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边不敢跟光男和鹤见求证传言的真假。说不定村民之所以会以异样的眼光看待副住持,就是因为那个传言的关系。
小惠被发现的第二天严格说来应该是同一天晚上,敏夫接到清水打来的电话。
拿起话筒的敏夫只听到另一头的清水表示小惠的身体不太对劲,想请敏夫过去看一看。清水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欲言又止。
不太对劲?有什麽不对吗?
清水不由得为止语塞。
我也不知道该怎麽形容才对,总之就是说不出来的奇怪,看起来就像是在发呆一样。内人说自从在山里被发现之後,今天一整天都是那副模样。
敏夫低头思索。
能不能说得具体一点?光是说她一整天都在发呆,实在很难判断出她到底哪里出问题了。
所以才想麻烦院长亲自来一趟。
清水先生,我并不是不愿意出诊,请你千万不要误会。敏夫说完之後,转头望着正在客厅里看电视的孝江和恭子。不过在出诊之前,我也必须对病患的情况有所了解,否则也无从准备起。若连病患最基本的情况也不了解,就算把整间医院都搬过去,也一样无济於事。小惠有发烧吗?
似乎没有。
食欲如何?
今天一天几乎都没吃什麽。
有没有哪边特别不舒服的?
没有,看起来一切正常,所以我才说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问她什麽也不回答,就好像失了魂一样。话声方歇,清水又以充满歉意的语气继续说下去。原本打算将女儿带去医院,请院长观察一个晚上再说,可是经过昨天那件事之後,内人说什麽也不让女儿离开身边,所以只好麻烦院长跑一趟了。
敏夫叹了口气。
好吧,我准备好之後就立刻过去。
才刚挂上电话,孝江就以冷酷的表情看着敏夫,然後又故意抬头看看墙上的时钟。一旁的恭子只能耸耸肩,以同情的目光注视敏夫,飞也似的离开客厅。
这麽晚了还要出诊?
敏夫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现在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
这种时间还打电话要求出诊,可真是厚脸皮。
要不是女儿的状况真的令人放不下心,清水也不会厚着脸皮打这通电话。不过敏夫并不想跟母亲争论,他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是说破了嘴皮,母亲也听不进去。看到不发一语的敏夫走出客厅,孝江立刻跟了上来。
你就是太好说话,才会被别人牵着鼻子走。到底是谁啊?
清水家。
敏夫一边回答,一边朝着医院走去。
清水家?他女儿不是失踪了吗?找到了没有?
好像找到了。
抛下这句话的敏夫立刻步入走廊。连接自宅和医院的走廊是敏夫心中的缓冲地带,通往候诊室的大门则是国界。平常的孝江从不踏进缓冲地带,更遑论穿越国界了,不过今晚的孝江似乎有越界的打算。
找到了?高见警官在做什麽,居然不来报告一声。
没这个必要吧?
怎麽会没这个必要?昨天他不就特地前来报告清水家的女儿失踪的消息吗?还一副想叫你一起去找人的表情。既然人已经找到了,他当然有前来报告的义务,再说你好歹也是村子里的守望相助委员,这种大事怎麽可以不知道。
高见警官没有要我一起去找人的意思,这也不是什麽犯罪事件。
年纪轻轻的女孩子,那麽晚了还没回家,这其中一定有什麽古怪。搞不好瞒着父母在外头过夜呢。
妈,你就少说两句吧。
敏夫叹了口气转过身来。这麽多年来,敏夫从来没见过孝江出现在候诊室,然而他现在的心情却丝毫快乐不起来。
听说小惠实在山里头受了伤,所以才会行动不便,直到现在都还没完全恢复,因此清水先生才会特地打电话过来,请我过去看一看。现在我这个医生要急着出门去替病患看诊了,有什麽话等我回来之後再说好吗?
碰了一鼻子灰的孝江显然十分不是滋味。
我说这些话也是为了你好。你这种好好先生的个性再不改的话,迟早会被他们吃得死死的。
妈。
我就不相信清水家的女儿真的那麽危急,非得要你在这种时间出门看诊不可。万一你不在的时候,真正需要急救的病患被送进来的话,那可该如何是好?
