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夏七月。这……”王凡被说的哑口无言,随即他又转了话题控诉道,“那你跟赵大妈说你二十五,是个护士,又怎么说?”
夏七月也不解释,从包里掏出一张工作证摔在桌面上,“自己看。”
王凡呐呐的拿起工作证,那确实是省城的某一家大医院的工作证,上面除了那张两寸照片外也的确清清楚楚的写着夏七月,初级护士。下面的小字上印有她的身份证号,王凡通过里面的关键数字可以看出她的出生年月。1988年7月1日。
“我爸妈重男轻女,我出生时正好是七月初一,他们见我是女孩,就给我取了七月。怎么样,是不是很土。”
小姑娘撅着嘴,一脸委屈的说。似曾相识的话把王凡的思绪拉到很多年以前。第一次见到叶子时,叶子也说:“别人问我叫什么,姨妈就指了指树上的叶子,于是,我的名字就这样诞生了。”那么久远的记忆,王凡都很少去回忆,然而面对如此神似叶子的夏七月,他无端生出亲近感,有一种叶子真的近在咫尺的错觉。他的脸色渐渐缓和下来,最终归于平静。
“你也不想想,我这么好的姑娘怎么会骗一个年过半百的大妈,那可是要遭报应的。”夏七月看着明显不再那么理直气壮的王凡,心里有种夺回高地的快感,也敢继续吹胡子瞪眼了。
“你有二十五?”
“呵呵呵……我当你是夸我。怎么样,现在相信我了吧!”
王凡沉思了一会儿,又坐了回去,眯着眼睛重新打量了夏七月一番。今天她的打扮确实比前一次要成熟许多,如果一定要说她二十五倒也说得过去。“说吧!干嘛这么处心积虑的找我。”
“其实也没什么,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回h市了,这里发生了太多变化,我休假一个月,想到这里四处转转,但是缺一个向导。”
“然后呢?”
“我们全家除了大伯外都在省城,这里我也没什么熟人,就只有找你了。”
“就这样?”王凡挑眉。
“嗯,就这样。”夏七月眉毛忽闪。
“真的?”王凡扬眉。
“真的。”夏七月重重的点头。
“那真是不好意思,我很忙,你还是找别人吧!”
“可是,别人都坑我,只有你还算诚实。就像我上次说的,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你现在如果不答应我,就说明你这人做事有头无尾,不成熟,不靠谱。这样的人是找不到媳妇儿的。 ”
王凡彻底被她这种颠覆性的强盗逻辑给打败了。他可以调头就走的,可他没有,他只是饶有兴致的看着夏七月。
“其实你也不用担心,h市这个指甲盖大的城市也没什么好玩的地方。等你哪天有空,陪我去趟南华山就可以了,其他的就没你什么事了。”
南华山?确实很久没去过了,那里有他少年时代的许多回忆,是该去一趟。想到这,他问:“真的只是陪你爬趟南华山,没有别的?”
“真的,我这人,说一不二,绝不会再找你麻烦的。”
“那好吧!等我有空再说。现在,我可以走了吧!”
“别啊!跟你说这么多,我肚子又饿了,我请你吃甜品,怎么样?”
