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进来也不过才两天的时间,总得给人家一点时间收拾行李,有些人或许会觉得他们大概没时间出来跟村民交际。不过就算再怎麽忙着收拾,也不可能整整两天都窝在屋子里面,桐敷家的行为实在令人难以理解。难道他们不想认识外场到底是个怎样的村子吗?难道他们不想认识住家附近的地理环境,就像辰巳一样吗?
静信陷入思考的同时,换上长袖衬衫和牛仔裤的池边带着手电筒走了出来。
对不起,让大家久等了。
西山一带到处都是手电筒的灯光,此起彼落的呼唤声更将黑夜点缀得好不热闹。
村道沿线都找不到人。
田代话刚说完,一旁的结城频频以手拭汗。入夜之後的气候固然凉爽,在山腰一带爬上爬下的众人却全都热得满头大汗。
手电筒的亮度有限,照不进树林深处。众人沿着道路一次又一次的深入树林,却没有把握每一寸土地都彻彻底底的搜寻过一次。
邻近的山坡传来一阵呼喊。结城原本以为总算找到人了,然而对方接下来说的话却让自己的心往下一沉。
这样找不是办法,看来非彻彻底底的搜山不可。大家先到丸安的木材堆积场集合。
摇头叹息的广泽率先爬上林道,结城和其他人也跟着走了上去。座落於村子一隅的西山就这麽点大,动员那麽多人力却连一个少女也找不出来,在场的众人全都对西山的辽阔有了全新的认识。
拖着疲惫的身躯走下林道的时候,跟田代并肩而行的年轻人突然停下脚步。结城看过那个年轻人,记得他姓池边,好像是寺院的僧侣。他停下来的地方刚好在兼正之家的面前。
池边老弟,怎麽啦?
听到广泽的问话,池边顿时露出难以形容的表情。
不知道这户人家有没有见过小惠,我看还是去问一下好了。
池边的提议让广泽有些怯步。
都已经这麽晚了。
啊哈哈。池边笑得有些腼腆。寺院的老夫人刚刚跟高见警官说,搞不好小惠在路上碰到这家人,结果聊得忘了时间。
可是
现在都已经这麽晚了,就算小惠真的碰到他们,也早就离开了才对。不过既然小惠爬上这条坡道,搞不好兼正的人看到过她也说不定。
话是没错啦。广泽看着面前这栋阴森的建筑,脸上的表情十分为难。结城十分了解广泽的为难之处。这户人家自从搬来之後,就从未在村子里露面,感觉上似乎不怎麽想跟村民打交道的样子。高耸的围墙让外人无法窥见内部的情况,再加上封闭式的房屋结构,令人产生这户人家似乎想跟其他村民划清界线的联想。在这种时间造访不欢迎外人的屋主,向他询问陌生少女的行踪,也难怪广泽会裹足不前。
就去问问看吧。长谷川说话了。说不定他们真的看见小惠,搞不好还知道小惠往哪个方向去了呢。这种事情可拖延不得,万一小惠不幸受伤的话,更应该尽早把她找出来才对。
广泽点点头,一行人慢慢走近紧闭的大门。门柱旁边有一扇小门,对讲机就设在小门的旁边。如果屋主真的被吵醒,也不必特地跑出来开门,透过对讲机说话就好了。再说现在是非常状况,就算屋主再怎麽孤僻,也应该可以体谅才对。
被大家推为代表的广泽将手指放上对讲机,环顾众人之後,战战兢兢的按下对讲机的按钮。按了第二次、第三次,直到第四次的时候才听到回应。
哪位?
呃,冒昧打扰了。有件事想请教府上。
村子里有个高中女生失踪了,不知道府上有没有见到那个女孩子,广泽尽可能的以最简短的方式表达来意。
请稍等片刻。
对讲机另一端传来的声音十分年轻,广泽心想对方大概就是村民口中的那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吧。
小门突然间开启,广泽不由得往後退了两步。拿着手电筒出现在门後的人,就是传言当中的男主角。
让几位久等了。
真不好意思,这麽晚了还来打扰。
哪里哪里。我刚刚询问家里的人,似乎都没见到几位所说的那个女孩子。
广泽叹了口气。
那个女孩子真的爬上了坡道?
