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级的时候搬家了啊。所以我也不知道。
眼罩呢?也戴着吗?
那应该……是没戴吧。
我听说见崎是四岁的时候失去左眼的啊。
啊,那就……
Chapter 13
July III
1
我又做噩梦了。
与之前的梦魇不同,内容不是对于已经开始的“灾厄”的自责……
“死者”是谁——?
重复着独自在黑暗中反复询问的梦境。
“死者”是谁——?
回应着问题,各种各样的人的脸接连出现。
风见。敕使河原。望月。——我转校以来交往过的人们。
剑道部的前岛。水野·弟。前排的和久井。赤泽。杉浦。中尾、小椋。……虽然没有亲近交谈过,但是他们和她们的姓名和面孔都非常清晰。
还有……鸣。
还有很多其他的三年级三班的同学们。究竟谁是今年的“另一个人”=“死者”呢。
在黑暗中陆续路线出的他们、她们的面容。那些轮廓一个一个崩溃,最终变成散发着腐臭的可怕物体。变成在恐怖电影里司空见惯的化了某种特殊的妆容的面孔。然后——
最后一定会出现的,正是我——榊原恒一的脸。
只在镜子也照片里见过的,我自己的脸。那轮廓果然也慢慢崩溃,变成了可怕的样子……
……我?
是我?
难道我自己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就是混在班级里的“死者”吗?
——怎么可能?!
一边抓着自己崩溃的面孔一边发出可怕地呻吟声……然后我突然醒了过来。因为每夜都会这样——
难道说“死者”真的是我吗?
我也曾认真考虑过这个可能性。
“死者”并不知道自己是“死者”。他或者她在的记忆改变或调整到自己并没有死,现在仍然活着。
……也就是说——
也不可能想到我自己其实就是那个“死者”吧。
今年四月初,教室里的桌椅是足够的。然后到了五月便少了一套。是因为我在中途转学过来了。
我是意外增加的一名学生。我即是今年的“另一个人”=“死者”的话——
如果只是自己没有觉察到,祖父母和怜子也忘记了我早在去年或者前年死去的事实,所有的记录也被篡改得合情合理……
不,等等——
我用力摇摇头,把手掌放在胸口——边确认了在规律跳动的心跳,一边让自己冷静下来考虑着。
千曳和鸣所说的,关于“另一个人”=“死者”的基本法则——
每年的“死者”都是从二十五年前开始的在三年级三班发生的“现象”中丧命的人。
“灾厄”所波及的范围是班级成员和隔代直系亲属以内的有血缘关系的人。但即使是包含在范围内的人,只要离开夜见山就是对象外了。
依照这个法则来看的话,我怎么样呢。
要因这个“现象”而丧命的话,至少过去曾在这里居住过。这是必要条件。然后那时候,要么我自己属于三年级三班,要么我的隔代直系亲属以内的什么人属于三年级三班——但是却没有这种事。
妈妈上初三的时候,我当然还没有降生到这个世上。怜子初三的时候,虽然那年春天我出生在这里,但是怜子和我是姨母和外甥的关系,不在“灾厄”的范围以内。虽然影响到了我的母亲理津子,但是却不会影响到我……
十五年前的七月份妈妈死去,在那之后,我作为独生子一直与父亲在东京生活。与夜见北的三年级三班没有任何关系。然后今年四月,上了初中以后才头一次到这里……
……不可能。
噌噌……的重低音似乎隐约在什么地方响起来。什么——?我只有一瞬间感到有些奇怪,然后就马上消失了。
不可能。
我对自己这样说。
果然我不可能是“死者”。
住院的时候来病房里看我的风见和樱木,看他们当时的表现应该也已经这样确信了。
那时候他们的确实是问了……
——你第一在夜见山住吗?
——我想说不定你以前在这里住过。
——没长期在这里呆过吗?
怪不得我觉得问题有点奇怪,原来他们俩是在调查我这个转学生是“死者”的可能性。
然后最后,风见提出要握手。
“那也是确认中的一步吧。”
这是鸣告诉我的。是在暑假之前的事。
“好像说‘死者’在第一次见面时握手的手非常冷。有这样的传闻,所以……不过呢,这个传闻其实很可疑,千曳说就像事后又随便加上了一个尾巴一样基本不可信。”
但是,如果我是今年的“死者”的话,如果那时候风见和樱木觉察到这件事的话,他们又打算怎么做呢。
对我的问题,鸣也做出了回答。
“那样的话,在五月份榊原开始来上学的时候,就会代替我成为‘不存在之人’了。”
“我吗?”
“对。大家把本来就不应该存在的‘另一个人’当作‘不存在之人’无视。这样就完全合理了吧。应该比无视代替的‘不存在之人’要有效得多。”
“那样‘灾厄’就不会发生了?”