王凡摇摇头,“我是男的,不吃甜食。你自己吃吧,我先走了。”他说走,却不急着起身,因为他知道不可能这么容易就脱得了身的。
果然,夏七月沉着脸阴阳怪气的说:“你见过哪个男士扔下女士一个人吃东西,自己先走的,你这样太不礼貌,太不绅士。都对不起你身上的这套西装和你这么帅的一张脸,对不起我这么用心良苦的找你。”
王凡哑然,离他们最近的一桌客人也把目光移了过来,捂着嘴偷笑。王凡不想把事情闹大,做了个拜服的动作,又安静的坐了回去,点了支烟。夏七月满意的点点头,然后招手叫服务员,“witer,witer……”王凡都懒得提醒她桌上有服务铃。
夏七月小口小口的抿着甜点的时候,王凡就看着窗外的风景,然后听她哼哼唧唧的说着甜点的味道以及她吃甜点的历史。很奇怪,王凡居然不感到厌烦,好像对面这唠唠叨叨的人真的就是叶子。
七号桌往后走三米,拐个弯再走三米就是吴记茶餐厅的包厢了,推拉门,像日本料理店的风格。门上雕龙刻凤,栩栩如生。二十八岁的曹菲菲和小她整整五岁的叶清风正相对而坐,各怀心事的吃着面前的餐点。曹菲菲的心事很简单,别扭,太别扭了。和一个小她五岁的小弟弟一起在这个雅间里吃饭,真的很容易让人误会她老牛吃嫩草,连她自己都觉得诡异莫名。
刚进店时,她是准备就在大厅里吃的,可是叶清风嫌外面吵,坚持要一个雅间,刚好贱男吴小春又在一旁煽风点火,没办法,她只能跟着他进了这里。
叶清风的那点心思曹菲菲自然是了然于心的,所以平日里,她能避则避。可今天,他都说要辞职了,临走前想请她吃顿饭,这么言之凿凿的理由让她实在无法推脱,于是便带他到了吴小春这儿,算是给他捧捧场。曹菲菲是个很会享受生活的人,叶清风也是。于是同样有着小资情调的两个人在吴小春的茶餐厅里摆起了谱,生生把简单的牛肉三文治,咖喱牛腩煲吃了近一个小时。曹菲菲几次问叶清风为什么辞职,他都没有正面回应,只告诉她吃完再说。
好不容易吃好喝好,又要了甜品。叶清风才不紧不慢的说:“菲菲,我爸说上头正查我们分行呢!为了避嫌,我爸让我先辞了职,去国外进修一段时间。”
“查什么?我怎么没听说啊!”
“你没见银监局都来分行好几趟了,调走了好多资料。据我爸透露,这次真的不那么简单了,好像是银行账目出了问题,只是不知道是哪个部门的。”
曹菲菲愕然,分行出了问题,她爸爸竟然说银监局只是例行公事。曹菲菲说:“就算是银行账目有问题,你干嘛辞职,怎么查也应该查不到你身上吧!”
“不都说了避嫌吗?我怎么进来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反正我对这份工作也没什么兴趣,当初来这里不就是为了你嘛!我爸拖了很多关系才把我硬塞进来的,唉!现在我也知道,你我是没戏了,走就走吧,省得伤心。”他话说的平静,像是在八卦别人的事情。曹菲菲听着,却不禁有些怅然。她这一路走来,碰到过许多像叶清风这样的男生。或热情无比或松松垮垮的追求她,一段时间后,觉得没希望又撤了,然后开始他们新的征程。曹菲菲只是站在那里,看着他们来了又走,看着他们重新觅到自己的良人,然后结婚,给菲菲喜帖,说:“菲菲,你到底要等个什么样的白马王子啊!真让人伤脑筋。”
曹菲菲喝了口茶,转为一副知心姐姐的姿态教育他,“怎么,年纪轻轻的被拒绝一次就受不了了?男子汉大丈夫,拿得起就放得下,千万不要因噎废食,总会找到合适你的。”
叶清风失笑,“菲菲,你跟我讲这道理,犯得着吗?别忘了,你还单着呢!”