是的。最後看见她的人表示她那时正沿着坡道一路走上来。
原来如此。年轻人走出门外,将身後的小门关了起来,朝着十分讶异的广泽露出微笑。
老爷要我一起去帮忙找人,还说女孩子的家人一定很担心呢。
这广泽有些狼狈。这怎麽好意思?
哪儿的话,大家都是同一个村子的人,互相帮助也是应该的。对了,我叫作辰巳。
敝姓广泽,真是不敢当。
辰巳笑了笑。
不要这麽客气,别嫌我碍手碍脚就好。我对这一带的地形不太熟悉,还请大家多多帮忙。
众人兵分数路进入山区搜索,结城死命的跟在广泽身後。他跟辰巳和池边分别在一组,三人的共通点就是对山区都不甚熟悉。
原来你是佛寺的人啊。辰巳一边拿着手电筒照亮四周,一边跟池边聊天。昨天我才遇见一位姓室井的先生呢,当时他刚好从尾崎医院出来。
你跟副住持见过面啊?
他没告诉你吗?
副住持向来不喜欢谈论是非。
辰巳露出笑容。
真是个成熟稳重的人。
可不是吗。像我这种心里藏不住话的人啊,早就跑出去大肆宣传了。
这种小事不值得大肆宣传吧?
这你就不懂了,村子里的人对你们可是兴味十足呢。府上的建筑物那麽特殊,搬来之後也从不走出家门,大家都在猜测你们是怎样的人呢。
也不是完全足不出户啦。原来村子里的人都以为我们从不出门啊?
对啊,大家以为你们不想跟村民打交道,所以当他们看到你的时候,全都被吓了一跳呢。
不想打交道?为什麽?
还不是因为你们从不走出家门。而且外墙盖得那麽高,大门又锁得严严实实。
辰巳用力拍拍自己的後脑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看来还是要去跟左邻右舍打声招呼才行。以前我们都没有跟邻居来往的习惯,根本就没想到这一点。
真的啊?池边的反应十分夸张,结城不由得忍俊不禁。
在都市里住习惯的人都会这样,只有在传阅通告板的时候才会见到邻居,住在公寓里面的人更是连通告板都免了。家家户户都关上大门,即使是在白天的时候也不忘把门锁上。不过这里就不同了,即使是晚上睡觉的时候,也不会把门窗都关起来,刚刚来的时候还真有点不习惯呢。
结城先生也是从大都市搬来的吗?
嗯,刚开始虽然知道村子里治安良好,不关门窗毕竟觉得怪怪的,所以还是把玄关的大门锁了起来。不过我也只能锁大门而已,後门根本没有锁匙。
真的啊?
对啊,没锁门的感觉就像没关瓦斯就跑去睡觉一样,我可是花了半年才慢慢习惯的呢。
原来如此。辰巳点点头。我回去一定要跟老爷报告一下,大家压根就没有这种念头。
池边低声浅笑。
真不习惯的话也不必太勉强。只是一直闷在家里似乎也太无聊了点。
结城也点头赞成。
既然都搬到这里来了,能够入乡随俗当然是最好不过。没人在家也不必锁门,街坊邻居个个都像是自己的亲人,有困难的时候互相帮助,这才是住在乡下地方的乐趣。
的确如此。
结城对频频点头的辰巳报以微笑,开始专心的搜寻四周。一直闲聊不但会分散注意力,也会跟走在前面的广泽他们愈拉愈远。结城一边加快脚步,一边在内心感叹兼正的人其实也没有想像中的孤僻。世事就是如此,真相往往没有人们想像中的精彩。
三人同时停止谈话之後,自然就听到了在附近搜索的其他组别的说话声。
我看这样子找下来,一定会花上不少时间。
找得到就好,就怕只找到一具冰冷的屍体。
结城不禁朝着树林的方向望去,在浓密的草丛遮蔽下,只看得到手电筒若隐若现的亮光。树林里面好像有两三个人,不过看不出来他们到底是谁。
那还不算什麽。最呕的就是那个女孩子其实跑到别的地方玩去了,第二天早上才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跑了回来。
有可能哪。清水家的女儿看起来就是很会玩的样子,说不定早就有男朋友了。
若是跟男朋友在一起,那倒也不是什麽坏事,最怕的就是碰到变态杀手。前阵子山入不是才死了三个人吗?
