礼,便由侍女将她们领到客位上坐好,见皇太极还没开口向哪个福晋求娶,众人也不好抢了大汗的先,场面一时有些冷。
自这群福晋一进来,济尔哈朗便盯着里头一个低眉垂眼的女子瞧个不停,海兰珠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却是个熟人——苏泰福晋!
苏泰福晋?那不是叶赫出身的那位福晋吗?因为她进献传国玉玺有功,皇太极还叹息过,不愧是叶赫部落出身的女子,心里也是念着她出身叶赫的情分呢!
苏泰身边还有一个小男孩儿,滴溜着大眼睛,怯怯地看着对面坐着的那些亲贵,只是若有谁敢多瞧他额娘几眼,他必恶狠狠地瞪回去,只是那目光怎么看都有几分色厉内荏的味道。济尔哈朗便被这小男孩儿带着怯意狠瞪了两眼,只是他宽容一笑,倒也没别的什么轻浮形态。
海兰珠好笑地看着那个明明怕得要命,却偏要摆出一副凶狠模样来,意图以此保护自己母亲的小男孩儿,苏泰有子如此,是她的福气呢。
她在桌下拉拉皇太极的手,悄悄示意他看向那边。皇太极的眼中也闪过一抹温柔,可又迟疑起来,不为别的,就只冲着她叶赫那拉氏的出身和献上传国玉玺的功劳,他也愿意成全她,可那个孩子——那毕竟是林丹汗的儿子!
他只顾想着心事,却不想底下已是一阵骚动,他茫然地抬头看着站在场中的女子,似乎是林丹汗的第二大福晋,叫,叫……
他拧着眉,怎么也想不起她的名字。
“大汗,斯琴图福晋说要把所有的财产和部属都交给大汗呢,大汗怎么看?”海兰珠拽拽他的袖子,笑吟吟地看着他。
对,这人是叫斯琴图,他轻咳一声,狐疑地看着她,“福晋为什么这么想呢?”
天下没有免费的筵席,这个斯琴图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把自己所有财产都交给他?难不成她是想打他的主意?他心下一凛,他可不想跟这些女人扯上什么关系,别看兰儿这会儿笑吟吟的,他要真敢把哪个女人留了下来,指定没有好日子过!
对面席上的那些亲贵已经瞪大了眼,看来这个第二大福晋是想向大汗自荐枕席了,他们可以不用打她的主意了,他们的目光略过场中的斯琴图,看向其他几位福晋,大福晋娜木钟姿色最好,他们也可以不用考虑了,就算大汗不稀罕,这样的绝色也绝对落不到他们手里,剩下的几位福晋,苏泰低着头,巴特玛略显呆板了些,姿色倒还不错……
☆、归宿
不提大金国这些亲贵贝勒心里的龌龊想法,只说斯琴图这一番话在察哈尔诸位女眷那里掀起的惊涛骇浪。
所有的女人都惊恐地看着斯琴图,这个女人疯了吗?把所有的财产都交给皇太极?别说现在还不知道以后会嫁给谁,就算皇太极真的娶了她,她也不能把所有财产都交出去啊!这点儿财产,是她们在察哈尔受尽苦难后,最后防身的一点依仗,若都交了出去,以后她们靠什么?对面那群流着哈喇子的蠢猪吗?
斯琴图不理身旁同伴的惊疑,只含笑瞥了后头席上的车尔贝一眼,“只求大汗替我和车尔贝主婚!”
众人又是一片哗然,她交出所有的财产,只是为了嫁给那个车尔贝?察哈尔的众位女眷对这个车尔贝台吉并不陌生,作为较早投靠了大金国的察哈尔亲贵之一,她们也曾无数次鄙视谩骂过他,没想到斯琴图交出所有财产竟然是为了他!
苏泰猛地抬起头来,车尔贝,那不就是斯琴图以前的情人吗?就为了这个,林丹汗百般看他不顺眼,以前没少刁难他,旁人都骂他是叛徒,只有她觉得他的离开理所当然,连自己的女人都被林丹汗夺了去,他要没有二心那才怪了!
只是,斯琴图能如愿以偿吗?就算大金国的大汗能放了她,对面那群色迷迷的男人能放过她吗?