“应该是吧。”
“那么——”
我不禁又问了一个问题。
“如果在此之后知道了‘死者’究竟是谁的话?从那时候开始,把那家伙当作‘不存在之人’的话……”
“我觉得那肯定不行。”
鸣简单地否定了。
“因为‘灾厄’已经开始了。所以无论现在怎么做都……”
2
我在暑假开始的第四天,七月二十五日的晚上,终于又与远在印度的父亲谈了一次话。
“哦,已经是暑假了呀。你还好吗?”
毫不知情的父亲的第一句话依旧轻率。
“还凑合吧。”
我用一如既往的语气回答说。因为我认为告诉他发生在这边的事情并不好。也觉得就算告诉了他也没什么用。
“说起来恒一,你知道后天是什么日子吗?”
被这样问到,我瞬间心跳了一下。——虽然这样,却尽量像没事一样回答说:
“啊,你还记得呀。”
父亲略微加强了语气。
“那是当然的嘛。”
后天——七月二十七日是忌日。十五年前在这一天去世的我的母亲,理津子的忌日。
“你现在是在夜见山吧?”
父亲问。
“是啊。”
“不回一下东京吗?”
“就是说只有儿子也还是要扫墓吗?”
“不。当然不会勉强你。毕竟没有事先说好嘛。”
“就是啊。我正犹豫着要怎么办呢……”
母亲的遗骨不在夜见山,而是在东京的榊原家的墓里。每年我都和父亲两人去扫墓。在我的记忆中一次都没落下过。
“虽然我想就算一个人也稍微回去一下吧……”
不过要回去的话就不是“稍微”,也可以就那么趁暑假在东京住个够吧。这样离开夜见山的话,至少这段时间里就不用害怕自己会遇上什么灾难了——但是。
“果然我还是放弃了。”
我说。
“我想这里是妈妈的出生地,也是妈妈去世的地方,就算不特意去东京扫墓也……”
“确实也是。”
爸爸立即认同了。
“替我向外公外婆问好啊。虽然我也会直接跟他们联系的。”
“啊啊,嗯。”
我之所以暑假不回东京,第一是因为……果然是因为鸣吧。我怎么都不想把她留在这里而自己逃到“服务区外”——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在意八月的班级合宿。自己或许也应该参加,为中止“灾厄”尽一份力吧。这种想法虽然模糊却很强烈——
“那个,爸爸……”
想到一个要借机询问的问题,我的口气认真起来。
“我能问问妈妈的事吗?”
“嗯?那家伙是个美女哟。选男人也有眼光。”
“不是这个……”
之前打电话的时候,我向父亲稍微透露了一些夜见北三年级三班的事,但是他似乎什么都没想起来。又或者是说,虽然听说过,但是爸爸已经忘记了呢。——虽然具体怎样不好判断。
“你看过妈妈初中时候的照片吗?”
“你之前也说了理津子中学时代的事呢。”
“因为现在上的是同一所学校,所以……”
“毕业影集确实是在订婚的时候看了呢。高中的也是——家伙是个美女哟。”
“那本影集还在东京的家里吗?”
“啊啊,应该是放在书房里。”
“其他的照片呢?”
“嗯?”
“除了毕业照片以外的妈妈的照片。还有她初中时候的照片吗?”
“应该是没有扔掉……不过有没有除了影集以外的初中时候的照片呢?那家伙好像也没有小心保存那种照片吧。”
“那么——”
我提炼了一下自己的问题。
“爸爸你没看过吗?妈妈在初中的毕业时与同班同学一起拍的纪念照。”
他沉默了几秒。沙沙的信号声传过来——终于。
“那怎么了呢?”
父亲有些怀疑地问。我一时语塞:
“就是,好像说那是张有点奇怪的照片。嗯,那个就是,好像灵异照片一样的。”
父亲的声音有些无奈。
“虽然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听到的传闻,恒一,那你也真的相信吗?说起来啊,灵异照片这种东西啊……”
“不,那个,就是说那个……”
“……嗯。”
这时父亲的声音变了。
“等一下,等等,恒一——嗯嗯。说起来以前我好像听理津子说过。”
“真的?”
我握紧了电话。
“怎么说的?”
“她说有张可怕的照片,上面有幽灵什么的。那应该是初中时候的……”
“你看过吗?那张照片……”
“没有。”
父亲压低了声音:
“我只是随便听听就算了,没说想看让她给我看呢。而且她确实是说讨厌把那种东西带在身边,所以就放在老家了。”
“放在老家了?”
我不由提高了声音。
“就是说在这边?”
“虽然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呢。”
“也……是这样呢?”
我一边回答一边想——可以去问问祖母。
母亲出嫁之前的房间或者杂物间之类的,说不定在那些地方还留有她以前的东西。其中有可能……
“喂,恒一,在那边发生什么事了吗?”