真正需要急救的病患会直接叫救护车,我想大家都有这种基本常识才对。
敏夫。
我该出门了。
说完之後,敏夫立刻钻进准备室。孝江虽然心有不甘,却没有跟进去的打算。她对准备室十分厌恶,一想到堂堂尾崎医院的院长室被弄成那样,心中就有说不出来的不满。眼不见为净的孝江连踏进准备室的大门都不愿意。
把孝江挡在门外的敏夫深深的叹了口气。
若自己真正在乎院长的头衔,甚至眷恋于院长的权势与地位的话,就不会回到这个什麽都没有的小村子。外头的世界多得是比尾崎医院的院长宝座更值得追求的东西,敏夫实在搞不懂孝江到底在自以为是个什麽。
走出医院之後,敏夫才想起自以为是的人不止孝江而已。敏夫的父亲也是个无法理解的人。重视地位与名声是人类的天性,这点敏夫倒也不反对;不懂的是乡下医院的院长到底有什麽足以傲视众人的地位可言。整间医院也只有一名医生,实在不足以自称为院长,这种自我膨胀的想法只会惹人耻笑罢了。敏夫觉得父亲跟开杂货店的人其实没什麽两样,所以不该自称为院长,应该跟村子里的其他店家一样自称为老板才对。
尾崎医院以前的确是村子附近唯一的医疗诊所。在沟边町还没有医生的时代,医院为了方便千里迢迢前来求诊的病患,甚至还在门前设置客栈供患者投宿。不过当年的风光早已经成为过往云烟,现在村民一旦发生什麽紧急状况,就会打电话叫救护车。沟边町不但有设备齐全的综合医院,甚至连大型的国立医院都有,更何况自从高速公路通车之後,从村子到大城市的大学附设医院连三小时的车程都不用。
在被称为外场村的小圈圈里,尾崎家受到村民无限的拥戴与尊敬,甚至政务推行都要开口过问,俨然是村子里的一方霸主。这种礼遇虽然让尾崎家志得意满,却也让尾崎家在时代的洪流当中遭到淘汰。真正追求名利的人早就该迁移到更好的地点,扩大医院的规模才对,然而尾崎家却陶醉在村民的敬畏之中,继续留在这个偏僻的村子里苟延残喘。
简直就是不折不扣的井底之蛙。每当踏入父亲豪华气派的院长室,敏夫的脑中就会浮现出这个念头。父亲是个对早已当然无存的威信深信不疑的人,而且还相信周围的人全都拥有同样坚定的信仰。刻意忽视自己只是个小医师的事实,拒绝承认自己只是个小医师的矜持,如今父亲愚蠢的信仰全都由母亲承袭了下来。
(真是太悲惨了。)
那不是我要的生活,绝对不是。
敏夫才将车子开到清水家门前,玄关的门就被打开了。不过大门口的小灯已经熄灭,挡雨板也被放了下来,窗帘更是紧紧的拉上,从外面看起来就像是早已好梦正酣的人家。
院长。
出来迎接的宽子压低了嗓音,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顾忌。她站在门口频频招手,示意敏夫赶快进来,还不时左顾右盼确定没有人看见敏夫的来访之後,立刻迅速而又不发出半点声响的将大门关上。
对不起,这麽晚了还请您过来。
走到玄关的清水也刻意压低了嗓音。
小惠呢?
在楼上。
敏夫走上玄关之後,立刻朝着通往二楼的阶梯快步前进。这时清水突然挡住敏夫的去路。
院长
怎麽啦?