“大汗,斯琴图福晋将所有财产都奉献给大汗,只有这么一个请大汗主婚的小小请求,大汗不会连这个要求都拒绝吧!”海兰珠含笑看着皇太极,小手在桌下轻轻拧了他一把。
“怎么会!”皇太极含笑按住她不安分的小手,“斯琴图福晋的盛情,若是辜负了,岂不让人说皇太极不近人情?如福晋所愿,待福晋与车尔贝台吉大婚之日,皇太极自当前往恭贺。”
底下顿时一片哗然,察哈尔来的女人们都双眼发亮地盯着皇太极,他答应了,他竟然答应了!如果交出手中的财产能换来下半生的幸福,的确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只是,谁又是那个可以托付之人呢?
苏泰忍不住抬头悄悄瞥了济尔哈朗一眼,不想却正同他的目光撞在了一起,她粉脸一红,赶忙低下头去,心却如小鹿般激烈跳动了起来。
“启禀大汗,苏泰福晋与奴才之妻本为姐妹,如今奴才妻子命薄,已是不在了,今日见了苏泰福晋,正勾起奴才的思念之情,奴才斗胆,求大汗将苏泰福晋许配给奴才,奴才定以正室之礼迎之。”
众人还未从斯琴图献产求去的震惊中清醒过来,又一个惊雷将他们炸得晕头转向,方才是斯琴图福晋自己主动求去,大金国的亲贵贝勒们还不好说什么,这会儿见济尔哈朗也耐不住性子站了出来,却是纷纷作起反来,矛头一致对准了“不自量力”的济尔哈朗。
“济尔哈朗,你还有没有规矩了,大汗还没说娶哪位福晋呢,你算哪根儿葱,竟敢抢在大汗头里挑人?”
“不抢在大汗头里挑怎么行?万一这苏泰福晋被大汗挑走了,他济尔哈朗可不就得不了便宜了吗?”
“那是!苏泰福晋是谁?那可是林丹汗最宠爱的福晋之一啊,林丹汗连那传国玉玺都叫给她收着,她手里攥着多少宝贝,谁说得清呢?济尔哈朗,你消受得起吗?”
“济尔哈朗,你还真会算账啊,这可是买一送一的买卖,娶个福晋,还白得一个便宜儿子,可真是划算呢,啊?”
……
见底下的亲贵借着几分酒意,越说越是难堪,皇太极一拍桌子,“都给我闭嘴!一个个的,上战场的时候怎么没见你们这么精神?还亲贵贝勒呢,也不怕人笑话!”
殿中安静下来,一个个粗鲁的汉子虽闭了嘴,眼睛里却都透出几分不甘,只是碍着皇太极的威严,暂时不敢蛮干。
“启禀大汗,奴才,愿效斯琴图姐姐,将所有财产都交给大汗,奴才——”苏泰迟疑了一下,她的儿子额哲在桌下拼命攥着她的手。
她回过头来深深看了儿子一眼,这是一个机会,错过了便再也难寻这样的契机了。可怜的孩子,他还不甘心放弃他阿布留下的那些财产。只是,他却不明白,如今连他的性命都攥在别人的手里。若抛掉这一切能让坐在上位的那个人放心,若这些财产能换他一命,她们母子便给好好酬谢长生天了。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将手从儿子还未长大的小手中抽出来,头也不回地走到皇太极面前,眼中满是决然,“奴才愿嫁给济尔哈朗贝勒,求大汗成全!”
方才说风凉话的亲贵都瞪大了眼,这个苏泰是疯了吧,以她在察哈尔的地位和她手中的势力财产,主动献出传国玉玺的功劳,便是嫁给皇太极,也没人敢小看她,只怕那坐在上位的海兰珠都得让她三分,就这么把手里的财产都交出去,只为了嫁给济尔哈朗那个注定无甚大出息的家伙?见鬼了!
众人都只记挂着她手里的财产,只有皇太极眼睛一亮,她用的是“奴才”,她在向他示好,向他保证,她和她的儿子都将安分守己地在大金国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奴才,绝不敢有二心。
“福晋无需多礼。”皇太极起身,亲自将苏泰扶了起来,“说起来,咱们可还是亲戚呢。”
众人嘲讽地看着济尔哈朗,怎么样,叫你不自量力,也不瞧瞧那苏泰是谁,岂是你一个小小的贝勒能够肖想的?那可是大汗看重的人呢,哪能叫你娶了去!