终于还是觉得我的样子很奇怪的的父亲这样问。
“没有没有,没什么。”
我立刻回答。
“只是有点无聊。啊,不过也交到了好几个朋友,下个月还有班级合宿呢。”
“——这样啊。”
之后父亲用难得一本正经的口气说:
“你妈妈她啊,真的是个非常有魅力的人哟。我对那家伙的感情到现在都完全没变。所以恒一,你对我来说……”
“知道啦知道啦。”
我慌忙打断他的话,如果他就这样说“我爱你哟儿子呀”的话,我就不得不担心他是否是在印度中暑了。
“那再见啦。”
说完我一边摸索手机的通话中止键,一边轻轻加上了一句:
“谢谢你,爸爸。”
3
接到敕使河原的电话说“有话想说”“现在能出来吗”的时候,正巧是妈妈的忌日的下午——
对并不想立即同意的我,敕使河原开玩笑说“难道你在和小鸣约会吗”。这家伙也真是的,说他是随性好呢还是善变好呢……不过我知道事情就是事情,所以现在也不想抱怨什么。
见面的地点是在学校附近飞井町的叫做“猪之屋”的咖啡厅。说是现在望月也一起在那里。
总之想要见面谈谈。如果有约会的话就把她也带来。因为这也是班级所有同学的问题——都说到这种地步了,我便不能不去。
详细询问了店铺的位置,我出了家门。
正值酷夏,我坐巴士来到飞井町,大汗淋淋地按照指示寻找……大概花了一个小时才到吧。在面向夜见山川的路上,在这一带过于感觉时髦的大楼一层,我找到了“猪之屋”。这似乎是一家白天是咖啡厅,晚上也提供酒水的店铺。
想要尽快摆脱酷暑,我冲了进去。享受着开得正好的空调:
“哟。就等你呢,阿榊。”
敕使河原举起一只手把我叫到了他们那桌。他穿着印有显眼的菠萝吐艳的夏威夷衬衫。说白了品位真差。
坐在敕使河原对面的望月抬头见我走来,不知为何似乎羞涩地垂下了眼睛。他穿着白色T恤,因为前面印着大幅画像,我有一瞬间以为是“呐喊T恤?”,不过印在那里的其实是个似曾相识的络腮胡子男。
我还没想到他是谁——
就看到了像是掠过胡子男下巴一样的斜体字。
Salvador Dali
嗯。这家伙意外的直率嘛。
我在望月旁边坐下,环视店内。比大楼的外观要低调……或者说是装修风格复古。播放的音乐虽然有的完全不知道是什么,但感觉是带爵士感的慢曲。——嗯。我不讨厌这种音乐。
“欢迎。”
没过多久来点单的是一名二十多岁的女性。如同调酒师一样的服装和直长发很好地融入了店内的气氛中。
“你也是优矢的朋友吧。”
她这样说着,温和地打了个招呼。
“我弟弟受你们照顾了。”
“咦。”
“我是他姐姐。初次见面。”
“啊,是的。我是……”
“是榊原吧。我从优矢那里听说了呢——你想喝点儿什么呢?”
“那就,冰茶吧。那个,要柠檬茶。”
“好的。请随意吧。”
根据我之后听到的解说,年龄相差十几岁的她确实与望月是姐弟,不过确实是“同父异母”。名叫知香的她是望月的父亲去世的前妻的女儿——她几年前结了婚,随夫姓改为了猪濑。而“猪之屋”本是她丈夫猪濑所经营的店铺——现在的分工大概是知香主管白天的营业,猪濑负责晚上。
“离学校又近,也是朋友的交情吧。所以我有时会来。而且有很大机率能碰见望月……是吧?”
听了敕使河原的话,望月小声“嗯”了一声。
“——那么,进入正题了。”
敕使河原坐直了蜷缩着的身子。
“望月你来说吧。”
“啊……嗯。”
望月用玻璃杯里的水润润嘴唇,深深呼了一口气。
“我和知香——我姐姐虽然是同父异母,但却是有血缘关系的姐弟……所以呢,所以这次的事,有可能把姐姐也卷进来。”
“‘这次的事’是指三年级三班今年的‘灾厄’?”
望月对我深深地点点头继续说:
“所以我,无论如何都没能瞒着姐姐……”
“你都对她说了?”
“——嗯。”
“详细说了吧。”
“嗎。说得很详细。”
敕使河原瞥了瞥在柜台那边的她。
“知香初中也是在夜见北上的。虽然她三年级的时候不是三班的,但也听到过一些关于三班的不好的传闻。所以从头到尾都认真听了望月的话。”
“实际上也死了好几个人呢。她很担心我和班里的同学。”
望月一边说一边微微脸红了——是这样啊,少年。你的年长者爱好的根源原来在这里啊。
“但是,这个问题是再怎么担心也没有办法的。‘灾厄’一旦开始就不会中止。我们已经怎么做都……”
“这种情况和下个月合宿的事,望月都对姐姐说了吧。”
“——嗯。”
“就是这样。”
敕使河原坐直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