他们是病死的吧?
天晓得到底是不是病死的。再加上前田家的孩子前阵子也被车子撞倒,最近村子里可真是不安宁啊。
其实我一直觉得这麽多人出来搜山一点意义也没有,不如直接问大川家的孩子比较快,反正十之八九跟他脱不了干系。
兼正还比较有可能。不是有个年轻人住在那里吗?女孩子搞不好早就被他拖进草丛了呢。
结城突然停下脚步,转头看着身後的辰巳。辰巳用手指着自己,脸上的表情除了惊讶之外,还带着些许的不可置信。
对啊,大家都说肇事逃逸的车子是兼正的呢。
不是也有人在怀疑是佛寺的副住持撞的吗?
不太可能是副住持吧?
天晓得。我觉得村子里的人总是对寺院另眼相看,好像他们绝对不会犯错似的。那个副住持今年都已经三十几了,却还是孤家寡人一个,天晓得他会对清水家的女儿做出什麽事。
寺院里的年轻人不是还有另一个吗?那个家伙也有可能。
呆立当场的结城恨不得立刻挖个地洞钻进去,感到无比羞愧的他一直在等待声音的离去。辰巳和池边也停下了脚步等待结城。好不容易拨开草丛的声音逐渐远去,结城才缓缓叹了口气。
不是所有村民都跟他们一样。
结城先生,不必感到抱歉啦。对他们来说,我们本来就是外地人嘛。辰巳苦笑不已。更何况我们一直窝在家里足不出户,才会让他们产生不必要的想像。早知道当初搬来的时候,就应该跟左邻右舍打声招呼才对。
就算跟他们打招呼,他们照样会把你们当成外地人。池边轻叹了一声。整个村子就像一个大家庭一样,外人很难打进他们的圈子。
我想也是。
辰巳和池边的语气十分轻松,仿佛一点都不在乎似的,然而这番话却让结城的心情变得无比沉重。外场是一个排他性相当浓厚的村落,这点结城比任何人都清楚。
池边露出笑容。
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把小惠找出来,这样子不但能让她父母安心,还可以洗刷村民对我们的怀疑。我们走吧,非找到不可。
深夜三点过後不久,山坡上传来一阵吆喝声,正在杂草堆中四处拨弄的结城不由得抬起头来环顾四周,想要知道到底是谁寻获了失踪的女孩子。这时只见广泽一行人爬上不远的山坡,正朝着这里走了过来。
声音是从那边传过来的。
一行人连忙朝着声音的方向前进。结城早就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根据广泽的解释,一行人似乎位於西山北方,与村子相隔一大段距离。
这一带是寺院的土地,一路往北会碰到狭长型的沼泽,越过沼泽就是北山了。
一行人似乎位於北山与西山的交会处。走下山坡之後,可以看见梯田之後的木材堆积场。
手电筒的灯光在树林中互相交错,夹杂着此起彼伏的说话声。分开杂草的悉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参与搜山的人全都朝着同一个地点前进。结城紧跟在广泽与田代的身後,远远的看见手电筒散落四处的灯光逐渐聚拢,最後集中在一点。山坡的一角有个一人高的落差,下方凹陷的地方挤满了帮忙搜山的村民。
找到了吗?
披着消防团外挂的男人转过身来,回答广泽的问话。
找到了,就在那里。
有没有受伤?