“福晋心有所属,皇太极自当成全,至于那财产——”皇太极话还未说完,便被苏泰急急打断。
“大汗,那些财产本就是身外之物,奴才母子孤儿寡母,带着也是累赘,还求大汗怜悯,收下吧!”苏泰的眼中满是祈求,她没别的念想,只盼着额哲能平平安安的,她明白,只要皇太极收下这些东西,便一定会护她们母子平安。
“求大汗成全!”济尔哈朗也在皇太极身前跪了下来,“奴才只求能娶到苏泰福晋,至于那些身外之物,与臣无干,但凭大汗处置!”
“好!”皇太极一手拉起济尔哈朗,“我今日就把这个表妹交给你了,济尔哈朗,你可得好好待她,若敢负她,绝不轻饶!”
苏泰和济尔哈朗大喜,双双跪下磕头谢恩。底下众人目光忽闪,在察哈尔众人看来,这无疑是个好消息,连苏泰这个带着林丹汗儿子的人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归宿,更何况是她们这些对大金国无害的女人呢?
只是大金国的亲贵们却都有些阴郁,这些女人都疯了,若她们都把财产交给了皇太极,那他们还娶来何用?只论姿色长相,她们并不会比他们府中的女奴漂亮多少,他们为什么要做这个冤大头?
就在他们心中拼命绞尽脑汁筹谋算计的工夫,阿巴泰又以同样的方式求娶到了俄尔哲图福晋。俄尔哲图福晋姓那拉氏,是阿巴泰已去世的元配嫡福晋之妹,是他货真价实的小姨子呢。如今见济尔哈朗顺利续娶了昔日的大姨子,他便也跟着将俄尔哲图福晋娶回了家。
底下众亲贵再按捺不住,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林丹汗遗留下的财产转眼间就将从眼前这些女人的手里转移到皇太极的手里,他们除了过过眼瘾,什么都没捞到,那怎么行!
“大汗!”莽古尔泰一脚将桌子踢倒,起身来到皇太极面前,“奴才仰慕娜木钟福晋已久,今日也求大汗将娜木钟福晋嫁给奴才!”
他斜楞着眼睛睨着皇太极,手却直直地指向坐在对面首席的娜木钟。察哈尔女席上一片哗然,娜木钟更是脸色青红交加,恨恨地等着那一脸粗鲁蛮横的莽古尔泰。她本就是个心高气傲的,来之前并未多想以后的归宿,毕竟以她的相貌地位,除了皇太极自是别无他想。
可不料来了之后才发现,皇太极似乎对她们并无多少兴趣,八大福晋如今已经被他打发走了三个,她正在心中暗自计较着出路,却不料那粗鲁丑陋的莽古尔泰竟然敢开口讨她。
她气得浑身颤抖,这莽古尔泰算个什么东西,也敢癞□□想吃天鹅肉,也不怕噎死他!她娜木钟岂是他一个丑汗配得上的!
“五哥喝多了吧,福晋们远来是客,就算五哥仰慕人家,好歹也跟人家透个消息,叫人家心里有个准备啊!”皇太极不悦地皱起眉头,跟他打着哈哈。
娜木钟明显对莽古尔泰不感兴趣,更何况她与其他福晋明显相左的表情,表明她并不想为了某个男人放弃手中的财产,这叫皇太极心里也有些打鼓,若她嫁给别人也就罢了,嫁给莽古尔泰?他还没蠢到替旁人做嫁衣的地步。
☆、君臣
“你不就是看中了她手里的财产了吗?要是她也跟那些女人一样,把财产都交给你,你也就高高兴兴地把她嫁了吧!”莽古尔泰赤红着眼睛,借酒撒疯,将手按在了随身携带的刀柄上,大声地嚷嚷,“察哈尔是咱们大伙儿一起打下来的,凭什么最后好处都叫你一个人得了?就算你是大汗,你吃了肉,也得叫咱们这些流过血,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