清水移开视线。
小惠的模样真的是说不出来的怪异,不管我怎麽问,她就是不肯说出昨晚到底出了什麽事,後来我忍不住骂了几句,她也一副茫然的样子,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听到我在说话。
清水朝着二楼瞥了两眼,继续压低嗓音说道。
所以我猜想她的身体应该没什麽问题,有问题的搞不好是她的心理方面。
敏夫点点头,看来清水跟孝江的想法一样。女儿的身体可能出了什麽事,对她的心理状况造成影响,所以不想被邻居在背後指指点点的清水宁可厚着脸皮打电话请敏夫在这种时间前来出诊,也不愿意将女儿送去医院。
我先上去看看她的情况再说。敏夫笑了一笑,假装没有听出清水的弦外之音。搞不好可以发现什麽。
那就麻烦院长了。她的房间在上二楼之後的第一间。
敏夫向清水打声债户之後,就迳自爬上二楼。清水和宽子跟在敏夫身後,两人连大气都不敢呼一口。
小惠的房间挂着可爱的名牌,就跟一般女孩子的房间一样。敏夫轻敲几下之後,直接打开房门。房间里摆满各式各样的填充玩具,小惠就躺在靠窗边的床上。
照在小惠脸上的床头灯是房间里唯一的光源,敏夫向清水夫妇打声招呼之後,将日光灯打开。在刺眼的白光照耀之下,小惠的脸色十分苍白,眼神更是异常的空虚。
脸色不太好看。现在感觉怎样?
敏夫跪在床边之後,日光灯在灯光刺得小惠频频眨眼。除此以外,小惠没有任何反应。
听说你一整天都没吃东西。没什麽食欲吗?
小惠对敏夫的问话依然没有反应。微张微闭的双眼看着床边的敏夫,眼神却对面前的事物丝毫不感兴趣。
这到底是单纯的感觉麻痹,还是她在演戏?敏夫不由得在内心思量。
小惠是医院的常客,经常说她胸口痛或是胃痛什麽的,可是经过检查之後,却往往找不出需要治疗的地方。检查结果显示她的身体健康得很,她却总是觉得自己浑身不对劲,每当跟父母吵架或是学校有她不喜欢的活动时,就会发生这种状况。即使真的有不舒服的地方,也只是一些没什麽大不了的小毛病,然而小惠却总是会装出一副快要病死的模样,好像希望自己是个重症患者似的。因此每次敏夫在替小惠填写病历表的时候,总是会加上非常轻微的字眼,然後开些无伤大雅的维他命打发她回来。
会不会冷?
敏夫看见小惠将凉被紧紧的盖在身上,才会有此一问,然而小惠依然保持沈默。量脉搏的时候,敏夫也不觉得小惠的体温特别高,反而还觉得冰冰凉凉的。
小惠没有发烧,冷气似乎太强了点。
敏夫一边说话,一边测量脉搏。稍微快了点。血压也稍微低了点。翻开眼皮检查眼睑的色泽,跟脸色一样的苍白。
把嘴巴张开。
敏夫用手按住小惠的下颚,小惠被动的张开嘴巴。扁桃腺和口腔一切正常,不过都呈现不甚健康的暗红色。
似乎有点贫血。生理期吗?
敏夫直视着小惠的双眼,依然没有得到回答。
不是。一旁的宽子代替女儿回答。
把衣服拉开一点。
敏夫拿出听诊器,小惠依然没有反应。宽子见状连忙靠了过来,将小惠身上的睡衣领口拉开一条缝。敏夫一边操纵听诊器,一边趁机检查小惠的身体。被虫子咬伤的痕迹以及细微的擦伤应该是在山中昏倒时留下的,敏夫并未发现遭人施暴之後留下的伤痕。为了保险起见,敏夫还特地触诊小惠的下腹部,一样没发现什麽异状,毫无血色的肌肤甚至连细微的擦伤都看不见。
既然不是生理期,那有没有出现异常出血或是分泌物异常的状况?
敏夫回头看着宽子,只见她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十分困惑。
我想应该没有吧。
哦?敏夫露出微笑。我想应该是贫血的关系。为了保险起见,还是验个血好了,让我抽血吧。
敏夫的这句话终於起了作用,只见小惠心不甘情不愿的点了点头。
哪里特别不舒服吗?
没有
很疲倦?
嗯,想睡得不得了
敏夫点点头,从公事包取出针筒和枕头,从小惠的手臂抽取少量血液。
八成是贫血的关系,不过还是要等到检验报告出来之後才能确定。
敏夫回头看着清水夫妇。
贫血?