男人歪着脑袋思索片刻。
看起来似乎没什麽外伤。
接着赶到的结城也看到在人墙的另一边被众人围绕的少女。少女看来没什麽大碍,只是全身软绵绵的,似乎没什麽力气。
你就是小惠吧?要不要紧?
将少女的上半身搀扶起来的中年男子拼命摇晃她的身体,旁边马上有人出声制止。
还是请尾崎院长过来看看吧,搞不好摔下来的时候碰伤了脑袋。
嗯,说的也是。
中年男子话声刚落,小惠就睁开了双眼。手电筒的灯光照得她睁不开眼睛,只见她频频以双手遮挡强光。
总算醒来了。要不要紧?
小惠一句话也没说,只以点头来回应大家的关心。她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不过倒是看不到痛苦的神情。
感觉怎样?站得起来吗?
隔了几秒钟之後,小惠才缓缓的点头。她伸出双手抓住左右两人,颤巍巍的站起身子。
谢天谢地。周围的村民不由得松了口气。小惠在众人的搀扶之下慢慢走下山坡,脚步依然有些踉跄。
既然可以自己走路,就表示她没什麽大碍才对。
长谷川紧绷的脸孔露出笑容,结城也吁了一口长气。不管怎样,这都是不幸中的大幸。
大概从山坡伤跌下来的吧。幸好发现得早,否则後果不堪设想。
一旁的田代笑颜逐开,结城一行人也点头赞成。此起彼落的笑声在树林之中回荡,村民们三三两两的开始下山。
池边回到寺院的时候已经是淩晨四点多了,寺院玄关旁的办公室依然灯火通明。轻轻的打开玄关的木门,将牛仔裤上的泥巴和杂草拍落的时候,静信正好闻声而出。
辛苦了,真是不好意思。
副住持说完之後,向着比自己小上好几岁的池边深深一鞠躬。池边对於多礼的静信并不特别厌恶。虽然说话客气的静信总令人有种太过见外的感觉,从不盛气淩人颐指气使的副住持还是博得众人的好感。
情况怎样?
静信的话透露出些许的不安。熬夜写稿已经是副住持的习惯了,然而静信今晚之所以彻夜不眠,似乎是为了等待池边的归来。
找到女孩子了。
真是谢天谢地。在山里找到的吗?
嗯,就在丸安木材堆积场再上面一点。那个女孩子好像是失足从山坡跌落,被发现的时候意识都还没恢复呢。
人还好吧?
好像没什麽大碍。
池边说完之後,在玄关挑了个地方坐了下来,将脚上的长靴脱下。别人叫她的时候,她也有反应,所以应该不要紧才对。看起来身体似乎有些虚弱,不过没受什麽伤,後来就在其他人的搀扶下自己走下山了。
那就好。
池边回想起小惠的模样,心中十分怀疑她的样子是否称得上好。小惠看起来意识模糊,目光还有些呆滞,连走路的样子都说不出来的怪异。池边觉得小惠一定是看到什麽可怕的东西,一直到被发现的时候,都还没从惊恐当中恢复过来。
她怎麽会跑到那去呢?
静信的自言自语让池边的心情复杂了起来,只见他拿起长靴,将靴底的泥块抖落。
小惠她什麽都没说,没人知道她怎麽会跑去那里,即使旁人跟她说话,她也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恐怕要等到回家休息个几天之後,她才会说出原因吧。
说的也是。不管怎样,没事就好。
池边没有回答。
外场是个小村子,那段对话迟早也会成为村民们茶余饭後的八卦话题,最後传回寺院。对於来自大城市的池边来说,外场村的封闭程度已经到了令人瞠目结舌的地步。
(副住持人还不错呢。)
池边替静信打抱不平,他对静信有着绝对的好感,因此无法理解为什麽会有人在背地里说副住持的坏话。之前村民谣传静信肇事逃逸的时候,池边也无法接受。
这时池边突然想起多年前从别人那里听来的小道消息,不由得斜着眼睛打量静信的侧脸。
池边不敢跟光男和鹤见求证传言的真假。说不定村民之所以会以异样的眼光看待副住持,就是因为那个传言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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