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根龙的女人一样,也生了两个儿子。”
许三观在心里想:要是两个月以前阿方这么间我,我就会说生了三个儿子。他们不知道我许三观做了九年的乌龟,他们不知道我就不说了。
然后许三观对阿方和根龙说毛“我看到你们要去卖血,不知道为什么我身上的血也痒起来了。”
阿方和根龙就说:“你身上的血痒起来了,就是说你身上的血大多了,这身上的血广多也难受,全身都会发胀,你就跟着我们一起去卖血吧。”
许三观想了想,就和他们一起往医院定去。他走去的时候心里想着林芬芳,他觉得林芬芳对他真是好,他去摸她的脚,她让他摸了,他去摸她的大腿根。她让他摸了,他跳起来捏住她的两个奶予,她也让他捏了,他想干什么,她都让他干成了。林芬芳都摔断了腿,还让他干那种事,他把她的断腿碰疼了,她也只是哼哼哈哈叫了几声。许三观心想应该给她送十斤肉骨头,送五斤黄豆。医院里的医生经常对骨头断
光送些肉骨头和黄豆还不够,还得送几斤绿豆,绿豆是清火的,林芬芳天大躺在床上,天气又热,绿豆吃了能让她凉快一些。除了绿豆,再送一斤菊花,泡在水里喝了也是清火的,他跟着阿方和根龙去卖血,卖血挣来的钱就可以给林芬芳买肉骨头,买黄豆、绿豆和菊花,这样也就报答林芬芳了。
他卖血能挣三十五块钱,给林芬芳买了东西后还有三十来块钱,这三十来块钱他要藏起来,要花在他启己身上,花在二乐和三乐身上也行,有时候也可以花到许玉兰身上,就是不能花到一乐身上。
许三观跟着阿方和根龙来到医院前、他们没有马上走进医院,因为许三观还没有喝水,他们来到医院近旁的一口井前,根龙提起井多的木桶,扔进井里打上来一桶水,阿方解下腰里的白瓷杯子递给许三观。许三观拿着阿方的杯子;蹲在井旁喝了一杯又一杯,阿方在边上数着,数到第六杯时,许三观说喝不下去了、根龙说最少也得喝十来杯,阿方说根龙说得对可许三观就喝起了第七杯,他喝几口,就要喘一会儿粗气,第九杯没有喝完,许三观站起来,说不能再喝了,再喝就要出人命了,而且他的腿也蹲麻了。阿方说腿蹲麻了就站着喝,根龙说再喝一杯,许三观连连摇头,说他一口也不能喝了,他说他身上的血本来已经在发胀了;水喝多了就胀得更难受了。阿方说那就去医院吧,于是他们三个人走进了医院。
他们把身上的血卖给了李血头,从李血头手里拿过来钱以后,就来到了胜利饭店,三个人在靠窗的桌旁一坐下,许三观抢在阿方和根龙前面拍起了桌子,对着跑堂喊道:
“一盘炒猪肝,二两黄酒,黄酒给我温一温。”
然后他心满意足地看着阿方和根龙也和他一样地拍起了桌子,阿方和根龙先后对跑堂说:
“一盘炒猪肝,二两黄酒。”
“一盘炒猪肝,二两黄酒。”
许三观看到他们忘了说“黄酒温一温”这句话,就向离开的跑堂招招手,然后指着阿方和很龙对跑堂说:
“他们的黄酒温一温。”
跑堂说:“我活到四十三岁了,没见过大热夭还要温黄酒的。”
许三观听了这话,就去看阿方和根龙,看到他们两个人都嘻嘻笑了,他知道自己丢丑了,也跟着阿方和根龙嘻嘻笑了起来。
笑了一会,阿方对许三观说:“你要记住了,你卖了血以后,十天不能和你女人干事。”
许三观问:“这是为什么?”
阿方说:“吃一碗饭才只能生出几滴血来,而一碗血只能变成几颗种子,我们乡下人叫种子,李血头叫精子……”
许三观这时候心都提起来了,他想到自己刚才还和林芬芳一起干事了,这么一想他觉得自己都要瘫痪了,他问阿方:
“要是先和女人干了事,再会卖血呢?”