年轻女孩子经常出现这种毛病。小惠最近是不是正在节食?
宽子点点头,脸上露出苦笑。
这孩子总是嫌自己太胖了。
我就知道。最近又这麽热,有些年轻人乾脆连正餐也不吃了,整天就吃霜淇淋喝汽水过日,这样子搞下来不贫血也才奇怪。等到检验报告下来之後,我再向两位说明小惠的病情,不过我想应该没什麽好担心的才对。
真的吗?
除了脸色不好之外,其他地方都很正常。昨天之所以昏倒在山上搞不好也是因为贫血的关系,再加上昨天又那麽热,体力本来就比较虚弱的小惠当然撑不住。敏夫说到这里,看着清水的眼睛再度强调一次。没什麽好担心的。
清水的眼神透露出些许的宽心。
原来如此。
严重贫血本来就会导致强烈的倦怠感,也会出现嗜睡的倾向,睡再久照样不够。小惠头上没有肿块,应该不是昏倒的时候刚好撞到头,因此精神恍惚也是贫血造成的状况。
敏夫露出笑容。
我先开一星期份的维他命和铁剂,请两位明天到医院拿药。如果小惠在这一星期之内有任何异状,再带她到医院来看诊就好。
清水叹了口气,频频摇头苦笑。
这孩子净给我们添麻烦。院长,真是不好意思。
哪的话,没事才是万幸呢。
麻烦院长了。
敏夫回头望着床上的小惠。
爱美是女孩子的天性,小惠的心情我不是不能体会。只是节食也要有个限度,若把身体搞坏可就得不偿失了。不吃东西就会变瘦是错误的观念,以计算卡路里的方式来选择食物才是正确的节食方法,否则只会赔上自己的健康罢了。
小惠愣了半晌,轻轻的点点头。
你再不爱惜身体,休怪我把你抓到医院打营养针,保证让你几天之内就胖上十公斤。
小惠一边浅笑,一边小声埋怨。敏夫也露出微笑站了起来,向宽心不少的清水夫妇点头示意。
诸多保重,我先告辞了。
第七章
阿嬷,为什么要生火啊?
加藤裕介对着蹲在家门口的祖母提出询问。整个村子已经逐渐被夜幕所笼罩,小溪旁的道路沿线看得到点点散落的黄色亮光,这些亮光都是火堆的火光。左邻右舍都跟祖母雪江一样蹲在路旁,点燃堆积在柏油路上的木屑。
今天是盂兰盆节,这样子才能迎接祖先回来啊。祖先平常都住在山里,少了火光的引导,他们怎么回得来呢。
祖先是什么?
就是阿嬷的的爸爸和妈妈,还有他们的爸爸和妈妈啊。
裕介瞪大了双眼。
阿嬷也有爸爸和妈妈啊?
雪江不由得笑了出来。
当然有啊,阿嬷又不是从石头蹦出来的。
石头?
每个人都是爸爸和妈妈生出来的,很早以前的爸爸和妈妈就是我们的祖先。
那些人现在都在哪里?
都在山里啊。他们都已经死了,所以住在山上的坟墓里面。
裕介跳了起来。
死掉的人还会回来?
对啊。地狱的鬼门关回在盂兰盆节这天开启,死掉的人都会在这一天回到原来的家。雪江笑着告诉孙子。裕介的妈妈也会回来喔。
裕介的妈妈是个直来直往的人,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生前跟婆婆雪江处得不太愉快。不过现在回想起来,她实在是个称职得好媳妇,不但手脚勤快,招呼起客人来更是有板有眼。她的动作比雪江快上好几倍,任何事情只要一到她手上,三下五除二就解决干净。虽然有时候会因为贪快而把事情搞砸,认真负责的个性却令人不忍加以责备。她是一个精力充沛的人,没有人知道她居然走得那么快。当旁人发现她原本健壮的手臂整个瘦了一圈时,她只是露出得意的微笑。等到旁人发现她瘦过头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雪江看着站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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