曹菲菲笑笑不语。两人从包间出来时,脸上都带着笑意。这也是曹菲菲的魅力所在,和她有过感情纠葛的男人最终都能和她心平气和的做朋友,绝没有那种死缠烂打或者背后报复之类的事情发生过。
曹菲菲走在前面,所以她先看见王凡。然后跟在她后面的叶清风就差点惯性撞上她。
“怎么了,菲菲,怎么不走了?”叶清风疑惑的问。
曹菲菲没有回答,依旧石化般的盯着七号桌那个玉树临风的男人。曹菲菲承认,从某种意义上讲,她对王凡那样恋恋不舍是有爱美的成分的。中学课本里有这样一句诗,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不管是不是因为先入为主,曹菲菲经历过王凡后,就觉得再没有哪个男孩有她的大头那么好看了。无论是当年穿着校服还是后来穿着夹克衫的,无论是当年眉清目秀还是现在留着小胡子的。
今天的王凡,只在菲菲编织的梦境里出现过。他靠在椅子上慵懒的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玻璃墙映出他的侧脸,他的额头,他的鼻梁,他的下颌,线条均匀妥帖,就像小时候老师教过的人体素描 。穿着笔挺的西装,红色的条纹领带因为西装扣子没扣而垂直吊在那儿,显得随意洒脱。如果别人穿这一身,曹菲菲会觉得他是卖保险的或是房产中介,再不就是相亲的。而对象换成王凡,她又觉得,他像王子。
曹菲菲好像全然忘记了身后还有个叶清风,也听不到他关切的询问,三步并作两步步跑到七号桌前,腼腆的和王凡打招呼。“嗨!小凡,你也在这里啊。”她说这话时,还不自禁的捋了捋头发。
她的眼里只看得到王凡,完全忽略了他对面坐着的夏七月。也没有注意到自己和王凡打招呼时,夏七月正在说话。被突然打断的夏七月有些不悦,但还是忍着怒意先静观其变。
王凡显然也没想到在这里会碰到曹菲菲,起初他有些怀疑曹菲菲是跟踪他来的,看到了她身后站着的年轻男人才打消了这个念头。这一个多月里,王凡和曹菲菲打过好几次照面,早就对曹菲菲形成了免疫力,知道如何对付她。他只是稍稍皱了皱眉就恢复了镇定,然后很平静的说:“嗯,在这吃饭。”
曹菲菲罕见的露出小女生般羞涩的笑,那是十年来从未有过的,她的笑从来都是恰到好处,什么时候露三颗牙,什么时候八颗,都是最为合适,也最让人舒服的,不拒人千里,也不会让你觉得你们的关系还可以更近一步。可是面对王凡,她总是会方寸大乱。
曹菲菲兀自伤神,正找不到接下来的话,抬眼便看到了坐在对面的夏七月。她忙说:“诶!这是,你的客户?”
这次没有等王凡接话,夏七月主动站了起来,拿出她常用来糊弄长辈的社交名媛的派头,露出三颗牙,微笑着说:“您好,我叫夏七月,是王凡的相亲对象。”
“相亲?”曹菲菲的声音忽然变得尖利,脸也迅速由红转白又转黑,笑容瞬间消失不见。此刻她就变成了一副撞见自己丈夫出轨的小媳妇模样,一脸悲痛的看着王凡,看得王凡都有些不忍。眼看着曹菲菲就要再说话,王凡怕场面不好控制,连忙说:“菲菲,你不是还有朋友吗?别让人等急了。”
曹菲菲这才想起叶清风还跟在后面,她不想让人看笑话,况且这是吴小春的地盘,如果让他看到这一幕,指不定要怎么笑话她呢!曹菲菲咬牙切齿的说:“那我们先走了,预祝你相亲成功。”说完便大步离去,叶清风紧随其后。
他们都没看到,正在柜台那边看着这里的吴小春那一张好像合不拢的嘴。在他的记忆里,还是第一次见菲菲这样失态,有一种看见铁树开花的感觉。“搞什么啊!拍电视剧呢!”
他仔细回味了好几遍刚才的场景,终于猜出了大概。能让曹菲菲这么上心的人,赵敏说过,除了她的初恋没别人。吴小春忽然就有种有眼无珠的感觉,这个长相颇为俊朗的男人曾经来过他们餐厅几次,因为长得好看,很受餐厅里的小服务生们喜爱。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他居然就是曹大小姐一直念念不忘的心上人哪!
吴小春是个生意人,是个很喜欢交际的生意人,对于那些他认为值得深交的人物,他是无论如何都要结识一下的。他三步并作两步的冲到七号桌前,很有主人翁意识的从旁边的空桌旁拉过来一张椅子坐了过来,然后直接打断了正叽叽喳喳盘问王凡的夏七月,一脸殷勤的开口。“嘿!哥们。你好啊!”