阿方说:“那就是不要命了。”
许三观血记(四)
余华
第十六章
一个戴眼镜的男人提着十斤肉骨头、五斤黄豆、两斤绿豆、一斤菊花,满头大汗地来到了许玉兰家,许玉兰不知道他是谁,看着他把提来的东西往桌子上一放,又看着他撩起汗衫擦干净脸上的汗水,再看曹他拿起她凉在桌上的一大杯子水咕咚咕咚地全喝了下去。戴眼镜的男人喝完了水,对许玉兰说:
“你是许玉兰,我认识你,大家都叫你油条西施,你的男人叫许三观,我也认识,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林芬芳的男人,丝厂的林芬芳,和你的男人在一个厂,一个车间,我的女人去河边洗衣服,洗完衣服站起来就摔倒了,摔断了右腿……”
许玉兰插进去问他:“怎么摔倒的?”
“踩到了一块西瓜皮,”戴眼镜的男人间许玉兰,“许三观呢?”
“他不在,”许玉兰说,“他在丝厂上班,他马上就要回来了。”
然后许玉兰看着桌上的肉骨头、黄豆什么的对他说:
“你以前没到我家来过,许三观也没说起过你,你刚才进来时,我还在心里想这人是谁呀?怎么给我们送这么多东西来,你看那张桌子都快放不下了。”
戴眼镜的男人说:“这不是我送给你们的,这是许三观送给我女人林芬芳的。”
许玉兰说:“许三观送给你的女人?你的女人是谁?”
“我刚才说过了,我的女人叫林芬芳。”
“我知道了,”许玉兰说,“就是丝厂的林大胖子。”
戴眼镜的男人说完那句话以后,什么话都不说了,他坐在许玉兰家的门旁,好像没有遇到风的树一样安静。他看着门外,等着许三观回来。让许玉兰一个人在桌子旁站着,看着肉骨头,看着黄豆,看着绿豆和菊花,心里一阵阵糊涂。
许玉兰对他说,又向是在对自己说:
“许三观为什么给你女人送东西?一送就送了这么多,把这张桌子都快堆满了,这肉骨头有十来斤,这黄豆有四、五斤,这绿豆也有两斤,还有一斤菊花。他送这么多东西给你的女人……”
许玉兰一下子明白了,“许三观肯定和你的女人睡过觉了。”
许玉兰喊叫起来:“许三观,你这个败家子。平日里比谁都要小气,我扯一块布,你都要心疼半年;可是给别的女人送东西,一送就送这么多,多得我掰着手指数都数不过来……”
然后,许三观回来了。许三观看到一个戴眼镜的男人坐在他家门口,他认出来这是林芬芳的男人,于是脑子里“嗡嗡”叫了两声,他跨进家门,看到桌子上堆的东西,脑子里又“嗡嗡”叫了两声。他再会看许玉兰,许玉兰正对着他在喊叫,他心想自己要完蛋了。
戴眼镜的男人这时站起来,走到屋外,向许三观的邻居们说:
“你们都过来,我有话要对你们说,你们都过来,小孩也过来,你们听我说……”
戴眼镜的男人指着桌上的东西,对许三观的邻居们说:
“你们都看到桌子上堆着的肉骨头、黄豆、绿豆了吧?还有一斤菊花你们看不到,被肉骨头挡住了,这是许三观送给我女人的,我女人叫林芬芳,这城里很多人都认识她,你们也认识她?我看到你们点头了。我女人和这个许三观都在丝厂里工作,还在一个车间。我女人去河边洗衣服时摔了一跤,把腿摔断了,这个许三观就到我们家来看望我女人。别人来看望我女人,也就是坐一会,说几句话就走了。这个许三观来看望我的女人,是爬到我女人床上去看望,他把我女人强奸了,你们想想,我女人还断着一条腿……”
许三观这时申辩道:“不是强奸……”
“就是强奸。”
戴眼镜的男人斩钉截铁,然后他对许三观的邻居们说:
“你们说是不是?我女人断着一条腿,推得开他吗?我女人一动都要疼半天,你们想想,我女人能把他推开吗?这个许三观,连一个断了腿的女人都不放过,你们说,他是不是禽兽不如?
邻居们没有回答戴眼镜男人的提问,他们都好奇地看着许三观,只有许玉兰出来同意他的话,她伸手捏住许三观的耳朵:
“你这个人真是禽兽不如,你把我的脸都丢尽啦,你让我以后怎么做人啊?”
戳眼镜的男人继续说:“这个许三观强奸了我的女人,就买了这些肉骨头、黄豆送给我女人,我女人的嘴还真被他堵住了。要不是我看到这一大堆东西,我还真不知道自己的女人被别人睡过了。我看到这一大堆东西,就知道里面有问题,要不是我拍看桌子骂了半天,我女人还不会告诉我这些。”
说到这里,戴眼镜的男人走到桌于旁,收拾起了桌上的肉骨头、黄豆来了,他将这些东西背到了肩上,对许三观的邻居们说:
“我今天把这些东西带来,就是要让你们看看,也让你们知道许三观是个什么样的人,往后你们都要提防他,这是一条色狼,谁家没有女人?谁家都得小心着。”
戴眼镜的男人背着十斤肉骨头,五斤黄豆,两斤绿豆,还有一斤菊花回家去了。
那时候许玉兰正忙着用嘴骂许三观,同时还用手拧着许三观的脸,没注意戴眼镜的男人在做什么,当她扭头看到桌子上什么都没有时,戴眼镜的男人已经走出去了,她马上追出去,在后面喊叫:
“你回来,你怎么把我家的东西拿走啦?”
戴眼镜的男人对她的喊叫充耳不闻,头都没回地往前走去,许玉兰指着他的背影对邻居们说:
“世上还有脸皮这么厚的人,拿着人家的东西,还走得这么大摇大摆。”
许玉兰骂了一会,看到戴眼镜的男人走远了,才回过身来,她看了一眼许三观,一看到许三观,她的身体就往下一沉,坐在了门槛上。她对着邻居们哭诉起来,她抹着眼泪说、
这个家要亡啦,别人是国破家亡,我们是国没破,家先亡。先是方铁匠来抄家,还没出一个月,又出了个家贼,这个许三观真是禽兽不如,平日里是出了名的小气,我扯一块布他都要心疼半年,可是给那个林大胖子,那个胖骚娘们一送就送了十斤肉骨头,黄豆有四、五斤,绿豆也不会少于两斤,还有菊花,这可要花多少钱啊?”
说到这里,许玉兰想到了什么,她一下子站起来,转身对着许三观喊叫道:
“你偷了我的钱,你偷了我藏在箱子底下的钱,那可是我一分钱、两分钱积蓄起来的,我积蓄了十年,我十年的心血啊,你去给了那个胖女人……”
许玉兰说着跑到箱子前,打开箱子在里面找了一阵,渐渐地她没有了声音,她找到了自己的钱。当她关上箱子时,看到许三观已将门关上了。许三观把邻居们关到了屋外,然后站在那里对着许玉兰讨好地笑着,手里还拿着三十元钱,三张十元的钱像扑克牌似的在他手里打开着,许玉兰走过去就把钱拿了过来,低声问他:
“这是哪来的钱?”
许三观也低声说:“是我卖血挣来的。”
“你又去卖血啦。”
许玉兰叫了起来,随后又哭开了,她边哭边说:
“我当初为什么要嫁给你啊?我受苦受累跟了你十年,为你生了三个儿子,你什么时候为我卖过一次血?想不到你是个狼心狗肺的人,你卖了皿就是为了洽那个胖骚娘们送什么肉骨头……”
许三观这时拍着她的肩膀说:“你什么时候给我生了三个儿子?一乐是谁的儿子?我卖血去还了方铁匠的债,我是为了谁?”
许玉兰一时间没有了声音,她看了许三观一会几后,对他说:
“你说,你和那个林大胖于是怎么回事?这么胖的女人你都要。”
许三观伸手摸着自己的脸说:“她摔断了腿,我就去看看她,这也是人之常情……”
“什么人之常情,”许玉兰说,“你爬到人家床上去也是人之常情?你说下去。”
许三观说:“我伸手去捏捏她的飓,问她哪儿疼……”
“是大腿?还是小腿?”。 “先是捏小腿,后来捏到了大腿上。”
“你这个不要脸的。”许玉兰伸出手指去戳他的脸,“接下去呢?接下去你于了什么?”