夏七月这下真的暴怒了,为什么每个人都那么无视她,难道她真的那么没有存在感吗?她站了起来,恶声恶气的说:“诶!你没看到我在跟他说话吗?你谁啊你!”
“哦,不好意思。我叫吴小春,是这家餐厅的老板。”
“老板?你找我们有什么事?”
“不,我不找你,我找他。”吴小春指了指还是不动声色的王凡。
“我不认识你。”王凡斜眼看他。
“呵呵,你是不认识我,你总该认识赵敏吧!我是她未婚夫。这是我名片。”说完递了张名片给王凡,被夏七月一把抢了过去。
吴小春也不恼,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递给王凡。“我其实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和你交个朋友。俗话说,朋友多了路好走嘛!”
王凡对于突发状况向来反应慢,他来不及作出回应,夏七月先他一步开口,“做事得有个先来后到吧!我先找得他,要交朋友也是我先啊!”
“诶,你这小姑娘,这有什么好抢的嘛!我是男的你是女的,本质上就不一样,又不是抢老公。”
“诶!我说大叔,您这话说的就有点搞笑了,什么叫抢老公啊!难不成你还有那方面需要,那我们家王凡就更不能跟你来往了,不然哪天一不小心被你捡了肥皂就完了。呵呵呵”夏七月面目狰狞,皮笑肉不笑,跟她一身文艺范儿的打扮完全不相称。连一向不与人争的王凡都看得不禁摇头。
同样拥有语言天赋的两个人就此展开了语言攻击。明明两人都是衣冠楚楚,可吵起架来完全不比市井小巷里的妇人吵架高明多少。
王凡几次想打断,都没有成功。十分钟后,王凡接了一个电话,回来拿车钥匙时两人还在唇枪舌战。本想一走了之,还是忍住了,毕竟他们争吵也是因他而起的。
?
☆、我坐过牢的
? 餐厅里人虽不是很多,但见他们这你一言我一语的争执,倒是十分感兴趣,个个朝这边看来,不时还有起哄声或嬉笑声。
王凡好不容易逮到一个机会,就在夏七月渴了找水喝的空档,插话道:“你们别吵了,不是都要跟我交朋友吗?那我告诉你们,我杀过人,坐过牢,是个有案底的人。这样的我,你们还要和我结交吗?”
话音刚落,众皆哗然,然后马上各归各位,不敢再看过来。东子和王奶奶再三交代过他,不要提他的前科,可是他还是提了,而且是在那么多人看着他的时候提的。
每个人的内心都有一扇小小的门,门外是你用来装点自己的所有闪光点,比如身份地位,学识名望,财富才情;而门里面则装着你所有不愿示人的阴暗面,比如自私善妒的性格,比如偶尔会有的丑陋变态的想法,比如无限贪婪的欲望,比如曾经干过的坏事。大多数人喜欢把门外的美好不遗余力的展示出来,而将门里面的阴暗关起来,不让它见人。就像潘多拉的盒子,你只能一直盖上,偶尔自己躲进去看一看,幻想一下。而王凡不这样,也许就像王奶奶说的,是他自己翻不过那一页。不管王凡曾经有没有做过那件事,但他的的确确坐了那三年牢,对于监狱外的人来说,坐牢这个词本身就是非常可怕的。它将永远给王凡的人生抹上了不可磨灭的污点。
王凡以为这次又会和前几次一样,把对方吓住,然后对方会突然找各种理由离开。然而这次没有,夏七月只是愣了几秒,然后和吴小春异口同声的说:“我知道啊!”
这回换王凡愣住了,吴小春作为赵敏的枕边人,听赵敏说过他的事不足为奇,而只见过他两次的夏七月也知道,这就说不过去了。王凡的心里无端生出警惕,狐疑的看着她。
夏七月自知失言,连忙接着说:“我,我,那个介绍人告诉我的。”
“介绍人怎么会跟你说这些,以前从没出现过。”
“我……自己问的,既然打算跟你交朋友当然要先了解了解你啊!知道你多一点也没什么奇怪的吧!”夏七月后面的话越说越溜,越说越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