“接下去?”许三观迟疑了一下后说,“接下去我就捏住了她的奶子。”
“啊呀!”许玉兰喊叫起来,“你这个没出息的,你怎么去学那个王八蛋何小勇?”
第十七章
许玉兰从许三观手里缴获的三十元钱,有二十一元五角花在做衣服上,她给自己做了一条卡其布的灰色裤子,一件浅蓝底子深蓝碎花的棉袄,也给一乐,二乐,三乐都做了新棉袄,就是没有给许三观做衣服,因为他和林芬芳的事让她想起来就生气。
一转眼冬天来了,许三观看到许玉兰和一乐、二乐、三乐都穿上了新棉祆,就对许玉兰说:
“我卖血挣来的钱,花在你身上,花在二乐和三乐身上,我都很高兴,就是花在一乐身上,我心里不高兴了。”
许玉兰这时候就会叫起来:”把钱花到林大胖子身上,你就高兴啦?”
许三观低下头去,有些伤心起来,他说:
“一乐不是我儿子,我养了他九年了,接下去还要养他好几年,这些我都认了,我在丝厂送蚕茧挣来的汗钱花到一乐身上,我也愿意了。我卖血挣来的血钱再花到他身上,我心里就要难受起来。”
许玉兰听他这么一说,就把那三十元里面剩下的八元五角拿出来,又往里面贴了两元钱,给许三观做了一身藏青的卡其布中山服。她对许三观说:
“这衣服是你卖血的钱做的,我还往里面贴了两块钱,这下你心里不难受了吧?”
许三观没有作声,许三观被许玉兰现住把柄以后,不能像以往那样神气了。以前家里的活都是许玉兰在做,家外的活由许三观承担。许三观与林芬芳的事被揭出来后,许玉兰神气了一些日子,经常穿上精纺的线衣,千里放一把瓜子,在邻居的家中进进出出,嗑着瓜子与别人聊天,一聊就是两、三个小时,而这时候许三观却在家里满头大汗地煮饭炒菜,邻居经常走进去看着许三观做饭,看着他手忙脚乱的模样就要笑,他们会说:
“许三观,你在做饭?”
“许三观,你炒菜时大使劲啦,像是劈柴似的。”
“许三观,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勤快了?”
许三观就说:“没办法,我女人抓住我把柄啦。这叫风流一时,吃苦一世。”
许玉兰则是对别人说:“我现在想明白了,我以前什么事都先想着男人,想着儿子。只要他们吃得多,我宁愿自己吃得少;只要他们舒服,我宁愿自己受累。现在我想明白了,往后我要多想想自己了,我要是不替自己着想,就没人会替我着想。男人靠不住,家里有个西施一样漂亮的女人,他还要到外面去风流。儿子也靠不住……”
许三观后来觉得自己确实干了一件傻事,傻就傻在给林芬芳送什么肉骨头黄豆,那么一大堆东西往桌子上一放,林芬芳的男人再笨也会起疑心。
许三观再一想,又觉得自己和林芬芳的事其实也没什么,再怎么他也没和林芬芳弄出个儿子来,而许玉兰与何小勇弄出来了一乐,他还把一乐抚养到今天,这么一想,许三观心里生气了,他把许玉兰叫过来,告诉她:
“从今天起,家里的活我不干了;”
他对许玉兰说:“你和何小勇是一次,我和林芬芳也是一次;你和何小勇弄出个一乐来,我和林芬芳弄出四乐来了没有?没有。我和你都犯了生活错误,可你的错误比我严重。”
许玉兰听了他的话以后,哇哇叫了起来,她两只手同时伸出去指着许三观说:
“你这个人真是禽兽不如,本来我已经忘了你和那个胖骚娘们的事,你还来提醒我。我前世造的孽啊,今世得报应……”
喊叫着,许玉兰又要坐到门槛上去了,许三观赶紧拉住她,对她说:
“行啦,行啦,我以后不说这话了。”。 “先是捏小腿,后来捏到了大腿上。”
“你这个不要脸的。”许玉兰伸出手指去戳他的脸,“接下去呢?接下去你于了什么?”
“接下去?”许三观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